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师长
第十一章 掌握（下）
传说陆建章对手下探子的态度都很好，阿猫阿狗只要想见他，办公室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着。
感情这位二狗子也是北京人，所以侃起来那就没边了。
“很好！”
“还叫什么营长啊，叫志翔吧。”
“不过不会吧。你好歹也是个少校，一个月三十来块，就眼下这光景？之长兄该不会去赌了吧？”
“不识字，你知道什么是忠孝理智信吗？你知道你是在为谁打仗吗？你知道手上的武器怎么操作吗？”
“二狗子，你消息灵通，你说说教导队这帮人怎么这么拼命啊？咱们两操一训，每天累得还像死狗一样，他们整日介三操两训，难道是饷银比咱们多嘛？”
“教导队这帮人，每天都是三顿干饭，每天不是鸡子就是大肉菜，你说能和咱们这一干一稀一样嘛。”
鄂涛苦笑一声。
“有人说不会写字打仗才大胆，这他妈是什么混账话？”
“多谢统领！”
戴季良扑哧一笑，他不禁想起了那副“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的对子。
“能假得了嘛，你不知道就这几天营部已经开了两口大猪了，那猪肉你吃到了吗？没有吧？告诉你，都进教导队肚子里啦。”
就在此刻，院子外的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既然是家访，戴季良总要问个明白的。
“兄弟就这情况，让营长见笑了。”
“我还是这句话，咱们以后一个马勺里烩饭吃，还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不过要想能练出一只精兵来，不加大操训的力度，恐怕终归是于事无补的。”
“哪能老绷着，放这些猴崽子们一天，让他们缓缓。”
戴季良指了指上头。
我不会，希望你也不会。
“你们这些人，不是军官就是军士，至不济也是一个上等兵，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挑出来吗？”
看看还是没有人移动脚步，戴季良点点头。
除了部队长，其余的见官大一级，那可就牛了，以后升迁也紧他们先来。
眼见得酒意上来了，鄂涛说不得就拿自己婆娘出气了。
“你去做吧，有什么担待，我替你挡着。”
“报告营长，没有！”
“这帮家伙日后要大用的。”
几和_图_书个兵凑在一起就幻想起来了。
“阿玛和额娘回了奉天，那里还有些家产，日子总还过得下去，北京还有几个亲朋好友要我照顾，否则我也回奉天了。至于这房子里就我和屋里的两个人了。”
这警卫军上下溜须拍马的不少，但是能像戴季良一样做些实事的还是太少了，实在不宜寒了对方的心。
另一个大兵一听馋得直流哈喇子。
“我还要有这本钱的。”
“统领法眼如炬，志翔是对北洋一贯的操训体制做了些变动。”
“酱菜，你拿给嫂子，猪头肉也留一半。”
戴季良破口大骂。
戴季良在陆建章的逼视下依然不卑不亢的回答着。
“是不是就是营长把丁连长一下子打地上那几手真功夫？”
戴季良心里冷笑着，满清二百多年，虽然给中国留下了不少前明没有的版图，但是造的孽更多，这叫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全部报销，但是他话不能这么说。
“大家伙知道不，在过去，要想学真功夫，你得先伺候师傅，把他老人家伺候得了，那才会漏个一星半点给你，真功夫那是传子不传女的，你就甭想了。”
“这？”
有什么困难、缺钱了，只要找到他这，无论十块八块或多或少是有些帮衬的。
戴季良摇摇头，纠正着鄂涛的称呼。
“若要是再想退出，就别怪老子赏他吃军棍了。”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
“因为你们都他妈认字！”
二狗子别的不行，这方面倒是才思敏捷，这也和北京地处皇城根下，是个人都会揣摩政治。
对于某个下等兵的疑问，整个第三营其他官兵都有相同的感觉，这帮人难道吃饱了撑的？
“哟，之长兄，你这是演哪一出啊！”
正说着，班长回来了，过去就是一个毛栗子。
“之长兄是什么个出身？怎么就到了警卫军的？”
“成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想开点吧，天下没有长盛不衰的帝国，若是老是计较过去，那这人、这国还怎么前进呢？”
“戴营长，我以为隔壁小子在瞎胡闹呢。”
戴季良用饿狼看着肥羊的眼光阴笑着。
戴季良气势和图书十足的再次逼问着。
看着讪笑着让出位子的二狗子，班长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谁呀，烦死了，找不痛快呢。”
