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豇豆花花
六
“所以你瞧，看见了什么不重要。”
阿木继续背着我，踏上了寻找菩提老祖的征程。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酸溜溜的，不知是嫉妒那个“她”的美貌，还是嫉妒这一腔脉脉的深情。
想了好一会儿，我靠着阿木，轻轻将手覆在他脸颊上。
我似懂非懂，懵然的发呆。
“也没什么。”阿木没有责怪我，只是自顾自的回忆着往事。“她死的时候我几乎发狂，差点就随她而去。直到有人对我说，‘你爱的只是她美丽的皮囊，假如她换了一幅模样，你未必还会迷恋她。你的爱只是廉价的贪欲。’”
“一碧如洗，半朵白云也没有。”阿木朗声道。
“这就是了。”阿木云淡风轻的笑起来，“我对你好，也跟你的长相并没有任何关系。”
他语气虽淡，却让我感觉到有茫茫无涯重如泰山的哀愁漫漫袭来，仿佛困兽的网，让人无法动弹几乎窒息。
话到这里，他沉吟了片刻。
把顾虑跟阿木一说，他倒没有如预料般的跳起来责难，只是波澜不惊道：“怪不得你不知道，不瞒你说，我曾探过你真身，三荒六界，一无所获。”
察觉到身下的肌肉紧绷，我赶紧收起嬉皮笑脸，诺诺求饶：“哎哟，难不成魔鬼还会爱上一个凡人？”
“小豇豆，最美的不见得就是最好的。”阿木的脚步轻快起来，一如他的语气，“不瞒你
和-图-书说，我其实很丑，魔界无出其右的丑，正因为看见你被人骂丑八怪，所以我才会救你，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不能避免的‘同情心’。”
“只要我心情好，你想看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他的声音爽朗好似甘泉，不带杂质清澈见底。
“那魔域的人骂你是丑八怪，是不是代表你一无是处？我一不眼瞎二不是难辨美丑，为何偏偏要将你这个丑八怪捡起？”
“你的意思是……”我不明就里，高高竖起两只耳朵。
“别这样嘛，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拍拍他的后脑勺，嘴角弯弯上翘，好言好语，“等我治好了眼睛，你想要什么我都想办法满足你。”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只要眼前有她，我便再也看不见别人的身影。”
“啊！我想起来了！”他的问题提醒了我，我忽然雀跃起来，“还有一个人知道我的原身！他肯定会帮我！”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于是阿木沉默了，我能听到他喉咙里冒出好大一声咕嘟吞咽的声音。
“当初就该直接把你掐死，再丢到马粪堆里。”阿木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步履沉重，鼻子往外吭吭喷气。
“算她有眼光，你这么凶，大美女一般都心高气傲，肯定不能跟你一块儿过下去。”
隔了好半响，阿木的话忽然幽幽响起。
天青多半是知道我真身的，可hetushu.com.com事到如今我将他得罪的彻底，他大约是不会帮忙了。
“那她现在在那里？你为何不去追她？”我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本事这么大，又这么爱她，就算下到黄泉也要跟着呀！”
“我们脚下是什么？”
——就算阿木真的很丑，在我心里他也不会丑，我会自动将他的脸替换为毁容前的蓝哥哥的。
“其实，我曾很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
“那你知道答案了吗？”我大为好奇——当初青青也问我是不是只爱霁蓝的脸，我有那么一瞬的犹豫，然后就被她剜去了眼睛。
西域长途，前路漫漫，一路上他屡次发飙想将我从背上扔下去，均被我以万水千山不怕艰险的精神牢牢挂住，收复失地。
“开心。”我点头。
“长长的小河，河边开着黄色的野花，还有红色的野果。”
阿木嗤的笑出声来。
至于玉帝？想都不要想，我破坏了他仙妖二届联姻的美梦，现下多半是他的肉中刺眼中钉，不被他抓去跳诛仙台已算万幸。
“菩提老祖！”我摸索着抓起他的手，激动的摇晃着，“还有菩提老祖！”
升仙整整五百年，我根本不知自己真身为何物，总不能去挖苍南里那只瑟瑟发抖的小豇豆吧？
阿木朝我提出一个问题。
阿木极其冷静的陈述着。
“你撒谎！”我立刻尖锐的指出他的缺点，“https://www.hetushu.com.com你连个坐骑都没有！还要背着我步行去求医！”
