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命运覆雨翻云
二
原来她比我强大得多，只是她从不肯真的展露出来。
不用多想，我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伸出手臂，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安慰她，因为我连做梦都梦见那天的场景。
我应该向关月坦白真相的，但是想到乔诺刚刚的电话——
脑海里思绪纷纷，我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
“看我喜欢他喜欢的连自尊都不要了，你很开心对不对？”她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字字句句都如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抽打着我的脸。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并不了解关月。
“啪”的这一声，把我所有的歇斯底里全部打断。
我突然觉得好累。
事实上，我谁也不想伤害，却最终把所有人都伤害了，包括我自己。这大概是最无望的事情了。
所以，难怪我醒来看不到乔诺，难怪我打不通乔诺的电话……
“静安，静安是我，我被家里人控制了，他们把我的电话砸了，我偷偷找来别人的电话给你打的，我时间有限，你先听我说——”
乔诺怎么办？如果不是乔诺，恐怕现在躺在重症病房，或者被关起来不见天日的人就是我了吧！
半个小时后，关月来了。
我完全没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是这样，更没想到他开口便要承担责任，一时间我羞愧得无地自容，造成这一切的人是我，可他与董铭阳却不愿把一丝一毫的责任放在我身上。
“那你去说是你干的啊，去啊。还是告诉他们，这一切是乔诺干的？”她目光决绝地看着我，“我告诉你，你现在说任何事都没有用了，他已经承认了。而且当时艾晴也看见他拿着凶器。就算你现在承认是自己伤的艾和，也没有人会信你的，他们会认为你是要包庇董铭阳，这样对他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没办法更改了，除非你hｔｔps://m.hｅtｕshu•cｏｍ.ｃom自己证明是乔诺干的！”
“现在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只有她了。”
“我想好了，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就不信我给不起。”她咬着唇，像是下完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
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昏迷的母亲以及气息微弱的艾和。我在医院的病房睡了整整一天，才渐渐苏醒。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妈。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哪怕我前半段人生都过得如此决绝，天不怕地不怕，可当我真正经历生死攸关的黑暗与恐惧后，才发现面对人生这条充满荆棘的路，我软弱又无能。
“你知不知道被自己最信任、最在乎的人欺骗，而也因为这个人，让我最喜欢的男人身陷囹圄，那种感觉有多么恶心、多么难受！”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么想。”
“我知道董铭阳的事了，我对不起他，这一切应该是由我来承担，你要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做傻事——”
“董铭阳——”她擦了擦泪，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
它似乎不会再响起了，我听见我的脑海里，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吃了一点东西，睡了一会儿后，妈妈被警方叫走，她叫我一个人好好的，她这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她也决定要和艾和断绝关系。
“妈，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
即便我已为了董铭阳的事焦头烂额，但只要一闲下来，我的脑子里就在想他，想他此时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来不是会无故消失的人，反而是他太过有担当，我才愈发担心他。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联络他，可他的电话，根本打不通。就这样反复打了十几次后，电话关机了。
可说得容易，这个时m.hetushu.com.com候，我又怎么能好好的呢？
“打你做什么，打你董铭阳就能没事吗？”她声音带着哭腔，却是笑着说出来的。平时笑的人哭起来最可怕，平时冷静的人发起疯最可怜。我跟她，就是这句话的完美的例子。
我愣住，嗓子眼像是被海绵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被这个事实打击得近乎脱力，虚弱地靠在床上发愣。
“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没办法安慰你。”关月强忍着在眼里打转的泪，“我知道这件事不能是你的责任，但我就是忍不住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董铭阳……”
见我醒来，她第一时间过来抱住我，特别无助地哭了。
乔家人限制了乔诺的自由。
但可悲的是，我除了傻傻地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努力地想听清他最后的一点声音，可终究，在我视线变得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下来的时候，电话还是挂断了。
我从未有一刻比现在还要痛不欲生，还要悔不当初。她说的没有一句是差的，我跑去救董铭阳，那乔诺怎么办？
闭起眼睛，病房里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到。
我以为我被生活历练得足够聪明坚强，殊不知我才是最可笑、最自以为是的人。
母亲已经做了证，艾晴也指证了董铭阳，现在就算说出是乔诺的失手，也不会有人信了。
“好了，你别说了，你再说我也不想听了。”她收住情绪，拿出严肃的样子，“现在咱俩不是较劲儿的时候，给我打起精神来，陪我去找艾晴。”
我的声音含糊不清，除了这种无力的辩解，我已经浆糊了的脑子想不出任何能平复她情绪的话。
归根究底，我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是她。
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切。
