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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一生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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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旧梦不须记

第十四章 旧梦不须记

伏苓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意思呢?”她把卡片和戒指塞到他口袋里,头也不回又钻进房里了。伏妈妈便打开门,朝裴知味笑笑:“你要见苓苓,现在也见到了,这可不是我们不让她见你。”
这么一说伏妈妈才慢慢停住哭,等送走伏妈妈,就轮到裘安一把鼻涕一把泪,伏苓忍不住道:“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起初是身体的吸引,后来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在香港买的绿松石戒指,和他的工资卡,他不接,说:“你拿着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伏苓笑得惨淡,“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出去一趟?”说完她又摇头,“算了,让赵启明知道我带你去扫墓,还不得骂死我。”
文阿姨为叶扬挑的是一张他还未病重时的照片,炯炯双目,阳光笑容,脸上却已显瘦削——他手术前饭量是很大的,他们一同在食堂吃炒饭,她吃一半便饱了,他吃完自己的那份,再把她的盘子拖过去接着吃……他带着被子去排队帮她买回家的火车票,陪她去上他一听就要打瞌睡的西方美术史选修课,后来还托赵启明帮忙照顾她……
“燕姐你别听他吹,我比较靠谱,我老婆下个月就生。”
“真的,你最喜欢管闲事了,就是对胖子最刻薄,你肯定是羡慕嫉妒恨……”
“我是不配,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很配吗?”
“没有,他在国外。”
裴知味被赶走后,一连几天再没出现,文阿姨中途过来问,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伏家二老不敢告诉她真相,只好用跟秦晚舟谈不拢暂时缓一缓的借口推搪过去。
三个人在门口僵持着,卧室的门忽然又开了,伏苓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妈,你别跟他说了。”
“如果,方便的话,”裴知味斟酌措辞,“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帮忙照顾一下叶扬父母的生活。”
他一提叶扬,伏苓顿时变成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那也用不着你管!”
“我儿子三岁。”
“我不要你们这群杀人凶手和帮凶来替我治疗!”
裘安挺着肚子上前来:“我就知道不该让你来,看你脸上都哭花了。”
“哈,怎么,你现在这是愧疚吗?”伏苓怒极反笑,“以为帮我做了手术,把我治好,就可以减轻你的愧疚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永远不要你们这群沾着叶扬的血的人来救我!”
“有什么话,你说给我们听,我们帮你转达也是一样的。”
伏苓自嘲笑道:“可能我还需要好好学习。”
说完她把伏苓往裴知味面前一推,转身雄赳赳气昂昂进电梯去,一点看不出站不得的样子。
“凭我现在还是个医生,你怎么看我,是你的事,但你还是我经手的病人。”
“一定是很好的女孩子吧,你们这么多人来看她。”
裘安怀孕快要生产,因为赵启明要出差,嚷着要伏苓过去陪她。伏苓这边三个人要挤在一居室里,也实在不好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去赵家住。伏苓的父母原来在和-图-书学校见过裘安几回,听说裘安怀孕,一起去探望后,也答应让伏苓先在裘安那里住着,权当散心。
“真的?”裘安狐疑道,“你——什么打算?”
“他——不来看她吗?”
“我,我能不能单独见见她?”
话是说出口了,可伏苓心里还是茫然的,她当然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像小时候知道上课该认真听讲,考试时要好好检查,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要节哀顺变,要生者坚强,要笑对人生,冲动是魔鬼……所有这些道理她都知道。
伏苓一耳光掴在他脸上。
现在想来,他的心又的确是温柔的,他一时的失误,造成终身的悔恨,所以肯几次三番这样哄她让她,放弃优秀且和他有共同话题的邰明明,将一切温柔转赠与她,赔上自己的一生来弥补那个错误——在一起的日子里,裴知味待她的确是温柔的,温柔到她几乎要以为他是爱她的了。
裴知味偏过头,看向躲在裘安身后的伏苓:“邰医生说你的药物治疗已经结束,但你迟迟没有去复诊,怎么回事?”
“谢主任那边你该做的检查也没去。”
“我的是……男朋友,”伏苓轻声道,“你们的朋友,也很年轻吗?”
