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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永不说再见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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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谁画下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1

第八章 谁画下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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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已足以证明他的愚蠢——他根本就是早有准备,所谓凌玉汝胁迫他去劝贝菲退出,亦是天大的谎言。他这样容易就骗过了他,骗他相信一切是姑妈所为,骗他差一点要和家庭决裂。这一趟来大连,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就是他苦寻千里所要追求的真相?
两人正聊着,凌千桅忽想起一事,问:“杨越是在这家医院?”
他嗯了一声,半晌又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她,似乎很费了番功夫才想起来要说什么:“你腰是不是还在疼?”
姑妈最后的电话里,似乎根本不记得许明智是谁,那时他以为姑妈是故作姿态,并不肯承认她曾对贝菲做过的事,现在想想却未必。
“贝菲你先回去,看阿寒那边还有什么事,有客人的话也打发走吧。晚上咱们出去吃饭,附近有家涮羊肉不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她过度紧张,”凌千帆解释得极为痛苦,“你还记不记得,读小学的时候你回家晚了十分钟,她吓得以为你被绑架,电话直接从你们老师家一路打到校长家,还记得这回事吧?”他又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千桅,这些事咱们就别提了,贝菲她不提,你不说我不说,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嗯?”
谁又能说这是谁的错呢?贝菲当时的选择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无可指责——事实上他下车后才发现公路旁正是悬崖绝壁,他们看到的白雪茫茫远在百丈之下,贝菲的决定救了他们的命。
凌千帆恨铁不成钢地抚额揉着眉心,无奈道:“千桅,别再吵了行吗?你嫌咱们家现在出的事情还不够多是不是,不能安安稳稳过两天日子吗?”
“你恨我姑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怎么能对贝菲下得了手?她是你好朋友的女儿,她和许隽是好朋友,你不过养了她两年,她却照顾了汪阿姨整整十年——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杨越。
她转过身,凌千桅挑着眼,和凌千帆扬眉的神情毫无二致,眼里的光却是泠泠的。贝菲没吭声,倒是凌千帆先开口:“千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现在姑妈还在里面躺着,我不想听到这种话。”
凌千帆绷直着身子,狠命地攥着皮质扶手,屋里每个墙角都散发出破败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他一抬头,竟见到大门边的墙上,悬着新镶框的全和图书家福:许隽明媚灿烂的笑脸,汪筱君温柔和蔼,许明智意气风发——三张不同的笑脸,竟幻化成长着毒牙的蝮蛇,缠绕着他的躯体,噬咬着他的脏腑,那毒素又渗入他的血里,寸寸地蔓延开来。
许明智颊上肌肉微搐,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后才抬首微微笑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对凌少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痛苦?”
“你恨我姑妈,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怎么能对贝菲下得了手?她是你好朋友的女儿,她和许隽是好朋友,你不过养了她两年,她却照顾了汪阿姨整整十年——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他没有问许明智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他不想问,也懒得去问。临别时许明智欲言又止,最后说:“贝菲这孩子,是我对不起她,凌少你……”
大连。
凌千帆没有问许明智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他不想问,也懒得去问。临别时许明智欲言又止,最后说:“贝菲这孩子,是我对不起她,凌少你……”
许明智摊开手笑笑:“我听说过新闻了,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另一个更为惊骇的念头是,他觉得杨越回大连要找的人,是许明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几者之间的联系,然而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许明智摇摇头,凌千帆猛地舒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许许多多的问题,毫无头绪,找不到答案,然而只有和贝菲无涉,他便可寻得最后的安慰。
“凌少啊,早,请进。”
贝菲摇摇头:“没事。”他点点头又掰着指头数:“千桅和阿寒明天就能到,姑父……姑父身体不好,先瞒着吧,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爷爷也得瞒着,就怕他看到新闻……”
不到一天的工夫,仿佛天与地、微光与绝望、光辉与黑暗……所有的一切,都颠倒过来。
他冷冷掐断他的话:“我会好好照顾她,不劳你操心。”
路上凌千帆又叮嘱:“吃饭的时候别提这事。”赶到心脏外科,正碰上他熟识的常医生,稍稍安慰他两句后,凌千帆问:“我之前介绍过来的杨医生,现在有空吗?”
瘦削,单薄,隔着条马路,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除去那鬓边的白发、额上的深纹,余下的那些,已是毫无二致。
凌千帆摇摇头,https://m•hetushu•com•com无力地看着凌千桅,凌千桅仍忿忿不平地瞪着贝菲:“不用你在这里装好人!”
