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和骗局
03
“夜昕，你停停！我们赶来了。”娜曼莎和夏取调转马头，追上了我们，夏取着急地大喊，“萝拉有没有受伤？”
我不过眨了眨眼。
可是夜昕除了沉默地抱紧我，甚至不去躲避我的拳头。我用手去掰他的胳膊，那胳膊依旧坚实，却不再是我安心的港湾。
被夜昕揽在怀里，每想一遍他的真实身份，我就感觉心脏好像被一把利刃切割开一条口子，疼得我几乎窒息。
我暗暗后悔没好好跟在夜昕身边，早在服装店的事件之后，我就该提高警惕的。
迎面赶来的夏取和娜曼莎，看到我和夜昕返回的模样，大概也被吓坏了。
我的世界，像是被一道光亮划破了黑暗，霎时间喜悦席卷了全身！
“十五岁那年，我按照父亲的希望，混进了蓝度王宫的侍卫营，本来只是想拿到一些军事机密。可是不久之后，就遇到了来选贴身侍卫的你。后来的事情，多半都是你知道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一直都能接到父亲的密令，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他说到这里，绝望地看了我一眼，“一直到你这次出宫，我们在绮曼的都城莫迪亚斯，他们认出了我，也知道跟我一起的女孩子，就是苏彼夏的公主……”
是“三王子”吧？
红衣大法师啊红衣大法师，为什么每次当我受苦受难的时候，总是一个想到你——恨不得狠狠揪下你那一大把白胡子，质问你这个爱折磨人的老头，干吗给我出这么多的难题？
我破涕为笑：“夜昕，他们都是被你揍趴下的？”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得不行。
“萝拉……对不起……”夜昕站在我的身后，低声对我道歉。
我愣了愣，竖起了耳朵，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手脚都被绳索捆住，嘴里还被塞上了白布。
“是我不好，让你吃苦。”
我就要往车外跑，却忘记自己还被捆着，完全是一头栽了出去。
“你，是谁？”
“王子殿下，国王一直都在等您回去！”
我看他虽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眼睛里却透着惧怕。
“夏取……呜呜……”
“夜昕，夜昕救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后面有没有追兵？”夏取拦在了夜昕的前面，焦急地看着ｈeｔｕsｈu•coｍ•cｏm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我。
终于，我开口，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我挣脱不掉，心里又恨又气，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当我感觉嘴里充满了铁锈味，又哭着松口。
一种“我会不会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死掉”的幻觉，迅速蔓延了我的身体，简直让我怀疑只要再一个呼吸，我也许真的就会这么死去。
也许这一次，红衣大法师那个家伙，真的听到了我的咒骂……嗯，是祈祷。就在我几乎急得掉眼泪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我、我以为我能保护你……他们毕竟是绮曼的子民，我希望他们得了教训，会知难而退……”他的嘴唇颤抖着，“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一直没有死心，竟然会选在今晚动手劫持你……这全都怪我……”
我诧异地抬头去看夜昕，他也回过头来，我们的视线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仓促得让彼此都吃了一惊。
而后是沉默的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夜昕转过了身。
幸好，迎接我的，不是冰冷坚硬的大地，而是夜昕温暖的怀抱。
我稍微一盘算，扯开嗓门喊道：“就算你们把我抓住了，我也是苏彼夏的公主！你们的国王派你们抓我，难道也让你们这样子虐待我吗？”
我感觉腰际，夜昕原本死死抱紧我的手臂，终于慢慢松开来。
我跌跌撞撞倒退了一步，凄惨地笑了起来：“他们是你的子民，那我呢？我算是你的什么人？”
我以为他要偷袭夜昕，吓得脸色都变了：“小心！”
啊啊啊——
“又不能跟他对着干，毕竟是王子殿下啊！”第一个说话的人缩了缩鼻子。
我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过度用力的指尖，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却比不上我的心头的痛。
谁知我的话才刚刚出口，刀疤大汉“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夜昕的面前：“三王子殿下，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抓住苏彼夏的公主，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您把她带走！”大汉说着，把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刃，横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的心口，疼得一抽一抽。
