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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杀天下

作者:西西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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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白梦烟(二)

番外 白梦烟(二)

我盯着窗外与人缠斗着越来越远的男子,问,他是谁。
我的牵挂呵,除了阿倾之外的牵挂。
我知道阿倾在东昭过得不好,日日埋身在冰室中有意忽略。我怕,怕我一个转身,言儿便断气在那冰冷的屋子里,我再也见不到他睁开双眼。
阿倾走了,决绝的,头也不回。
自那以后,皇上开始让御医给我服用安眠的药物,那些奇怪的梦便渐渐减少。
幸或不幸,这样的两个人,我都遇见了。
还有么?
“你既然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未等我一句话出口,他责备我,“你的配药并不齐备,你可知道对身体有多大的损伤?”
我看到他点头,心头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掉,堕入一片黑暗中。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阿倾,这宫里,宫墙再深,深不过人心,永远不要轻信他人,娘也不例外。阿倾,富贵荣华人人趋之若鹜,大权在握让人不惜代价不折手段,你要敌败众人,必须比他们更加不择手段!阿倾,所谓情爱痴缠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是富贵在左、大权在右时填补虚空的奢侈品罢了,眸中含情的男子最不可信。阿倾,你唯有靠着自己攀上权利顶峰才能翻手云覆手雨使人生置人死,才能安享富贵幸福恣意地活着!
我说出自己的“遗愿”,并问了一句,阿晏答应梦烟可好?
我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那是他第一次用冷脸对我。我不敢再问,静静地睡去。同时也明白,我心中的忧虑不无道理,不管现下皇上对我如何宠爱,不知道哪一日我的哪句话会惹怒他,恩宠不再而树敌无数,我不能让阿倾没有半点招架能力。
我向来喜欢蔷薇花,白淑殿前有一片蔷薇花丛,自倾君四岁开始,我的梦里便开始出现与白淑殿外截然不同的一片蔷薇花,那花开得茂盛,却也惨烈。红红火火的一大片,花瓣被风刮在空中,如同天上落下的血雨,掉在泥中又突然化作一片焦黑。而梦里的我,心疼,除了心疼还是心疼,疼到呼吸不畅,尖叫着醒来。
我赢了人生最大的一场赌局。倘若白玄景未能在九日内到我坟前,我便会被封死在棺内,倘若明昧花被人无意摧毁,白玄www•hetushu.com•com景或许不会想到我是诈死,我同样会闷死棺内,但是我赢了,再次醒来时,我又看到白哥哥清冷而温柔的眉眼。
“言儿……”我干哑的喉咙只挤出这两个字来,白哥哥打横抱起我,带我入了一个冰室。
十年已过,我仍旧满头乌发,他却是鬓角斑白,看起来生生比我老了十几岁。
他僵硬的手臂揽住我,身子在微微发抖,我只能迷糊地看到他发红的双眼,透过偶尔闪过的白色电光隐约见到他的眼角似有泪痕。
看着她愈加娇俏的容颜,眼角与我十成相似的朱红泪痣,蜡水般灼在我心头。
白哥哥说晏玺不仅重伤言儿,还给他下了毒。伤可慢慢治愈,毒却苦寻无解,只能催他长眠,在冰室中控制毒素的蔓延。因此,这十年来,言儿每年都有大半时间昏睡不醒,即便醒了,也只能在冰室中残度余生。
我入宫不到三月便怀上龙种,不到一年生下一名小公主,龙颜大悦,称其“一笑倾君”,赐名“倾君公主”。
每每闭上眼,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幕便循环往复地在我眼前出现。乖巧的他,听话的他,聪颖的他,如今,可还在世上?白玄景上次在我窗外到底想与我说什么?告知我他的死讯么?
我在晏玺睡去后,整夜整夜地看着他的睡颜,看着窗外夜空星斗,心头如同烈火焚烧。
白梦烟死了,白梦烟年纪轻轻死于风寒,白梦烟身为白氏人下葬白子洲。我知道白玄景会来看我,只要他在九日内到我坟前,便会看到我坟头盛开的明昧花,便会知晓我是在诈死死出宫。
担心言儿,牵挂阿倾,愧对白哥哥,身体一再重创还流连冰室一年,我知道这次我真的会死了。
生在皇家,作为母亲的我无法给她权势的后盾,便只能尽力教好她了。
按照祖制,每月初一十五,皇上都必须去皇后宫中。那年阿倾五岁,在噩梦消失一年后,我居然见到了那名白衣男子,而且,不是在梦中。
皇上,既然梦烟是白子洲人,只想在死后归根故里。
我在朝廷并无任何权势可以依仗,在后宫更因皇上独宠而树敌无数,若有朝一日,皇上和_图_书恩宠不再,我便罢了,我的阿倾该怎么办?即便皇上能宠我一世,哪日皇上不在,新皇登基,我的阿倾又怎么办?