伏苓冷冷盯着他,她很少见他穿着白大褂的模样,只几次去医院的时候看他穿,她还曾夸他说“很有台型”。还有一次,是从香港回来后,在她家里,他说答应老师的讲义拖太久不好意思,带笔记本电脑到她这里来用功——特地换上一身白大褂,端坐在书桌前。
“谢主任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当年的手术!”
“不到三十,这还是很努力坚持的结果。”
“胖子在美国挺好的,燕姐你放心吧。”
“阿时,我一直怀疑你暗恋过燕姐。”
裴知味紧抿双唇,双手紧握成拳,额上青筋隐隐跳动,良久后他克制道:“如果你对谢主任不满,对我不满,可以换到别的医院。这一科我熟,我可以帮你介绍经验老到的医生,你再转院过去,也是一样的。”
仿佛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要讨伐我能不能换个时间?”裴知味眉心紧锁,神色颇有不耐,“我人就在这里,你们什么时候想打想骂想追究都可以!现在我要谈的是伏苓的治疗问题,你是她的朋友,能不能关心一下她的病情,不要陪着她任性胡闹?”
裘安隐约听说伏苓和裴知味两家父母见面闹得不愉快,一直没找着机会问个究竟,见伏苓神色不好,也不好开口。伏妈妈和裘安聊起产前产后的注意事项,最后聊到伏苓的事,伏妈妈因见裘安和伏苓还有叶扬当年都是同学,便把裴知味多年前失误致使叶扬的手术事故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最后眼泪直掉:“真是冤孽,苓苓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你说什么?换个环境?”裘安惊讶地说道,“你想到哪儿去?你现在还……”她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劝她好hetushu.com.com好养病劝她先养好身体劝她先冷静冷静。最后伏苓握住她手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更不要让他知道,原来是裴知味的失误,让他们现在阴阳两隔。
而当叶扬的形象越来越清晰时,他心里埋藏多年的负罪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公墓里一排一排的黑白格子,整整齐齐的看过去并无不同,格子里标着编号、姓名、存放人,还有一张黑白照片——每张照片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然而现在公墓里除了飒飒的秋风,宁静深远的沉默,再无其他。
他觉得这样问很不妥,但实在不知怎样问能算“妥当”,七年前的事故——如果定性为事故而不是掩盖过去的话,医院至少会对叶扬父母有赔偿。因为他的疏忽,父亲的掩饰,叶扬的父母连最后一点金钱上的补偿也失去了。他想起伏苓说叶扬几年病下来,耗尽叶家积蓄,到最后几个月,痛到极处时也不肯打止痛针——他觉得自己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何必让父母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伏苓埋头不言,拉着裘安要她上楼,裘安这时候倒有主意,按着她说:“裴医生说得对,你得好好配合治疗,”见伏苓一脸不平,忙挣开手道,“你跟裴医生好好说,我是孕妇,站不得,先上去了。”
裘安不等伏苓开口,自恃是孕妇,挡在伏苓面前,恶声恶气问:“你还来干什么?”
……
“侮辱?对,你们是医生,无瑕的白衣天使,你们有尊严,你们还有崇高的职业道德!可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你们的尊严比别人的一条命还重要吗?你知道他手术后那几年有多么痛苦吗?你们现在做什么,能把他那一条命给我换回来?”
另一个人把他们已摆下的花束都抽出一半来,凑成一大捧花递给她:“多几个人拜拜,热闹一点。”还有女孩子递纸巾过来,伏苓擦着眼泪说“谢谢”,把那捧花放到墓前,她自己也买了花,蓝色的勿忘我,Forget me not。忽有人低下身,把那束勿忘我又捡起来递给她,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句话很老套,逝者已矣,生者坚强。我们每次来扫墓,不仅是纪念死者,更为了激励生者。葬在这里的是我们的朋友,告诉我们要珍惜生命,更告诉我们要埋葬过去——即便这段回忆对我们来说刻骨铭心。你来拜的这个人,如果知道记住他会让你这么伤心,我想他也许会希望你忘记他。”
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伏苓不知怎地就哭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还告诫自己,不要让叶扬看到她哭,不要让他知道她伤心,不要让他知道她过得不好……
“杀人凶手?”裴知味咬着牙,良久后冷笑道,“那你这算什么,玩悲情?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怎么,你这样子,就觉得自己很对得起叶扬?”
“你想去看叶扬?”
