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第一 喂猫的女孩
待了一会儿，一只小花猫从树丛里探出头来，朝我这边喊了一声。
“哈？说什么呢？”女的问。
“你不住这儿吧？”我又问。
我一下想了起来。呼，虚惊一场。
我真的是绝望了，又给他打电话，我说能不能缓一缓，我们可以等确定要孩子之前再把鞋带送去别人家，那时候也许就有人能代养它了。
点开，是条微博。一张图。图上一个女孩背对镜头，一只小黑猫踩在她肩膀上，双眼炯炯有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哦，”我只好又编谎话，“是这样……朋友转交给我的，我养了几天，但是没办法长期养，只能送到这儿来了。”
唉，没有好人走的路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失望，只觉得浑身发抖，没有力气。
我愣住，很长时间没说话，眼泪一颗颗落在桌子上。
“阿姨不是不喜欢小动物。”她又说，“阿姨就是觉得不安全。你自己也想想，对不对？”
鞋带瞪着眼睛看看我，以为我要和它玩儿，跃跃欲试来扑我的手。
这样想了想，心里好像就不那么难受了。
鞋带还是没什么动静，伸爪子去抓航空箱的门。
“鞋带，鞋带。”我又叫它，用手摸它的头。“鞋带你看看妈妈。妈妈不是不喜欢你了。妈妈要去维护一下她的爱情，她快三十岁了，再不结婚就晚啦……鞋带你听得懂吗？”
再回去，女孩已经走了。小花猫也不见了。
“你管那么多呢，反正是找到了。”女孩说。
“能不能不让鞋带走？”我说，几乎是在求他，“真的没有事的，我可以再带它去做检查，我自己也会很小心，真的很小心。”
我持续暴怒：“放屁，我戴上眼镜俩眼5.0！”
我愣住。
“为什么叫它鞋带？”我指着吃饭的小花猫问。
小花猫愉快地跑过来。
我心里一凛，忙去看他。他假装看菜单，不抬头。
一
“还好。”我回复，“我认识一个人，猫子叫铁柱。母猫。”
我继续暴怒：“滚蛋！那是你偷吃的！”
我擦，怪不得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
“以前？”我顿时好奇起来。
看看网线，彻底不能用了。
“你应该把它接回家。”过一会儿，我说。
我没办法回答她，因为我发现，我家突然断网了。
店主看我一眼，没说话，慢慢抱起鞋带，一点一点摸它的头。鞋带还是一声不吭，很温顺，就是一直盯着我看。
操！我一跃而起，直奔客厅。“和你说过多少回了，又他妈咬网线！”
“我后来想了很久，”过了一会儿，女孩打字，“你说得是有道理的。”
“你不是很久很久ｈttｐs://ｍ.ｈｅｔusｈu.com•coｍ之前，在XX小区陪我喂猫的那个人？”她又问。
“这样对鞋带太残忍了……”我哽咽。
“那又怎么了？”海带反驳，“说明你眼神不好！”
女孩听着，眼泪再次决堤。
“终于逮到你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女粉丝说。
“我知道不影响你。”阿姨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可是呀，玥玥，你想过没有？将来你们肯定会要孩子，养一只猫总是有隐患。阿姨有一个同事啊，女儿就是因为怀孕的时候养猫，后来就流产了。你说这种事，对谁都不好，是不是？”
海带得意洋洋：“和动物比视力！这他妈的也值得炫耀？”
出门发现没处去，坐在小区楼下长椅上发呆。
“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晚，对不对？”她又问我。
他又皱了皱眉头，不过没再说什么。
我还想反驳，他又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眼眶热热的，赶快关好箱子，打车，去宠物店。路上，他打电话问我怎么不在家，他开车来送我们。我说不用了。挂了电话。
店主眯起眼看我。他好像能看进我的心里。
……哦，合着是这孩子大名叫鞋带。
本来我想试着找别人替我养一段时间。我爸妈已经表明了不会帮我养。在朋友里问了一圈，也没有人能养。在网上发帖求助，但大家都想养刚出生的小猫。
他抱着鞋带转身进了店里。一个店员看出了端倪，板着脸给我开门。
女孩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有段时间，我穷得一塌糊涂。
