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翻覆
景语轻飘飘的语调，好似在说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小古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升起不详之感——
“六指他是个好孩子，家里没钱让姐妹免于充官罚没，他就主动以身相替，卖身当了戏子。为了吃梨园行这碗饭，他不仅剁了指头，还日夜苦练，就盼着有一天能赚上大钱，堂堂正正的恢复自由身回到家乡——他连梦里都喊着爹娘……”
“这倒是。这几天我忙昏了。买什么东西只能你自己斟酌了。”
广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古自荐道：“这几天我去外面铺子财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件，备一份礼由你去拜访如瑶小姐，秦妈妈再敲敲边鼓，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广晟不禁汗颜，这倒是疏忽了：其实锦衣卫中有所谓的份例钱，都是各处店铺豪商层层上贡的，越是位阶高当红的百户千户拿到的越多。他才去不久就分到了八百多两的银票，“旗手卫里有同僚先借给我使着的。让我替他去参加京卫武比。”
“嗯，很好——这是我下一步要配的药物。”
“这倒是不错，以少爷的武艺，定然能把对手打得鼻青眼肿抱头鼠窜的。”
所以，把大家都托付给如瑶，其实也是利大于弊的。
“至于黄老板……”
小古隐约听过旁人的议论——好似这位如珍小姐秉性沉稳大方，平时侍奉嫡母王夫人殷勤，甚得看重。她一言一行都不肯行差踏错，与广晟之间也是来和图书往冷淡。
宫羽纯感念身世，也是听得珠泪盈盈，见秦遥双目悲愤交加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摸出袖里的香帕要递过去，却又有些犹豫，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小古已经抢先一步送了。
冷漠的嗓音带着兴味，却让小古皱起眉头——这般好整以暇的回答，显然是对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反应，专程在这等着她呢！
虽然身份略有提升，但直长只是比药童和杂役要高些，但基本上只能负责调配药材和汤剂，还不够资格跟几位太医说话，更不用说到御前伺候了。
秦遥眼中含悲，淡淡说了一句，却让在场众人都静默下来。
又是跟上次那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要说受委屈，在大厨房里我们都受了这么多年了，哪个管事和婆子都能在我们头上踩一脚，少爷你要是离家久了，我们要么被二夫人拎去小黑屋一顿板子皮鞭的，要么就是留在大厨房继续被人使唤——其他少爷小姐也不敢沾惹我们啊！”
这话赌气中带着挑衅，如此明显的火药味却是让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十二妹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为何这次却语气辛辣不善，夹枪带棒的跟大哥呛上了！
“幸好七弟这位徒弟深明大义，毁掉了所有的文书密件。”
小古蓦然站起身来打量着他。只见他虽然面容略见疲倦，但身上却并无伤痕，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https://www.hetushu.com.com在夸我还是骂我啊！
聂景上次治好了广仁的头伤，便受到侯府及几家姻亲的看重，不仅常常让他问脉诊疗，还想法把他从药房杂役的身份上调了出来，如今已是太医院下属御药局的一名“直长”了。
他苦笑着看着小古，继续道：“我亲妹妹如珍，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不仅针线女工是上好的，诗词书画也都精通——只可惜这样的妹妹，有了竟是跟没有一般！”
广晟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小古，“除了买礼物，你自己看上什么也买回来便是，别给我省钱啊！”
“我是外面进去的，不是出自京城和燕王府的医药世家，所以始终不得太医和御奉的看重，只是让我看着熬煮药膏打磨蜜丸。”
坐在上首的景语终于开口了。
夜近二更，万花楼的兰香阁中气氛凝重，楼外的戒备却是比平时更森严了数倍。
而如今，这只手，却是染上了无穷的血腥与暗黑，在无声息间掀起京城的波澜诡谲！
这种感觉让她心升愠怒、非常不爽，于是直截了当道：“大哥又有什么妙计，你倒是说个清楚，也省得我把戏演砸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燕校尉是彻底成了叛徒，可如今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还有两个隐患……”
