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豇豆茎茎
三
不过如今瞧这现场直播的架势，让我觉着善男信女们也有部分病急乱投医的现象，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听着怎么那么娘娘腔？”二郎神不以为然昂头，挠挠艳名远播的屁股下巴——仙子们居然说，那是男子性感到极致的表现。
——无论如何，天青是绝不会喜欢这种土财主的。
拈一朵指花，变出一根长长软尺，我开始测量起二郎神的身高三围来。
金璧辉煌的云霄宝殿里，我将那条件反射法娓娓道来，掩不住的欢欣雀跃之色。
“哎，还是看现场直播好了。”
“小豆仙家里有这东西么？”
“对了，仙子不是帮我打听消息去了么？如何？有没有打听出天青的喜好？”
才瞄一眼画卷，他周身的轻浮之气忽然全部消失，整个人仿佛磐石般凝重起来。
如果没看错的话，天青喜欢的应该是天生便懂韬晦之术的人。
我打开锦盒一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其实我还想多嘴问一句，真君，你真觉得这是诗歌么？小仙很怀疑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主流文学作品啊。
我默默咽下喉头口水，低头继续工作。
“要不要脱|光衣服？”
——好大好大一颗粉钻，足足有整个拳头那么大！金殿在巨钻映照下，满是旖旎香艳之光。
我在心里叹气。
我顿时噤若寒蝉，心想还好还好，还好这家伙不喜欢我啊！
“……既然黑色在天青视野里从未出现过，那么真君以这幅面貌出现，一定会让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我从二郎神手中抽走画卷，好生陶醉欣赏，“小仙已经想好这件衣服的名字了，就叫——‘夜色’。”
二郎神的凤眼眯的只剩下一条狭长的缝。
“乘还没生孩子之前！乘还没生孩子之前！”那女子又在心头念叨几句，随即睁开眼睛，转头对男子甜笑扑去，“老公，人家许好愿啦！”
“呀！”我赶紧转头闭眼，鲜血一下子涌到面颊上。
“小豆仙，你到底还要画多久啊？”暴发户瘫在上好的古董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暂时无法拥有巨钻，也不愿跟这群丑八怪纠缠一生。
男子心满意足的将女子抱个满怀，二人相携一笑，亲昵的手挽手离开。
我仰起脸来，朝二郎神甜甜微笑。
——数百年来，每次去苍南我都不敢看天青的脸，只好盯着他的衣服猛瞧。这一瞧久了，也瞧出些门道，至少对天青钟爱的衣服款式能做到心中有数。我向来喜好自己亲手染布制衣，如今借二郎神心仪天青的机会，展露拿手才华，还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不是正好？
转念想起他的尊容和图书，又摇摇头。
——那丈夫看起来很是英俊嘛，怎么会被太太叫猪头呢？看来这人类女子的审美观念也出问题了。
二郎神一边在遥控器上乱按，一边心不在焉的跟我说话。
“天君，你说我这方案好还是不好？”
“艺术创作需要严谨对待。”我耐心对他解释，“难道真君希望随便披着张麻袋去见心上人吗？”
“美钻赠佳人。”二郎神瞧着目瞪口呆的我，笑容意味深长，“……小豇豆，你说，天青会不会喜欢呢？”
“自然是好的，不然怎会推荐给天君你？”我严肃认真瞪大双眼。
“小仙不知。”我没好气白他一眼，好不容易培养的耐性几乎都要被耗光了，“小仙只知黑色穿起来好看。”这群所谓的上仙真是欠抽，穿起来好看不就完了？土财主非得把颜色拔到政治和道德的高度，不是活生生给自己找虐嘛？还需要调/教啊，少年！
二郎神手一摊，那画纸轻飘飘飞到他掌心里，如温顺少女般柔软展开。
“本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二郎神不以为然打个呵欠。
我瞄一眼纸上他的身材尺寸，点点头。
不过我实在满意这件衣服的设计，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出来哄这暴发户穿上再说。
前几句是我的心里话，最后一句纯属大胆猜测。
二郎神懒洋洋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小豆仙，你相信永生永世的爱吗？”
“是么？”二郎神嘴角微微一翘，眼神冷冽，“我怎么从来没见他穿过黑色？苍南里也没有全黑的饰物。”
话音落地，我睹见二郎神的脸色忽青忽红，仿佛打翻了调色盘。
