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豇豆茎茎
九
不过，如今我既然心有芥蒂不愿再见天青，自然也无法撮合二郎神惊世骇俗的爱恋，不知能不能跟他商量换个法子还债呢？
——要去苍南，必须得路过南天门。
我回头一看，果然有好几位姐妹都眼露红光。
在那烟雾缭绕的齐天朱门前，放着一座金璧辉煌的狗窝。那些光彩夺目的雕廊画柱，那些活灵活现的火凤彩龙，那精致透亮的翡翠琉璃瓦……分明就是二郎神府邸主体的缩小版嘛！
妈妈咪呀，我狠狠一踹足下云彩，连滚带爬飞也是的跑了。
只见二郎神又从戒指里掏出一堆做工精细的迷你华服，有西域风格的，有少数民族风格的，有制服，有睡衣，有晚礼服……件件都繁复别致，华丽无双。
可能是怕沿途寂寞，他提前解除了我的言缚术，让我至少能说出话来。
他漫不经心顺着我的毛，用一种非常正经的语气，说着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带你去看大门呀！”二郎神奇怪的看我一眼，“不是还没出我的府邸么？你急什么啊？”
消息传出，三界为之沸腾，二郎神声名远扬踏上政治生涯巅峰，而那句“不屑知天高地厚”，也成名言了。
行到大门口，天兵告知真君正在宴客，要我多等一下。
二郎神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硬生生压下高高起伏的胸膛，从喉咙里很不情愿的滚出三个字：“财、神、爷！”
二郎神捂着肚子望我，笑得涕泪横飞起来。
不！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幻觉，反正在满屋宝石翡翠遍地霓裳华服的映衬下，他的脸竟然变得有一米米的好看起来。
“你要是烦闷呢，可以玩玩这里的玩具。”
一瞬间里，我脑子里闪过要是能坐拥这么多的瑰宝，做做宠物也没啥的龌龊想法。
二郎神盯着我，缓缓的说。
我恨你！
谁也不知忘川河边发生了什么，总之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冥妖元神俱碎灰飞烟灭，二郎神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天兵天将无一损伤。
却见性格刚烈的蔷薇仙一脚就朝她踩下去，芦苇仙子立马吃疼噤声。
我了然狞笑：“哼，光有钱有什么用，再有钱你也是万年老二的命啊！”
我想我以后都不会主动去苍南。
二郎神双手附后，别有深意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回头。
我没想到这个hetushu.com.com梦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一半。
他带我穿过亭台廊坊，趟过碧波兰湖，跃过几重山脉，又跨过了半个海洋。
上气不接下气进了芳草门，却见浅绛牵了珐琅，望着我满面笑容。
“你若想喝水，就喝这里的，全是观音瓶中的玉露。”二郎神递来一个LOGO硕大的碗——香菜儿！
每一个都通体透亮，头顶如云金发，四肢纤细修长，表情栩栩如生。
二郎神掰过我的下巴，满脸研判促狭。
“阿呆，她仙号一个‘呆’字。”
二郎神的府邸如同他本人一般，金璧辉煌气势张扬。翡翠琉璃瓦如碧波悬于屋顶，夜明珠随意缀在纯金墙面上，火凰立于屋檐下梳理那霞光华羽，夸张的是那盘踞在柱子上栩栩如生的巨龙，并不是用油墨丹青绘制，而是由五彩金刚石碾碎的粉成的！
“福布斯冠军是谁？”我自动过滤掉那堆华丽丽的头衔，面带饥渴盯着二郎神——这么奢侈都不能成为第一名，那冠军该有多不得了？
坚冰陡裂，二郎神的眼睛像月牙明亮，嘴角仿佛绽开了鲜花。
“小豆仙，你怎么一副泪汪汪快哭出来的样子啊？”
二郎神见我笑的肆意张狂，眼睛微眯，面色渐冷。
一提天青，我顿时从五光十色珠光宝气的梦境中醒来，浑身打个哆嗦。
“身为天界连续五百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亚军，三界十大财经风云人物，宇宙青年意见领袖，竟被你如此污蔑……”二郎神捂着胸口虚晃一下，“本座心里很受伤。”
白白小短腿，上面覆盖着软软长毛。
霁蓝哥哥有朝一日定会腾云驾雾前来迎我，届时我豇豆红万万不能身负巨债拖累他。
我急了，想骂人，却只能反反复复吼出这个字。
我顿时吐血三升，恨不得就地自刎——这个土财主，家业竟大到如此地步！
我恨你！
“小豆仙，本座觉得你这个样子还挺招人疼的。”
“这狗儿真幸运，怕是积了三辈子的德！”那仙君长吁短叹，又伸手挠我的下巴，神色讨好，“不知有什么仙号？”
“嗷！”
——骨折，铁定骨折。
由于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菜了，所以我被二郎神抱着进了进屋子。等我醒来时，他正用两根手指拎着我的脖子朝贵妃和*图*书榻上放。
