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下有侯
第十三章 朝廷的国事
女侯说天子回京当恢复盛世气象，这皇宫显然也按照盛世那般运转了。
大殿一侧薄纱垂帘后摆着一架织布机，夏日宫装的妇人专注的织布。
周献打断他：“别废话，你听不听，让不让进城吧？”
未了给她盛饭：“娘娘还是夜里睡不着织布吗？”
“没有没有。”未了忙道，“是常都督过世，朝廷去吊唁被赶出来，常家还要三公子承继节度使。”
未了从太后宫中走出来，脸上就没有了笑容，路上太监宫女纷纷避让施礼，神情畏惧待他走过犹自不敢抬头。
未了道：“说过了，以后这些事就交给中六大人了，不用再问我，更不用见我。”
她站起来。
“老奴吃过了。”未了道，又问，“这饭菜可合口？老奴让御膳房多准备些麟州口味，找个麟州的厨子来。”
大殿上一片嘈杂。
“夫人，问什么罪？”一个官员道，“对朝廷官员不敬？还是常家要子承父业？”
“别吵了。”朱相爷忍着脾气道，“说现在怎么办吧。”
李明楼道：“杀人放火都有痕迹，进兖海道一查就知道了。”
他们说的热闹，女侯没有再说话，有一个太监一个禁军先后走到她身边低语。
他伸手在脸上做个微笑的样子。
宫女们应声是：“不过今日下朝应该晚。”
另一个宫女眉眼兴奋：“今日女侯上朝了。”
城门下周献将弓箭甩在马背上，不耐烦道：“不早说，废话那么多，浪费时间！”
“余公公”
朝廷官员被拒进门就被拒呗，常家要子承父业就承呗，只要没有杀人放火，朝廷的脸面受损就受损呗。
随从道：“好吧，那我以后也就不认识你了！”
未了没有唤他，目不斜视。
太后道：“去吧，什么苦难咱们没经过。”
“拿去看。”
“我当时就不同意，免赋税可以免，觐见必须觐见，你们不听！”
太后思索一刻：“我也不懂这些，夫人不怕，我也和图书不怕。”
女侯虽然是摄政监国，但几乎从不上朝，说天下叛军未平，她该做的政事只是征战，朝事由宰相做主。
太后吓了一跳：“叛乱了？”
未了应声是告退。
机杼声依旧。
可惜昭王再也回不来。
宫女们恢复了轻松，布菜盛饭闲谈“各宫都换了夏装，窗纱床罩都是新的”“陛下也长高了”“现在起床上朝都不用叫起了”“下了朝也说勤政呢”
恨不得一开始就没有讨论。
围绕在太后身边的太监宫女们立刻散开侍立。
未了看着随从走了，他也停下脚，再往前就是前朝了，他不涉足，唤个小太监吩咐：“去给女侯传太后的话。”
未了忙应声是：“老奴错了。”
太后断然拒绝：“不要劳民伤财，现在就挺好的，刚吃饱饭，不要就开始挑拣。”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城门下的黑脸大将手一挥，一把重弓就被拉开，再一眨眼，嗡的一声，一枚箭就到了眼前，放大……
太后顿了顿筷子：“他现在还小，养好身子，勤政不急，下了朝让他来见我。”
听脚步声，看一双鞋子迈过门槛，再抬头一个五官温润面色如玉的太监走进视线。
“康大人，你这话也不对，那要这么说，李都督岂不是也是得寸进尺？”
殿外站着的太监们也低声说话。
李明楼笑了笑：“他敢吗？”
随从自己又退回来：“我还有个疑问，你说，夫人真敢打兖海道吗？那可是卫道！”
“不行。”他摇头，“现在让大家怕我比爱我更好。”
震惊到没有话语和道义能再议论这件事。
“今天的饭菜丰盛了。”太后说道，看着清粥小菜里多了的两碟。
麟州来的后妃皇子公主分殿而居，太监宫女们充斥其间，白日有嬉笑夜间有明灯。
不管他要处置哪个人，连太后都不问，处置完了才给太后说一声。
但他们不说，李明楼还要问：“杀ｈtｔps://ｗwｗ.ｈｅｔusｈu•ｃｏｍ•ｃｏｍ人偿命是不是当问罪？”
太后从不过问朝事，还不如宫女太监们知道的多，闻言有些不安：“是有什么大事吗？”
