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错负卿心
“六道，你不能在此处与我全力相斗，会错伤凡人！”
六道深深地望他一眼，神色中露出失望，却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就随你嘴硬罢，就算我不对你动手，你也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你不愿当我是朋友，但你从前毕竟帮过我；你不愿我帮你，但我毕竟欠你一份恩义。所以我宁愿眼看着你在这人间灰飞烟灭，也不会带你回天界受刑。”
他性情并不沉静，却喜欢在这湖边一动不动地看落日，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旧时的雕像，染上亘古的苍凉。而她总在这样的时候默默地望他的背影，即使是在他死后，这背影仍出现在她梦中。
他并无恶意，可是十一看着他那戏谑的笑容，恨不得立刻把他捏死。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十一惊讶地望见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被抛到空中，而后居然落到了自己手中。
那镜面猛地照过来，立刻便有一片柔和银光将她笼罩，她感到身体并无任何不适，心中稍安。她定定地望着那镜面，只见当中先是云雾缭绕，而后便现出一片紫色。那紫色渐渐凝结，清晰地显示出的是一只小小的紫蝶。
他的神情，竟是充满期待——“我，到底是什么……”
“小十一的真身竟是如此小的一只，翅膀又那么软，感觉两根指头就可以捏死。唔，怪不得修成人身以后也还这么小。”六道笑道。
十一知道他是要用自己先做试验，心中有些不悦，却没有拒绝，乖乖地走上前去，因为她也想知道这九天星盘到底有何效用。反正能够看得到镜中影像的几个人基本上都早已知道和*图*书她的真身，而且她相信六道并不会伤害她，在他用这法宝对付奚绝尘之前，她巴不得先去试一试。
与其猜测，何不确认一次？此刻奚隐被六道拦住，无力阻拦她，于是她趁机将奚绝尘拉到一旁，翻转镜面，让那如水银光将他笼罩。
“绝尘，我一心维护你，你竟敢对我动手！”奚隐怒了，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他这一动作十分霸道而又理直气壮，倒是颇有为人父的风范，打得奚绝尘一时之间懵了。
只见那看东西不过巴掌大小，呈八角形，色做乌黑，表面十分平滑，乍一看却只像一块磨平的石板。
“六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若是斗得过我，只管将我抓起来，回去立功受赏罢！”奚隐有些反常，竟表现出了愤怒和强硬。
他的话是如此轻柔动听，让奚绝尘一时之间心绪无比复杂。多少年来，这个人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总算是相见，他所做的事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押回太一宫，锁进天浆寒潭。他待他和旁人一样冷酷，此刻望着他如此温暖的笑容，竟觉得这温暖就像是一种欺骗。
“你莫要逼我！”奚隐声音中透出冷厉。
那镜中氤氲着云气，却清晰地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正是她梦中无数次重温的模样。
他怔忪犹豫着，一边便伸手掏出了九天星盘。六道伸手一挥，便将那法宝隔空取到了自己手中。
奚隐不语，浑身发出的杀气却给了他答案。
她此刻的心情，真不知是喜悦还是惆怅。直到那镜中的身影消去，她才如梦初醒和_图_书般意识到了一件事——混乱之中，她不知道这九天星盘方才映照出的是谁的前世！
“啪”地一声，只听到九天星盘坠地的声音。
见了她异常的神色，六道也奋力摆脱奚隐的阻拦，朝着星盘中望来。只见一层层蓝色冷焰在那镜中翻腾不休，不断幻化，尽是狰狞凶戾的景象。深深望去，那溟炎之中似有无数只明灭的魔眼，透出滔天戾气，让人望得遍体生寒。
在望向镜面的那一刻，她心中猛地掀起了波澜。
六道猛地转头望向奚绝尘，双瞳中竟泛出一层亮金色。只有在他真正动了杀意的时候，才会显出如此瞳色。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六道只觉得万分地不可思议。
“喂，你们小心点，别把九天星盘摔碎了啊！算了，争什么争，还是还给我罢！”南宫楚担心自家师祖传下的法宝，可他眼睛看不见，一动作起来只让场面更乱。
十一只觉得心中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身上也感觉不到一丝力气。
“可别摔坏了！”南宫楚惊道。
“你要做什么！你就这么害怕我看到他的真身？”六道惊问。
十一呆住了。
那镜面中的云气立刻剧烈变化，泛出淡淡滢蓝。可是许久之后，她并未见到自己期待的影像。那九天星盘之中，映出的惟有一片幽蓝，那蓝色如水般凝流，又如火般跃动，一层层翻腾着洇开，于最深处泛出暗紫。那是一种冷幽之色，定定望去，竟觉心中生寒。
六道身上放出耀目金光，与那银光交相辉映，这两位仙人还未出手，已经快要将十一的眼睛闪瞎了。她感和_图_书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只片刻便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犹如身在冰窟一般。
