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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萤有耀

作者:松风al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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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狐假虎威

第十一章 狐假虎威

“哦……”
顾萤用勺子舀了一颗云吞,吹了吹才吃了下去。
“那也太难了。虫虫,你吧,总是有一大堆奇思妙想,喜欢讲很多很多我不懂的事情,每次都能出乎我的预料。”顾萤揣着兜走在人来人往的小吃街上,学校后街的地面正在修缮,处处坑坑洼洼,她却轻盈敏捷得像一只小鹿,“除非我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否则肯定会时不时地像个神神道道、自言自语的疯子。”
“顾萤,我真觉得你挺聪明的。”沈清耀柔声笑了,没料到她反应还挺快。
“好吃。”沈清耀心满意足地说,“下次还来。”
“Lebesgue可测未必是Jordan可测……”
坐在顾萤身边的男生见她一个人过来拼桌,便开口搭讪:“美女好啊,你是实验中学的吗?”
顾萤清了清嗓子,拿过演算纸状似认真地看了几眼,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道题,应该用格林公式挖点法去做。”
“嗯。”顾萤应了一声,局促地往外挪了挪,抿了抿唇便在内心佯怒嗔怪,“都怪你,非得吃云吞……周围这么多人,吵都吵死了。”
“你休息一下吧,做做运动。”沈清耀苦口婆心的语气如同在劝阻一个需要戒题瘾的失足少女,“去找个地方吃点好吃的。”
“直接用留数定理做就可以。”
“这题是曲线积分,本来就很难做。”几个男生碍于面子不好在小美女面前承认自己做不出题,便开始装模作样地唬她,“你是不是连极限都没学?路还长着呢。”
“辛静今天晚上去上奥数班了,没空跟我一起吃饭,我打算吃个面包得了。”顾萤说着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在上学路上买的椰蓉面包,“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辛静一样厉害呀?唉。”
“众所周知,物理是门槛最高的专业。”另一个男生语气里充满了优越感。
“物理的。”坐在她对面的男生简略答道,心思一转又接着说,“学妹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题尽管来找我们这些理科生,别的咱不行,擅长做题那不是吹出来的。”
沈清耀心头一揪,茫然无措地问:“怎么了?”
“你说,会不会我本来就是你,只不过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而之前的我,不过是我的一场梦?”顾萤捧着一碗云吞,在热雾迷蒙之中做沉思状,“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三名男生听她对题目感兴趣,一齐笑了。
“好嘞,这边请。”
“这有什么不会的?硬算就行。”
顾萤脚下一顿,已然驻足在一家名叫“粤城风味”的云吞小馆门和图书口,刚掀开帘子,便被扑面而来的浓香勾起了食欲。
顾萤走进去的时候,座位已然几无空余,而她饥肠辘辘,茫然四顾,活似一只觅不到食的流浪小野猫。
“嗯。”沈清耀依旧不怎么愉快,沉默片刻又幽怨地问,“为什么一定要辛静陪你吃饭啊,我陪你吃饭不够吗?”
几个男生其实听得不是很懂,但面对一个小女生也不好意思多问,纷纷拿出笔记本记起了笔记,准备回到学校再慢慢研究。
沈清耀感觉她对“学霸”似乎有点儿什么误解。
“我这么煽情,你就只惦记着云吞!”顾萤硬是被他气笑了。
顾萤也顾不得烫,低头吸溜了一口汤,眯着眼睛回味了一下,又突发感慨道:“虫虫,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哲学的思考。”
“不会吧,泽阳大学是重点大学呢……能考上的不都是学霸吗?”顾萤啧啧感叹,“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水平,得是个什么等级呢?可以在明华大学拿特等奖学金那种吗?”顾萤忍不住推测起来,“但是我认识的理科男生似乎也没有像你一样擅长音乐的呢,他们都比较无聊,只对那种他们觉得很牛的东西感兴趣,对什么文学、音乐、美术他们都毫无感知力,面对再美的艺术作品都像个聋哑、盲人,甚至喜欢贬低,认为他们不能欣赏的事物都不该存在且没有价值,特没劲。”
“随便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做,大神啊。”顾萤对面的男生最后一个把目光从演算纸上移开,夸张地一抱拳,“姑娘,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顾萤笑得弯腰捂嘴,慷慨地摆了摆手:“小问题小问题,还有什么棘手的数学题可以通通拿来问我。”
顾萤摇了摇头,在内心偷笑个不停。
“加油!”
