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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喵,都很想你

作者:烟波人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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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四 下一次,我一定早一点来找你

故事第四 下一次,我一定早一点来找你

……你大爷!
我扶着阳台的拉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有一阵子我以为周围世界是静止的,无声无息,直到背后传出很多声音,听上去是高人在走路、高人坐下了、高人拿过一个什么、高人在这个东西上敲了些什么。
去高人家次数多了,有时候会碰见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叫小凡。两个人恋爱两年,一开始是朋友介绍认识,后来聊着聊着,发现互相之间有很多共同点,就一起约会,吃饭、看电影、散步。关系越走越近。但高人擅长处理宠物的问题,却不擅长处理人的感情,明明就差那一层窗户纸,却迟迟没有戳破。
……我还真的没事儿干。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私自在家养鳄鱼,好像犯法。
“我不是在开玩笑,五月它……”他顿一顿,又说,“五月死了。”
小凡在旁边拼命点头。
这样几次,五月也发现了规律,只要他们俩一吵架,它就跑出来卖萌。
“别叫了!”高人对它喊。
其实你不是我的一辈子,我也不是你的一辈子。
……我操你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啊!
几天后,我去看高人。小凡重新搬了回来。她和高人一起,扔掉了一批旧家具,把屋子重新布置了一遍,看上去亮堂了很多。
五月无动于衷,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我心想是什么东西还得我帮忙扔,娘的,老子没事儿干啊?
小凡推开门要走的时候,五月好像明白了。它跑过去蹭蹭小凡的腿,没反应。五月愣了愣,四条腿一跷,“扑通”躺在地上,又眯起眼装病。
于是最后高人都是乐呵呵的,看着小凡和五月做游戏。
他一只手扶着门把手,门开了一条缝,又慢慢合上。
高人没说话,双眼无神。我突然发现,他绕着屋子转圈,却始终避开了阳台。
这话立刻引发了一场争吵。从“我就是说一下,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发展到“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心疼你呀”,再到“你关心别人的宠物,都不关心五月”,最后到“忙来忙去,也不知道你都在忙什么”。
“我们分手吧。”小凡又说。
我们喝酒,没怎么说话。半瓶伏特加下去,高人面色苍白。他指着阳台,开口说:“我接过很多小猫小狗的急诊,都是已经死了,但主人不相信。大多数猫狗,都是在阳台被发现的。”
但我还是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说:“主人别担心,我活得可好了,还有点儿忙,过几天踏实了,我就变成厉鬼,去梦里找你……”
五月乖得厉害,吃完自己那份,跑到高人脚边趴着,不吵不闹。平时也是,我们聊天的时候,它坐在一边发愣,高人一站起来,它的视线就跟着高人走,如果高人去穿外套、拿钥匙,它还会给高人叼鞋子。www•hetushu.com•com
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朋友介绍他去一家公司工作,他去了,但不想荒废专业知识,就周末兼职上门,帮别人的宠物看病、绝育,象征性地收钱。他还建了一个微信群,二十四小时在线,帮那些养宠物的人答疑解惑。最多的时候,群里有100多个人。
凌晨时候我晃回家,海带本来已经睡着了,听到开门声,睡眼惺忪地出来迎接我。我蹲在鞋柜旁边,揉揉它的脖子,忽然又想,要是有一天,它再也不会在我回家的时候等着我,我会不会很伤心?
不过这些人嘴虽然很坏,对自家宠物倒是都很上心,不管大事儿小事儿,都习惯性地先在群里问问高人。
下一次,我一定早一点来找你。
他再也说不下去,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光。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没联系小凡。第三天他没联系小凡。第四天,他觉得应该联系一下了,小凡给他发来了信息。
“我陪它玩儿!”小凡不甘示弱。
高人看了好一阵子,把手机还给我。
“五月乖,”她说,“不是你的错。他有病,我们不理他。咱们俩私奔好不好?”
