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没有刻意地见面，就再也没见过了
左小影跟着冷青描绘的线条嘴唇翕动，缓缓地念出两个字母：“F.D”。
“我去试试他。”
那天，冷青被左小影拉着去健身房游泳。她们换好泳衣往泳池走的时候，左小影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
左小影的鼻头一耸一耸地动着，还吸溜了一下，估计是哭久了。她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
2
左小影冲冷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就去沙发上躺下了。
“什么意思？我英语不好。”
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已经跌倒过，冷青不会再重蹈覆辙。反正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爱情这种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能太在意。
左小影摇摇头。
“我跟我前男友其实是网恋啊，在微信上聊了半年，觉得不错，我就傻乎乎地奔去了，去了才知道，他发给我的照片是网上找的，真人又老又丑，都能当我爹了，而且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简直是神经病！”
7
左小影闻声跑上楼，站在门口大呼小叫起来。冷青白了她一眼，擦血，剪指甲，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张创可贴贴上。
冷青不信：“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她在想如何解释的时候，许延一把抱住了她。左小影的套路太多，也太了解冷青，随便一戳就是冷青的软肋。
那天凌晨，大理下起了暴雨，冷青一个人走回了家。她在雨中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太阳伞，失魂落魄地走了三个多小时，浑身都湿透了。
冷青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大姐，现在都几点了，你以为大家都不用睡觉的吗？”
后来，梅姐告诉了冷青关于左小影的事。
6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许延。”
许延其实是冷青的高中校友，虽然冷青并不认得他，但是许延偷偷暗恋了冷青好多年。他对冷青言听计从，经常把冷青逗笑。冷青觉得有了左小影和许延，日子越过越明朗了。
“喂！冷青，你要是再不恋爱的话，我就上了啊！”左小影的聒噪将冷青拉回了神。
“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文身，我就不走了！”
自从聂远洋离开之后，冷青就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即使明明已经动了感情，冷青也会很快地抽身。冷青无法忘记聂远洋带给自己的伤口，那是午夜梦回时的疼痛，生生不息。
左小影根本没走。冷青还没躺好，她就凑了过来，趴在冷青身边，非要冷青跟她讲怎么失恋了。冷青翻个身不理她，她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左小影点头：“文上的花是最美ｍ.ｈｅtｕsｈｕ.coｍ.com丽的伤疤，只要文身，心里的那道伤口便会结了疤，也就不会再疼了。”
“工作日生意冷清，你也需要休息！”左小影说什么都是振振有词。
再之前许多年的一个夏天，左小影失恋徘徊在湖边，她想不通，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她看着清莹莹的湖水，觉得真是好看，脑袋一热，就想下去陪自己的外婆。她走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拽住了，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短发的女孩子在死命地拽她。那是冷青。
“睡吧。”
左小影以为冷青不给她文身了，着急地喊了起来：“你刚才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回到家后，冷青高烧。她睡了很久很久，睡醒了，就吃药，吃完药再继续睡。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可能不会再醒过来了。但是雨总会停，冷青也退烧了。
门刚打开，左小影便毫不客气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哥欠冷青，”左小影对梅姐说，“但我哥不会回来。”
冷青记得自己结婚那天，左小影喝了许多的酒，拉着她的手在婚宴上哭成了泪人。
虽然很多时候，冷青对她的做法十分不屑，但是坐上过山车的时候，冷青感觉到了自己突突的心跳，那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
冷青睡不着，左小影以及那堆衣服，都让她心烦意乱。
左小影也很识趣，她看出了冷青的疲惫，没再说什么。
每次左小影回来都向冷青炫耀自己的恋情进展，冷青像是听故事那般不在乎，可内心怎样只有她自己知道。
冷青这才留意到左小影的身体上已经文了两三处了。
冷青寻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挺拔的男人。
冷青没再说话，只轻轻地将左小影按到了躺椅上，抬起了她的左脚。冷青拿出画笔，细细地在一张纸上画着。
冷青扯起衣服，开始撕起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很刺耳，撕到接缝的地方，撕不动了，冷青一使劲，疼得“啊”了一声，她的指甲断了，连带着指头也出了血。
那个时候，冷青觉得，爱情是分文不值、最廉价的东西。过山车到顶端脑子充血一时冲动的话，空口无凭，风过无痕。
左小影吐吐舌头说：“这叫公平竞争。”
左小影开始约许延。
左小影讲起来，气呼呼的。
