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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他以柄

作者:周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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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信

第一章 书信

“多……多谢。”织岚扶着裴轻起身,裴轻甚至理了裙摆,带着萧稷安和织岚对那男子行了礼。
“哦,私事。”萧渊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要是知道你来伺候别的男人,还想跟你做那些私事吗?”
他倏地跨上龙榻将刀抵在了萧敬的脖子上,血瞬时染红了萧敬雪白的里衣。
织岚欲言又止:“只是……”
就为了这么个病秧子……
萧渊盯着病榻上的男人。他虽病得严重,苍白面色却掩不住俊朗,即便贼人杀到了门口,他仍泰若处之,面不改色。面对一个救他于危难之际的大功臣,也没有丝毫的卑躬屈膝。
“织岚,你可有伤着?”
楚离最先看见了她,一声“娘娘”,叫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萧敬被逗笑:“你倒清楚他那犟脾气。他跟了我这么多年,一路从长随小厮到禁军统领,吃了很多苦,却也有一身的本事。他年近三十还没娶妻生子,若是最后死在宫里,就是我的罪过了。你说是不是?”
“我的身子我知道,太医们也都尽力了。稷儿还小,若我死了,你们斗不过宫外那群人的。他们想这皇位已经想疯了,不会顾及什么嫡庶尊卑。趁我还活着,他们若攻进来,少不得还要来我这里逼迫一番,或是口谕或是遗诏,我总能多为你们拖上一些日子,叫他们无暇顾及旁的。”
冷夜之中,裴轻一步步走着,想着,如今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生死存亡之际她想到了他,危难过后,却又不禁防着他。
他的声音没变,在寒宁宫时她便听出来了。只是他说话的调调变了,以往总是很高兴很爽快,现在却是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虎符已调不出兵马,朝臣忙着结党营私,宗亲忙着趁乱夺位。裴轻,我们已是绝境了。”
裴轻问:“信可送出去了?”
“是!”
裴轻明白他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跟生死比起来,她自己的清白和声誉真的不算什么。可人前人后,她都已入后宫,既已抚养皇子,便再无出宫婚嫁的可能。更何况萧敬赐她统摄六宫之权,默许宫中按皇后典例侍奉于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做出有损他颜面的事。
此人……孟闯回身看向那道背影。
裴轻垂眸:“我……来感谢南川王领兵护驾。”
萧渊一笑:“不如就把你的女人送给我?”
织岚扶着裴轻去了里间,侍奉她褪去衣衫,散下长发。
而他只有一个字——
谁都清楚她住的是皇后正宫,谁都知道她身边养的是唯一的皇嫡子,连陛下也常往这寒宁宫来,与她相谈甚欢,甚至连带着裴氏一族也得到重用。
“呵。”萧渊拿开了刀,“笃定我不稀罕什么皇位是吧。”
萧渊盯着萧敬半晌,忽然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可不巧,他不喜欢有意思的人。
萧渊不屑地笑了笑,只是胸中怒火渐盛。他侧眸看向地上跪着的三人,幽幽道:“裕王、允王,还有个大将军,逼宫谋反,臣弟便替堂兄都杀了如何?”
入宫尚不足月,她就已见识了种种手段。直至代掌六宫的洛贵妃因暗中陷害被褫夺了封号,统摄之权被一道圣旨赐予裴轻时,后宫才真正安静下来。
“是……渝妃与侍卫私通,卷带了宫中财物意欲从偏门私逃,叫禁军给拦下了。因着是宫闱之事,便先报到了我宫里。”
一支利箭从他脑后射入,从眉心而出,锋利的箭尖还带着红的血……
“啧。”萧渊拿刀尖指了指他们,“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在陛下面前杀人多不好看,去,拎到外面。”
“你想要皇位,等他们把我和皇子杀了,再来个拨乱反正岂不更名正言顺。”萧敬平静地看着他,“不要皇位,萧渊,你想要的是什么?”
