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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竟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仰望苍穹，苍穹仍是深不可测。一瞬间，过去的回忆突然无比清晰。他记起了接任战神殿首座时自己立下的誓言，那是发自本心的决心。但是，到此为止了……

十一却插不进去，因为她的修为与在场其他人相比实在是太差，如今她已经自保艰难。永夜看出林忘忧三个像是有了应对之法，便也不再插手，虽然他口说要帮奚隐，此刻却到了十一身边，努力用自己的护身法术罩住她。

景元使劲摇头：“你妖力虽强，又如何能顶仙阵？”

可是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他竟然突然想着她。这感觉让他心中震惊，更震惊的是，他看见一只美丽而巨大的蝶，张开了流光溢彩的翅膀，朝着就要发出最后致命一击的天魔猛扑而去。

往事一幕又一幕，多少过往沉积在岁月之中。他还知道自己坚持着什么，还记得一次次艰难的付出是为了什么，可是他已经算不清楚自己到底欠了她多少。他自认往事无悔，多少沉浮，俯仰无愧，可是对她，可曾不愧不悔？

她知道他对自己有意，也曾体会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就算他体内埋藏着恶魔的火焰，她也不相信他会就这样被暴虐燃尽。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绝对不是他，她绝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

十一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会有转机，可是她很快便失望了。她看见那阵法的确将魔气压制住了一阵子，但很快便如大水决堤，再也无可抵挡。蓝色的魔焰一下子将原本布阵的三个人攫住，犹如三只m.hetushu.com.com举手，下一刻，便要将他们的生机扼死。

十一使出了所有的法力，就像是飞蛾扑火。

若说仙魔是天生的死对头，若说护佑天下是仙人的责任，可这一切与她这只妖又有何干？她心心念念关切的，不过是那个身上背负着各种重担的仙人而已。为他上天入地，为他舍生忘死，她早已不顾自己的立场，只要那个人站在这里，她就会不顾一切坚持下去。

一直在和几名低等级战仙缠斗的奚隐唇角勾出一抹笑容：“时机终于到了！”

林忘忧摇头：“没有六道轮回之阵，如何能够降服天魔？”

却听到景元劝道：“切莫硬拼，自保为上，否则一时间便真要粉身碎骨！”

她知道自己不自量力，可是下一刻，景元和林忘忧会死，六道会死，自己也会死。所有人都会死在奚绝尘手中，可是，他原本根本就不是这么凶残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温和，不管怎样的痛苦他都能默默忍受，从无暴戾之心。

“乱冲什么，现在可不是你逞强的时候，难道你要让他们分心保护你吗？”

奚绝尘，他究竟是天魔孤凌的转生，还是如奚隐所说是他的残魂依附魔物而生？

六道渐渐便感觉到来自景元的那股仙力也已经后力不济，他看到在另一方，妖狐双眼凝雾，盈盈双眼只定定望向那手持绝霄的仙人。而那仙人，原本沉定冷漠的脸上竟布满了哀伤。他曾以为，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位心如磐石的战仙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这就是‘六道轮回之阵’？倒有些和图书‘请君入瓮’的味道。”永夜在自言自语。

阵法终于破了。就像是最坚硬的那道墙崩塌，土崩瓦解，化为齑粉，如此强烈的冲击震得他胸口仿佛开裂。在无可奈何的绝望之中，他最后在望着天魔的脸。鲜血如雨，溅在他俊美的脸庞之上，看上去妖异而残忍。

他注视着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像是穿过重重冰障，可发自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温暖，破开坚冰，化作他眼中的一点亮光：“十一……我……”

“我来了……我来了……我真的有好多话……要跟你说……”血沫堵住了喉咙，她艰难的声音，像在呜咽。

那么他的那点牵挂，又是什么呢？

“奚绝尘你醒醒！你看看我啊，我是十一！我是十一啊！”

魔火将她点燃，如坠冰窟，又如同坠入离火地狱，万般煎熬，一下子便超越连灵魂都无法能够支撑的极限。

见到这阵法勉强成形，六道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作为现任战神殿首座，他当然研习过这个号称最霸道的杀阵，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实际操作。阵法的精妙之处，就在于凝聚且合理分配各人的力量，使得个人力量发挥到极致。他只觉得自己的仙力正源源不断自宝塔上倾泻而出，像是受到某种牵引。

他又将手中仙剑扔给林忘忧：“你身上没有仙器，我的仙剑借你作为仙阵媒质。”

见她神情坚决，景元只得同意。收到景元结阵的信号，六道虽然惊异，却也不敢迟缓，赶紧发动手中紫霄塔。此时周围又聚拢几个手下，他见奚隐在一旁虎视眈眈，不禁心中一紧，赶紧和_图_书命令道：“快去拖住他，不可让他打扰我们布阵。”