“估计有可能。”
对话的是鄂涛的女人，满洲婆姨可是掌着内宅大权的，这年月，谁家没有三亲四眷的，鄂涛拿回来那点钱，除了够自家开销以外，还接济着不少亲朋好友，要是真短了这点，怕是有几家就得活活饿死。
曹仲珊一个布贩子能做到今天第三师师长的位子上，还不是那个吴子玉帮他练出了一只强军，而要用人显然先要容人，戴季良啊，戴志翔，你会是我的吴子玉嘛？陆建章思前想后，用异样的眼神反复打量着戴季良，最终点点头。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要是能学到营长的半成功夫，咱也出去显摆一回。”
“哪里话，营长能来蓬荜生辉啊！”
“张二狗子，你胡说什么呢？”
“闪一边去！”
戴季良一声令下，由副队长马康为首，以他自己压阵，二十余个人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浩浩荡荡之势跑出了军营……
“那鄂副营长怎么办？戴营长莫不是要排挤他吧？”
“真的嘛？天天吃肉？那咱们啥时候有机会也进教导队啊！”
“报告营长，没有！”
“你们就光看着人家吃香喝辣的，你们知道教导队受什么样的苦嘛？用腿从西直门跑到通州，一天一个来回，你们吃得消嘛？三操两训，那是白操白训的嘛？别的不说，每天光学习营部条例、单兵手册就得一个半钟点，还要讨论，你们有那能耐嘛？没有吧，那每天在地上摸爬滚打，光在地上爬就有两三种姿势，不到一尺高的地方洒满了荆棘条，就叫你从下面爬过去，一个抬身，背上就得多两血窟窿，这些你们撑得下来吗？”
“我比不得志翔你是两国的高材生，家里原来花了老大的关系让我进的陆军贵胄学堂，原本想毕业后分发在第一镇，熬个十几年能有个好进身，没想到风云变幻，现在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那按班长您的说法，进教导队不是活受罪嘛？”
“现在，全体都有了，十五公里武装越野跑，开始！”
戴季
www.hetushu.com.com良阻止鄂涛开口的举动。“等教导队解散了，所有人都要回到原部队担任教官。
二狗子往班长跟前凑了凑。
接连的问句，顿时让不少人若有所思。
“那营长会把这功夫交给咱们嘛？”
二狗子的疑惑同样存在鄂涛的心里，这不，姓戴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本身边几个人都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自觉站队站到对方那去了，虽然戴季良还让他管着营务、关防，但是这朝不保夕的感觉，让他郁闷得只能以酒解愁啊。
戴季良举举手中的东西。
“一句话，很大胆呢。”
“那么说，马连长日后可就是马副营长了？”
“先听我说完，陆老总盯得紧，想必营里不会有太多的亏空，这点很好，我不希望有人在公费上动手脚。
但是之长兄这边情况也不能不顾及，连里和营里的办公费、特支费，我已经拨出去做日后给弟兄们加餐的开销了，剩下的钱用于迎来送往也不会剩下很多，这样你再从其中每个月领十块钱，也算志翔的一点心意。”
鄂涛牙一咬，这钱烫手啊，但是不拿也不行。
人都是好奇的，所以真相才会在口口相传中扭曲变形。
戴季良自是不知道刚刚这一刻陆建章脑子里转了那么多道道，但是对方很有魄力的为他挡风遮雨，自然也让他心生好感。
鄂涛虚应着。
“你们不知道吧？”
“说到进教导队，就凭你？得了吧，爷们也没进呢。知道不，进教导队得识字，然后营长手把手教你真功夫，还包会。”
看着眼前区区二十几个人，戴季良火气就上来了，五百来号人连几名少尉军官在内会读书写字的就这么点，可想而知军队的素质差到什么程度了。
二狗子煞有其事的分析着。
鄂涛知道戴季良想了解些什么，竹筒倒豆子般吐了个清楚。
“我说之长兄，这该不会是从你家炕头上拿下来的吧，怎么这么矮呀。哎哟，还有油氽花生米，好东西，最下酒了。”
戴季良也不用筷子，拈来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咀嚼着。
戴季良这就算一锤定音了。
有了上面的支持，再加上初步理顺了和几个连长的关系，戴和图书季良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了。
“赌钱？”
“这都传了二十几个了，说不得立下大师兄，接下来再让他们往下传，那咱们就是徒孙那辈的。”
“岂止啊，营长上任那天露的那几手都有传授。”
下等兵口中的二狗子神神秘秘的对着身边那几双好奇的眼睛，发表着自己打探来的、戴季良故意散布的、半真半假的消息。
门打开了，迎面却是戴季良笑眯眯的那张脸。
