Ⅳ 明日又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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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吴媛媛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出门，一边不经意的说，“碰到唐老师了么？”
她还化着妆，笑意盈盈，容颜亦是光芒四射，可唯有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带着淡淡的寞落，或许是想起了以前那些妥帖的礼物，又或许记得他带她去的一般人看来很难预定的餐厅。衣香鬓影，过目繁华，可从来不是他自己的心意……一个人的心看似很大，大到能将社交风度做到翩然无暇；可又很小，小到他只记得一个人爱吃的甜食和钟情的口味。
既然是一起用餐，乔远川便搁置了先前的话题不提，又恰好说到了平时爱做些什么，林荟文老老实实的说：“有时候去看看话剧歌舞剧什么的。”
这是剧院的北门，门口有着公交车站，其中有一条线路是直通海大的。
“舅舅就是舅舅，什么小舅舅？从小说你到大，怎么还改不过来？”徐泊丽有些无奈的叹口气，“你差他两岁，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
车子开过江边的时候，月色静好，一直沉默的乔远川忽然开口：“停车。”
林荟文没有再追问下去，轻轻“哦”了一声，转过了头。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媛媛。”乔远川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终于慢慢的说。
“这你就要问问乔总了。”Erica有些诡异的笑了笑，挤兑乔远川，“是不是啊？”
“没事。我有朋友是演员。还有，私下别叫我乔总，叫师兄也行。”乔远川温和的说，因为室内有暖气，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侧脸轮廓简练清癯，笑容亦是淡淡的。
徐泊丽吩咐司机先送媛媛离开，才低声叹了口气：“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在意？”
隔了很久，乔远川才抬起头，勉强对吴媛媛笑了笑：“没事。把我后座上外套里的药拿过来。”
于观众而言，这不折不扣的，是一场视觉与文化的双重盛宴。
“我呢，明明知道那个时候是你轻率任性，明明知道有些事应该负责任，可还是被她说服了——与其说是被她说服，不如说是被自己说服了。因为我是你的妈妈，所以宁愿受伤害的是别人，而不是你。”
“《敦煌》是不是？”林荟文
和-图-书喝了口橙汁，叹气说，“不过票很难买。”
乔远川轻声笑了笑：“妈，你说的弥补，就是让阿原代替我，再想办法送她出国？”
他站起来，随手抓了外套就出门。
“她马上要出国了，你知道么？”
然而来人推开车门的时候，乔远川却怔在那里，吴媛媛倒是很快的喊了声“阿姨”。
人群哄闹，乔远川倚着墙，凝睇着那道单薄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
可她的视线错开在另一个角落，犹豫了一会，继续往前走了。
徐泊丽蹙眉，仿佛有些意外。她的仪态从容不迫，反应亦是淡泊，只是抽出手，探了探乔远川的额头：“你这孩子，是在低烧么？”随即拨了电话，大约是找了医生。
假若有人细心，会看出背景长卷是一丝不苟的照着276窟的赭红山岩临摹的，而这只是其中一幅场景罢了——哪怕有人再不懂敦煌文化，细节上这样精妙的美感，亦叫人惊叹折服。
这场演出，于舞者而言，这是一场九天之上的欢宴。胁侍菩萨头戴花蔓冠，肩挎红色帔帛，左顾右盼间，浅绿色飘带与金色璎珞亦仿佛随之飘舞。而主角直到此刻才缓缓登场。这尊乐伎飞天自舞台上方缓缓垂落，腰间悬着花鼓，身姿是极为柔媚的S型，长袖如素蜺，腰肢婉转，飘忽似云。
“左豁平陆，目极远山，前流长河，波映重阁”。
乔远川看着观众一波波的涌出来，他的母亲，徐泊原，很多他熟悉的人大概都在这人群中。
他依然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微微皱着眉，一手插在口袋里，似乎要掏出什么东西。过了几十秒钟，才慢慢的站直身体，往后台走去。
他皱了皱眉：“太晚了，我送你吧。”
一直到有车灯晃过来，乔远川都没有再说话。
终场的那一刻，全体起立，掌声如雷。演员谢幕，一次又一次，直到有人离开时时，林荟文一直有些恍惚，她想起了什么，往身后一望，却发现那个座椅上早就没有人了。
乔远川手中捧着温水，怔了怔，才说：“你喜欢？”
翌日工作繁杂， Luce在正点的时候提醒乔远川去用餐，并说：“Erica已经www.hetushu.com.com来了。”