左小影来敲门的时候，是半夜一点。那时冷青早已关了店门，正从柜子里扔出一堆衣服。
5
当初，冷青的父母不同意这桩婚事，一是嫌弃聂远洋不是本地人，二是觉得聂远洋的职业收入不稳定，不能给冷青幸福。但是冷青都不怕，他聂远洋凭什么怕了？
“F和-图-书.D——Freedom，自由。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被男人影响，主宰自己生活？”
左小影的套路，就像她的人一样，幼稚，却温暖。
左小影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鼻涕。冷青斜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你失恋了？”
于是大家就开始了奇怪的三人约会。
冷青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她打了个哈欠，左小影也讲得累了，趴在床上眼皮沉沉的。
“怕不是个傻子吧，到泳池来还穿运动装？”
冷青为了聂远洋和父母决裂，打算跟聂远洋去别的城市时，聂远洋却不见了。冷青一个人在火车站等到凌晨，她畅想了许多和聂远洋在一起的未来，最后全都落了空。聂远洋一直没有出现，他的手机永远都是停机。
冷青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再不睡觉，我就把你赶出去！”
冷青这才看清面前这个叫作许延的男人。客气的微笑、上扬的嘴角、细长的眉眼，跟两年前的聂远洋有着五分相似。那个时候，冷青有瞬间的恍惚，但她很快就回了心智，微笑点头，抿着嘴喝手里的那杯咖啡。
“对不起。”冷青转身回了店里，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恋爱不过是调剂品，可有可无，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左小影不一样，她是天生为爱而活的女人，爱情就像是她的生命。
“冷青，女人得对自己好一点儿，你得学会去享受生活。”
两年前，是聂远洋带冷青坐的过山车，冷青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尖叫，以及聂远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那个时候，在经过最高点的时候，冷青听见他高喊：“冷青，我爱你！”冷青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真正的欢喜和期盼的，只是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境了。
冷青身上唯一的一处刺青是聂远洋帮她做的，左手无名指，一朵妖艳的彼岸花。他说，他会在上面给冷清戴一只钻戒，给冷青一生的幸福。然而，这誓言终究也是彼岸花，是再美丽也无法企及的远方。
左小影一直记得冷青的样子，真好看，人美心善。只是多年过去，冷青已经不记得左小影。
“我想多了才怪，这个男人我早就注意到了。每次你健身的时候，他都会偷瞄你，今天我们前脚进了游泳区，他后脚就跟来，明显是来找你的。”
冷青觉得，左小影是喜欢许延的，虽然她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心思比一般人都来得细腻。
左小影拍得卷闸门“哗啦”作响，冷青本来不想理，但是那声音实在吵得人心烦，冷青穿着拖鞋下楼，开了门。
冷青翻了个白眼，左小影的脑回路让人摸不透。
“你还真是厉害，刚失恋一个月，就瞄和*图*书准猎物了。”许延走了之后，冷青开始打量起左小影。没想到左小影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傻子，你没发现吗，许延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他老是偷偷瞄你。”
冷青心里难过。
“只有你这样的笨蛋才会动不动就想恋爱！”冷青骂了她一句，回过头继续绘刺青图案。
1
慢慢就好了吧，只要有时间，什么都会好的。
“文哪里？”看样子左小影是不会走的，冷青也不想再与她理论。
冷青觉得，左小影还会回来。像那晚一样“哗啦啦”地砸她的卷闸门。
没有意外，冷青被稳稳地接住了，倒在男人怀里的时候，左小影冲她眨了眨眼。
左小影头也没抬：“随便。”
冷青的刺青店在大理古城正中心，旁边是喧闹的汽车CD店，所以冷青大多数时候，是关着门的。店很小，又狭长，进门一张双人沙发，紧挨着吧台，吧台后面是黑色的屏风。拉开屏风，便能看到操作间。从操作间上去，二楼的大开间就是冷青的卧室。
冷青有时候骂左小影：“你喜欢人家就去呗，干什么死拉着我。”
“冷青你没毛病吧！我知道你喜欢他！”
冷青暗骂，这女人真白痴，可嘴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述她遭遇的那些负心薄情的前男友们。
冷青买了会主动说“你好，欢迎光临”的玩偶挂在店门口，只要玩偶一响，她多忙也会抬头看看。
可每次许延的靠近都会让冷青呼吸停滞一下，于是冷青总是下意识地尽量避开。然而，左小影就像无处不在的影子，随时都能把许延带到冷青面前。
许延把玫瑰送到冷青手里的时候，冷青看到了屏风后面的左小影，她的身影有点儿落寞。冷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犹豫了片刻，没有把玫瑰接过来。
来了大理，左小影发现许延也经常在冷青的店门口晃悠，和自己一样，就是没勇气进去。她心思一动，把许延的家世人品调查了个底儿朝天，最后，拉着冷青就去了许延常去的健身房。
冷青被左小影搞得哭笑不得，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她，末了，冷青说：“进来吧。”
左小影没有离开，她留在冷青店里打杂。
左小影抱住了冷青，她说：“冷青，你得做个幸福的女人。”
“快看，好帅！”
八个月前，左小影在梅姐的客栈开了间房。客栈离古镇很近，左小影每天都要到古镇上冷青的刺青店看一眼，看看冷青过得好不好。那时，左小影和梅姐聊天聊得很投机。
许延走了之后，左小影走了出来。
冷青见她的眼睛肿得不行，隐隐还挂着泪，右手和*图*书发红，估计是拍门拍的。
“还做不做生意了？拍了半天的门你都不开！”
“你就不能盼自己点儿好吗？”冷青托起左小影的脸，“找个靠谱的男人，别犯傻了，知道给你文的字母是什么意思吗？”