他心里有千种恨、万种仇,催促着他把许明智打入万丈深渊,让他历经千劫,永难翻身;可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再难在这重重悲剧上添墨加彩。
兄妹俩针锋相对,凌千桅恨恨道:“姑妈为什么会上新藏线,她不知道危险吗?她是担心你,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听说你去了新疆马不停蹄地往前追!爷爷在家中风你不管,姑妈的死活你也不管,你现在眼里只有这个女人,她给你吃了什么迷|药?”
凌千桅将信将疑:“可是姑妈说,贝菲是故意接近你,没安好心。”
贝菲颇不放心,握紧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叮嘱道:“好好说,晚上一起吃饭。”
“不是,杨医生在医院不大和人来往,一门心思扑在临床病人身上,我听声音像是女人,又说家里的事情,猜是女朋友吧……”
凌千桅撅着嘴不吭声,凌千帆知道她心里还有个坎,杨越那个坎。他记得她小时候便是这样,瞧上什么若是到不了手,心里总一直惦记着,惦记得晚上觉都睡不着。她小声嘀咕:“这算什么呀,杨越她抢走了,现在连你也抢走了……”
许明智是许隽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不是说贝菲以前在许隽家住了两年嘛,许隽的爸爸怎么能对好朋友的女儿下这种毒手?”
许明智颊上肌肉微搐,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后才抬首微微笑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可是你和她都活得好好的。对凌少来说,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痛苦?”
凌玉汝一度失去生命迹象,在这条天路上,时常有人在路上睡着,便再也没有醒过来。贝菲上新藏线前早有心理准备,那年在川藏南线,她也听说过有人骑上去便再没下来过——不幸中之万幸是片刻后凌玉汝又稍有恢复,凌千帆惊恐交加,生恐是回光返照。三十三里营房的医疗站里的医护人员帮凌玉汝暂时抑制住肺水肿后,等来了救援直升机,将凌玉汝直送往北京。飞机上凌玉汝间或咳嗽,全是稀薄的粉红色泡沫血,任是贝菲曾亲眼见过从高原上车祸下来的人,此刻也不敢多看。
他给凌千帆沏上一杯茶,凌千帆朝房内一瞥,门口正放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包,冷冷哂道:“许叔叔这是准备www.hetushu.com.com去哪里?”
走出许家所在小区,抖落一身的雾水,到小区对面去取车,转头出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向小区里走去。
凌千帆点点头,也许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贝菲眼里似有泪花。看着贝菲背影消失,凌千桅在身后冷哂:“真难舍难分!”凌千帆叹口气,转身敛眉肃目道:“千桅,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姑妈……”
凌千帆心都凉了。
再到医院时凌玉汝的手术刚刚结束,结果尚算成功,然而因为车祸途中曾经历短暂的窒息,凌玉汝此时仍无苏醒迹象,不知何时能脱离危险。凌千帆形容萧索地坐在外面,她伸手去握住他,一时竟觉不出冷暖,只晓得掌心里滑腻腻的,她迟疑着说句“对不起”,凌千帆摇摇头,默了半晌才道:“不是你的错。”
“女朋友?”凌千桅急急问道,“他来医院后认识的吗?”
凌千帆冷冷掐断他的话:“我会好好照顾她,不劳你操心。”
“千桅你给我闭嘴!”凌千帆额上青筋暴现,正欲呵斥,贝菲拉拉他低声道:“千帆算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千桅!”
“一股子膻味,”凌千桅撇撇嘴嗤道,“我才不做电灯泡,我和阿寒表哥出去吃!”
“千帆你先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这是第几次来大连?
“你也知道姑妈在里面躺着——姑妈为什么在里面躺着,还不是因为这个女人!”
他无力的把头埋在她怀里,轻声道:“如果——”贝菲捂住他的嘴,惶急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最危险的那段时间都挺过来了,现在手术都成功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凌千帆摸摸她的头笑笑,凌千桅到底还是他宠出来的性子,骄纵惯了,心地却不坏。嘀嘀咕咕半天后凌千桅又问:“姑妈……真的让人对贝菲下过这么狠的手啊?那……贝菲她的手现在……”
他字斟句酌,把凌玉汝胁迫许明智的事情,委婉地转述给凌千桅听。凌千桅不住地摇头,凌千帆说得认真,由不得她不信,可是姑妈真的会因为护犊,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吗?
“千桅,我怎么会把你惯成这个样子?”
