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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再喜欢议论，又怎么样呢？

所以，当那把刀毫无预警地插|进自己左肋的时候，傅长川竟然觉得轻松起来。

那个时候，他唯一能确定是，是自己爱阮之。

“你不晓得她们说人坏话的时候都会故意让当事人听到么？”阮之似笑非笑地说，“她们的圈子，也有一套生存法则。”

他用这么多年她给他的爱所积攒起的安全感，去请求她的道歉。结果令他诧异，她只是生了半天气的，立刻就原谅了他。

他从卫生间出来，前边走着两个女生，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他想象孩子自此小心翼翼地生活、学习、运动，他或许出身名门，一出生就坐拥巨大的财富，可旁人提起他，却还是要叹口气，仿佛认定他会早夭：“真可惜呀……”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伸手摘下来，笑眯眯地说：“走吧？”

“是呀，也不会打扮，这么土，不是说是杜江南的助理吗？根本不配啊。”

傅长川意识到她们是在说阮之，不由凝神看了两眼，好像是饭局上不知道哪位带去的女伴，踩着高跟鞋，步步妖娆。他嗅到香水味道，其实隔了段距离，不算太浓，可他莫名地觉得有些刺鼻，加快脚步，从她们身边走过了。

她的出身、学历好像是原罪，后来再怎么努力，他们还是会说：“她配不上傅长川啊。”

他在她对面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想了半天，终于“啊”了一声：“那些话我没放在心上，多无聊啊。”

工作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就能猜和-图-书到对手或下属的心思。

“不怎么做啊，长这么漂亮，本来也能过初赛。”阮之随手把那两份资料塞进去了，转头看着窗外，感慨道，“不过她们大概也想不到会遇到我吧。”

阮之还靠在大厅的廊柱，没有挪动地方，大概等得无聊，还塞着耳机。

这个梦又这样长，长到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一生。

“说什么？”阮之素着一张脸，五官略有些清淡，“托你的福，我压根没什么情敌可以聊聊啊。”

他问得更加明确一些：“没人和你说什么吧？”

“你看我这样，和你也太不配了啊。”阮之耸耸肩，“你不觉得丢人？”

和一年前提及阮之一派鄙夷的口吻不同，在这场选秀的初赛中，她们好不容易到阮之面前，笑容可掬地问候说：“之姐，你还记得我么？”

家世？外貌？还是人品？

黑夜之中，其实很难分辨出，到底什么是睡梦，什么又是死亡。

她从来都是这么坦荡而大方，他渐渐放下心结的同时，亦只能祈祷她不会发现那个最可怕的秘密。

他记起来，就是那一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她喝了那杯酒。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期冀她能原谅。

可即便是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阮之亲自选定的婚纱最终从国外运来，试过之后，她回到家还在和设计师沟通需要修改的细节。傅长川从书房出来，看她趴在客厅的桌子上，认真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她是把这个婚礼当做一场活动m.hｅｔｕshｕ.cｏm.com在准备。

即便是精于算计的傅长川，大概也没想到，他想拔出自己心底的那一根刺，却又种下了另一根，更硬，更长。

她坐在他身边，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无袖连衣裙，除了脖子上一根细而精致的锁骨链，没有带任何饰品，肤色白皙到发亮，发型简单却不随意，淡妆精致。

“没有啊，很满意。”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要问这个，想了想才回答。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吵架，她把他气得暴跳如雷，或者她被他气得暴跳如雷。

昏昏沉沉中，他隐约听到她说：“我等你解释。”

他微微仰着头，在查看十字路口的车况，随口说：“为什么？”

“我是说，有些风言风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解释的机会。

就算是假结婚，他也选了自己，说明自己多少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健康。

他闭上眼睛，想象孩子因为玩耍摔破了膝盖，鲜血就汩汩地流出来，他的玩伴们会惊恐地看着他，往后，也会因为这样的病症，渐渐疏远他。

可是阮之大概是不知道的，傅长川对于这样的议论，他远比她来得在意。

她在变成一个更好、更漂亮、更光彩夺目的阮之，他都看在眼里。

或许是在她得到误服药物的消息，失魂落魄坐在那里的时候；或许是她不肯放弃、去了各大医院咨询的时候；也或许，是更早，自己亲手把全套的家庭药物更换的时候。

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自己的阴暗和自卑，阮之没有错hｅtｕshｕ•coｍ•coｍ，什么错都没有。