高人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着了火。
他“死”字刚说出口,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冲出眼眶。
这件事在我们的小圈子里传为美谈。我们一致认定,小凡是蓄谋已久、居心叵测,五月不过是一个托词。我们还发明了一个游戏,每次在外头喝酒喝到七荤八素,大家对我使个眼色,我就站起来,指着桌子对服务员说:“这桌子好可爱啊,我今晚能不能住在这儿?”
“高人,怎么了?”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低声问。
想到这里,我打开手机,翻出写给高人的那段话:
和他混熟了,我偶尔会借着看五月的名义,到他家蹭吃蹭喝。高人做饭也是一把好手,烧牛肉十里飘香。每次小锅慢炖,牛肉在锅里翻滚,我和五月蹲在厨房外头眼巴巴地看,分不清谁是人谁是狗。
这时候五月就会哼哼唧唧地凑过来,看看小凡,再看看高人,呜咽一声,垂着耳朵趴在两人脚边。小凡起初也不理会,过一会儿,看五月实在可怜,就附身抱住它。
高人沉默片刻。
“饭……水……”高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水不能扔,我得喝……还有什么要扔的……”
我认识一个宠物方面的专家,阅猫阅狗无数。这厮平生最大的梦想是养一条鳄鱼,为此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研究各方面的资料,自学鳄鱼养殖的知识,坚定而且勤奋。
“流浪狗,一般都很聪明。”高人说,“何况年纪也大了,见过的事情多一些。”
高人定期给它做检查,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老了。
和-图-书有些话,开玩笑的时候说,可以增进感情。有些话,吵架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话一出口,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再求其次,再再求其次……养了一只叫五月的小土狗。
它在等小凡回来。但是小凡一直都没回来。
他不回家,五月也不睡,虽然困得东倒西歪,还是坚持在门口等他。
“我一直在想,”他接着说,“五月是不是觉得,它实在没有办法了?它是不是觉得,如果它不这样做,小凡就永远不会回来?要是我们没有吵架,要是我早一点儿和小凡和好,要是我……”
高人泼了我一身酒。
“它们可能觉得,藏在阳台上,主人就永远不会发现,它们已经走了。”他又说。
最大的悲伤,都和眼泪无关。
回家。看海带在屋里昂首挺胸地转圈,心想,如果哪天海带老了,我会不会很伤心?
客厅的墙角,不太显眼的地方,摆着五月的骨灰盒,旁边还放着那个快被咬破的网球。
这狗是他在街上捡的。他去电影院看电影,小狗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就跟在他后头,他停下它也停下,他抬脚它也抬脚。他和它对视,小狗悻悻地把头低下去,一声不吭。
“我喂它吃饭。”小凡瞪高人。
“那是五月最喜欢的位置。”高人说。
门“砰”一声关上。五月还躺着,过了几分钟,它突然一跃而起,发疯似的冲门咆哮,前爪不住地扒着门框。咆哮了几声,它又冲到高人面前,对着高人大声叫喊,不断立起来,爪子搭在高人膝盖上。
高人抱着骨灰盒,一点一点蹲下去,肩膀不住地颤抖。小凡想把他拉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就这样蹲着,头顶着玻璃门,好像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怎么了?”我提高嗓门。
“这不是五月的东西吗?”我抬头问高人。“五月呢?”
他说着,伸手摸摸五月脑袋。五月舔舔嘴,头靠到一侧,懒洋洋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网球。它最喜欢的玩具,已经快被它咬穿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慢慢站起来。“到底怎么了?”我问他。
“挺好。”他说。
高人也气急了,一时口不择言,说出了类似“我就是这样,你不满意你去找别人啊”的重话。
高人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还有什么要扔的……还有什么要扔的……”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你太无耻了。”我对高人说。
“好可爱啊。”小凡指着五月对高人说。
因为是五月份捡的,所以就叫“五月”。
我一愣。靠,好好地喝酒呢,能不说这么惊悚的事情吗?!