我不知道说什么，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其实我就想和她说一句话。
女孩不说话。她擦擦眼泪，伸手摸小花猫的头。小花猫停下吞咽的动作，用嘴去蹭她的手。
女孩瞥我一眼。“你别想了，”她说，“我有男朋友，下周结婚。”
她告诉我她现在住的地方，很远。“跑这么远，就为了喂猫？”我吃惊。
“喵！”海带说。意思是：操，不能。
很高兴，点开，发现是个女的，更高兴。哈哈哈一定是我的个人魅力打动了她。
“鞋带！”女孩喊。
“没事呀。”我没有放在心上，“鞋带可干净了，带她做过检查的，没有问题。”
“不行吗？”女孩反问。
“我找了一家宠物店。”他说，“我问过了，那儿收容流浪猫。条件也不错，就送去那儿。”
“就因为是一辈子的事。”我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那顿饭吃完的。脑子一片空白。男朋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他妈妈虽然始终笑容可掬，还给我夹菜，但我能感到，她在逼着我赶快做决定。
“小花猫也有名字啦，”女孩打字，“叫鞋底。”
“你这不是结婚，你这是被绑票。”我说，“结m•ｈｅｔｕshu.cｏｍ.com婚是两个人商量着来的，不是所有事都一个人说了算。什么再不生孩子就晚了、什么我妈觉得这样不对、什么孩子重要还是猫重要，全是狗屁。一个心智健全的男的，能说出这种话？”
我想，它也许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鞋带轻轻叫了一声。
对的。
“那他怎么办？还有，结婚……”女孩抬起头，闷声说。
太生气了，冲进附近的宠物店，看都不看，一把拎起一大袋高级猫粮，刷光了银行卡里所有的钱。
第二天，我下了决心，把鞋带送走。我天真地觉得，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会改变主意。毕竟我们之间有爱情，他会为我考虑的不是吗？
靠，问一个穷逼这种问题！有没有良心？
“还有惊喜哦。”她又说，再次扔给我一个网址。
“我也不同意！”他加重了语气，“我们马上就结婚了，结婚后我们就要孩子，到时候你又舍不得猫怎么办？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生孩子，身体条件就不行了。为了一个猫，你就不管孩子了？”
“我也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也觉得养猫对孩子不好，还是早点儿送走。”
女孩说着，声音哽咽，最后再也说不下去，伏在膝盖上哭得一塌糊涂。
它小时候特别闹，抓沙发、抓衣服、撕卫生纸、咬电脑线。一开始我就叫它猫子，后来它不到四个月大就学会了解鞋带，于是就叫鞋带。
某天早晨该喂海带了，从柜子里拿出之前买的高级猫粮，心里一惊。手掂了掂，估计只够那妖孽吃两顿。
女孩还是一脸错愕。
“等等！”我觉得哪里不对，“混蛋，你不要岔开话题！”
店主看了看鞋带，说，“这一身养尊处优的赘肉，不像是流浪猫啊。”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哭出来了，赶紧往门口走。
我忍不住暴怒：“妈的，你见过人吃猫粮的吗？”
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愣愣地看着我，说：“鞋带不是‘东西’……”
二
“那你饿死吧！”我怒火攻心，扔下袋子，嚎啕着夺门而出。
他面色平静地摇摇头。“本来我想跟你说很久了，但怕我说你会生气，就让我妈劝劝你。”
“吃个屁。”我忍不住说，“它现在肯定正在想，主人去哪儿了？不是说过几天就接我回去吗？是不是我平时吃太多了，那我现在开始不吃饭，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我就打个比方！妈蛋举一反三不会啊！
“是你呀，”我打字，“你怎么找到我微博的？”
……姑娘，你智商真高。
“只要找对了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会晚的。”我又说。
“海带啊，”我说，“你爹我最近有点儿穷，可能买不起和-图-书高级猫粮了，能不能换成别的？”
