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豇豆茎茎
十四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即便是三界第一丑男，人家也有伤心的权利啊。
我本来很想问，那到底“我不明白，他也不要我明白”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原以为，你都是明白的。”他垂下长睫，静静说了一句。
我正看得发呆，却见那莹白的手中陡然腾起一股青色的幽冥之火，须臾间便将话本烧的消失殆尽。
次日早上醒来，我还趴在天青的胸口上，手被他紧紧攥着。
“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待她好，我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上的，是另一个姑娘。我要待她好，可是……可是……她已经死了。”
“……你怕我？”天青凝眉，似乎想要望进我的心里，“你以为，我会用火烧你么？”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禀圣君，是一个叫梦特娇的仙君给的。”我诺诺应着，心道莫非是那话本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不由得暗暗害怕——我可不想再度得罪天青。
从我的角度，只能瞧见他乌黑如水的散发，修长白皙的后脖，以及略显僵硬的肩膀。许是方才扭的太急太用力，他的脖颈上有几根青筋凸起，胸脯也高高低低起伏着，似是正为了什么透不过气。满室旖旎红艳中，那青色和*图*书身影不知为何散发出阵阵冷意，仿佛雨夜前的月光朦胧模糊，又似一滴清露晕染于宣纸上，很快就要蒸发而去。
“是么？”天青将我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朝后捋去，神色温和，“不如豆儿以后来苍南的时候，念些给我听？”
天青闻言神色更加寒凉，终年面瘫的脸上结起一层厚厚的霜冰。
天青的手实在生的好，骨节修长分明，肌理细腻冰洁，宛如最上等美玉。
我更加雀跃，朝下一段红线标注的地方看去。
踌躇良久，正拿不定注意，天青忽然转头回来。
拂过脸颊的风里，带着淡雅柔和的花香，那些盛放在枝头的绣球，仿佛与云霞斗艳般五彩斑斓，喜鹊与黄鹂站在树上叽叽喳喳高歌，屋外正是一派和煦圆满的大好景像。
“……声音暗哑，如泣如诉，事隔这么多年，如今唱歌的又会是谁呢。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胡斐握刀的手许久未动，映射出五彩光环的锋刃上，不知何时，留下两滴四散的水珠……抬头遥看漆黑的天际，灿若流星的一双大眼睛，分明是程灵素在暗然不语，渐渐的似被这人间月色所感，眼中升腾起蒙蒙的雾气，长长的睫毛慢慢合上，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我明白他已经不耐烦起来，只好磨磨蹭蹭移动起小碎步。
天青抬www.hetushu.com.com起眼皮，怔怔望着我出神，良久。
他见我鼓着眼睛瞪他，低声一笑，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睡的好么？”
“什么这么好笑？”天青听见动静抬眼看我，眼角眉梢春风妙。
我怕他一不高兴也用小宇宙攻击我，迟迟不敢动作。
“那话本……是他硬塞给我的……那上头的笔记，也是他画的……不关，不关小仙的事……”
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只大手，将我轻轻拥入温热颤抖的怀。
我倒抽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多说，只好低头臣服：“圣君教训的是。”
我吃吃一笑，将书放在明媚的阳光下，刻意模仿起娇滴滴的小姑娘音调：
我想将手从天青手中抽出来，不想这一动，却弄醒了他。
“你这话本，是从哪里来的？”他面色冷凝如常，望向我的眼中多了些辨不清的晦暗纷杂，声音哑如垂朽的老僧。
灰衣仙君爱不释手的话本名叫《飞狐外传》，我先看了故事梗概，原来是一个大侠闯荡江湖的事，中间掺杂了一些男女情爱之事。
我虽不情愿，却也只得乖乖将话本放于他手中。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我却觉得仿佛有数个光年般遥远。抬头瞧见天青的横眉冷目，我已然大脑缺氧四肢僵硬，禁不住同手同脚起来。
“不，你不明白，你一点也不明m.hetushu.com.com白。”忽然间，他融融笑起来，眼角眉梢满是讽刺。