“……你曾经对我说，会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沉吟良久，二郎神艰涩开口，似乎十分勉强，“小豇豆，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诗歌？”
大约是觉得没意思，二郎神的嘴角又弯下来。
我一睹见他那惨不忍睹的脸，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
“可惜断臂的是她的雕像，不是她本人。”二郎神双手一摊，神色很是遗憾，“要是哪天她出车祸就好了。”
“求神仙保佑！”很快轮到那女子上前祈祷，只见她双眉紧锁，神色十分急切，“让猪头老公早点出意外，把财产都留给我！”
——虽然喜欢美丽的东西，虽然渴望美丽的东西，但如果得到它的代价是跟GOD FIVE的成员共度余生，我依然是接受无能。
郎才女貌，我为这样的誓言动容，不由得停住脚步凝神看那男子一眼。
“相信啊。”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个丈夫不和*图*书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妻子不喜欢他，但他宁愿冒着每一世都可能突然死掉的风险，许愿要跟妻子永远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我回想方才不可思议的过程，忍不住悄悄咋舌。
“现在减肥这种事也要来烦我了！”二郎神的眉头深深蹙起来。
“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求月老么，怎么拜到我庙里面来了？”
“生气了？生气干嘛。”
“因为她们做的衣服我都买不起。”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怨念，织女的“香菜儿”系列，黄道婆的“爱驴仕”仙袍，每件都标价黄金万两，搞得我连踏进店铺门槛的勇气都没有。日日夜夜只能看着那些美丽画报干流口水，只能欣赏不能拥有，对于我来说，真是一项残酷的受罪。
我只道他是讽人，不气不恼耐心解释：“意思是，要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温柔关心他，呵护他，想他所想，急他所需，所谓润物细无声，这样坚冰总有一天会融化，咱们便能以柔克刚。”
——瞧着一只癞蛤蟆在眼皮子底下做情圣诗人状，实在是很可怕很令人作呕的事情。我不为二郎神忧郁的气质所倾倒，更不为他深沉的谈吐所迷恋，只好赶紧找个借口，脚底抹油开溜。
“不如现在就去吧！”还没等我腹诽完毕，忽然一只大手探来，牢牢握住我的五指，“咱们现在就去苍南！”
我顿时心疼的五脏六腑都揪做了一团，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呐。
我瘪嘴，心中从未这般的羡慕天青过。
“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摆手。
“没有。”我摇摇头，“小仙还不曾有过信徒，凡间也没有人为我塑像建庙。”
“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他喜欢的东西，每天去苍南晃晃也不错。”
“哟，还害羞呐？”耳边响起二郎神愉悦非常的大笑，“你以为本座会跳脱衣服舞给你看吗？”
厅中的大屏幕里，一位五官清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认真祈祷。在他身后，有个怀抱鲜花娇小玲珑的甜美女孩。
我不敢说话，二郎神垂眉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嗒，嗒，嗒。
大厅里沉默了。
他不以为然勾起嘴角。
一瞬间里，我脑海里甚至闪过要是二郎神喜欢的人是自己该多好的龌龊想法。
只有黑，也唯有这夜一般凝重的黑，才能压住二郎神身上光芒四射的暴发户的气质。
二郎神嗤的轻笑，遥控器一晃，屏幕图像随即切换到另一个场景。
然而他很快又嘴角一弯，欢乐笑起来。
二郎神见我拿着软尺在他身上比划，嘴咧的比脸盆还大，凤眼里精光灼灼。
我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嘀和*图*书咕，原来你还想做压人的腹黑攻，就不知有没有福分享受天青那傲娇的女王受了。
二郎神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琉璃翡翠榻上，二郎神正在逗他那只银目金翅的扑天雕，当下凤眼瞪的跟鹰一般大。