“我叫陈晨,那是张睿豪和杨伟,敢问美女大名?”寸头男挨个介绍了一番。
“这人也太多了……”顾萤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周,只见狭窄空间里人头攒动,逼仄哗然。
“顾萤,我们记住了。”杨伟笑着背上书包,临走的时候还跟老板吆喝了一句,说顾萤这碗云吞他来结账。
“不要不要,我喜欢听你讲,可好玩了。你好像活在另一个更大更广阔的世界里,就像……其他次元的人!”
“你怎么证明你是存在的,而非真正的我呢?”
“都怪你,讲起话来语气那么奇怪。”顾萤倒也没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水,“下一秒我都觉得你仿佛要问,‘顾萤,我跟辛静同时掉进水里,你要救哪个’了。”
“顾萤,萤火虫的萤。”
她的眼神飘落在几人碗里馅大皮薄的云吞上,越发感到自己此刻饥火烧肠,哪还顾得了挑三拣四,毫和图书不犹豫地在方桌一角落座:“来一碗虾仁云吞,大份,对了,多放点醋,不要放香菜。”
“这可是你说的。”几个男生说着已经开始翻书包。
“我肚子饿的时候,你也会饿吗?”顾萤可不打算得罪这位祖宗,唯命是从地把面包塞回了包里,心头琢磨着找哪家店来“供奉”一下“虫老师”。
“嘿嘿。”顾萤无法否认自己就是手痒。
三个男生对视一眼,挠了挠头,忽然纷纷恍然大悟似的开始写答案。
“高数就是高等数学吗?”顾萤反而更感兴趣了,“那是不是比我们学的初等数学厉害许多?”
“虫虫……你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会认真回答我的胡言乱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说过我聪明的人,你真好,如果你还活着就好了。”顾萤这般一说,心头不禁难受,眼泪便越发汹涌,止都止不住,“你看,我都说了,一个人吃饭会很奇怪嘛。”
“不说,我要去吃云吞。”沈清耀闷闷不乐,果断选择罢工。
沈清耀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沉默片刻便顾左右而言他:“汤里掺了眼泪味道就不对了……”
“啊……同桌,对不起!”顾萤见状一慌,赶紧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手帕纸替他擦。
顾萤心满意足地盯着伙计记好了菜单,这才留意到同桌其他三个人。他们似乎都是附近泽阳大学的学生,正愁眉不展地边吃饭边聊着考研相关事宜。桌子中央甚至还放着几张写满了式子的演算纸,坐在她对面的男生正埋头苦算着一道看上去挺复杂的积分题目。
顾萤眉飞色舞地把他日常傲娇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沈清耀忍俊不禁,再开口却依旧语气不满:“所以我陪你吃饭到底为什么不好了?”
“你是实验中学的数竞生吗?”坐在她左手边的男生也好奇地打探。
无人回应。
“哦,但是这题你们不会做?”顾萤笑嘻嘻地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见到题就想做?”沈清耀见她一副摩拳擦掌想要冲上去做题的架势,额头不由得流下三滴汗珠。
顾萤似懂非懂地淡淡应着,内心却激动地喊:“虫虫,虫虫,你会吗?”
“如果我能在下周的友谊赛里面赢了顾泽,我就破例去吃泽阳最贵的那家烤肉自助。”顾萤暗暗握拳。
她刚小声嘀咕了一句,便见店里的伙计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
“虫虫,你帮我看看这道题!”顾萤咬着笔头苦思冥想,对他的建议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问道,“你千万别说答案,就只说我哪里想错了。这题看着也不难啊,怎么就是怎么算都不对劲儿呢?”
“哟,巧了,学妹啊。”另一名寸头男生也朝顾萤看过来,“我们几个也是实验中学毕业的。www.hetushu•com•com你是今年的高一新生吗?”