那相连的一道光芒分裂成几束，再进一步分成几十束，再后来成了千束万束，直到分成如丝般细。只少许时候，那些细芒便已经遍布空中，近看稀疏如罗网，远看却细密如蚕茧，已经将天魔困在当中。

“只有我与六道，其他战仙根本不堪一用……”

她用尽力气冲到离他最近的距离，流着泪呼喊，试图唤醒他。她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就苏醒，变回从前的样子。如果他醒来，她会马上告诉他自己已经想通了，向他解释从前对他疏离的理由；她要告诉他自己其实不爱景元，对于孤凌的爱，也已经成为前世的记忆。

“我当年见你们布那仙阵，也琢磨过当中法门，如今不管他是否神似，只要形似便可以勉强算数了。刻不容缓，怎么着也要一拼！与其一齐受死，试一试又何妨？”林忘忧急道。

千里万里，魔气倏减。

景元遥望着妖狐，心中十分不忍，继而酸涩非常。他知道如此继续下去，就算是奇迹出现能够制住天魔，林忘忧也会在两股仙力夹击之下受重伤，轻则妖力全失，重则魂飞魄散。他万分后悔前一刻同意了她的要求，简直后悔得要死。

他本不该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她执意来西海，如果不是他为了护住自己与神龙搏斗，他可能便不会被罪秽之眼吞噬心智。事情演变成如此的结果，她难道不该为自己的无知和执念负责？

这时林忘忧已经到了景元身边，景元见她涉险，不禁在手中仙剑上再加注几分仙力，口中却不悦wｗw•hetushｕ.ｃｏｍ•coｍ道：“退下！”

六道心中暗暗叫苦，想着就算保得自己一时，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他又想到也许景元是留了什么后招，因为从前那两次天魔之乱都是由他镇压，想必他定然有些他所不知的过人之处。

只见景元，六道和林忘忧分立空中三方，将天魔围住。两人手持仙剑，一人手持仙塔，三件仙器上都放出如水清光，且慢慢连接。十一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法诀，却也觉得周围的气势变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该珍惜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答案并不重要。对于死人来讲，什么都不再重要。可是在死之前，任何人都会有一点牵挂——他望见景元最后一刻将那妖狐紧紧拥入怀中。

可是她见到他想自己望来，虽然那眼中无黑无白，无悲无喜，只燃着两团冷焰，可是他的确在注视着自己。

十一听到她如此说，差点急的掉下泪来，恨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到了关键时刻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别人的负累。这种时候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说。

浮上心头的，是自己有生以来唯一的轻轻一吻。就是那一小段在人间的奇妙邂逅，就是在太一圣境的入口，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冲动。那之后他便将这事选择性遗忘了，只因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身为战仙，无情无泪，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那一刻心中会变得柔软而冲动。本不应该的，尤其是对一只小蝶妖。

阵中现出电光，在冰蓝色的魔焰中窜行，所到之处犹如灵巧的小蛇爬行，将魔焰割得支离破碎。电光渐渐变粗边长和图书，条条与魔气相撞，扭转翻滚，威力大增，越来越强。六道这才意识到这杀阵的威力所在就是这无坚不摧的雷光，如果布阵之人的法力能够将它发挥到极致，形成雷柱劈到天魔身上，就算这魔物再强也要脱一层皮。

“还有我啊！缺的那一人，我来补上。”

六道见自己和景元苦攻无效，只觉得越来越吃力。其他低等级战仙根本不堪一击，早已被天魔扫到一边，生死未卜。无法布出“六道轮回之阵”，根本无可奈何。而奚隐此刻结了结界，倒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管他粉身碎骨，不过玉石俱焚而已！”六道怒道。

只可惜他们三人此刻仓促组成的阵法，又怎能和从前那经验丰富法力高深的三人相比。天魔仍是不动，但只要阵法的力量强一分，魔气便也强一分，丝毫不见示弱。随着法力的输出，六道越来越觉得吃力，但眼看大事未成，又不敢有丝毫松懈。直到感觉到脑中都在嗞嗞作响，像是就要崩溃了。

十一不知道这阵法有何玄妙之处，却感觉到魔气有所收敛，不再压得那么难受了。见到事情有了转机，她心里稍稍地松了一点。

仿佛是洞悉了他心中所想，那厮还出言讥讽：“战神殿首座，当以除魔为己任，如今你的表现却如蚍蜉撼树。战神殿沦落至此，实在是可悲。”

看看其他两人，他也知道他们的状况并不比自己好多少。林忘忧已经被逼得现出原形，仙力本是妖力的克星，与景元和六道两股仙力相接，她定是痛苦异常。雪色妖狐却在苦苦支撑着，只在口中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