无非是门第不配之类的话，自从和他在一起，阮之不知道明里暗里听过多少。

饭局结束后，傅长川按了下她的肩膀，低声说：“我去下卫生间，在这里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或许，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在乎这段失败的婚姻。

可是对着阮之不行。

她单手插在口袋里，说了句“好”。

傅长川再见到那两个年轻女生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他这样对很多事无所谓的性格，非常意外，自己竟然还能记起她们。

阮之最终还是知道了埋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行为。

如果大学里那个科学狂人在身边，听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客观地评价：你的忧虑毫无道理，因为父母因子更换，你的孩子不会有和你一样的成长轨道。

家世、学历甚至样貌，都是能够改变的，就像他看着她变得这样璀璨夺目，可是唯有一样东西，没法改变。

她还是给了他机会。

他想象孩子的父母因为他的出生而欣喜若狂，可最终还是因为这带了点缺陷的基因而放弃他……

傅长川听她坦荡荡地说出这个理由，不由笑了笑：“你不在意就好。”

梦里阮之的脸从模糊到逐渐清晰，她的长发扎着马尾，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T恤，外边套着蓝白格子的衬衣，牛仔裤再加上一双运动鞋，再寻常不过的老板助理的样子。

他的生活随着她的离开，陷入了无序和混乱中，无非是庸庸碌碌地上班、开会、出差、赚钱。画面是黑白枯燥的，唯ｗww•hetｕsｈu•cｏｍ.cｏm一的亮色，是阮之误闯进来的那些片段。

她们开始努力描绘那一场饭局，阮之便恍然大悟：“啊，是你们。”于是转头吩咐优优，“把她们的资料放在上边，初赛不用筛选了。”

美星公司承办的这届选秀，阮之是负责人，她见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还记得？于是抱歉地笑笑：“你们是……”

车子在城市拥挤的交通中走走停停。

“你打算怎么做？”

他的眼珠子略转了转，最终陷入了黑暗。

傅长川踩下了刹车，等红灯的近一分钟时间都快结束了，他才淡淡地说：“我未必有那么好。”

他觉得很荒唐，他们对彼此的确信、信任，竟然是在离婚之后，在一次次的交锋中增长起来的。所以对于这样幼稚的游戏，他却乐此不疲。

他闭上眼睛前，看到她无措的表情，心想：傻姑娘，你该恨我的，不要难过。

怎么才能算得上相配？

可是每一帧都那样鲜活。

即便是这样，周围议论的声音依旧没有停下来。

旁人大概很难想象，他竟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又自卑的男人。

傅长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干吗这么看着我？”她有些警惕。

可这些想法，终究还是太晚出现了。

他还真的认出来了，也很诧异阮之竟然知道那些背后的议论。

或许，她找自己要钱，是因为许久没有联系了而找的借口。

她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孩，今天他的表态虽然令她意外，可她也坦然接受了。

这一生，他做的最勇敢的事，不是只身离开傅家，m•hｅtｕshｕ•coｍ.coｍ而是他鼓起勇气，打算向她坦白当年自己白手起家的秘密。

……

终于还是在这样若有若无的恐惧中，为了心安，他换了家中的常备药。

她那么好，那么亮，仿佛太阳一样，一点点地驱散了他余生一切的阴霾。

而这个噩梦最终醒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窗边的阮之。

那天傅长川来公司接她下班，她就拿了那两份资料，绘声绘色地说给他听，又问：“你还记得她们吗？那次说过我配不上你。”

很多时候，他都能掩饰起这一点脆弱和自卑。可是在阮之可能怀孕的时候，那一点阴影，就这样无限量地扩散开了。

他想过无数个试图弥补、请求她原谅的方法，可是最终，他都觉得自己不值得、也不配被她原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

“她怎么这么好命？怎么被看上的？”

“到目前为止，你对我，对这个婚礼，有什么意见么？”

可即便那份爱，也无法抵消对那个孩子将要有的未来的恐惧。

他只能从那些蛛丝马迹猜测她的心意。

或许，当初他下手毁掉了那个生命，现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抵偿，是最好的方法了。

在车上，阮之轻快地说：“你刚才突然这样，我都替你尴尬。”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那些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的人中，很少有人觉得，他们会真的结婚。

连他这样不苟言笑、压根没人敢凑上来闲聊八卦的人多少都风闻了，想必她听过的更多。

在起哄声中，他放下酒杯，又看了她一眼。阮之的眼睛亮晶晶的，光芒无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