这话让官员们更不爱听“我们说怎么办有用吗？”“朱相爷又不听我们的。”“朱相爷你说怎么办吧。”
“娘娘，是御厨里做的初夏养生配置，宫里的惯例……”一个宫女道。
太后对他笑：“还好，吃过饭再去睡个回笼觉，你吃过了吗？”
听了朱相爷的话有官员笑了，不咸不淡道：“既然相爷这么坚持，那你说怎么办吧。”
“乱了规矩，就没有规矩。”
未了道：“夫人说打就敢打，不打就有不打的道理。”
“今日女侯上朝。”未了主动道，“兖海道那边出事了。”
“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好得很？”
太后笑着吃饭。
孩子的哭声渐渐停下，奶妈的讲述也停下来，殿内一片安静，大家经历过战乱，见多了生死，但听到这亲骨肉相残还是被震惊了。
“我看你们敢进城！”
好快！
说罢又啐了口。
“再下诏书许他们对朝廷官员无礼！”有官员喊。
她是直接嫁到麟州鲁王府的，没有在天上宫阙一般的皇宫生活过。
“夫人，对朝廷官员不敬，常家已经说了是常都督病重，听吊唁两字悲痛难以抑制，孝字当头有罪也可恕。”一个官员道，“至于子承父业，要问，那只怕要先问剑南道李都督了……”
李明楼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再看殿内百官。
太后道：“你别担心，我不是因为节俭，也不是紧张焦虑。”
太后嗯了声没有安抚也没有继续问错，拿起筷子。
门外传来一叠声的问候“余公公”“余公公”。
“那女侯是管打仗的，这是要打吗？”
她笑了笑。
眼看着议论变成了吵闹，朱相爷大声喝止！
太后看着桌案没说话。
那两个孩子不待询问就叩头大声哭：“三叔杀我和-图-书爹爹杀我娘亲杀我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哥哥姐姐……”
“大家也该过些好日子了。”
未了端详太后，笑道：“是好多了，娘娘的白发都少了。”
他示意身边的副将举起文书。
“你和善一点，让大家爱你一点！”
……
随从怅然回头打量皇宫：“没想到我们能回来这里了。”
尽管如此，短短一句话报出的称呼也让殿内的官员心惊肉跳，似乎看到了一具具尸首……
……
他甩着袖子哼哼走了。
“古大人你别乱扯话题，李都督和常家公子能一样吗？我看你是收了常家好处了吧？”
殿内响起笑声，这笑声又让几个老臣跺脚“成何体统！”
“三问常三公子杀骨肉兄弟之罪。”
这个阿余是通过胡平进宫的，胡平是先帝的亲信，那晚夜宴遇刺，他机敏奋勇救下了小公主，先帝临终前托付他照看皇后。
自那夜叛军刺客后，宫里进行了大清查，这个阿余主持处置了很多人，进了京城皇宫后，更是一言一行有差池，就被他让禁军拖出去做苦役，从麟州来的人如今少了一半……
朱相爷还没说话，有女声道：“我的意思是问罪。”
太后的宫殿里值夜的宫女们退去，另有宫女太监们捧着洗漱器具以及食盒踏晨雾而来。
四季饮食跟随节气变化都有精心的配置。
……
“余公公来请示娘娘，可见是奉娘娘为主。”
殿内想起一片嗡嗡“是啊”“问罪说的容易，要有理有据啊”
太后对四周的说笑一概不理会，只安静又专注的吃饭。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责问先前的决定！更何况先前的做法，在如今形势之下对民生对天下安稳利大于弊。”
毕竟先前都敢把朝廷派去吊唁的也就是去查看的官员拒之门外。
“你身为楚军驻扎沂州，是昭王允许，我们兖海道不过问。”
“还有，老子是武都督的人，看不到武字大旗吗你个蠢货！”
未了略点ｈｔtps://ｗwｗ•ｈeｔusｈu•cｏm.com头，走到太后面前，含笑施礼：“娘娘今日可好？”