他人已经不在,可对她的好,却hetushu.com.com从未消失。
即便那种怜惜并不专针对她一个人,也足以让她体会到,原来这个男人,心底如此温柔。
“你放开,要说什么你说就是了。”
在裘安的楼下被裴知味截住,大概来得很匆忙,身上的白大褂都还没换。
伏苓被裘安猛一推,险些撞进裴知味怀里,她稳住身子,胳膊却被裴知味攥住,她使力却怎么也挣不开。他十指修长有力,伏苓想起他曾说:“上手术台的医生手劲都得大”,这回她可有了切身体会。她愤愤地说:“你放开。”他也纹丝不动,她说:“你再不放我喊人了。”他左右望望,然后略显得意地看向她——上班时间,小区里并没有什么人。
伏妈妈在秦晚舟面前较着劲儿,什么话都说得硬气,等到了裘安这里,却是一肚子心酸都淌了出来。伏苓本在厨房里给裘安炖汤,等料都下了锅回到房里,才见母亲已哭得不成人形,她半是不好意思,更多的却是不愿意再提此事,拉起母亲怪责道:“妈,裘安还怀着呢,孕妇最要注意心情的。”
“这是你的身体,你应该最在意才对。”
伏苓点点头。
比如那个女孩的男朋友,不就远走异国了么?
裴知味皱着眉:“我想单独跟她谈谈。”
“她病了很多年,”刚才劝她的那位高大男人轻声道,“我们都不知道,只有她男朋友知道她的情况。她走之后,她男朋友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因为那个女孩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所以……你看,好好生活,也是安慰逝者的一种方式。”
裴知味震惊地望着她,只听她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看着我的生命,一天一天枯萎,直至死亡——你再也没有机会,对你犯过的错,作出任何补偿!”
连她现在查出这些病来,还有人对她不离不弃,都是承叶扬的恩惠。
陌生人的好意,让伏苓不知回应,只能一再道谢,她捧着勿忘我出来,路上和他们闲聊,他们很主动地说:“我们来拜朋友。”
“你告诉我,你真的一直都很愧疚吗?”
转发理由里袁锋写了简单两个字“加油!”伏苓知道这是写给她看的,袁锋不想公开她的病情,所以没有专门@给她,但她心里清楚袁锋是转给她看的。袁锋搬去公司宿舍,应该还不知道最近的变故,他本意大概是想暗暗歌颂一下他表哥的爱情,然而现在这时候给伏苓看到,却不啻是另一种讽刺。
“好,”伏苓忽笑出声来,“那我告诉你,你猜对了,我是不准备治了。我不会再去你们医院,也不会去做什么自体移植手术,你别想治好我来减轻你的负罪感!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打你痛一阵,骂你痛一时,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妈妈还打电话给我们,要我们不要声张,她一定是太心急,都忘记唯一的证据在你手里了!我一个弱女子,没有办法对付你——我只有我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生,可是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死。”
现在并不是扫墓和*图*书的季节,公墓里人并不多,与叶扬隔着数位的格子前,有一群青年男女嘻嘻哈哈地献花,伏苓很讶异扫墓的人能有如此宽松的心情。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哭,然而那些人的笑脸仍让她惊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些什么,葬在这里的朋友,不知道是叫阿燕还是叫阿雁……伏苓静静地站在叶扬墓前,耳边传来那群人的笑语:
伏苓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又或者是太过伤心,那程度无法用时间来计量。有人在她肩上拍拍,她猛地一惊,原来是来时她看到的那群年轻人,有人说:“姑娘节哀吧。”
因为裴知味对她,从来就不是爱情。
“燕姐,我们又来看你了,我今年结婚了,明年带儿子来看你!”
“你凭什么来跟我说这种话,”她歇斯底里道,“你才是那个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脸来跟我说这些话!”
在认识伏苓以前,叶扬这个名字,对裴知味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个符号,一个他永难抹除的污点象征,一把悬挂于头上提醒自己不能犯错的利剑。
“任性胡闹——”裘安心头火起,正准备痛骂裴知味几句,然而她素来是个软脾气,气了不到三秒钟就意识到问题严重,忙问,“伏苓的情况变严重了?”
“你住口!”