“妈！怎么和我无关呢？董铭和*图*书阳什么都没做！他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因为我关进去吗？那他以后怎么办，他奶奶怎么办？！”我急得直拍床，像个发脾气的小朋友，毫无理智可言。林芳就在这时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依旧握着那部破碎的手机，仿佛时间不曾流逝，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她慢慢走到我床前。她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多痛一下。直到她真正站在我跟前，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我。她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抬眼望着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带着绝望一般，电话被挂断了。
我声音嘶哑，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答应妈妈，不要做任何傻事，我再也承受不起了，妈妈只有你。”看着这样的她，我的心又开始细细密密地疼，这一次，我没办法怪她，她甚至比我要可怜得多。而我也知道，如果面对痛苦，你若无能为力，那便停止幻想，因为这样，才不会带来多余的伤痛。
最终，我被赶来的救护车带走。
“我不管是谁干的，反正和咱们无关，和你无关！”她声音透着一股和命运较劲儿的狠劲儿，“我已经没有一切了，我不能没有你！我已经和警方作证了，而且你身上的伤也的确证明艾和对你施加了暴力，不管怎样，艾和就算死了都和你无关！”
“静安，静安你别打自己，我求你别这样，妈妈心都要碎了！”她过来用力地按住我不断抽打自己耳光的手，“怪我，都怪我才对，是我认不清那个人的真面目，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能比现在让我更加厌恶我自己。
过了很久，我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着说：“打我吧。”
“你干吗去，你给我回来！”她拽住我，把我重新按回床上。
“你好歹是醒了，吓死我了，静安，妈妈对不起你，妈妈错了，妈妈以https://m.hetushu.com.com后谁也不找了，好好和你一起生活。”
林芳就这样抱着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悲伤的她，比当初被苏远赶出家门的时候还要悲伤。
“这是我第一件怪你的事。而第二件，也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早就和董铭阳认识，但你没有告诉我。”
“你总是这样，苏静安，你仗着自己聪明，自己见过的世面多，所以你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跟我说，都要自己一个人硬担着，你但凡跟我说过一次你家里这方面的事，我关月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找人帮你解决，我他妈什么事给你解决不了？”
“艾晴？”我闷葫芦般的脑子像是被她开了一窍。
“艾晴报了警，警察把他带走了，他身上有证物，而且自己也承认了。”她话刚说完，我就一把拔掉手上的针管想要冲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关月，我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发展成这样。我没有告诉你我和他认识，是因为我曾经经历了很多你没法想象的事。我被这些事情改变着，但我不想我最好的朋友你，看出我这些改变，我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再纯粹，我怕失去你。”我绞尽脑汁把我心中所想汇聚成她能听懂的话，“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想伤害你。”
“你到底把不把我当你最好的朋友，还是你归根究底就把我当一个傻子呢？”她用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说这些话来刺|激你，但我真的，我这里也真的很痛，不比你少一分一毫，如果我今天不说出来，可能我明天就要死在家里了。”
在我还没缓过神来想接下来到底怎么办的时候，电话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我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关月替我设置的聒噪的铃声是那么动听。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可我直觉与乔诺有关。果然，按下接https://m.hetushu.com.com听键后，第一时间听到的就是乔诺已经沙哑了的声音。我激动得坐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捧住电话，生怕不小心挂断与他的通话。
我想告诉他，我相信他，我也想让他好好的，我想让所有人都好好的，想等他出来我们一起救董铭阳，可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隐约间，我听到乔诺父亲暴怒的声音，接着，乔诺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似乎在挣扎，不停地喊着“放开我”。
他语气匆忙，我只能一个劲儿地应声。
对，一定的。我现在不能说出真相，况且，现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真相，也没有什么信服力。
而那个真正软弱无能的人，却是我。
除了道歉，我什么都没有多说。乔诺说要我相信他的，他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他是乔诺，他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乔诺。他一定会保全自己，也一定会救出董铭阳的！
他们两个人，一个因为我被卷入伤人事件，一个因为我顶了罪名，可我还无辜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除了坐在床上哭，什么都解决不了！
见她的神情和说出来的话，我的心猛然往下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也没有化妆，看起来极其憔悴。
乔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他们那样的家庭不可能允许唯一的继承人卷入这样的案件里。
“后来怎么样了，乔诺呢，董铭阳呢？”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经过，那天艾晴出现后，我便晕倒了，接下来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
她离开后，我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已经碎了屏幕还沾染着血迹的手机，幸运的是，它还能开机。也顾不得手上的伤，我找到乔诺的电话，直接拨了过去。目前为止，我能找的人，就只有他，唯一能帮董铭阳的人也只有他。
“艾和那个畜生大出血，现在还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