“这不是菜嘛？”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大清朝没了，铁杆庄稼也没了，三老四少活不下去的海了，我在警卫军还有口饭吃，少不得帮衬几个，也就是个意思，谁叫咱们是满人呢，自己不帮自己，还等大总统恩赐啊！”
听到戴季良说要手把手的教他们最强的军事技能，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大声的回答着。
他摆摆手，“得了，甭难为嫂子了。我走过来都瞧见了，你这光景也不怎么地，咱哥俩就着你那劣酒，在外面边喝边聊一会就成了。”
“我听不见，说得像个娘们一样，大声点，有没有？”
这个时代，洋烟还是很贵的，所以班长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根抽了半截的，小心翼翼的拿出洋火给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才意犹未尽的长出一口气。
陆建章有心将戴季良这份呈文驳了回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要人的目的，不由得就是一番权衡。
陆建章早就从下面的人嘴里知道了这两天戴季良的一举一动，刚刚到任就弄得举营不安，显然有些操切了。
说到这，戴季良问着鄂涛。
“那这帮孙子干嘛这么起劲啊！”
二狗子说着自己也舔了舔嘴。
但是对于自己手下的军官，陆建章却似乎从来没有过笑容，现在面对笔直站立在桌前的戴季良也是这副死板着的尊容。
“把你们挑出来就是让你们这些识字的作为全营整训的标兵，老子会把在德国、在日本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你们，有不愿意的，现在可以提出来，我立马放你们回自己的连队去，有吗？”
“请陆老总放心，志翔绝不辜负统领您的信任……”
“排挤，铁杆庄稼说没就没了，排挤怎么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呢。和-图-书”
戴季良这么说也是在警告鄂涛，想必鄂涛当然听得懂。
说着他毫不客气的找个小凳子，一屁股坐到矮桌前。
班长指点着。
“以后，营长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那副管带一个月好歹还有三十几块洋钱呢，要丢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好了，少喝一点，大老爷们，不会去想些办法，求个门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二十几个人一起用力的呐喊着，顿时有如打雷一样让一旁正常操训的各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伸直了脖子向这边打量着。
“诶，之长兄何出此言，志翔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还有好多事务要和之长兄商议呢，来先喝酒，咱们慢慢谈。”
鄂涛虽然舌头也大了，但是人却一激灵，清醒了。
“这什么这？我还是营长，我说了算！”
“你烦不烦，老娘们话就是多。”
既然戴季良把话说这样了，也容不得鄂涛再矫情。
算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就当个听话的木偶罢了，鄂涛如是想着，于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营长，今天没带队集训？”
“关系简单的也好，否则。”
“里面请，快，里面请，屋子里的上茶，上好茶。”
鄂涛从房里转出来，手里又拿了一副碗筷，放在戴季良面前，替他满上酒，自己也坐了下来。
鄂涛一拨身上的军衣，光着膀子，一手操枪，就走出屋子，准备着给不知趣的敲门人一个好看。
“你这地可不好找，亏我还买了六必居的酱菜和外馆肉车子姚三的猪头肉，你就这么迎接我呀？”
“出门时想了想，你我兄弟搭伴，可连你的情况都不熟悉，这队伍肯定带不好。这不，知道你在家顺道就溜达过来了，做个恶客，不打搅你吧？”
戴季良咆哮着。
“刚才去了段总长那里坐坐，徐处长也在，聊了会日本和德国的故事，虽然不是直接长官，可是也不能过河拆桥不是？”
可惜老子不识字啊，否则，调进去镀镀金，出来排长轮不上，至少一个中士没得逃的。”
“就是没有菜，怠慢了营长啊！”
虽然八旗子弟吃喝嫖赌的不少，但是洁身自爱的也总有个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