这场景着实诡异，我心头暗自纳闷，思忖着要不要上前问一句。
昨晚他不知发什么神经，硬说寒毒未去身子发冷，要贴着我才暖和一些。我念在他不计较我用他画像镇妖驱魔的分上，只得忍下来遂了他。我发誓，今天一定要去太上老君那儿买个暖炉，有三味真火烧着，莫说人间风寒，估计连冰窖都能烤融。
天青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笑着端详我，仿佛我是块美味的糕点，他正欲大快朵颐一口吞下。
天青见我看他，微微一笑。
“很好。”天青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豆儿怎么知道驱散风寒要敷雪帕呢？”
头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我一听可以光明正大磨洋工，高兴的从床上跳起来：“恭敬不如从命！”
“你醒了。”他望着我，双眼中还微微有迷茫之色，笑颜如朝日灿烂。
随手翻了翻，却见有人在某一页上做了重重的红线标注，那是首赤/裸裸的凡间情歌，一点也不含蓄风雅。想不到灰衣仙君的癖好如此特别，我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其实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说着说着，他眼底渐渐有暗黑的风暴凝聚。
“我说，过来。”天青等了片刻，再度吩咐一句，声音比之前重了许多。
我www.hetushu.com.com诧异的看着他，圣君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在说其实他对我很好么？
这一说不要紧，我忽然想起从灰衣仙君那儿拿来的话本，立刻从袖子里掏出来。
“我宁愿你，永远不要明白。”
天青见我神色雀跃，笑笑没再说话，起身纳息打坐。
然而我终究被眼前人千年难得一见的脆弱所蛊惑，乖乖伏在他肩头，不再敢有任何的言语。
你莫负了妹子—— 一段情，
我的欢喜渐渐黯淡下去。
“圣君昨晚睡的好么？”我怕他真的咬我一口，赶紧出声打破寂静。
说罢得意瞟天青一眼。
我下意识朝天青看了一眼，却见他不知为何将脸扭了过去。
我胆战心惊望着他胡言乱语，生怕下一个就是凌厉的掌风袭来。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圣君，你且整理仪容着，我去翻翻这本书。”
怎会是段如此哀伤的话？那胡斐和程灵素，不消想定是话本里的角色，不过胡斐又为何要潸然泪下？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我伸出手，手心向上，慢慢摊开五指。
屋内一时暖意融融，连昆仑山顶的冰川都能被悄无声息醉化。
我不由得将书高高举起，对着那明媚太阳，声音又轻又快，方才糯糯念出句那浓墨重彩的话——
https://m.hetushu.com.com“圣君、圣君如此英明，岂会不辨是非？”心事被人说中，我咧嘴傻笑，如履薄冰，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小宇宙爆发呢？
我本想说睡的不是很好，可惜昨晚偏偏被一股强大温暖的灵气环绕，想睡不好都不行，只得遗憾点头：“很好。”
“嗯。”我警惕的看着他，不知何事能让他如此的发自肺腑的喜悦。
天青顿了顿，朝我这边微微颔首：“过来。”
“凡人最喜胡编乱造无病呻|吟，他们写的书，以后都不许看了。”天青将手收回，语气淡漠镇定。
我看到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都是从话本上看的。”面对表扬我很是受用，立刻摇头晃脑显摆起来，“凡人的话本里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
“小仙驽钝，不是那么的明白……”我很有技巧的回复着，表示其实我明白了一点点，又不是完全明白，还需要伟大的圣君赐教。
接下去再有标注处，却是一片狰狞的嫣红，仿佛陈年的伤口再度开裂，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天青的声音是这样的低，带着深入骨髓的痛彻心扉。
绵长凄清。
没什么特别嘛，我瘪嘴。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满室虚无空灵中，只余甜甜的尾音回荡。
“圣君，待我念给你听。”
究竟是什么故事让那灰衣仙君如此的唉声叹气呢？我跑到窗边有阳光的地方迫不及待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