思来想去,我没那个能力在晏玺的明卫暗卫眼底使我母女二人同时出宫。我终究没有那种福分,一儿一女,只能选得一个罢了。
我不顾白哥哥的反对,执意在冰室里照顾言儿。我是他母亲,给了他生命却连累他半生残疾,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只为他绽放。我日日替他擦身,喂药,同他讲话。
从有了配置诈死药方的想法开始,我更加严厉地教育阿倾。
好在阿倾聪颖,许多道理一点即通。而我,虽然记忆全失,那些白子洲白氏所会的一些东西,如同最基本的求生技能一般烙在脑子里不曾忘却,我凭着直觉一点点的教她,同时尽力回想那些被我忘却的部分。
那日正值雪后,我偎在白哥哥怀里,抬头再次看到他花白的鬓角,转眼看向西沉的日落,一句话都未说,没有“谢谢”,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字,都是对他的亵渎。那个曾经骄傲自负而冷清的男子,被岁月,或者说,被我,磨平了棱角,我无法给他长相思,无法予他长相守,只能带着他所期许的幸福圆满的闭上眼,却在双眼阖上的最后一刹,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投向了东昭都城的方向。
皇上还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子,他会给我天下女子最大的幸福。
我回来的第二个年头,终于第一次看到言儿睁眼,听到他唤我一声娘。极大的喜悦之后,羸弱的身体再也不堪重负,一病不起。
言儿长大了,相貌堂堂英俊非凡,言儿变瘦了,薄纸般的皮肤贴在削瘦的脸上几近透明,言儿睡着了,浓密的长睫如同蝴蝶的双翼,轻轻地盖在一起,分寸不动。
我垂下眼,低笑,“我等不得了。”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从未开口说爱却为你牺牲一切,伴着你生,陪着你死。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说惜你如金,爱你如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利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告诉他我的愧疚,我的悔恨,告诉他远方还有一个妹妹。我将对阿倾的牵挂倾注在每一言每一语中,从她出生到和图书十一岁,之间点点滴滴都告诉他。告诉他阿倾长什么模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告诉他阿倾如何聪颖,如何调皮,如何顽劣,告诉他快快醒来,快快痊愈,然后我们一起去接阿倾回来,好好地教她做一名贤惠女子。
我一刻都不想再留在晏玺身边,心思早已飞离了皇宫,即便不再怨他骗我种种,只为那身受重伤的孩子,我在这宫里,也再留不住!可是,阿倾怎么办?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夜夜哭湿了枕巾在夜半醒来,看着身边熟悉而陌生的男子,心底的温度一点点冷却。往事渐渐在脑中拼凑,待到最后一块碎片拼凑完整,我再也无法入眠。
我没有哭,或许这辈子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叫白梦烟,宫人皆会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称我“挽月夫人”。
传说我是以一支“挽月舞”一跳成名,成功得到皇帝亲睐,就此一飞冲天宠冠后宫,成为后宫传奇。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我早便与皇上识得。皇上对我说,我来自白子洲,多年前救他一命,从此相识相爱,哪知因故失散,所以他找到我,教我跳那支挽月舞,顺势让我进宫。
皇上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不言不语。
皇上说的,都做到了。我成为东昭有史以来最为受宠的一位夫人。只是,对于他所说的过去,我全无印象。皇上说我在变故中失去记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了,皇上还说,那都不要紧,只要他记得就好了。
白哥哥沉默许久,见我固执地想要答案,才答了一句,“有时候忘记一切并非坏事”。那时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找到身上有孕的我,没有责骂,没有愤怒,连一个不悦的眼神都未曾给我,只是轻声说,你幸福就好。
我问他,为何我在梦里守望着一片蔷薇花,见着它们一片片地凋落,会那般心疼。
不会记得,不可记得,不愿,记得。
我不遗余力地告诉她,这世间,只有权势可保她一命,唯有权势是她毕生所求。
“你……”
我被一声惊雷惊醒,侧目看向窗外,便在滂沱的雨中见到他,不再是梦中模糊的背影,真真切切地在我视线中,见我看到他,显然一怔,正要开口m.hetushu.com.com说话,窗外突然闪现几名黑衣人,与他打斗起来。