宫羽纯脸色发白，眼中却是光芒闪动，她咬着唇走过去，拿起瓷瓶，却是倔强的昂起头，看向众人，
hetushu.com.com“此人由我负责，我不会让金兰会之名蒙羞！”
笑完之后，却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是有同胞亲生的妹妹的……”
“恩，你照着方子抓药便是。”
一股酸意涌上她的心头，宫羽纯狠狠的抹了一下眼泪，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岳香楼是我们的重要据点，现在竟然被锦衣卫查抄，还折损了我们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她凝视着那缓缓收回幕后的右手——雪白细腻，修长而温文，在幽幽灯火下宛如羊脂玉般剔透，却是比女子的手更多了几分刚硬的线条！
“七哥！你居然没死！”
广晟不愿多说这个心中隐痛，转了话题回到如瑶身上，“如瑶妹妹倒是个明理之人，她那小院也是门庭冷落没什么是非，秦妈妈又是她的奶妈，你们搬去那里倒也不错。”
秦遥白衣翩然出现在座位上，顿时引起众人一片声的喧哗鼓噪。
小古想起燕校尉面对尸体时的那一刻犹豫，以及他身上的伤痕累累，但看到众人愤怒喷火的眼神，却只得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虽然有帘幕遮住，小古却仍能感觉到，那一双冷漠犀利的眼眸停留在自己身上，瞬间似乎有冰与火交缠燃烧而过，让人心头一凛！
“我没死……但这条命，却是六指牺牲了自己换来的！”
想起如瑶的处境，却又有些踌躇，“太夫人和我那嫡母对她也颇为苛刻，和图书你们住那里只怕要跟着受些委屈。”
小古看那银票，居然是四张一百两的，看广晟那架势却似满不在意，不由奇怪道：“少爷这是发财了吗？”
一句多谢还没说出口，却听旁边有人冷哼一声，一块帕子带着香风被狠狠的丢在地上。
“十二妹，你愿意一试吗？”
这只手是柔和温柔的，曾经替她擦去眼泪拯救她于危难之间，在漫漫长夜里秉笔写信，以良言诤言抚慰她那惊惶不安的心，到最后，也是这双手，在灯下决绝的烧去了她的庚帖，断去了那三生石上的姻缘红线……
广晟觉得这话有理——如瑶在后宅之中虽然常受排挤压制，但她毕竟是大房的姑娘，王夫人就算在吃穿用度上有所苛刻，却也不便手伸得太长去管大房的事——小婶子插手大伯子房里的事，是要被人笑话的。
他端坐在帘幕之后，嗓音不急不愠，随即却对着老八聂景道：“你在太医院那边混得怎样？上次说起的药可有办法弄来？”
聂景说到这却是毫无气愤不平之色，又继续道：“不过我每日早到晚退，平时做事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大家经常拜托我帮忙代班，大哥要的药材不是特别紧要贵重，我倒是偷偷藏了些。”
“我跟如瑶关系尚可，但先前也没频繁来往，这要怎么跟她开口合适呢？”
“他自己会知道怎么做的。”
广晟哭笑不得了，没好气的瞪了这没大没小的妮子一眼，让她收拾几
hetushu.com.com件衣服就带着走了。
这个话题转得突兀，不仅聂景，连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愣。
这一句冰冷无绪，却是宣告了黄老板的死期，小古心中一动，不禁开口道：“不试着救人吗？”
聂景从荷包里掏出三只瓷瓶放在小几上。
秦遥的嗓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眼前却出现一条白色绣绿萼兰的帕子，接过擦了擦眼睛，再抬起头却发现是小古，两人目光相触，各自看见眼中水光。
大哥从帘幕后又递出一张纸，上面墨迹宛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却让聂景吓了一跳，目光从纸面到帘幕来回了三次，这才狐疑的问道：“大哥确定是要这几样？”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浓黑眼睫颤动之下，却是遮住了眼底的忧悒与隐痛。
小古冷眼看着，心中响起了警铃：阿语又要搞出什么事来？！
“还有燕校尉那个叛徒也留不得！”
他是圣上钦点的人，旗手卫那边无论如何都会给他留个名额的。
他急中生智扯了这个理由，倒也不算完全撒谎：入春以后，京营往往会举行御前比武，有些是抽签上场的，但更多情况下则是挑选精英参加比试，永乐对弓马骑射步战都很是喜好，若是能在这场笔试中博得圣上青睐。那顿时就身价百倍了！
景语意味深长的说道，却不碰小几上的瓷瓶，只是对着宫羽纯道：“三妹，那个石巡检，由你负责让他长眠不语——拿走左边第一只瓷瓶，去完成你应尽职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