寸头男率先得出结果,摇着头看顾萤:“小美女,你真够深藏不露的啊!”
“原来给人讲题这么有趣!”顾萤得意忘形地左右摇摆着身子,直接把云吞的事儿抛诸脑后,“虫虫,你也太厉害了吧?世界上是不是没有你做不出来的题?天啊,你怎么什么都会?”
“是啊,你想想,物理都学会了,还有什么是我们不会的?”寸头男附和说。
“试试格林公式挖点法。”沈清耀兴致缺缺,随口一答。他很反感这些一开口说话就先默认听众是“傻子”的理科生,明显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也没被真正困难的问题“教做人”过,对文史哲艺的了解更是浅薄无知,所以才不知天高地厚,说出粗鄙可笑的大话而不觉羞耻。其实这些还在其次,最令他反感的是他们说话从没有考虑过会不会冒犯到别人,实在是缺乏涵养。若不是因为顾萤,他真的都不会想跟他们多交流一句话。
他娓娓道来,告一段落的时候,顾萤点的云吞终于姗姗来迟地被端了上来。晶莹的薄皮包裹着粉|嫩的肉馅,汤白而浓,漂浮几片紫菜和虾皮,热腾腾的雾气氤氲着虾仁的鲜香,令人馋涎。
“你们是泽大数学系的吗?”顾萤眨了眨眼睛问。
赵浩然本要去食堂买饭,刚站起来就被顾萤喷了一身水。
“人多才说明好吃啊,没什么人光临的餐馆还不想去呢。”沈清耀倒是不排斥嘈杂鼎沸的热闹,语调甚至略带了些许孩童般的雀跃。
沈清耀停顿了一下,笑了笑才接着道:“所以,你问我能不能证明自己真实存在,答案是,不能。我自己也常常怀疑,或许我不过是被后现代主义所构建的幻影罢了。”
“那我少说几句好了。”沈清耀从未知晓自己竟还是个健谈的人。
“幼稚。”沈清耀见她狐假虎威,忍不住嫌弃地吐槽。
顾萤自从月考之后破天荒地发现了自己的努力也是可以有效果的,便一直干劲十足。加倍的努力换来的是加速的进步,而加速的进步又刺|激了她对更高目标的渴望。微小的知识点在脑海中逐渐串联成线性导图,逐渐发展为树状图,又彼此连接成网状图,学习效率便开始如指数型爆炸式增长。她在每周一次的小测中,数学甚至突破了140分大关,以至于赵震海怀疑她考试作弊,专门去查了监控,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还被顾萤嘲笑了很久。
“你……”沈清耀满脸写着无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吐槽。
“你想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还老在脑内跟你对话,看在别人眼里像什么?像不像疯子?”顾萤拿了钱包走出教室,“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种。”
“考考你!”顾萤暗和图书戳戳地心想:大学物理系的难题总有能把沈清耀难住的,她还不知道他遇到不会做的题是什么反应呢,反正她就是一个高一的学生,即便做不出来也不丢脸,试试不亏。
顾萤被一路引着走到了一张桌子旁,一桌四个座位已经坐了三名男性。伙计脸上堆了笑,一边利索地擦桌子,一边无奈地跟她表示这是黄金时段,目前就只有这一个空位。
“这个倒也未必吧,比如爱因斯坦就非常钟爱小提琴,传言纳什可以用口哨吹出巴赫所有的曲子,再比如杰出的代数几何学家Emil Artin(埃米尔·阿廷),他有着极为出色的钢琴技巧,据传他的钢琴演奏可以达到钢琴家的水平。我还听说过一个小故事,讲的是当代数学家孙本旺教授在纽约大学柯朗研究所做研究的时候,曾经去Princeton(普林斯顿大学)听Artin的课。结果第一堂课就被Artin问会不会弹钢琴,他回答不会,Artin接着就表示‘那你完了,你没希望了’!”沈清耀低声笑笑,饶有兴致地继续讲,“毕达哥拉斯有一句很著名的话,all things are number(万物皆数),当然音乐也是。数学和艺术本就有很多相通之处,热衷于数学的音乐家也大有人在。比如著名的作曲家Stravinky(斯特拉文斯基)甚至曾说,音乐家对数学的研究就像一个诗人学习另外一种语言一样有用。”
“好嘞!”