嘁。
裴轻胃中瞬时翻涌,却抢先一把捂住了萧稷安的眼睛。
女孩的手和脸冻得通红,发上还落着雪。
裴轻无数次这么想过,可她也知道,如今能奢求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子和大统,而是如何能救下这孩子一命。
如果他能收到信的话,或者,他收到了并也愿意打开看上一眼的话。
迈着大步子踏入寒宁宫正殿的是萧氏宗室亲王萧裕的亲信。他的刀还滴着血,目光肆无忌惮地从萧稷安身上,慢慢从下至上挪到了裴轻的脸上。
是……是他吗?
裴轻几乎是立刻别开和_图_书了目光,看他认他,只一眼就够了。
若南川军来得再晚一点,他们三人便是裕王一派的刀下亡魂了。
只是这随随便便一拍,于孟闯而言却像被千斤重的石头猛砸了下,肩膀瞬时酸痛不已,连拿着刀的手都开始发颤。
寒夜子时,殿外还落着大雪。
裴轻将萧稷安带在自己身边,片刻不敢分神。可她知道,一旦外面那群人攻进来,她是护不住这个孩子的。
织岚心里一暖,应道:“是。”
“娘娘。”
“闯宫杀人了!闯宫杀人——”外面公公的喊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振聋发聩的刀剑厮杀声。
可他一向是这样。喜欢的就要拿过来,不问任何人。
但这几日,织岚禀报的事不算小。皇帝虽不好色,但后宫妃位还是齐全的,有母族护着的都是奉了帖子来给裴轻,却也没问她这后宫掌权之人究竟允不允,便擅自将人接出宫了。裴轻拦不住也没打算拦。
裴轻听着这话,已经泪流满面,却不开口答应。
她闭了闭眼,往里走去。
养居殿外,尸横遍野。
织岚点头:“住的还是东宫正殿,那……那可是储君该住的地方,是先帝封咱们陛下为太子时御赐的。”
至于伺候……裴轻以为,他没那个心思。他那般的天之骄子,不屑于碰一个已入了皇帝后宫侍奉君侧的女人。
于是她低声委婉地求眼前的男人:“能不能……等等?”
“外面冷,你先去烤烤火。”
裴轻摇摇头,说:“不知道。”
织岚不解,娘娘从不爱打扮,她甚至以为天生丽质的美人都是不会打扮的。此番粉了妆饰,当真美到令人心颤。
没有朝臣愿意同她多说一句,亦没有嫔妃愿意跟她站在一处。就连裴家,那个曾经视她为至尊荣耀的娘家,也只龟缩不前,怕成为众矢之的。
忽然,外面传来孟闯的一声大吼,霎时火光滔天。
萧敬不说话,在等着他的下文。
谣言渐渐传遍了宫里宫外,人人见到裴轻都恭敬地称上一声“娘娘”。
踏出门的下一刻,三人便血溅当场。
此时一个身量消瘦的男子将挂着血的刀往旁边一扔,这才大步走过来,说:“寒宁宫歹人已尽数处置,娘娘和皇子无需害怕。”
他挣开织岚的手跑过去扑到了裴轻的怀里,说:“母亲别怕,儿子守着母亲!”