群里大家养的宠物大都很名贵,经常谈论一些类似“优生优育”、“纯种”之类的话题,相比之下,养中华大白hetushu•com.com的我和养土狗的高人,反而成了稀有动物,时不时遭到众人的鄙视。
高人艺高人胆大,往往看几张照片,就能知道谁家狗得了耳螨,谁家狗只是耳朵脏;谁家猫是肠胃病,谁家猫只是吃多了不想动。
“主人别担心,不就是几十年的事儿嘛,”我又说,“很快我们就会重聚的,世事无常,没准儿明天你就死了呢……”
我偷偷给小凡发短信,想劝她跟高人和好。小凡回了我简单的一句话:你要不想让我拉黑你,就别和我提这件事。
如果有下一次就好了。
我没有办法,只能没事儿多往高人家跑,尽我所能逗五月开心,包括给五月表演拿大顶、或者趴在地上,学自由泳。
我和他,也是在这个群里认识。
小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于是我去了。一进门高人就扔给我一个黑色的大袋子。“帮我扔楼下去。”他说。
听说这件事后,我也很感慨。
但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它不只是不动了。
这些事高人没有教过它,完全是它自己无师自通。
我之前听说,狗的平均寿命,大概是十二岁。
我默默收起手机,继续喝酒。
这样过了快半年。有一天我在家休息,饿得和海带大眼瞪小眼。高人忽然给我打电话。
那之后五月就好像真的生病了,吃得很少,高人想和它玩儿,拿起网球,它把头拧过去。早晨高人起床,一出卧室就能看到五月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门缝。
高人咳嗽一声,说:“五月是我养的。”
后来小凡说要来他家看五月,他答应了。周日,小凡和五月一见倾心,玩儿了一下午,具体方式是小凡扔网球,五月屁颠儿屁颠儿地捡回来。
小凡有些不满,说高人不关心五月,让高人以后早点儿回家。
赶在打火机熄灭之前,我迅速写了几句话,给高人看。
好吧换一个。
五月迟疑一下,悻悻地走开。它绕着屋子嗅了很久,一边走一边呜咽,最后自己到墙角卧下,眼睛死死盯着它的那个网球。
“你们再笑!”她喊,“要不是我,这孙子现在还单身呢!”
有时候高人临时加班,匆匆给五月做好饭,拔脚出门。我在他家等着,把五月的头放在我腿上,拿一个梳子给它顺毛,一边梳一边叹气。
我想跳起来打他一顿,但是腿没有力气。高人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几乎把能看见的东西都扔到了客厅中央。“扔了……都扔了……”他混无意识地说,最后站在我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我。
有时候俩人冷战一晚上。第二天小凡刚出卧室,睡了一晚上沙发的高人就装模作样地蹲在五月面前,和小凡说,五月病了。
五月一翻身,活蹦乱跳地扑向她。
www•hetushu•com•com高人最后决定给五月火葬。火化当天,他、我、小凡、还有几个朋友都在。整个过程里高人都面色平静,没说一句话。火化结束,五月的骨灰装在一个小盒子里,被送到高人手上。小凡手抚摸着盒子表面,眼泪一直扑簌簌地往下掉。
然后她问了一句话:“我今晚能不能住在这儿?”
我接过来,不轻不重。狐疑着扯开袋子一角,一下愣住。里头目测有一个被咬得稀烂的网球,一个翻毛的狗窝,还有两个圆形的,好像是碗。
然后小凡就红着脸冲我扔酒瓶子。
高人想了几分钟,摇摇头。“你别管。”他说。
高人还是不说话,他抱起骨灰盒,转身往外走,走得飞快。我刚想追上他,突然看到他在大门口停下了。
“我遛它。”高人回嘴。
“高人你有意思么?还来这一套?”我听到电话那头,小凡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老拿五月当挡箭牌,你考虑过它的感受吗?”
五月确实年纪不小。高人捡它回来的时候,它嘴边已经有了白毛,高人说那会儿它应该是八岁,过了两年,现在应该是十岁。

小凡扔下牙刷就冲过来。“怎么病了?”她问,“让我看看!五月怎么了?”