一声脆生生的“喜欢”猝不及防地撞入心口,沈清耀便什么脾气都没了,哪怕她再任性难缠也只想纵着。
“……也不用这么嫌弃吧?”顾萤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拿的手帕纸,“还是茉莉花味儿的呢。”
“你说说嘛。”
“你这么一问,突然让我想起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沈清耀敛了嘲弄的心思,低声缓缓讲道,“故事讲的是一位魔法师从可怕的沼泽死里逃生,来到了一个断壁残垣的环形废墟,那是一座被火焚毁的火神庙宇。魔法师在这里实现了一个梦想——创造一个尘世间不曾有过的人。他夜以继日地努力,终于在一千零一个夜晚之后,用魔法在梦中模拟了一个少年。少年具有人类的全部细节,魔法师将他称作自己的儿子。后来,在魔法师梦到‘火’之后,这个少年又具有了灵智,也就是说与真正的人毫无分别。魔法师将‘儿子’带回现实,所有人都对少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深信不疑,但他有一个异乎寻常的特点——不会被火烧伤,也就是说,只有‘火’和魔法师自己能证明少年实际上是魔法师梦境的投影,而非真实存在的人。也正因为这个,魔法师十分忧心‘儿子’有朝一日知晓了www.hetushu.com.com这个真相之后,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困惑和沮丧。然而,正当魔法师因此而陷入苦恼时,火神庙宇的废墟再次遭到火焚。魔法师倦怠地想,不如就在这火里了此残生吧,于是他向火走去,却赫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火吞噬。就在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幻影,是某一个人梦境的投射罢了。”
“一位。”
“是吧?美少女的智力以前只是被魔法封印了。”顾萤自我陶醉地说完,忽地鼻腔一酸,一颗泪珠不经意地随重力滑坠,在汤碗里砸出一小圈涟漪。
“你太狡猾了。”顾萤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说,“明明是我在质疑你的存在,结果你这么一讲,就成了‘每个人的存在’都值得怀疑。”
馆子有些年头了,桌椅或多或少都有些磨损,边缘的漆剥落得斑驳,店内却打扫得极为干净,布置也讲究,和相邻的其他路边店的格调迥然不同。顾萤也曾听人提起过这家店是香港人开的,口味非常地道,因此生意一直颇为红火,用餐时间往往门庭若市,只是老板一直都很随缘,没有把生意做大的念头。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只是他们太菜了而已……我要是他们这种水平,肯定不好意思在女孩子面前吹嘘自己,更不好意思搭讪,还要联系方式。”沈清耀语气鄙夷。
“没事,不用了。”赵浩然不自在地抓住她的手,继而像被烫到似的甩开,再开口却开始结结巴巴,“那个……我……我先出去了。”
“那当然了。”
“嗯。”顾萤托着腮,目光不经意地重新落在他们的演算纸上,好奇地问,“你们是在做数学题吗?”
“这就开心了?”沈清耀看顾萤一直捂着嘴乐个不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拖长了声线懒洋洋地问,“怎么我的云吞还没好啊?不能催一催吗?”
“好,加油!”
“你就不能控制一下,保持淡定,不要表现出太丰富的表情?”沈清耀出事以来,头一次怀念自己真实的身体。
“你看你最近不是练跑步就是做题,饭也不好好吃,都快瘦脱相了。”沈清耀语气不善地命令道,“去好好吃一顿饭,不然我彻底不管你了。”
“分解局部微分同胚,再累次积分。”
“我发现一个规律,越是不考的内容你越是背得滚瓜烂熟。”沈清耀揶揄道。
“同学,几位啊?”
“洗耳恭听。”
沈清耀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想法,轻易地就被挑起了好胜心——天知道他上一秒还坚定地不想理会这茬。
“小妹妹,这是高数,你要做做?”明显逗弄的语气。
顾萤正喝着一瓶矿泉水,被他冷不丁地一问,突然特想笑,“噗”地喷了出来。
“喂喂……”沈清耀彻底无语,“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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