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让我如此害怕和陌生？
“你走开，我不需要你的和-图-书同情！我恨你，比对任何人都恨你！你走，永远都不要回来，回你的绮曼去！去做你的王子殿下，我没有资格，差遣这么‘尊贵’的你！”
忽然，我被其中一个人狠狠盯了一眼。我还在奇怪，他见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继续说了起来。
夜昕狠狠瞪了他一眼，翻身骑马，带着我往蓝度飞奔。
我抽抽搭搭地抹干了眼泪，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情形。
我的心情是那么的矛盾，我明明恨夜昕欺骗我，却又恨他轻易就承认了这种欺骗。我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就连父王都崇拜得不行的王宫大祭司也说，你是圣光之神在比斯辛大陆上的代言人，我现在被人捆得跟肉粽一样塞在车里，怎么就不见你现身来救我呢？
原来，他们聊天的内容，已经从追捕，转移到了一个什么“三王子”的身上。
糟了，这次真的要鼻尖落地了！
“所以你们就安排人，一路追杀我？”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夜昕的眼睛，愤怒地控诉着，“你敢说这些事情，你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突兀的声音，让我猛地从噩梦里惊醒。
“萝拉，你听我解释……”夜昕朝我伸出手来，他脸上伪装的平静，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被彻底的打破。
他不再看四周的残兵败将，牵过拉车的黑马，准备带我离开。
我朝着夜昕大喊，然后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萝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我的胳膊又酸又疼，试着想要换一个姿势，却根本坐不直。
“我看他的心思啊，早就被这个什么拉公主给迷晕了。”另一个家伙似乎很不满意，“我听说国王陛下一直都给三王子下令，要他帮助我们完成这次的任务。可是三王子不但不帮忙，还总是破坏我们的行动！”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不等我仔细想清楚，出去召集同伙的绮曼士兵已经回来，转眼就把我扔进了马车，一群人扮成商人，往城外赶去。
夜昕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灰败得寸草不生。
大概之前那个看我的人，是想确定，我是真的听不懂绮曼语，正好我在发呆，他也就不再怀疑我有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了。
你这个老头，再不现身，我就要m.ｈｅｔｕshu.ｃom•ｃoｍ被原路送回了啦！
我这么一想，就觉得身上被捆绑的疼痛，全都算不得什么。而真正痛得要命的地方，是我的心脏。
如果我被送去绮曼王宫，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回苏彼夏？我不怕被关起来，但我害怕，从此见不到夜昕。
这人会是谁？
夜昕的眼中闪过一丝我不熟悉的狠戾，冷冷地说道：“别管他们，我们回蓝度。我给娜曼莎和夏取留了信息，他们应该也快赶过来了。”
他刚才对着夜昕，喊了什么？
我看着他骑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仿佛是被黑暗一点点蚕食掉的。
夜昕终于勒住了马，却怔怔地看着我，不放手也不说话。
他停顿了下来。
“放我走！放我走！”
夜昕晃了几晃，稳住了身体。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一道细红的血线，慢慢从他已经白得没有人色的唇角滑落。
“有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夏取不等夜昕再说什么，就一把揪住了夜昕的领口，“你到底骗了萝拉什么，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你不要动来动去，这次不管你再玩什么花样，我们都不会上当！”看守我的一个壮汉，用力瞪了我两眼。
他用行动，告诉了我，他的选择。
我猜我虽然会被绮曼的士兵带走，但是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一定会放了无关的店主。这样一来，苏彼夏的公主被人劫持的消息，应该不难被夜昕他们知道。
求求你了，快来帮我！
直到这个时候，我竟然还会为他的受伤而心疼。
娜曼莎让我站在一旁，过去拉住了夏取：“你让他好好把话说完。”
夏取还想再给他一拳，我已经扑过去，拽住了夏取的衣角，低声地哭泣：“可以了……让他走……让他走就够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娜曼莎骑着马，走在我们的另一侧。
“你说三王子殿下离开绮曼那么久，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一个人说。