谁知这人竟是歪头冲他一笑,还在他肩上拍了拍:“刀法不错。”
除了每日去养居殿给萧敬请安和侍奉汤药,裴轻都带着萧稷安在寒宁宫看书习字。
半晌,萧渊忽然一笑:“娘娘来了也不说话,倒是叫臣惶恐了。”
黄昏之中,暴雪肆虐,寒宁宫正殿之外,那人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廉耻,端庄,在她踏入这里时便没有了。
那三人忙哭喊着磕头求饶,众人皆知萧敬是明君,是仁君,不会这么狠心杀了自己的宗亲兄弟。
裴轻轻叹口气,织岚待在她身边久了,便总能想到一处去。
天色太暗,裴轻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他骑在高高的战马之上,身形挺拔,却也周身杀气。
他也的确是个好姐夫。姐姐裴绾去世,后位空置了整整三年,即便他身子每况愈下,膝下独一个嫡子萧稷安,却还年幼。朝中大臣为了大统承继一事吵得不可开交,上书了一封又一封,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宫外的军鼓敲得一天比一天响。
猝不及防地摔进那张床榻上时,裴轻惊讶的表情竟也那般灵动惊艳。
见前面来了人,孟闯擦了把脸上的汗,立刻起身,本想开口喊一句南川王,可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又没叫出口。
裴轻是从养居殿的侧门跑出来的。
萧渊低头看着脚边的女人,楚楚可怜又娇媚婉转,当真能勾得男人蠢蠢欲动。怪不得那个病秧子娶了大的又要小的,将两姐妹占为己有。
“姐夫。”她忙上前,倒了一杯热茶奉到萧敬手里。
寒宁宫内,裴轻哄睡了萧稷安,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世人眼红她命好,亦嫉妒她容貌。
可眼下他凑到她面前,灼|热的气息将她紧紧环绕,而那只手掐住了她的脸,肆无忌惮地摸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
萧渊的确是变了,裴轻想,他以往虽恣意不羁,却从不是下流之辈。
寒风和着雪吹在她脸上和颈间,宫墙之隔,那边的厮杀声叫人胆战。
和-图-书寒宁宫里炭火熄了些,整个屋子都有些冷。深宫寂静,裴轻哄睡了榻上的孩子,看向刚刚走进来的婢女织岚。
裴轻犹豫着,轻轻拉住了他衣襟一角,跪在地上仰头求他:“我现在还不能……”
她问:“南川王可是在宫里住下了?”
大裴小裴两姐妹皆是出身不佳,却能先后入宫侍奉君侧,为何?还不是那张叫男人见了无不心生歹意的脸,还有那藏在冠服中的玲珑身段。
只是未待萧敬开口,萧渊便已抬了手,外面当即进来几个粗犷的军汉,大刀一挥就要行刑。
直至父亲裴之衡提议,让裴家次女入宫,不能叫皇子如此年幼便没有母亲照料。裴轻是已故皇后裴绾的同胞妹妹,是最不会害萧稷安的人。
这感觉似乎不错。
绾好的长发散落,几许发丝黏在了裴轻脸蛋上,像是在同她一起不知所措。
众人皆不信世间竟有如此主仆之情,裴轻护着皇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护着一个婢女。眼见着这一刀下去定然能砍掉裴轻一条胳膊,唏嘘之声渐起——
于是,无人再敢造次。
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缩在一角,直至整个殿中安静下来。
裴轻柔声道:“救命之恩,自当受得起。敢问阁下是……”
可骤见此人眸中一凛,眸色倏地深不见底,孟闯当即心颤了下:“见……见过南川王。”
听到这里,裴轻哽咽着反驳:“姐夫这样安排,孟统领恐不会遵命。”
殿外传来大笑的声音:“那孩子果然在此!这刀剑无眼的,谁要是伤着小皇子,可是要挨罚的!”
作为男人,萧渊很正常地起了歹心。
“娘娘,南川王也是宗亲皇脉,又手握重兵。眼下皇城已被他控制,陛下和皇子会不会有危险?”
萧渊面色一冷,裴轻知道他要怒了,她拎了裙摆,跪了下去,声音有些发颤:“只要王爷答应不伤害陛下和稷儿,信上一切自当作数。”
只是那些娘家没什么人管的妃子,此番为了逃命,竟是与侍卫暗通款曲。秽乱宫闱又私自潜逃,这便是明摆着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裴轻虽知他们也是为了活命,但这事实在过分,她只得去问过萧敬再做处置。
“卑职见过娘娘!”守卫养居殿的禁军统领孟闯腰间别着刀,看见裴轻来了,上前行礼。
织岚退下后,殿内就便更静了。裴轻坐在并不暖和的炭火前,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不知那封求救信到底能不能顺利送到那人手中。
他接过饮了一口,止住了咳,俊朗却苍白的脸浮上笑意,问:“稷儿呢?”