一块块声音所描绘的场景碎片，在我脑海中渐渐拼成完整拼图，我想象着所处之地的美景，不由得渐渐兴奋。
“我不信，所以我活下来来。”待他重新开口，声音里满是迷茫，“我想看看，自己爱的到底是不是她的表皮？”
我对着这个答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好闭嘴保持沉默。
“直到什么？”我拼命的将头探出去，生怕漏掉半个字符，嘴巴却不期然撞到了一个温热物体上。
“想煮？想煎？想炸？”我不以为然接话。
“开心吗？”阿木问我。
“跟看得见差不多开心。”我实话实说。
“我问你，如果哪天你能看见了，发现我的相貌丑的要命，你还会感激我，想报答我吗？”
“当然重要！”我将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喃喃自语，是在说服他，也是在说服自己，“没有美丽的外表，如何让人心生爱慕？怎会令人产生感情？”
“你知道么？就算没了眼睛，也一样可以看东西。”他说。
阿木的声音遥遥传来，惆怅，却又深情。
找原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这个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小仙女，想要找原身谈何容易？
“她不是凡人。”阿木轻轻说着，仿佛陷入了往事里，“那时我年轻气盛，风头无两，总觉得没有什么是无法掌握和*图*书的，直到遇到了她。”
“你不会丑。”手指滑过他的眉骨，鼻尖，棱角分明的唇，我的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有朵芳香的花递到我手里，阿木轻轻握一下我的手：“重要的是，有人肯做你的眼睛。”
“这如何使得？”我大吃一惊，莫非可以像千手观音般从手掌里生出瞳孔来？
“那是为什么？”我脑中一团乱絮，分外理不清。
“你坐好一点行不行！”阿木的声音陡的拔高，全身肌肉僵硬。
“远处的风景如何？”
“哼，外表真那么重要？”阿木对我的建议呲之以鼻。
“谁？”阿木问。
阿木没有如预料般的生气，他只是叹了一声：“我倒是希望有机会去验证你的推论，就算不能相守到最后。”
“现在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我迫不及待发问。
“哎呀，你怎么老是这么暴躁，不好，不好。”在第三十六次爬上他的背后，我摇头晃脑叹气，“难道你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当然呀！”我答的不假思索，“我感谢你，跟你的长相并没有任何关系。”
“跟看得见一样开心？”他又问。
我赶紧缩回头，嘴里为了面子强词夺理：“谁叫你背上都是肌肉，硬邦邦滑溜溜！你应该胖一点软一点嘛，那样讨人欢喜。”
“没有答案，已经过了五百年了，还是没有答案。”阿木沉甸甸的说着，“我没有一日忘记过她，夜hｔtps://m•ｈｅｔusｈｕ•coｍ•cｏｍ夜在梦中与她相会，直到……”
“你现在虽然看不见，可有了我，还不是一样可以行走？”阿木自负的回答着，整个人仿佛和煦的春风。
“我对你好，并不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我要什么？”阿木嗤笑，似乎很是不屑，“我什么也不缺！”
他言辞讥讽态度激烈，我被他这么一问，怔住了。
气息流动，我察觉到他在微微的摇头。
“难道要去问天青和玉帝？”我想起那日大战前天庭上众人诡异的神色，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死了。”阿木轻轻回答着，“连魂魄都消散化为烟尘，再也寻不见了。”
阿木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愉悦，我感觉到他的眼睫毛在我手心轻轻挠动，酥麻无比。
这完全是肺腑之言，哪怕他要我把玉帝扒光了送到床上我也毫不迟疑。
阿木说的对，如今我这么丑，他心里又装了美娇娘，肯定不会对我一见钟情。那他究竟为何要救我，又对我这么好呢？
“莫非再没有别人知道你的过去？”阿木问我，“你有没有拜过师傅？印象中有没有父亲母亲？”
“青山绵绵，看不到尽头。”
“对不起。”我想了想，到底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她是仙是魔？是人是妖？是什么样子？美吗？气质好吗？能歌善舞吗？”我顿时大为好奇。
恋爱啊，恋爱，你是爱一个人，还是爱他的皮？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