“可以走了么？”乔远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白云苍狗，世事变迁，清淡水墨亦渐渐为黄沙所掩去。
乔远川开了车门，恰如其分的打断她：“好了，上车吧。”
司机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乔远川放缓了车速，有些疑惑的看她一眼。
司机转了方向，先送林荟文。
说不清是不是失落，乔远川怅然笑了笑，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有些疲倦的接起来，简单说了两句之后，点点头：“那你等着。”
乔远川看了她一眼，微笑：“你好。”
气氛稍稍有些压抑，暗夜衬着乔远川的侧脸线条愈发优美流畅，而他只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过了很久，他将一只手支在方向盘上，似乎有意不让媛媛看见自己的脸色，只是低缓的喘气。
唐思晨并没有看见他，或许是因为挤在人群中，脚步很慢。他却透过纷纷扰扰的人影，画面清晰可见：她戴着眼镜，或许是为了掩饰昨晚的嚎啕大哭；而围巾将大半张脸埋起来，低着头，神色略有些匆忙。
他吞了几粒下去，似乎好一些了，又看了脸色苍白的媛媛一眼，抱歉的说：“吓到你了，我让人来接你。”
他并未抬眸，只维持着侧对着门、与林荟文交谈的姿势，一动不动。
Erica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了一眼林荟文，笑：“哦，你喜欢这种啊。最近有个歌舞剧还蛮红的啊。”
乔远川打开自己手中的舞剧宣传册，一目十行的浏览过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乔远川只坐着，不闻不问，隔了很久，才慢慢的坐直，说：“是啊。是她。”
“你真的放不下吗？”徐泊丽等了一会儿，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之前去甘肃做工程，也是为了她？”
吴媛媛“哦”了一声，瞅瞅乔远川：“你说我怎么还不讨厌你？明明你不是我的，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大可能是……”
乔远川看着封面上媛媛的照片，正要说话，恰好有人将包厢门推开了。
乔远川摇了摇头。
乔远川推门而入的时候，偌大的包厢还只有一个人，背影坐得笔直。他只觉得有些眼熟，愣了愣，那人已经回过头，先和图书是直视他的眼睛，旋即站了起来：“乔总。”
休息室拥簇了很多人，演员、工作人员、记者……乔远川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吴媛媛拨开人群走过来，似笑非笑的扬起眉：“一个人？”
主角仿佛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坠入水中。
小姑娘也聪明，微微站直了身子，打招呼说：“你好。”
吴媛媛坐在车上，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觑一眼乔远川，可是又似乎找不出什么话题。
“此次省歌舞团所编的敦煌大曲是由器乐、声乐、舞蹈相结合的艺术。其中的编曲中便有著名的中国古乐《春莺啭》《伊州》等。而编舞则由敦煌遗书中的乐舞文献史料和敦煌石窟中的壁画乐舞图像所构建。无论是舞者，还是作为顾问的敦煌学者，都对这一台演出投入了相当大的心血……”
乔远川靠在后座上，缓缓阖上眼睛，这一晚，他似乎真的筋疲力尽，再也没有说话。
一直牢牢盯着儿子每一个表情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他放在自己膝上的手握在掌心，缓缓的说：“上次我和她见面，最初的确是想要劝她，告诉她你们不合适。可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是剧院的迎宾小姐，她半扶着门，微笑：“小姐，是在这里。”
徐泊丽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后来我和阿原谈过一次。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希望他能够帮帮小唐，也算是弥补。”
“她说，有些事虽然发生了，可是并不打算让你知道。因为已经过去了，她也不会回头。让你知道了，你会不好受，甚至还要再纠缠一段时间，这样对彼此都不好。”
乔远川向后座靠了靠，低低的说：“妈妈，连你都没放下，你说我放下了么？”
“哦，你坐。”乔远川将自己的外套放在椅背上，也一道坐下，“这里视线不错。”