“娘娘。”织岚轻声唤她。
裴轻被冷风吹干的眼眶再度湿了。
她语气婉转,却又话里有话。谢他相救,却又疑他别有心思。
听闻南川王把持南川大营多年,手段毒辣,震慑南境已久,以至于南边只知南川王而不知皇帝。这般人物,又同是陛下宗室兄弟,从年岁上算,也该近不惑之年了。
是她写信求他来的,今夜若不去找他,到了明日便是另一回事了。他若发怒,危险的便是陛下和孩子。
可那人明明看见了寒宁宫中的娘娘和皇子,却如没看见一般不仅不下马,反倒懒懒地吐出两个字:“拿下。”
殿内,传来了萧敬的咳嗽声。地上跪着的三人被拇指粗的麻绳牢牢捆着,手被硬生生地折到了背后,折得变形,叫人哀号不已。
身后楚离关上门的一刹那,裴轻听见了外面的惊叹和讥笑。深更半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一个男人的寝殿。
“娘娘为了那个小野种和病秧子,当真什么都能做吗?”
她跑回寒宁宫时,织岚正紧紧护着萧稷安,而不满五岁的萧稷安手中,拿着一把木头做的剑。那是他平日里练武用的。大约是继承了姐姐和姐夫的天资,萧稷安比寻常孩子开蒙早上许多。
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历朝皇后才能入主的寒宁宫是多少女子做梦都想要的,而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顺带着,还有一个皇帝百般宠爱的皇嫡子养在身边,他日登基,等待裴轻和裴家的便是至尊无上的荣耀。
萧敬忽然又开始咳嗽不止,唇角甚至溢出了黑色的血。
织岚将一件厚厚的披风盖在了裴轻的身上,然后安静地退了下去。她知道娘娘今夜又要这么坐一夜了。
那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裴轻拱手道:“和图书属下乃南川大营都统楚离,奉南川王之命特来护驾勤王!”
萧敬不住地咳嗽起来。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落在萧渊耳中就是一遍又一遍的讽刺。
但裴轻知道他当然听得见,继续道:“王爷顾念手足之情、叔侄之情,裴轻替陛下和稷儿谢过王爷。有……有王爷庇佑,定不会再有人逼宫谋反。”
她是命好,入宫不过一年,萧敬病重卧床不起。前朝后宫虎视眈眈,皇族萧氏宗亲众多,谁也不会服一个只有几岁的奶娃娃继承大统,更何况他还有个母族没什么势力的姨母。
裴轻还是刚刚的样子,发丝凌乱,衣衫沾了血污。她很少这样狼狈,自入宫后她便恪守宫中规制礼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效仿姐姐的样子。因为姐姐从不出错。
手再冷也冷不过心了。
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看着如此貌美倾城的女子走进了王爷的寝殿。
“稷儿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种。陛下一国之君,亦是王爷的亲堂兄,望王爷嘴下留情。”
她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萧渊继续擦着他的刀,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至于你那个病秧子陛下,”男人的手指抚上她的唇,“我倒是挺好奇的,他病成那样,都是你伺候他?”
不过是姐夫赏赐的那些金银细软,那点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不过她还有一条命,她明白他的厌恶与恨意,若能杀了她消气,他应该是愿意来一趟的。
同为男人,萧敬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这种敌意不同于那些觊觎皇位的敌意,而是对他这个人,对他萧敬的敌意。
裴轻垂眸不语,惹来萧渊一句:“不说我就亲自去问那个病秧子,他要是也像你这般答不上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你说他要是没了舌头,还能当皇帝吗?”