汪汪！身后似乎传来几声犬吠。
二郎神将我放到一个天鹅绒质地的软榻上。我一看那商标，顿时飙泪——爱驴仕！
我被震撼的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心想可明白二郎神的SVIP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据说四百年前，冥妖曾带十万厉鬼立于忘川河前，叫嚣要将仙人通通撕碎。天庭一时间里人人自危忧心忡忡，不想紧急会议上二郎神忽然跳出，扬言万年冥妖无足轻重，只需百名步骑便能迎战。大家都认为他是玩笑，玉帝也责怪他不知天高地厚，却见那殿中人抬头一笑，额心红光点点闪耀：
我无奈的再次发出了悲鸣。
“我还记得，清高的小豆仙欠着我一笔债。”
“天高地厚？我从来就不屑知道。”
玉帝被他的气势所慑，允他精兵千人，他却硬是在临行前挥手喝退九百。
于是稳了心神，自顾自摆弄起那些水晶偶人来。
王八蛋杨戬，他竟然把本仙姑变成一只京巴犬了！！！！
我害怕，发自肺腑的怕。虽然以往我也怕天青，但那时只是惧他相貌。如今听说了前世的事，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虚伪的人，虽然，可能，也许，是逼不得已的虚伪。
“仙子豇豆红，芳主让你将功补过，命你这半年里每日去苍南饲喂香兽！”
“小豆仙，不要以为牙尖嘴利就能伤人。”他一边疗伤一边悠悠教训我，“真正有实力的仙人，从不大声说话，你知道吗？”
“仙子娇嫩，是要拿来宠的，那冷冰冰的天青圣君，想来从不曾拿这些讨好你吧？”
二郎神开始苦苦思索，我则不言不语死命扒拉那堆衣服，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一个个熟悉的顶级奢侈品标记——
还没等我回嘴，一道白光迎头朝我劈来。我被那巨大的光束笼罩住，四肢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又酸又麻痛的缩做一团。娘的，这是要弄死我么？！惊怒愤恨正欲反抗，白光却忽然散去了，一切又恢复如常。
我顾不得他的熊样，撒开腿朝金墙跑去，拼命寻找自己的倒影。
——前世的我，真是死在这里的么？
我张嘴想问，嘴里却只吐出这么个音节。
说二郎神不知天高地厚，是有来历的。
那几位仙子面面相觑，复而大喜过望，红光从眼中移到面颊上。
“咦和图书，你竟这么恨我？”
笑容璀璨锐利，道不尽轻慢风流。
“这怎么好意思呢……”芦苇仙子娇嗲嗲客套一句。
我将一切看在眼里，禁不住暗自摇头。
他面无表情，眼中流动着高深莫测的光彩，我本以为他要骂我，现下见他突然示好，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哮天犬今日被西王母借去配种了，不如你就代替它一天，为本座看门吧？”
“嗷～～～～～～～～～”
并没有全部恢复如常，还有什么不对！
于是墙面上很快映出一个狂奔着的矮胖身影——我偏头，它也偏头，我转圈，它也转圈，我张了张嘴，它便呲了呲牙……
“哮天犬每天都会在这儿打坐练功两个时辰，你今日且先替着它，我等会儿便来接你。”
“哮天犬每次见了织物都要撕，我嫌打扫麻烦，就先收起来了。织女说它们叫……叫什么来着？芭蕉娃娃……还是芭乐娃娃？”
我恨死你了！
细细品味左腿钻心的疼痛，热泪源源不断顺着我眼眶涌出。
九玄天上灵霄殿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凄厉惨叫。
“嗷嗷！”我又气又恼，张嘴就咬他，弄死个小瘪三！
“既然小豆仙口口声声称自己资不抵债，那么我们索性来个以身还债，好不好？”
“哮天犬休假了。”二郎神笑眯眯跟他解释，“我找王母讨了只新品种，训练看看。”
还来不及开口，立即被人抢白，二郎神边说边瞄我一眼，嬉皮笑脸。
二郎神笑盈盈将我抱起放在膝盖上，伸手盖住我的小短腿。
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脸发白。
“真君，您这是带着我去哪儿啊？”
——要是去放牧，多半会遇见天青。
可二郎神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小豆仙，你还真是越来越不识好歹。”
“嗷～～～～～～”
二郎神抱着满面羞愤别无选择的我，在户外轻飘飘飞着。
——那土财主二郎神，我还欠着他几百万呢。
一米米，只有一米米哦。
我往里一看，几乎绝倒——龙王的定海碧玉珠，王母的百花蝴蝶簪，玉帝的血珊瑚溜溜球，甚至连太上老君用史前恐龙化石做的假牙，都出现在这里了！
头顶传来二郎神情难自禁的笑声。