冷青一开始不喜欢左小影的咋咋呼呼，到后来，也觉得挺好。她孤单了太久，有个人陪伴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左小影说，这是她第三次被男人甩掉。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冷青愣了一下，冷青刚好是第三次甩人。左小影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游泳当然是没游成。左小影总有各种办法。片刻之后，三个人就坐在了健身房旁的咖啡厅里。
冷青将信将疑地看着左小影，左小影慌忙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冷青指了指沙发：“自便。”说完，转身上楼。
“冷青，你赶紧谈恋爱吧，许延看起来真的不错。你撕衣服的声音可真难听，以后别再撕了。”
不再是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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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青抱着枕头，睡在了另一头。
“矫情。”冷青心里想着。
“你看你又漂亮又能挣钱，天天把自己宅在店里干吗？”
对冷青来说，左小影是朋友，更是亲人，她比恋人更重要。
冷青高中毕业之后，没考上大学，也不愿听父母的话去复读，就去了一家刺青店里打工。聂远洋是店里最好的刺青师，长得帅脾气又好，对冷青很温柔。
半年之后，冷青和许延举行婚礼。左小影当完伴娘便消失了，冷青到处找她都找不到。冷青很难过，这种难过不亚于当初对聂远洋的失踪。
左小影来了之后，冷青的生活就热闹了起来。左小影会拉着冷青去健身、去逛公园、去游乐场、去洱海、去丽江……总之，左小影不会让冷青一个人在店里闷着。
“吃个火锅再回来啊！关两个小时的店也不会亏的！”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失恋啊！”冷青这么一说不打紧，左小影哈哈地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样子仿佛自己没失恋似的。
摸着脚踝那两个字母，左小影说：“冷青，这个男人是你要让给我的，万一我要是又失恋了，你得免费帮我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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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青在操作间工作的时候，经常是注意不到有人进来的。她不喜欢吵闹，也没有悬挂会自动说“你好，欢迎光临”的布偶。来旅行的年轻人很多，冷青的店虽然很小，生意倒还可以。
左小影认得聂远洋，那是她表哥。她当然也知道，聂远洋放弃了冷青，她骂也骂过、打也打过，然而都无济于事。
冷青冲到医院的那一刻才知道，左小影又在骗她。虽然招数很老套。
和图书
冷青从左小影的炫耀中，得知许延吃饭的口味和自己差不多，也喜欢看法国的电影，喜欢画画。冷青本以为，她和许延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直到那天接到左小影电话。左小影在电话里哭得话都说不完整，她说：“冷，冷青你快，快来啊……许延出车祸，要不行了……”
4
左小影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摊开手心：“三十七块，我就剩下这么多了。手机里也没钱，你要是把我赶走，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嗜好，譬如冷青，譬如左小影。冷青喜欢失恋之后收拾所有前男友送给自己的东西，扔了；左小影喜欢失恋之后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哭上半天，然后跑去做刺青。
冷青没有回答。
结束后，冷青收拾东西，左小影仍旧半趴在躺椅上，她说：“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我睡外面沙发就行。”
左小影和许延相谈甚欢，冷青话很少，只有在许延问她的时候，她才简短地回答。临走的时候，左小影加了许延的微信。
左小影和冷青完全相反。
冷青的手艺越来越好，到后来，攒了些钱，就租了一间店面，自己做生意。聂远洋还在原来的店里工作，他说，再挣一些钱，就可以给冷青买房了。
冷青没有回答她，只是继续着手里的工作，熟练地将纸盖在她的脚踝上，喷上药水后，那线条就出现在她皮肤上了，紧接着就是割线、上色……整个过程冷青都是沉默的，她不想说话，只想早早结束。
她对生活、对爱永远充满希望，即便遭遇“渣男”，她也只会怪自己运气不好，无论受过多少伤害，她都会对着每一个人微笑。她其实是挺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即使昨天刚刚跟人吵过架，一转眼什么都会忘光，跟大家又亲热得不得了。
左小影拉着冷青的手，扭着腰肢向那个男人走去。她的身材本来就好，在泳衣的包裹下，蜂腰细臀更是耀眼。左小影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突然撞了一下冷青，冷青一个没站稳，惊呼一声，就要向下倒去。
左小影开始故意制造机会让冷青和许延在一起。
冷青总在想左小影。
她总是拉着冷青出去玩，冷青通常都是拒绝，可是左小影每次都死皮赖脸地跟冷青软磨硬泡。
“我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冷青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神凶狠，左小影怯怯地低下头走了。那一刻，冷青觉得自己大概做了件什么蠢事。
“你为什么不接那束玫瑰啊？”
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当然不会。唯一的解释是，冷青被抛弃了，聂远洋的未来，根本就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