“就是无聊,练练身手罢了。不过到底也算是立了功。”萧渊随手把刀扔在一旁,弄脏了萧敬的被褥,“那些个金银财帛我多得是,堂兄可别赏这些。”
裴轻摇头,却又说不出什么。是她一时心急,在信上应允了太多,她说只要他能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裴轻写下那封求救信的时候,大概能知道看信之人面上会是何等的讥讽不屑。
裴轻点点头,可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从殿外射了进来,几乎是擦着裴轻的头发,一举扎进地上。
住进姐姐的寒宁宫,抚养了姐姐的孩子,延续了裴家的荣耀。
裴轻微微颔首:“孟统领,陛下可醒着?”
且此人身量极高,身形健硕挺拔,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到了近前。见孟闯身上挂着禁军统领的令牌,却如此愣愣地望着他,男子一笑。
裴轻觉得他干得出来。
他手里正擦着一把刀,可血浸入刀身,根本擦不净。
许是暖炉近了,又或是殿里多了个人,萧敬觉得不大冷了,他又喝了一口热茶,将茶盏还给她:“我正有话要与你单独说,正巧你也来了。”
织岚烤暖了手,又仔细地将手炉添了炭,递给裴轻,说:“娘娘怕冷,可别冻着。”
可她没有底气说出下面的话。信已送出去七日,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他刀上的血滴了一路进来,血腥气浓重——这是大不敬之举,萧敬却淡然模样:“有劳南川王。”
“娘娘,趁着敌军还未来,咱们得赶紧逃了!”织岚语气焦急。
裴轻听不得旁人诋毁萧敬。
萧敬还是不怕,甚至都不慌。
裴轻闭了闭眼,不去想那张恣意不羁的脸。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姐姐了。
谁知殿中忽然“嘭”的一声,那把大刀摔了出去,而后一声闷哼,门口的男人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午后哄着萧稷安午憩,裴轻叮嘱了织岚再加些炭火,叫她在一旁陪着皇子,免得他踢被子受凉。
刀尖随着男人的视线下滑,探入了她的领口,尖锐冰冷,令她一颤。
“怎么?”
裴轻替孩子掖好被角,看着熟睡的萧稷安,轻叹一口气,这才起身。
可仔细想想,她又有什么呢?
他看了眼她纤细的腰身,戏谑地问:“不如娘娘也给臣生个五岁的儿子?我正好不喜欢婴孩啼哭吵闹,直接生个五岁的倒是免了这些麻烦。”
织岚点头说道:“已找了信得过的公公,快马加鞭往南边去了www•hetushu•com•com。只是……娘娘,这信有用吗?”
一旦离开这个皇宫,稷儿就不再是地位尊崇的皇子,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过不了一日安生日子。
裴轻心里一抖,尖叫着去拉织岚。男人们的大笑和女子的哭求交织在一起,刀锋毫不犹豫地落下。
萧渊不应。
隔近了看,孟闯惊叹于此人的容貌。他肤色偏白,鼻梁高挺,一双丹凤眼眼梢吊着一股邪劲儿,薄唇殷红总带着笑意。
裴轻行至养居殿时,天色有些昏暗,这是暴雪欲来的前兆。
织岚点点头,不放心地替裴轻拿来那件厚厚的披风,又送裴轻至寒宁宫门口,看着她独自踩着雪,朝着养居殿而去。风雪渐大,她却是连一乘轿辇都没有。
这可真是命好啊!
裴轻一边将炭火炉往榻边拉了下,一边道:“正在午憩,背了半日的书,傍晚又还要练武,他一沾枕便睡熟了。”
颈间刀刃又往里了一分,萧敬终于蹙了眉,开口之言却是:“多谢。”
然来者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是慵懒随意地朝着萧敬行了个礼:“南川萧渊,特来救驾。”
裴轻点点头,沉默了会儿,又问:“陛下那边,可还顺利?”