……我突然很想踹它。
本来想多陪你几年的,看来是不行了,对不起。
到这个份儿上,吵架是吵不下去了,最后一般都以高人去煮牛肉、小凡端出来喂五月结束。
小凡没有给高人留后悔的时间。她当时就夺门而出,晚上住在了朋友家。
高人还是会每天给它煮牛肉,但五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蹲在厨房门口等了。它长时间待在客厅的墙角,没精打采,高人把牛肉端出来,它也只是象征性地尝一小口。
“我……我给它擦屁股!”高人绝望地反击。
高人在一边,笑得也很开心。
听高人说,它甚至能通过高人的身体动作,分辨门口敲门的是熟人还是生人,是熟人的话它一动都不动,是生人的话,它就会拱起身子,做出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姿势。
“我们以后……不吵架了。”他说。
“你以为我不想啊!”高人一烦躁,音量高了一些。
但我希望你是。
“要不,你把我也扔了吧。”他说。
她看了高人一眼,高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吵架归吵架,高人和小凡的感情一直很好。五月也在他们的照顾下又活过了一岁。它嘴边的白毛又多了一些,也不像以前那么有活力,睡觉的时间明显增多。小凡为了让它活动活动,每天都和它玩儿一会儿网球。跑到第三趟,五月就有些力不从心,把网球叼回来,要呼哧呼哧喘好一阵子。
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离阳台还有两步远,我一眼就hetushu.com.com看到了五月。它躺在阳台靠窗户的地方,头枕着瓷砖,一动不动。一瞬间我还在想,操你大爷,你们俩合伙玩儿我是吧?装得还挺像,赶紧给我起来!
接着我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卖萌也不太管用了。在高人的授意下,五月又学会了装病。
牛肉煮出来,先给五月盛一碗,剩下的再加调料煮半个小时,我们自己吃。
正这么想着,海带忽然一跃而起,俯冲向我的拖鞋,一把将拖鞋拍翻,然后吭哧吭哧地在上头磨爪子。
“它一定是怪我吧。”高人出来和我吃饭,攥着啤酒瓶,说。
“你是写东西的,”他对我说,“你说现在,五月在想什么?”
两天后,小凡来高人家里,把自己的东西打包成两个拉杆箱,离开了这个屋子。高人坐在客厅一言不发。五月一直很紧张地围着两个箱子打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直在等你找我。”小凡说。
“但是五月还没到年龄……”他说着,眼眶红了。
小凡又想哭又想笑。她弯腰拍拍五月,说五月我走啦,以后……以后我常回来看你。
当然,那天小凡究竟有没有住在高人家、睡在哪儿、是不是自己睡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那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你把小凡追回来啊!”我拍桌子。
“喂,”他说,“你能不能回来一趟?五月的事。”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高人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抬眼看看五月的网球。
他们俩并没有那么大的矛盾,只是都需要一个台阶。可是这个台阶,又谁都不想给。
他姓高,我叫他高人。他也确实是个高人,有兽医资格证,之前在一家小宠物诊所当医生,干了两年多,实在看不惯院长每次都指示他们小病当大病治,辞了职。
“哦对还有它的饭……”高人完全不理会我,走到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包狗粮,随手扔在地上。
高人正在气头上,没有追出去。
他一狠心,索性电影也不看了,把小狗抱回了家。
他们俩在一起久了,天天面对彼此,难免会吵架拌嘴。一吵架小凡就冷着脸不说话,怎么哄都没用。高人只好也坐在一边,不说话。
“你有空么?”他问,“过来帮我扔点儿东西。”
“它肯定不能陪我一辈子,”高人说,“该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
后来小凡告诉我,其实高人并没有哭,但他就是站不起来。
也许是见过了太多宠物的生老病死,每次我们说起这件事,高人都很平静。
小凡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尽量待在家里陪五月。高人也想多陪陪它,但是那段时间他所在的公司筹备上市,业务比平时多了很多,高人经常加班,有时候周末也在忙,回到家已经很晚。
“等等!”我一伸手,掏出手机说,“这事儿太严肃了,我得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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