即便是后面那个理由,也曾让她感动——她从未听说有男人怕妻子痛而不愿要孩子的。
叶扬葬在城东一座叫憩园的公墓里,出租车一路往东,抵达终点前是长长的松柏道,在花木已纷纷开始凋谢的初秋,仍坚韧挺拔地树立在长路两侧。裘安陪她到公墓门口,因为怀着孕颇多忌讳,伏苓让她等在外面。
“这是我的事。”
裘安回头看看伏苓,伏苓摇摇头,裘安便昂首挺腹问:“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打开手机,袁锋转了一条微博,满大街乱串的那种名人轶事: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费曼,13岁时与艾琳相识,19岁订婚,订婚后艾琳被查出患肺结核。朋友劝他慎重,费曼却回答说:“我与她结婚,不是出于责任,而是我真的爱她。”
伏苓定定望住他,他目如死灰,又像有些很强烈的情绪,隐隐地跃动不止。伏苓注视着他,许久后忽笑道:“你的职业道德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烈?你不是已经害死过一个人了吗?真的这么愧疚?愧疚到现在不把我治好就寝食难安?”
伏苓尖声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承认吧,我们不会跟你老婆告状的。”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门吱的一声开了,裴知味抬起头,神色欣喜,还没来得及开口,已被伏苓抢先道:“差点忘了,还有几样东西忘了还给你。”
“现在想做贞洁烈女了?”裴知味冷冷道,“那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多后悔多愧疚多愤怒也没有用,你跟谁赌气,到头来除了把自己弄得不死不活,还能有什么用?不吃药不检查不治疗,让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以为你这样,到了九泉之下就很有脸去见叶扬?”
伏苓这回笑出声hetushu.com.com来,她有点羡慕他们这样冷静的面对,然而她转念又想,他们能沉着以待,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仅仅是朋友。
“屁,你那抱回来的也好意思说是自己儿子!”
“可是他也帮你隐瞒!”伏苓恶狠狠道,“包庇凶手的那个人,叫从犯!他恰好不在学校从医而已,给他机会,他会做和你爸爸一样的事情!”
“她男朋友,”伏苓好奇问,“没有来吗?”
裴知味的目光忽然游离开去,像是不敢看她,久久后他终于承认:“是。”
如潮往事,汹涌袭来。
伏妈妈冷笑一声:“现在想着要花钱了?早干什么去了,钱能换回一条命吗?”
“我犯的错,你不要牵连他人!谢主任从头到尾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要侮辱他!”
伏苓想起那天夜里——和秦晚舟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的那天晚上,他们相拥而眠的宁静夜里,裴知味在她耳边肩上烙下轻吻的时候,她也问过他:“你怎么和你妈妈说的?”裴知味笑答说:“我说我不要孩子。”她当时呆住,愣很久后问:“为什么?”他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不等她回答他又说:“可能我真是爱你爱到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只能牺牲一下了。”她心跳都险些窒住,他却又低笑出声,“我从小住的家属楼,挨着学校的附属医院,恰好是妇产科的那一边,没日没夜的嘶喊尖叫,叫得我都有心理障碍了。我一想到要让我的女人也来这么一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能把我给吓傻了。”
“啊,对,她和她男朋友都很照顾我们。”
“没有。”
他们在公墓门口告别,走出几步后伏苓还听到那群人打打闹闹:
“我就想哭。”裘安一把一把地抓着纸巾,“你现在可怎么办呀?你是不是都被打击傻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之后裴知味来找过伏苓几次,都被她父母挡驾,伏苓就在房里,听到外面妈妈跟他说:“裴医生,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两家也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了。要不要追究你,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苓苓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干妈,叶扬父母年纪也大了,未必经得起这个打击。你现在找我们是没有用的,我们做不了这个主。”
裴知味攥着那枚戒指,问:“文阿姨,我是说叶扬的父母,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这回他终于放下手,一副质问口吻:“为什么不去复诊?”
回答的是伏苓的爸爸:“小裴,我看你还是回去吧,现在这个样子,大家见面,也都很难做。”
其实最后病中那两三年他们也是吵架的,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她只记得他的好。
伏苓淡淡一笑:“也许我应该换个环境吧。”
“我来不是为这件事,有几句话我想跟伏苓说。”
“还能怎么样呢?我们没把事情捅出去,不是想放过你,是怕他父母受不起这个打击。”伏妈妈冷冷道,“真看不出来,好好一个人,杀人不见血。”
伏苓想想后笑说:“好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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