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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汉威支吾做答，又听大哥紧接了训斥说：“你莫跟我狡辩，那字脚运笔里都透出了流俗媚世的痕迹。”

汉威听大哥提到了那封他熬了一身伤痛、辛苦一晚才赶出来的那封递过去就石沉大海的家书，浑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嗯。”大哥简捷的回应，汉威头上虚汗都出来了。

沉静了一会儿，汉威心想胡子卿说是大哥找他有话说，看来不象呀。

“是，威儿明白。”汉威真是锋芒及背的难受，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的扯出小亮去军校的话题呢，大哥肯定疑心他是帮小亮做说客来的。孔老夫子的理论无非就是说，家长怎么安排，子弟就怎么去做，不能跟家长给指定的路略有不同。他前两天还在小不点儿给他的一本月刊上看了篇批驳这个混账理论的文章，当时还想应该让大哥去拜读一下，不想今天大哥竟然同他提到这个话题，而且还拿这么老气的理论来教训他。而汉威也只有默默接受，想想学生们闹革命也真不容易，私下说起来都能侃侃而谈，真面对家长要多大和_图_书的勇气呀。

汉威怕胡子卿再内疚，就问：“那天我大哥见了信可说了什么？”

“兄嫂身体近来还好吗？”汉威小心翼翼的问。

大哥那边由这个话题又引申了斥责着：“还有，你上次托你继组大哥他们转来的家书……”

胡子卿也见汉威面色不对，一味诺诺称是，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听大哥忽然缓和了语气说：“你今天就虚岁二十二了，白在世上活了二十一年不成？这番浅显的道理也总需人旁边有人提示着不成？你什么时候能让为兄省番心思？”

胡子卿知道再骗他也定然瞒不过去，但又不知道如何解说那天杨汉辰的无理。

“是他告诉你的？”大哥问。汉威一惊，慌忙解释说：“不是，是今天听了亮儿的几个来东联大读书的同学说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了赵子昂、董香光之流的字？”大哥一句威严的质问，汉威忽然云里雾里了，心跳得突突的。他才来西安那几天没安排正经差事的时候，是拿了本赵孟頫的拓本帖子随意练了些时https://m.hetushu.com.com日。

心里却老大的不痛快，现时听说是大哥的电话的那股欣喜劲儿也散得无影无踪了。

听了大哥滔滔不绝的教训，汉威只有不停的惶然应了说，“是，威儿承训了。”

又听大哥在电话那边振振有词的教训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个道理你和亮儿都要谨记。”

胡子卿有些歉疚地说：“怎么？被你大哥训了？”，汉威强笑了摇摇头，说：“他说话从来这么厉害。”

汉威一惊，想想这个细节大哥如何看出来的？他毕竟练了没几天就半途而废了，怎么大哥的眼睛都快赶上孙大圣了，连这点蛛丝马迹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眼睛。忙解释说：“大哥息怒，小弟不过是得了张《洛神赋》拓本，就胡乱练了两笔。”心里也纳闷，大哥怎么也跟那些老儒一样，鄙薄赵孟頫的为人，就不许练他的字。他眼里，赵字是颜柳欧赵中最飘逸洒脱不过的，精致得如书法中的美人一般漂亮得无以伦比。

“你我倒真是‘难https://m.hetushu.com.com兄难弟’了。”胡子卿说了大笑，“我说老杨那天哪里的无名火，真是庸人自扰。明明一封工整的家信，就为了几个字就惹了他怒了。”

电话那边又是沉寂，过了一会儿，大哥又开口：“你想说什么？”

汉威唯唯诺诺的结束了电话，怅然的要往屋外走。

“我还当你是头次在外面过生日，想家了，早知道就不……”胡子卿自责说。

“为兄早就训示你，学字不可以学这些有奴颜媚骨的字。字如人之风骨，子弟若是学了这些媚俗的字，字如其人，难免走偏不可自拔。这赵子昂是身侍数主，世人不齿的降臣、奴才，人品下贱。你好端端的放了西安碑林颜柳之有劲骨的字不学，偏去学些不正经的表面风光皮毛。我都恨不得当时把信撕了摔你脸上。”

乍听了大哥一番痛快淋漓的数落教训，汉威冷汗涔涔。不过是试着更变点字体，怎么就招惹他近两个月才头次通话，竟这么小题大做的教训一番。这就是大哥，怕改也改不了他。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突然。”汉威和_图_书支吾着。

庐山果然是避暑的圣地，汉威边爬山边领略着晨雾未开时，那云雾缭绕的迷茫的景色。听子卿哥说，大哥要晚他们一天才到。胡子卿安置好了汉威住下，就拉了他跟何先生侍卫队的几个熟人打闹成一片，无拘无束的一点没有高官的架子。张继组大哥也来了，不像胡子卿那天同大哥电话里所说的那样。下午游玩回来，汉威在仙人洞的一块儿石头上坐观山色，胡子卿大哥远远的喊他：“汉威，看谁来了？”

汉威这才猛然明白，胡子卿肯定是主动打破了同大哥那番争执翻脸后的僵局，给大哥打去的电话。大哥从来不爱夜里打电话去骚扰人，就连急事他都再三避免。这个汉威在大哥身边多年十分知道。汉威也知道自那次大哥当了他的面对坚持为他求情的胡子卿一通无理的排喧后，他们两个几乎是冷战的阶段。居然胡大哥因为察觉出自己的忧郁的思乡心思，主动低头给大哥打过电话，就是为了让大哥能跟他说上句生日的问候。心想如果今晚的电话的起因真如他所猜的，倒真感谢胡子卿大哥这份心了。和-图-书

“还好。”大哥的话简单而平淡，汉威都能想到大哥在电话那端那副不苟言笑的老夫子面容。

汉威做出个无奈的表情，略带调皮说：“我大哥就跟孙大圣一样，我就是那个他死死盯牢的妖精。我逃到哪里，总逃不过他的火眼精睛。”汉威说着做出个戏里孙猴子亮相的动作，然后笑了说：“骂我不该练赵字，说是媚俗坏手，说他见了我的信气得想撕了信摔我脸上。还小题大做的要我去练颜字。这下惨死了，不一天临出一、二百个也无法交差了，比抄《曾子家书》还苦。”

为打破僵局，汉威找话题试探了问：“听说亮儿要去军校了？”

汉威凑过来接过胡子卿手里的话筒，定定神，还是压抑不住心脏的狂跳，说了声：“大哥，是威儿。”

大哥汉辰在那边又说，“你若想练些有性格的字，魏碑是最好的，棱角鲜明如刀削斧凿，找本《张猛龙》临一临就可；再不然，索性走正路，去碑林拓张《家庙碑》或《勤礼碑》来改改手，虽然颜字看了粗重不漂亮，但是风骨是极好的，多练练就能看到颜鲁公字的苍劲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