他静静地瞅着她,随后茫然地点点头:“北京还有不少朋友,知道了恐怕又要过来……”
他依旧身形不稳,却是目光如炬,混不似上一回的浑浊无光;他脸上的皱纹如昨,却是道道如和-图-书斧凿刀刻。凌千帆只觉得面前这张脸,和多年前许隽给他看过的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面容,渐渐地交迭重合。
凌千桅正欲继续打听,却被凌千帆打断,匆匆和常医生告辞。下楼时险些一个踉跄,像是想到什么,又觉不可思议,即刻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查机票,却得知今晚到大连的航班已满,再查乘客名单,并无杨越在内。
凌千帆眉头一蹙,不悦道:“是。”
许明智摇摇头,凌千帆猛地舒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许许多多的问题,毫无头绪,找不到答案,然而只要和贝菲无涉,他便可寻得最后的安慰。
许明智是许隽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回北京后贝菲被安排到凌家的老宅,很熟悉的四合院,记得依稀是在凌千帆的全家福上见过的。青砖红梁,灰瓦玄檐,天井里枣树下光影斑驳,浅绿的叶子随风一晃,折出的光芒便毫无征兆地刺入人眼来。凌千帆守在医院里,她不得不出来应付媒体,保证他们的考察,不会因生命禁区的这次车祸而暂停。
许明智没有这样的能力,他想,极艰涩地问出那句他并不想问的话:“贝菲……她也知道吗?”
“我知道,你宁可选这个女人,也不要我们全家!”
他忽然觉得自己陷入一张巨大的蛛网,四面八方若有似无的线索,丝丝蔓蔓,把他越困越深。这条丝不知从何而起,因何而来,他还未想到根源,已听凌千桅嘀咕:“算了,哥,我们回去吧,我去找阿寒表哥吃饭,不妨碍你们二人世界了。”
“不,我有点事。”他眯起眼,窗外灰蒙蒙的,北京的春天总是飞沙走石,仿佛要很小心才能认清前路方向,“你去找贝菲和阿寒吃饭,说我有点急事,”他声音冷下去,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不要和贝菲提起杨越。”
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海风,同样的街巷,只是……物是人已非。
“还好,轻伤,已经没事了。”
“许明智坐了十年监——哪里还是十年前那个人。到他现在这种地步,能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许明智说姑妈要他劝劝贝菲,先礼后兵,贝菲天天和我在一起,去云南出差是唯一的机会。任何话经过三个人都要变个样,传达到那些流氓小混混那里,没拿斧头直接砍死你,都算客气。”
他心里有千种恨、万种仇,催促着他把许明智打入万丈深渊,让他历经和图书千劫,永难翻身;可只有一个理由,让他再难在这重重悲剧上添墨加彩。
“真不巧,杨医生半小时前还在,刚刚请假回去了,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吧,跟我说要请两三天假呢。”
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忽闪过一个念头,那个给杨越打电话的人,应该是贝菲。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凌千桅冷冷的声音:“贝菲,这下你满意了?”
连夜驾车赶到大连,正是晨曦微亮,天边泛着鱼白,路灯光芒里都渗着春寒。透过楼梯间的窗洒过来微薄的晨光,拖出他长长的影,敲开许家的门,许明智看到凌千帆,初时是些微的错愕,随即便镇定下来。
“家里出了事?”凌千帆狐疑道,常医生笑答:“是啊,刚才我们正聊起一个手术,想让他做我助手,好像是女朋友打来的吧。”常医生因杨越是凌千帆专门介绍过来,要他多加提点照顾,此时也格外热心,“可能有什么急事,我临走前还听到他打电话订晚上回大连的机票。”
凌千帆绷直着身子,狠命地攥着皮质扶手,屋里每个墙角都散发出破败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他一抬头,竟见到大门边的窗上,悬着新镶框的全家福:许隽明媚灿烂的笑容,汪筱君温柔和蔼,许明智意气风发——三张不同的笑脸,竟幻化成长着毒牙的蝮蛇,缠绕着他的躯体,噬咬着他的脏腑,那毒素又渗入他的血里,寸寸地蔓延开来。
来探视凌玉汝的人很多,许多以前听过名字却从未见过真容的人,车来车往络绎不绝。凌千桅比顾锋寒晚半日赶来,到医院时凌玉汝仍躺在加护病房,丝毫未有醒转的迹象。陈嘉谟跟在凌千桅身后朝贝菲使眼色,贝菲跟他到一边,只听他低声嘱咐:“大小姐现正在气头上,您看在凌少的面上,别和她……”
凌千桅终究还是怕他,恨恨地瞅着贝菲,低声道:“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总之我不可能和这种女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好笑地摇摇头,坐下来哄她:“乱说什么呢,大哥怎么会走?晚上大家好好吃顿饭,别再闹了。”
昨日此时他还是满腹的愤懑,恨不得自己真是如戏里所唱的那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样便没有如许的烦心事,他无须左右两难,无须进退维谷,千斤的担子也与他无关。
凌千桅目露恳求之色,凌千帆沉着脸,迟疑良久后说:“心外科,我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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