夜昕帮我解开绳子，抱我在怀里再三安慰。
娜曼莎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我怔怔看着夜昕，明明听得懂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我半躺在马车里的毡垫上，感觉着车子在道路上的行进，暗想这一离开蓝度，恐怕去龙神之都的希望，就更和-图-书渺茫了。
我被他扶上马，看清那个抓住我的刀疤大汉，正从地面上爬了起来，颠颠撞撞往我们走过来。
夜昕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俩，只是带着我，直直朝前冲去。
屋子里看守我们的人，干等了一会儿，就用绮曼语聊起天来。
“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一起走！”
我像是看到了救兵，朝着他们拼命伸出手去，却哭着说不出话来：“呜呜……”
“不，你不是我的夜昕，你到底是谁？”
我刚才说的话，就是为了让屋子里同样被绑住的店主一家听到了。
我向后一退，竟然躲开了他——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避开他朝我伸过来的手。
我坐在马上，感觉夜昕扶在我腰间的手，又颤抖了一下——这次我感觉得很清楚。可是颤抖得更厉害的，是我的心。
“如果让我离开，是唯一能够安慰你的方式，那么……”
夜昕不见我的踪影，大概也有两三个小时了，他会不会已经找我找疯了？
“你这个混蛋！”夏取不等夜昕再说什么，从旁边冲了过来，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这是我生命中，所见到的，最黑的一个夜晚了。
这个人，我相信就算全世界都欺骗我，也不会对我说一句谎话的人，居然……欺骗了我？
“我也听说了！这可是叛国的罪名，万一国王追究起来，就算是王子殿下，也只有死路一条吧？”一个红鼻子的家伙，似乎不同意他的看法。
“萝拉这个样子，是不是受到什么惊吓了？”娜曼莎一边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一边问夜昕。
藏在夜昕眼眸里的星星，就再也看不见了。
夜昕夜昕，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是绮曼的王子。”他说完，无奈地低下了头。
我低声啜泣着。
可是从他们的交谈中，这个“三王子”不但确实存在，而且还一直都在帮助着我。
我开始在夜昕的怀里挣扎，又哭又闹，似乎只有这种疯狂的挣扎，才能稍微缓解我胸口那种要命的疼痛。
夜昕走到我的面前，当他注视着我的时候，我只看到他眼中深海一般沉重的悲伤：“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什么农夫的儿子，而是绮曼国王的第三个儿子。”
我低头，马的一侧，那个绮曼的士兵还跪在地上，提醒m.heｔushu.ｃom.coｍ我刚刚经历的一切，原来都不是梦——有时候比噩梦更加糟糕的，是你不得不接受和面对的现实。
夜昕像是被我的话，狠狠抽了一鞭子，脸色霎时白得吓人。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白胡子老头，一边感觉车子越来越颠簸，心里就越发的害怕起来，脑子里省下的一点理智，也全都变成了糨糊。
紧接着，我就听到了夜昕的声音。
不知道倒霉的店主一家人，有没有去城防官那里，报告苏彼夏公主被一群黑衣人抓走的事情？
“萝拉，你在不在那里？”
“坏蛋、坏蛋！我不要跟你一起，你放我走！”
几个人各持一说，争吵了起来。
夜昕一声不吭，他抱着我的手臂，却在不停颤抖。
那些黑衣人，居然都被打趴在地下，手里的武器散落了一地，一个个“哎哟哎哟”地躺在地上哼哼着，根本爬不起来。
“夜昕……呜呜……我害怕死了……”
我们几个都下了马，我一下子扑在了娜曼莎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骗子，他是个大骗子……”
“萝拉，你知道我……”夜昕的眼神又惊又痛，伸手想要扶住我。
起先是聊他们这一路追着我们，多么多么的不容易……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一路上，他们都紧紧跟着我们的脚步。
夜昕的声音很低，又嘶哑又破碎。就在刚才的短短时间里，他憔悴得让我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我一扑进到那个令我安心的怀抱，就忘记了所有的害怕。心头硬压住的情绪，一下子都喷发了出来，哭了个稀里哗啦。
一看之下，我也吓了一跳。
我听着他们的话，觉得奇怪地要命：我离开苏彼夏之前，因为开战的缘故，也粗略了解了一下绮曼王国的事情。只听说他们有两个王子，这会怎么又跑出了个“三王子殿下”？
心底的信念，仿佛一面被砸碎的镜子。裂痕迅速崩开，不过刹那，我的世界已经全部碎落成灰。
他们把我丢在墙角，几个人守在屋子里，其余的人出去召集城里的同伙，好一起把我送回绮曼。
“你、你只要老老实实的……我们不会为难你的。”那家伙果然有点害怕了，走过来把我扶在墙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记得他的声音，在服装店的那次，他一定被娜曼莎的衣傀儡耍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