奚绝尘并未见到那镜中影像，却望见了十一和六道那反常的神情。场面突然变得无比安静，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忽然就失去了亲眼去确认自己真身的勇气。
此刻，作为矛盾中心的奚绝尘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惊道：“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休想！”
应该……是奚绝尘吧……
“我早已是负罪之仙，就算是再杀几个凡人又有何不敢？可是你，不能。”
“是你逼我的。”奚隐冷冷说道。
“怪不得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以为就凭那灵寂仙轮就能压制得住他么？奚隐，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奚隐知道再阻拦也是无用，忽然静立不动，变得无比沉静。
他忽然招呼道：“小十一，你过来。”
可是当六道的手轻轻拂过那黑色的石面，那法宝却突然放出银亮的光芒，那光芒由内而发，使得石面变得如琉璃般透明，成了一面明亮的镜子。
六道的确将奚隐的警告听了进去，不敢释放仙力与他硬碰硬，只是不断地躲闪。两人围着奚绝尘团团转，一时之间谁也达不到目的，于是场面变得十分令人匪夷所思。十一看得目瞪口呆，南宫楚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奚绝尘却忽然闪身挡住了奚隐。
十一望着他，心中忽地涌起一阵悲伤。她早判断他并非凡人，也并非妖物，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是谪仙。她长居天澜山，并不了解仙界，认识的仙人惟有景元。她曾以为仙界是无上乐土，一心只想修炼成仙
和-图-书，直到景元获罪之后她才打消了升仙的想法。而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就算是身为仙人又怎样？在凡人眼中，这谪仙风姿清绝，不曾沾染凡尘，却不知上天赐予他的却也只是绝望的流放。
可是却有一个人急了。
南宫楚因为他的答案吃惊不小，他一直怀疑国师不是人，却未曾想及这世间不是人的不止有妖怪，还有仙人。这国师的确有仙人之姿，可他总觉得他身上隐藏着某种危险……
他的表现却越发坚定了六道想要一探究竟的决心：“奚隐，你为何如此害怕？他的身上果然隐藏着你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你……”六道未料到他竟来这招，气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你想要先动手，却还有脸警告我？”六道愤怒道。
奚隐不再言语，脸色却变得惨白，那风拂玉树般的身影，此刻显得无比萧瑟无奈。
很明显，这两位仙人是准备大打出手了。
他身上本就蒙着一层淡淡银光，此刻那光芒骤然明亮，如银烟弥散，漫出一层杀机。
六道也惊呆了。
她望向奚绝尘，只见他仍是站在原地，一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当六道将九天星盘对准他时，他却丝毫没有躲闪。
“为何你会如此害怕他？他明明只是个受尽苦楚也不懂得反抗的老实孩子，别人待他不好，他待别人却不坏。”奚隐淡淡说道。
“快将九天星盘给我！”
事实证明，这件仙家法宝是货真价实的。
“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六道满含怒意地质问。
那镜面似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变成了清幽秀美的天澜山。那人和-图-书挺拔的身姿静静地立在落霞湖边，身上飘逸的黑袍染上了漫天飞花。他昂着头，迎着天际落下的万丈霞光，整个身影的轮廓映出淡淡的美丽光晕。
“你想得没错。五百年前那一场动乱，你身为战仙不也是参加了的么，这究竟是什么，你该认得的，不是么？”奚隐缓缓回答，又恢复平时那清冷平静的神情。
六道转头对南宫楚说道：“现在你该知道奚隐的来历了，若你还不明白，本座可以再明确地告诉你一遍——他是堕落凡间的仙人。回到仙界，他是罪人，在这人间，他属异类，如此而已。但是这个奚绝尘，竟连本座也看不|穿他的真身，的确需要借你那法宝来看一看！”
六道的话到底是该信，还是不信？
“我明白了……作为天界战仙，我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六道眼瞳中的金芒闪烁如电，“我知道了这天大的秘密，你现在是不是要杀了我？”
这一望，又是五百年。
“不可说。”奚隐的神情此刻愈加沉静。
“六道，现在你明白了，为何我不愿你看到真相。”
奚隐扫一眼满脸惊惶无措的奚绝尘，突然对他露出个温和笑容，柔声道：“不要露出这种软弱的神情，你能像现在这样活着，是多么的不易，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放弃。”
“六道，你为何非要如此！”奚隐急声道。
而后是六道几乎语无伦次的询问：“奚隐，这……这是什么？这，这个难道是……”
“你难道就不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危险！”
这是什么？这根本就不成形状的冷焰到底是什么？他不是景元，他的前世不是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