“呵,你儿子。”萧渊看着她略有不悦的脸蛋,“娘娘如此厉害,入宫不过一年多,倒是生出个快五岁的儿子。”
可如今呢,他萧敬的女人正在讨好他萧渊呢。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陛下对裴轻的庇护,一如对当初的皇后裴绾。
可萧渊不是这样,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裴轻,裴轻感受得到那目光的炙热和厌恶。
裴轻眼泪不住地掉,却不肯应他。
孟闯点头:“回禀娘娘,陛下刚刚差人拿了书卷,此时正在看书。”
裴轻出神之际,织岚轻轻唤她:“奴婢侍奉您梳洗吧。”
床榻边,一个极度俊美邪气的男子随意地靠在床栏,显然是刚沐浴过,只穿着黑绸里衣,没系带子,胸口大敞,露出里面结实的身材和狰狞的刀疤。
织岚一惊,问:“这么晚了,娘娘要独自出去?”
怎么也不该是个看着还不到二十五的年轻男子啊。
裴轻紧紧将萧稷安护在怀里,连带着一把拉过织岚的手将她也护在身后。
听见声音,裴轻浑身一颤,可忽然又起的厮杀叫她顾不上这些。裕王的人一刻钟前还扬扬得意,现如今却是在这寒宁宫中身首异处。
萧渊舔舔唇角,拖着刀走到她面前,用刀身抬起了她的脸。果不其然,梨花带雨,温婉可怜。
“堂兄既然寿数不永,可写了遗诏?臣弟甚是好奇。”萧渊故作沉思,“是要传给那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小皇子吗?啧,一个奶娃娃坐龙椅,坐得稳吗?”
裴轻了然,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进了养居殿。里面是熟悉的药味,她往里走,便听见了几声咳嗽。
“嗯。”裴轻短短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织岚吓得惊叫一声,而下一刻,宫外的兵马拥入,将三人牢牢围住。
尽管那道入宫圣旨上只命裴轻抚养皇子,并未提及名分诸事,可宫里宫外无人敢小觑裴轻。
“穿这么多,便是娘娘的诚意?”
他定是南川王,是个绝不简单的人物。
“你先说吧,找我何事?”萧敬将方才拿在手里的书卷放在一旁,温和地看着她。
裴轻双手接过茶盏,听了这话不免有些惊讶。
只是一众官兵不是孩童,不会被区区宫女呵斥住,为首的男人甩了一把刀上的血,随后猛地举起:“区区贱婢也敢置喙爷们儿的事!”
深更半夜,娘娘不带侍女,独身一人来这里作何?
裴轻忙用锦帕替他擦拭,慌乱间脱口而出:“我写了求救信,姐夫,我给南川王写了求救信。他手里还有兵马,如果……如果……”
“娘娘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我把孟闯和他的那些心腹留给你们,待将你们送至平安地界,他们也会各自离开。”
织岚近日禀报的次数越来越多,起初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夹带宫中珍宝私逃,裴轻没说什么,都是人,眼见着大难临头,谁又甘愿被牵连而死呢。
她早就在信里言明,他却故意要用这等难听的话问她。
原本不算近的东宫,竟也这般快地到了,远远地便听到门口一帮军汉喝酒吵闹的声音。他们聊着南川美人,唱着南川歌谣。
“脱。”
萧渊很有耐心地数了数,和*图*书嗤笑一声。
“哟,好热闹啊!”人影未现声先到,养居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双黑色蟒纹战靴率先映入眼帘。
裴轻更了衣,又重新绾了发,还亲手画了远山黛,上了胭脂。
孟闯和一干禁军将士在如此暴雪中喘着粗气,衣衫尽湿,有血也有汗。若非南川大军来得及时,今夜他们恐被裕王和其他宗亲的兵马踩成肉泥了。
“王爷,这是私事,不说……也是情理之中吧。”她语气柔和,试图跟他讲道理。
原担心萧稷安受了惊,可未料他竟是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孩子胆大,可裴轻却是后怕。
也是,宫里有门路的都快跑光了,谁还有心思来服侍这个母族无势,又非皇嫡子生母的“娘娘”呢。
“娘娘放心,陛下一切安好。逼宫谋反之人已当场伏法,禁军伤损严重,现在宫内防卫已由南川军接管。”
骤然闻到了香味,萧渊侧过头来。
养居殿有孟闯等一众禁军在,萧敬尚有活路。可寒宁宫里,只有织岚和稷儿两人。她心里慌乱,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可她不仅不愿慢下来,反而丢掉了素日里的端庄典雅,顺着那条僻静的小道跑了起来。
萧敬拿起榻边小桌上的帕子,擦着颈间的血。
这么想着,他忽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
萧敬笑了笑,见她一脸肃穆地进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渝妃算不得什么,逃便逃了。
裴轻原本低着头,听见这话猛然抬起头来。
宫外枕戈待旦,毫不避讳。
那男子一愣,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说:“娘娘切勿如此!”