“你想过没有，”我继续说，“还没结婚，就已经要求你放弃对你最重要的一个东西，结婚以后如果再遇上别的问题，你可能还会被要求放弃更多？”
但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想和店主说等一下，我不寄养了，我现在就带她走，真的，真的。我想叫鞋带一声。我想和她说鞋带妈妈骗你的，妈妈不走。你吃太多了，妈妈吓唬你一下。鞋带你要去哪儿啊？我看不到你了……你要去哪儿啊？
“哈？我没结婚啊。”女孩又说。
“对呀。”女孩低着头说，“最近天天过来。”
“……孩子不是我的！”我紧张地手抖。
我试着和她搭话：“你经常来啊？”
就是有一个问题。他不喜欢猫。第一次来我住的地方的时候，看到鞋带，他明显皱了皱眉头。
为了不让店主起疑，我骗他说，这是一只流浪猫。
于是进行谈判。海带如临大敌，抢先占据制高点，站在空调上俯视我。
“嗷！”海带冲我叫。意思是：不吃不吃就不吃！
我慌了，在电话里哭。“我能把她送去哪儿啊？”我哭着说。
她一走。我就扭头死死地盯着男朋友。“你哑了是吗？”我质问他，“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不是不好听啊？”看我不回复，女孩又问。
“嗯。”女孩说。“我养鞋带养了两年呢。从小养的。”
他声音冷冰冰的。“你自己选吧。”
果断回粉。按下鼠标不到五秒钟，私信窗口蹦出来。
“别的猫都吃那个。”我谆谆善诱，“这是最近猫界的潮流。”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忙着筹办婚礼的事，也没顾上多考虑。直到上个月，他突然叫我出来吃饭。我赶过去，发现他妈妈也在。
“喵！”海带说。意思是：滚！休想骗老子！老子见多了。
店主是个微胖的男人。他打开航空箱，把鞋带抱出来，温柔地跟鞋带说着话。鞋带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走，试图蹭我腿，我往旁边躲了一步。
我没走。我在门口站着，还是哭。我忽然意识到，我错了，全错了。我想得太美好了。他现在不接受鞋带，将来也不可能的。我这次走出门去，就再也看不到鞋带了啊……
“当时我确实很着急。怕自己快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被人说闲话。”她继续打，“我那时候想，只要他能娶我，我怎样都行。结了婚之后，我再争取我想要的。”
我只是把鞋带送去宠物店寄养几天，以后还会接回来。
到了那家宠物店。店里面很整洁，前台有个男孩，听我说完来意，就把店主叫出来。
海带不服：“老子都能吃你的火腿肠，你为什么不能吃猫粮！”
“鞋带。”女孩说，“我接回来了。”
有天刷微博，www.hetushu.com.com系统提示我有新粉丝。
操，大不了以后天天吃馒头。我在心里想。
“也不是啥坏东西。”我说，“你看，就是便宜那么几十块钱。营养均衡，鸡肉味儿牛肉味儿海鲜味儿都有。你随便挑。”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忘了这段经历。
我赶紧低头看。咦我鞋带好好系着呢。
“你愿意养它么？”女孩问我。
“你已经结婚了，”我还是很紧张，“这样勾搭别的男人是不对的。”
“阿姨，那个，流产也有很多原因的，不一定是因为养猫……”我试图解释。
我眼眶一下就湿了。
“不能都重要吗？”我继续哭着说，“鞋带跟了我两年多，我舍不得。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
怎么不行！太行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我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我站起身，说，“口口声声说为了爱情，其实全是为了结婚。不要把你们自己说得那么伟大。”
女孩笑了。她冲我点点头，坐在长椅另一边，保鲜盒放在地上，看小花猫吃饭。
“你养宠物？”他说，“宠物不卫生，容易有寄生虫。”
我默默听着，没做声。
它是只小母猫，黑色的。朋友家的猫生了三只，养不了，我去凑热闹，结果它一看到我，就往我手上蹭，我可高兴了，就把它抱了回来。