“哎呀，我忘了小豆仙是仙子，怕是对这个更感兴趣。”二郎神忽然想起ｍ•ｈetｕsｈｕ.cｏm•cｏm什么，从箱子翻出一个戒指，随意往下一倒，地上突然出现了好多小小的水晶偶人。
我百无聊赖缩在角落，手足冰凉，悻悻打量起土财主的宫殿。
我嗷的一声，嚎啕大哭了。
越想越气，我索性蹲在地上写了二郎神的仙号，然后踩着跳了两跳。
身后有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正是那个二流子三只眼。
我已痛到不能言语，只好边流泪边抽搐。
二郎神的个头已然变高，我几乎要将脖子仰到极致，才能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我茫然抬起头，发觉四周的景物放大了好几倍。
我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也不敢贸然答话，只好鼓着眼继续瞪他。
“嗷嗷！”
唉，罢了罢了，还是安心等着霁蓝哥哥来接我吧。
主意拿定，我一掀裙摆，壮士断腕的朝二郎神的府邸去了。
暴殄天物，简直暴殄天物呐！
“小豆仙几日不见，竟然越发可爱起来。”
次日醒来，我神清气爽通体舒畅，果然深度睡眠有益身心健康。
我颤抖着看向自己的身体——
“促景伤情。”我唉声叹气的摇头，继续扒拉那堆衣服。
我抬起脸颤巍巍看他。
他娘的，我豇豆苗苗攒了三百年都买不起的东西，到这里竟然变成连宠物都不要的玩具了！
我再次内伤绝倒。
“哈哈哈哈哈！”
我虽不恨他，但在听了霁蓝的话以后，却怎么也不能以平常心对他。
天青好天青妙，人人都道天青是块宝，可惜在我豇豆心中，天青远远赶不上霁蓝哥哥一株草。
她拿腔捏调宣布一声，跟着便将缰绳交与我手上，声音压的极低：“千年难得的好差事都能被你摊上，可把姐妹们羡慕死了！”
这一看不打紧，可把我的下巴看掉下来。
打发了珐琅，我不愿去练功悟道，心里总想着有件大事要解决。
“你不要恼，给本座看门有看门的好处。所谓打狗看主人，你知道那些下届人是如何供奉哮天犬的吗？”二郎神边说边得意狞笑，“只怕你等会儿享的福，要比你在天界一百年享的都还多！”
我愤怒，我嫉妒，我惆怅，我羡慕。
“叫你淘气。”
喂狗沉湖……那声音继续回荡。
——这些珍宝的主人是谁？是天庭里最土最俗顺数排名第二难看的二郎神呀！即使拥有了这些亮晶晶的宝贝，即使住和-图-书进了纯金的宫殿，天天面对这个道德败坏品位低下喜欢搞基的变态佬，只怕我也会很快肝胆俱裂死翘翘！
莫非……
本来我还以为他在说大话，但当我真的到了天门前，才知道他是谦虚了。
架着波动云往芳草门飘去，路过南天门时，我的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噗嗤。”
仙人若是受了皮肉伤，大约半炷香内就能自动恢复，只是恢复期间该受的疼一点也不会少。二郎神大约是心有愧疚，竟然动了神力为我疗起伤来。
“真君今天怎么换了一只狗儿来？”
二郎神硕大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
听起来是疑问句，其实是肯定句。
呜呜，菩提老祖啊，快来救救孩儿吧，孩儿就要被统治阶级的糖衣炮弹腐蚀啦！
察觉到气氛不对，我也迅速敛了笑，只是嘴里忍不住逞强：“彼此彼此，您不是也不知天高地厚吗？”
——对啊，谁能比财神爷有钱呢？人家天生带财，自己就是个印钞机，连吐口唾沫都是纯金的！
自知此生都无望住进这样的楼阁，我心中实在气恼：凭什么那个丑八怪可以坐拥这无数珍宝，还能毫不珍惜的随意毁掉？！
二郎神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动武，下意识松手一甩，我砰的就撞到了坚硬的千年红木床头上。
这样一想，我最终还是将缰绳交到眼中红光最盛的仙子手中，甜甜笑道：“姐姐，豇豆最近都不舒服，这放养香兽的事，还是请几位姐姐轮流担待吧。”
挖心掏肺……隐约有飘渺之声遥遥传来。
二郎神又端来一个大箱子。
一等便是数个时辰。
“你贪污，你受贿，你搜刮民脂民膏！”我指着身后的金长城围墙，嫉妒得双眼都红了。
暖流在身体里游走，疼痛感很快消失。“呜呜。”我有气无力趴在他大腿上呜咽，表示虚心受教。
小波想来知晓我心事，故意飞的很慢。我垂头打望脚下的路，脑海里想象着自己被人四分五裂的凄惨模样，禁不住五味杂陈。
我豇豆苗苗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某日被一个绝世美男拥在怀里，百般呵护精心照顾。
“这是织女前年送给我的礼物，用来换衣服穿的。”
耳畔忽有惊呼炸裂，我抬头一看，是个素未蒙面的仙君，样貌普通一身灰衫。
见了南天门，也要绕道走了。
——我靠，这傻鸟太伤人自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