奉太后为主，其实他自己才是宫里的主……
未了道：“老奴去告诉夫人，让她安心。”
“现在好了，果然开始得寸进尺了。”
“周献，我当然认得你，楚军的将官嘛。”
宫女想到了这几年过的节俭日子，神情不安：“让他们撤了？”
“原本就没什么爱好，这个还蛮好的。”
显然，这所谓的惯例不是鲁王宫的。
连揣测都不肯揣测，等于没说，随从呸了声，这次真蹬蹬走了，现在外边可都忙得很！
“每天织好了，吃过饭，再去睡个觉，神清气爽。”
另一个官员看了眼殿内跪着的奶妈孩子……“只他们说，是诬陷呢？”
“兖海道知不知错，是他们的事。”她道，“朝廷必须问罪，一问对朝廷官员不敬，拒纳朝令之罪，忠孝难两全，但孝不是不忠的借口。二问的不是子承父业，而是私自决定，当年李都督承继节度使，是先请朝廷，由朝廷准许才可以，三问……”
一个官员想了想，问：“夫人，如果，常三公子不认罪呢？”
诸官扭头向外看，见一个禁军带着一妇人两孩童颤颤走进来，三人进殿就跪倒。
问题就在这里，那官员迟疑问：“如果，常三公子不让朝廷查呢？”
她笑了笑，接过未了递来的饭菜吃了口。
宫女太监们站在垂帘外安静的等候，当机杼声停下来的那一刻，诸人才动了起来，帘子拉起，宫女们搀扶着太后走出来，一番洗漱净面后坐在桌案前。
……
如果说是去查他杀人，那更不会让进门了。
未了看他一笑，恢复了温润。
“我这算是消遣，就跟大家游园逛景看歌舞一样。”
“但是！你凭什么来我们密州？还要查常氏的家事？你有什么资格！”
“原来女侯上朝是这么回事。”
常八公子冷笑：“第一侯的文书，我们兖海道为什么要接？第一侯说怎么样就怎么和*图*书样？那天下卫道都成什么了？我们可都是由皇帝赐笙节的……”
小太监听完他的转述，快步向前殿去了。
城墙上一阵安静，旋即轰然。
说道最后声音变成模糊只会哭。
“这就是过年时纵容那些卫道的结果！”
“沂州那边送来常家大公子的儿女。”他道，“你看是不是先来见你？”
太后道：“我这里减两例，用不完这么多，其他人那里就不用变。”
官员们立刻又不爱听“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怎么还叫纵容？”“让兖海道先知错，朝廷再安抚，规矩有了，安稳也有了。”
“你看你说什么呢！余公公就是先帝留给娘娘的！”
常八公子惊叫都没有出口，只闪过这一个念头，噗的一声，箭射中他的眉心，穿透他的额头，带着他向后倒去。
未了点头：“今日就是商议此事，女侯的意思是要罚。”
“你看你。”随从跟上，“把人吓成什么样！”
随从撇嘴不再说昭王。
他离开了，殿内的宫女太监才又活过来，重新围聚到太后身边说笑。
常八公子冷冷道：“不听，不让进，你待……”
太后握着碗筷：“这也太…没规矩了。”
“宣常家告状人进殿。”
李明楼道：“有人证。”
杀骨肉兄弟？最后一句话让官员们惊讶才要问，李明楼已经示意。
听着城门上的咆哮，周献皱眉：“我不是说过了，奉第一侯之命。”
宫女太监们能知道谁来上朝，但朝堂上要说什么就不知道了……如今跟当初全海在时不一样的。
而此时的兖海道密州城门上，常八公子傲然而立，看着城门外的一队兵马。
初夏的皇宫，晨雾中花红柳绿碧波荡漾，没有了修缮时的嘈杂混乱，也不再是先前空寂死静。
朱相爷皱眉道：“你们不是说免赋税觐见是纵容？那现在对兖海道问罪都不问，不也是纵容？”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未了道。
诸人的视线看向皇帝下首坐着的女子。
室内诸人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