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现实
便有辅兵低头弯身去拿。
“哈哈哈，那这么说我还真不是年轻人！”
“那你现在还有梦想吗？”齐悦接着说道。
“你们很闲吗？”乔明华从一旁走过冷声喝问道。又看阿如身旁的救护篮子，“把这个拿走。”
齐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是血的手。
乔明华没有看她们一眼，走开了。
这什么感觉？
齐悦默然一刻，转头看乔明华。
那是还未渗入地下的血迹……
“他还要用的！”她喊道。
看着齐悦蹲下失态，胡三从一旁扑过来，揪住乔明华的衣领。
旁边传来胡三嘶声的喊叫。
漠然的男声说道。同时伸过来一只手，手里是一个水囊。
辅兵无奈的看着她。
“抬走吧。”乔明华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理会阿如的尖叫，还顺手从阿如手里夺过装着药包扎布棉的篮子。
对于这一切，辅兵们没有丝毫的惊惧。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们伸手扶住死者瞪大的眼。抬起来走开了。
绝望的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男人？乔明华有些愕然，这又扯哪里去了？
“我的确已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她接着说道，自嘲的笑了笑，“的确认为自己是神临世，来普渡众生了。”
“二十年而已，就磨光了你的希望和梦想了吗？”
乔明华皱眉。
出什么事了？
因为连日的辛劳，嗓子已经沙哑。
“贼奴退了！贼奴退了！”
“什么？”她问道。
乔明华漠然的看着她。
阿如咬唇流泪。
“喂。”她忽地喊道。
“你的车都已经装好了，中午堡门放开，你们走吧，天黑之前能到董家堡，那里就安全了。”乔明华说道，一面转身，“如果你还有心情，后方的伤兵你就多照顾一些吧。”
齐悦没有说话，再次环视四周。
“阿和-图-书如，给他。”齐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所以说还是看到行动才是可信的是吧。”齐悦说道，就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齐悦环视四周，原本空旷的平地上已经躺满了人，如同下过一场血雨，所视之处皆是鲜红一片，有人躺在血雨中没了生息，有人还在血雨中翻滚流逝生息。
自从行医以来，自从千金堂成名以来，她这还是头一次，头一次看着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齐娘子露出茫然无助的神情，露出绝望的神情……
齐悦看着手里的令牌，站起身来，看着乔明华的背影。
齐悦没有接。
阿如的尖叫响起。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啊。”阿如死死拦住两个辅兵，不让他们抬自己看护的这个伤兵。
“你觉得怎么样？”他淡淡问道，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发发你的神技，济世救人啊。”
当这句话传来时，表示这将士们多日的坚守结束了，胜利了。欢呼喜悦瞬时盖过了一切苦难席卷大地。
“后悔吗？明知不可为而为，后悔吗？”
“我知道了。你不是神医，你是大夫。”乔明华在后说道。
“没错，就靠着梦想。”齐悦说道，她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虽然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想了。”
“娘子，我们，我们是不是救不了……”她终于哭道。
乔明华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想。
“爸，你以为你还是年轻人啊，激|情的梦想啊什么的玩呢？”
她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干嚎，眼泪决堤而出，伸手捂住胸口痛苦的蹲下来。
这个女人……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她不可置信的尖叫着，抱着手后退，眼带惊恐的看着这个军医。军医啊！
已经这么多天了，她们看着伤兵抬过来，然后看着他们抬出去，那种无和_图_书能为力的感觉真的能把人逼疯啊。
“娘子。”阿如转头看去，见齐悦正从地上起来，她的面前一个伤兵刚刚死去。
女人呐就是这样感性莫名其妙。
乔明华头都没抬一下。
“这个没救了……”
二十年？齐悦有些惊讶，看这乔明华的形容足足有四十岁，但按他说的，其实最多三十岁吧。
不，其实不应该是盖过了，而是因为哀嚎惨叫的那些人死了晕了。
耳边厮杀声隐隐不绝，从最初的震撼到如今几天来已经习惯到麻木了，齐悦看着眼前哀嚎的一个兵停止了抽搐，整个人如同傻了一般，这已经是多少个了？
乔明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原来这就是鲜活的热气腾腾的新鲜出炉的伤兵……
原来这种罗刹地狱的场景远远超过想象……
“以前，也来过很多大夫，或者低调。或者飞扬，或者老，或者少。”乔明华说道，目光也看向土坡下，“这军医营从来都留不住人，人手永远不够，我请过他们。用钱，甚至还不惜说动上官许下官职，但是，一听是要随战。就没有一个人肯来。”
“……工资提高一些，工作少一些……病人别那么难缠一些……”
救人……救人啊……
乔明华看了那边齐悦一眼，伸手推开胡三，走向一边。
齐悦已经在这个土坡上坐了半日了，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堡外，荒凉的冬日的漠北。
“多谢乔大夫认可，我很荣幸。”她说道。
阿如拉住不放。
“你是第一个敢真的来的随战的。”乔明华说道，“我收回我说你的那些话。”
他摇摇头不再说话接着迈步。
比起自称的神医，这酒量反而更让人信服。
“这个没救了。”他俯身查看一个伤者，说道。然后便脚不停的走向另一个。
和-图-书乔明华解下酒囊。
乔明华沉默一刻。
止不住的……止不住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用的……