“你走吧，”店主叹口气，说，“以后也别再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兴奋地问，“手机号呢？来微信加一下……”
后来我准备结婚了。和我男朋友谈恋爱谈了一年多，他人不错，有车有房，工作也很稳定。我们见过双方的家长。他是单亲，阿姨算是比较和善的一个人。我家里也同意我们在一起。
女孩脸色平静，说：“因为我以前养的猫，也叫鞋带。”
“你看它这训练有素的，没准儿以前也是家猫。”我说。
刚打算起身，一个女孩从我旁边急匆匆走过来。小花猫明显是看见了她，叫得更欢了。
说完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去给海带买饭。
“你不要老说你妈！”我有点儿愤怒。
“猫粮储备就这么多了！”我对它抖抖手上的袋子，“明天开始买便宜猫粮，爱吃不吃！”
我拿出很早给鞋带买的猫用航空箱，一边哄着一边把它抱进去。以前鞋带特别抗拒这个箱子，都是死扒着箱门不松手，那天却特别乖，一声不吭，静静地趴在里面。
“不过阿姨你别担心，我家猫很乖，也没什么疾病，不影响我的。”我又说。
女孩不说话，扔给我一个网址。
“不知道鞋带现在吃得好不好……”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阿姨还是保持着微笑。“但你以为就是流产这一种危险吗？孕妇要保证清洁、安静的环境。先不说小猫会不会影响你休息，假设孩子平平安安生
m.hetushu.com.com下来，那么小的孩子，要是被猫抓伤了怎么办？这就关系孩子的一生呀。”
回头看一眼，鞋带又轻轻叫了一声，开始试图挣扎。
我冷笑。“我才发现你原来是这种人。你不敢说，就搬你妈出来压我？”
这时他才终于抬起头来。“我没什么要说的。”他说，“你也听到我妈的话了，把猫送走吧。”
我摇摇头。
“以前住。”女孩说，“11号楼。搬走一个多月了。”
“你确定这是一只流浪猫？”店主问。
她双手握在一起，接着说，“玥玥啊，听阿姨的话。阿姨毕竟比你有经验，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你们以后的孩子好。”
我抱着鞋带哭了一夜。鞋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慌张地靠着我，还摸我的脸。
女孩很开心的样子，从包里翻出一个保鲜盒，打开。保鲜盒分成两部分，一侧盛水，一侧装满了猫粮。
混蛋海带迅速从路由器旁边撤退，一路狂奔躲进客厅的角落里。
可我最后也没有决定。阿姨脸色有些不好看，说她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四
他还是摇头。“这关系到我们的孩子，我不能答应你。”
地上只留着一两颗吃剩的猫粮。
一定会接回来。
“鞋带啊，妈妈要把你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说，“你别怕，妈妈保证鞋带就在那儿住几天，很快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点开还是微博图，鞋带蜷在一张桌子底下，一只小花猫在给她舔毛。
他的声音瞬间冷下来。“你分不清主次吗？”他问我，“结婚和养猫，哪一个重要？”
唉，又失去一个勾搭女孩子的机会。
小花猫一把抱住女孩的小腿。
我一坐下，阿姨就开门见山地说：“玥玥啊，听说你养猫？”
“所以啊，阿姨是想征求你的意见，”阿姨又说，“要不咱们就先不养了？”
“喵！”海带说。意思是：去你大爷，要吃你自己吃！
我只好说是的，养了一段时间了。
“鞋带！”女孩又喊，满脸笑容。
擦，连你也跟我要饭吃？我不耐烦。没有！
女孩沉默了。她低头看看脚边的小花猫。这厮把猫粮吃了一地，正从地上一颗一颗往回拣。
“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别人怎么看我，根本不重要，我不能为了结婚而结婚。”
三
“不行。”他说。“我妈不会同意的。”
“我不会再为了别人放弃我最爱的东西了。”她接着说，“现在也挺好的，一个人，两只猫，不结婚又不犯法。如果要结婚的话，对方必须也要是个喜欢猫的人。”
女孩发来一长串大笑的表情。
……换个话题。
“暂时养不起。”我说，“不能保证一直养下去，那不如一开始就不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