裴轻看他一眼,或许这人不是变了,而是疯了。
“织岚,你替我陪着稷儿。”
裴轻知道自己担不起这称呼,可她亦明白,宫中争斗不亚于朝堂,姐夫的默许和恩赐何尝不是在保全她。
却无人知镜子里映出那张倾城脸蛋,自入宫后便很少笑了。
裴轻垂眸,她又何尝不知。
皇帝百般宠爱的女人,此时此刻就匍匐在他的脚边,颤动又无奈地求着他。
皇帝萧敬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唯有裴轻可以唤他一声“姐夫”。
这就是帝王之态?
她死了无所谓,但萧稷安一声声母亲这样叫她,她如何放得下,又怎能带着这个孩子去地下见姐姐?
入宫后,皇帝的确待裴轻不错,甚至十分有礼。私下里听着裴轻唤他姐夫,与他细说裴绾幼时趣事,萧敬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了淡淡笑意。
那赤|裸裸的轻薄之意叫裴轻心寒,此时织岚从她身后冲了出来,死死地挡在她面前,斥道:“尔等大胆!这是寒宁宫,是国母所居之所!娘娘和皇子在此,你们若敢轻举妄动,定要抄家灭族不得好死!”
织岚回想起裴轻扑到她身上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她摇摇头:“没有,奴婢好好的,一点也没伤着。”
若母亲未亡,若父亲无病,凭他们二人的悉心教导,萧稷安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裴轻看了看萧敬,他果然没什么表情。她继续说:“渝妃入宫已久,是陪在姐夫身边时日最长的,所以便先来问问姐夫的意思。”
她有些害怕地望着萧渊。
“母亲!”宫内未燃灯,有些昏暗,可萧稷安还是一眼看到了跑得有些狼狈的裴轻。
“你……你就是南川王?”跪在地上的裕王死死地盯着来者——就是这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毁了他所有的筹谋和盘算。
可萧敬却是一口答应了。裴绾在时,最疼的便是这个妹妹,她的孩子能由裴轻来抚养,是最放心的。
“南川王……”萧敬若有所思,“他那人,恐不会管这种闲事。”
“我要与你说的也是此事。”萧敬看着裴轻,“你在宫中撑了这么久,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见他起身,裴轻往后退了一步。
萧渊冷笑:“怎么,娘娘信上的委屈哀求,百般应允,现在不作数了?”
朝臣呵斥裴之衡是为了裴家的地位与荣耀,更是为了裴家那个私放印子钱还草菅人命下了大狱的不肖子裴城。打着照顾皇子的幌子,实则却是惦记着空置的后位,如此拙劣伎俩,陛下岂会纵容?
两个男人离得极近,对峙着。
一道圣旨,裴轻便入了宫。
萧稷安愣愣地仰头看着,从不知平日里总是轻声笑语哄着他的织岚姐姐,竟然会如此大声厉色地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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