我开始搜集药材,以亲自熬药为借口,从药包里挑出我想要的药材。白玄景医术精湛,我跟在他身边那么些年,多多少少是学到一些的。想要在没有任何人相助,身边又都是眼线的情况下逃出皇宫,我只想到了一个法子,“死”。
我终于明白为何白哥哥的头发会白得那么迅速,我日日陪在言儿身边,他便夜夜在医书中度日。他说他一定会医好言儿,让他如正常男子一般在阳光下行走。
我不明所以。皇上继续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无意追究过去发生过什么。我睁眼见到的便是这个男子,这个万万人之上的男子,对我关怀备至,温文软语,体贴入微,我找不到怀疑他的理由,也找不到不入宫的理由。
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顺利进行着,晏玺从未发现我已经恢复记忆,我继续扮演着挽月夫人的角色,偶感风寒,重病不起,一命呜呼。
皇上抱紧我,只轻声对我说了句“对不起”。
虽说皇上对我极为宠爱,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只要我提出的要求便会应允,只要我喜欢的物什,想尽办法也会送到我手中。他对倾君也同样宠至极点,皇后所生的太子他从未抱过,而倾君,他只要见到,便抱在怀里从不离手。
“临死”前的那个夜晚,我看着向来坚强的阿倾跪在我榻前哭着求我,她求我不要死,求我不要丢下她一人,看着她稚气的脸上摆出执拗的傲然表情,大喊“你若就此死了,再也不是我晏倾君的母亲”,我将双眼埋入枕芯,用尽不多的余力将呜咽声咽入腹中,同时将脱口而出的真相咬在嘴边。
我开始好奇我的过往,却不敢问皇上,只是偷偷地倒掉御医给我的安神汤,并且每每睡觉前便提醒自己,无论多心疼,无论多恐惧,不可尖叫出声。
而且,在宫中多年,虽然因为皇上的保护无人敢欺惹我母女二人,但是那些尔虞我诈每日发生在身边,什么是龙颜大怒,什么是天子之威,什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再清楚不过。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我知道我的阿倾必然蜷缩在某个角落放肆地哭。我从来不hetushu.com.com让她在我面前哭,我不容置喙地对她说,身在皇宫,身为公主,不可如此软弱!
晏玺身上的温软拉回我的神智,我突然想起只缺最后一步的整个计划,握紧了他的手。
我不知他是否能听见,可我还是想告诉他,告诉他他并非一个人。
我安慰自己,她暂时的错误不要紧,我会想办法把她也接出宫,会重新一遍遍地告诉她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会让她知道,世间最重的,并非权势。
很多时候,我不敢想象被我这样教出来的倾君公主,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我明知道有些东西是错的,是极端的,是狂妄的,可是我走之后,若她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如何在皇宫生存?
皇上很快便过来,将我紧紧地抱住,问我可有受惊。
我的孩子……我手脚俱断伤痕累累的孩子……
不记得了。
日日煎熬,我实在等不了将整个药方配齐,我会惊恐稍晚一点便再也见不到言儿一面,我会担忧哪一日偷偷留下的药材被晏玺发现,功亏一篑,我只想早点,早点,再早点摆脱那个华丽的牢笼。
皇上,我喊他。
皇上一直让我私下唤他“阿晏”,我却不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非无理。如今我是得宠,若哪日失宠,那一声“阿晏”,便能要了我母女的性命。皇上见我不太乐意,也未多加勉强。
我问过白哥哥,你知我失忆,为何不去找我?
我的本意只是想起传闻中白氏的特殊技能以便教给阿倾,让她更好的在宫中生存而已,可是随着记起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的脑中经常闪现一些画面,比如年轻时候的皇上,比如,一身白衣的男子。
每每这时,皇上会小心翼翼地问我梦见什么了。我本是不想与他说,可是有一次那心疼地几乎要扼断了我的气息,醒来眼泪也淌湿了枕巾,而那种心疼的感觉挥之不散。
以他的功力,即便是晏玺遣人将白淑殿里里外外三层包围,只要他想,依旧可以见我。
但我心下明白,他对我的宠爱,对倾君的宠爱,都建立在“我们”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上,而那些刻骨铭心,我不记得了。所以我觉得虚幻,手边的幸福仿佛只是一个幻影,轻轻一戳,便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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