“要我像水一样环绕在天青周围？”
我为他前半句心潮澎湃，又为他后半句面如死灰。
“散仙才这么落魄，你好歹也是个位列仙班的正统仙子，怎么会没有一座像样的寺庙？”二郎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你升仙前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其实我本来是想问：莫非真君你有穿女装的癖好？难道二郎神不是攻，而是一个伪装成攻的潜伏受？
“不要幻想，我是不会送给你的。”二郎神瞟我一眼，狡黠神秘的笑，“宝物只赠绝世美人，你求也没用。”
刚被他摆过一道，现下我已是老僧入定气定神闲。
“来来来。”他忽然朝我招手，漫不经心吊儿郎当。
二郎神皱眉上下打量我一阵，最终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妥协了。
“你都看见了？”寂静被打破，二郎神调侃的声音响起，似乎十分愉悦，“如何？小豆仙，你还相信永生永世的爱？”
“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没想到天君还如此畏寒。”我迅速恢复淡定与冷静，“果然是冷血的战神天王。”
“全黑？”他拧起眉头，目光如炬朝我看来，“你要我穿全黑？！”
二郎神手撑案头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我话。
“那仙子认为理当如何？”二郎神眉头微蹙。
“你让我这堂堂的天庭第一战神，向来光明磊落的贵族大将军穿黑色？”
本来我以为还需要费口舌多说几句，眼见进展如此顺利，禁不住大喜过望，带着画卷就打算离开。
他拿出遥控器一按，屏幕上现出一张毕恭毕敬的妇人脸。
爱情是什么呢？
二郎神眼中幽光一现。
“你说，天青会需要什么呢？”
我不明就里走到他面前。
我沉默不语看着他。
“你喜欢黑色？”二郎神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
“圣君，您听我说。”拈了兰花指，我朝二郎神的胸前那大块的金片轻轻一戳，“此甲虽好，却过于耀武扬威，有违咱温柔似水的作战方针呀！”
他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个红丝绒锦盒放在我手上：“本座只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你说好嘛，那就好。”二郎神嘴角弧度咧的更大。
二郎神从卧榻上翻个身子，一副青葱少年忧郁思春状。
“……没想到天君竟然是个瑕疵主义者。”我诧异看他一眼，“那你不是应该喜欢西天的维纳斯女神吗？”
烟https://m.hetushu.com.com雾缭绕中，苍老而急迫的声音传来，余音震耳仿佛现场亲临，让人不得不感慨立体环绕音响效果的卓越。
我在回去的路上，津津有味欢乐畅想着。
二郎神的思绪又回到了心上人天青身上：“有本座这张绝美英俊的脸照着，即使他不喜欢本座，只怕也很难再对别人产生兴趣了。”
“唉，正是这样的完美才令人渴望打破！”二郎神叹口气，凤眸飞扬布满毫不掩饰的欲望。
乍一听前半句，我还以为二郎神要跟我表白，吓得心都差点扑出来，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句，这才稍微缓过气来。
“圣君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定了心神，我为难将头偏向一边，“因为他什么都有，也什么都不缺。”
测量完尺寸，拿来纸笔，我伏在桌上画起设计草图来。
二郎神百无聊赖打个响指，只听吱吱声响起，金殿中缓缓降下一块超大屏幕。
算了，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问了。
二郎神果然无愧于仙中最二者，从名字到穿着到思考方式，都完美的呼应了“二”这个字。
“真君不喜欢？”我想他是太执着于俗气的金色系，只好低声下气的普及色彩教育，“黑色是最能衬托男子气概的颜色，代表了隐忍，神秘和清冷，是天青圣君最喜欢的调调呢！”
“我喜欢纯粹的颜色。”我指向身上的红裙，“红的，黑的，蓝的，但凡纯色我都喜欢。”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天青似乎从未没穿过黑色的衣服。
笑完即刻狠狠瞪我，目光晦暗阴霾：“你可知，自古正邪不两立，黑白不可混淆一谈？！”
——爱情就是和美丽的人在一起，你吃鱼，我吃肉，看那群丑八怪啃骨头。