“所以呢？现在来问我的感受？”乔远川的反应却很淡泊，语气中甚至带了丝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月光下女孩的眉目温婉，因为惊讶，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乔总？”
“我不是打不到车……”她才想解释，看到乔远川的https://www.hetushu.com.com脸色，吞下了半句话，乖乖的坐了副驾驶座。
主角真美……她有些黯然的随着人群往外走，又想起同事的话：“啊呀我就说乔总会有票的……没拿到的也别急……搞不好他会包个专场啊……啊你问我为什么？”接着那串笑声就意味深长了：“那女孩超级漂亮的，我上次还在咱们这里见过呢……”
乔远川淡淡的看了母亲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了然，又似乎是倦漠，最后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的将视线挪开了。
乔远川一言不发，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是一个年轻女孩，长发被风拂得有些凌乱，脸颊微红，大约也是匆匆赶来。
“我已经收到你的花了。”吴媛媛往后指了指，“谢谢。”
那个女孩没有走进来，只是微微皱起眉，似乎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他便拉开车门，径直对林荟文说：“打不到车么？”
车子最终还是停下来。
“妈，你怎么来了？”乔远川稍稍有些意外，“小舅舅呢？没和你在一起？”
“你没事吧？”媛媛显然有些害怕起来，“胃病犯了？”
“我朋友是演员，下次给你票。”乔远川轻描淡写的说，又不轻不重的瞥了煽风点火的Erica一眼。
林荟文倒是转头，看了看门口，又看了乔远川一眼。
演出开始的时间是八点，七点半的时候，文岛市大剧院前就已车水马龙。
“很完美。”乔远川拍拍她的肩膀，“恭喜你。”
他微一踌躇，将目光掠到顾问那一栏，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个名字也在其中。
“乔总，谢谢你！我没想到——”
“哎，这是我们部的新同事。林荟文。”Erica叫住她，笑着对乔远川说，“还是你学妹，正好认识一下。”
很快，小姐抬头看了看包厢的门牌，歉意的笑起来：“抱歉，您的票是在隔壁包厢……真对不起，这边。”
小姑娘红着脸点了点头，一时间没人说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吴媛媛有些尴尬的顿了顿，“她说有点尴尬，所以我特意给了不一样的票……”
这句话带着淡淡的敌意，徐泊丽却并未生气，只是驻足，眼神莫名的有些复杂。
Erica差不多与乔远川同时m.hetushu.com.com进公司，彼此间十分熟悉，乔远川与他一路交谈至员工餐厅门口，恰好有一个女生楼梯那个方向走来，他们便颇有风度的停了停。
时间过得极快。一个半小时的演出，最后一幕定格在一叶扁舟上。那是323窟南壁的场景。
剧院是环形的，一楼是普通座，二楼两侧是VIP座。乔远川从笑容可掬的迎宾小姐手中接过《敦煌》的资料，顺着走廊走向自己所在包厢。
乔远川觉得自己心跳失律了几拍，薄唇轻轻一动，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不过乔远川略微一怔的眼神让吴媛媛抿唇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你还真找了个礼数周全的秘书。”
车子停下的时候，徐泊丽极难得的，对一个陌生人微笑起来：“以后见了，林小姐。”
她几乎走到与他平行的位置，却微微一侧头。
包厢里不断有人进来，乔远川又陆陆续续的接了两个电话，灯光暗下来，舞台渐渐的拉开了。
站在二楼的包厢里，这个女孩忽然叹了口气，莫名的有些伤感起来。
“像他什么？”乔远川打断了母亲的话，带着轻轻的嘲讽，“懂事？还是冷静？”
“师兄，她就是你的朋友么？”林荟文下午从Erica那里接过演出券的时候就隐约听说了，到底还是有些好奇的。
小姑娘有些脸红，不过还是点点头。
或许是怕遇到自己吧？就像刚才走错包厢里一样，眼神闪烁，一触即离。
午餐结束得很快，等到林荟文吃完先离开，乔远川便稍微说了些关于新产品的事，言语间Erica自然心领神会的知道了上面关于安全性的考虑，表示回去会再做安全测试。下午还预约了医生，乔远川离开公司前，将Luce叫进办公室：“之前吴小姐剧院那边送来的演出券，你拿一张给研发部的Erica。”
司机将车开了出来，乔远川替母亲扶着门，看着她坐进去。直到关上车门，在汽车的启动声音中，徐泊丽才静静的说：“从小到大，你们关系都很好——我不希望你和泊原因为……别人而心存芥蒂。”
车子飞驰在一座桥上，江景漫漫，吴媛媛犹豫着说：“糖糖谁都没告诉，除了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