麻木，只有乔明华麻木了吗？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我还瞧不起你。”她说道，摇头笑，“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的？我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最终手术失败了，病人瘫痪了，家属愤怒了，责任全部承担了，前途名誉全毁了。
作为有名有地位已经足够安慰到退休的齐大夫，完全没必要挑战这个不可能的挑战。
“你有过梦想吗？”齐悦问道。
厮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救不了啊……
乔明华俯身伸手按了下箭头。伤兵瞬时瞪大眼，脚蹬几下不动了。
“当然有用，有梦想我们才会去尝试，有梦想我们才会不怕失败，就好像被男人辜负了，受伤了，但是，对爱情，还是存有梦想，梦想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会明白你的真心，会呵护你的真心，所以才会不惧怕伤害失望恐惧，而再次敢伸手去接受，然后才会有收获……”她含笑说道。
齐悦只觉得刺痛，但她还是坚持睁着眼看。
但这跟齐悦，或者说军医们没什么感觉，死去的将士的尸体一个又一个的抬走。
齐悦笑了，有些苦笑。
“你一定有过梦想吧，明华，明华，就如同你的名字一样，做一个给人解除痛苦给人以希望明亮光华和力量的大夫，是这个梦想吧？”齐悦问道。
“一会儿就死了。”他说道，伸出满是血的手，“把药拿过来。”
她想到父亲决定做为那个病人做脑部手术时候的谈话。
齐悦伸手接过。
渴望生？还是渴望解脱这痛苦？
“这个没救了……”
齐悦也没说话，依旧看着土坡下，日光已经穿透云层撒下，焦黑的土地上有亮光闪烁。
不断的喊声和-图-书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只震的鼓膜发疼。
什么？
快救人啊！
齐悦的视线越过他，落在前方，面上浮现一丝笑。
乔明华嗤声笑了笑。
“多久了啊，我是跟我师父的师父一起来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后来师父的师父走了。再后来那些师叔也走了，再后来师父死了，师兄弟们也走了……”他喃喃说道，“多久了啊？有二十年了吧？”
“酒量看起来不错。”乔明华说道。
“现实是很无奈，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残酷，但是，人之所以为人，不正是因为有梦想，有希望吗？”
“可是大人，这个现在还活着啊！不给他用药了吗？”
“师父，师父，止不住血啊止不住啊。”
“谢了。”齐悦接过，打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什么都没有用……
乔明华脚步未停。
有脚步声从后边传来，齐悦没有在意，想必是阿如他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来人啊来人啊，大夫啊，大夫呢，快救人啊……”
“你认命了吗？难道真的不想做些什么，再努力一下，或许面对的就不是留不住的生命。”
阿如松开了手。
“月亮啊，你是年轻人，你的激|情梦想是什么？”
“这个还有救！把所有的药拿这边来！”
救不了啊……
齐悦茫然看去，见胡三整个人都按在了一个伤兵身上，但还是有血喷涌而出，瞬时将胡三浑身打成鲜红。
什么都没有用，曾经被誉为神技，在这里什么也留不住。
“神医。”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在后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给。”
乔明华看着她，扔过来一个牌令。
“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救人。”齐悦说道，对阿如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仁心不忍不舍反而会是杀人，铁和图书石心肠反而能救人。”
“靠什么？就靠着梦想吗？”他问道。
“你还给我，你不配用，你，你不是在救人……”阿如追过去抓住篮子，喊道。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战场已经打扫干净了，俘获的铠甲兵器正被堆在一旁，有辅兵在查收，车马穿梭运送，来往的兵将大声的打着招呼，昨日惨战的事就好像梦境一样，并没有给这些人留下什么印迹。
“梦想，这种东西，真的有用吗？”乔明华笑问道。
乔明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生命迹象飞速流失的伤兵，这个伤兵被箭射穿了脖子，但没有立刻致命，由于失血过多偶尔的抽搐，一双尚存一丝意识的眼浮现一丝渴望。
他不由顺着齐悦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向这边跑来，跑在最前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这样的对话不断的响起，渐渐的盖过了那些痛苦的哀嚎惨叫。
所有人都不同意做这个手术，因为成功的几率太小了，几乎是不可能。
重复的生活，重复的生死，重复的感激，重复的悲伤。
齐悦笑了笑。
她说到这里看乔明华。
乔明华停下脚，回头看这个站在山坡上的女人，日光在她背后投下光亮。
“你在这里多久了？”她忽地问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怎么能说是后悔的事呢？这是很光荣的事，至少，下一个人再遇到这种手术，就有我这个例子做指导了，这是好事，多有意义，后悔什么？”
满地躺着的人中站起一个人，如同胡三一样的血人。
“有酒吗？”她问道。
“你不用收回，你说的没错。”她说道，再次仰头喝了口酒，这酒算不上好酒，只有辛辣没有酒香，但此时此刻她需要辛辣，而不是香润。
“你他娘的还有没有人性！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嘶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