“如果真君想展示自己身材的话。”
领口，袖口，镶边，褶皱，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全情投入浑然忘己，最终招来二郎神的不耐烦。
——每个暴发户的身后，一定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沉故事。
又羞又恼别回脸，果然对面古铜色的身躯上还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中衣。
我脸色一凝，停下动作抬头看他。
“……所以你不懂的。”二郎神微微一笑，光阴斑驳下，映出侧脸几分哀伤，“也许做神仙的都知道什么是永远，但是却都不能明白，爱情是什么。”
哪知他当着我的面，一下子掀开那八爪龙纹黄袍。
虽然新衣裳用法术也能变出，但身为彻头彻尾的文艺分子，我对那种快餐法术向来是嗤之以鼻——我享受手工制衣的过程，对那些包含心血和汗水，略显粗糙的成品感到深深的迷恋。
“你怎么会想到自己做裁缝呢？”他想了想，斜眼看m•heｔｕsｈu.ｃom.cｏｍ我，“天庭不是有织女么？黄道婆也在。”
“是不是天青喜欢什么，天君你就会送他什么呀？”我目光轻飘飘朝那角落的锦盒落去。
“……求神仙保佑我女儿早日嫁个有钱人……”
——即使再美再珍贵的宝贝，不能属于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株斌公守法的好豇豆呗。”我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满意的挺直腰，“衣服都设计好了，真君要不要过来看看？”
“天青圣君见多识广，只怕这么一颗……小钻他实在看不上。”悻悻关上锦盒，也关起这一室绮丽粉色，我承认，自己这句话说的稍嫌勉强。
然后他从我手中夺过锦盒，随意丢在翡翠榻上，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阳光下尘灰飞扬。
二郎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不如……由我亲手做套衣裳给圣君穿，如何呀？”
“对待天青圣君这种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咱们得适当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原来如此，小豇豆觉得这法子好么？”
出现在画面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妙龄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手持一大柱香虔诚的念念有词道：“求神仙保佑我减肥成功，成功考取电影学院……”
“好像也挺有道理。”二郎神若有所思点点头，“那这东西也没用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全球庙宇导航系统。如今人间庙宇实在太多，神仙们哪有精力一一去接受祭拜？于是某些有钱的神仙们便在府邸里安置了这样一套设备，今天想看扬州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扬州，明天想看金陵寺庙实况，就将系统定位到金陵，如此方可随时掌握信徒们的最新动态。
“为博心上人一笑，自当倾囊而出。”二郎神答得斩钉截铁义不容辞。
“求神仙保佑我，来世也能与她结为夫妻，永远不要分开！”
“怎么个似水法？是幽灵般神出鬼没？还是一见他就直接瘫到地上？”
“这就是穷人的悲哀。”二郎神眉毛一挑，往我胸口上再捅一刀，“本座老早就是她们的SVIP了，买过的衣服数都数不完。”
抬头一看，只见二郎神正喜气洋洋望我，他已重新换上了盔甲，金袍映衬满面红光，暴发户本质凸显无疑。
其实我只是害怕长针眼才回避的——丑男已经让我颅内出血，丑裸男足以让我当场阵亡。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沉默。
“相信呀。”我答得不假思索，“眼前不就有一个例子吗？”
二郎神眉毛一挑，嘴角弧度加深，我则惊得眉毛都要竖起来。
“……如此甚好，甚好。”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似是欣慰的笑。
二郎神眼睛微眯，托着下巴笑嘻嘻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