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图林沉吟了一下，说道：“差不多了……哦，对了，还有个事儿，我这支兵，是从三里屯调过来的，下了值，总不能叫他们回三里屯去？宫里边儿，有没有什么空房子，可以暂时充做营房的？”

这就不是“接防”，也不是“布防”，而是“驻防”了。

文祥、伯王，都很尴尬，轩军入驻大内，绝无前例可循，也不晓得能不能算在“奉旨接防”的范畴之内？这个事儿，本该请旨办理的，可是，眼下的局面，总不能叫人家在这儿干等着，自己跑去请了旨，再来答复？

等了一等，见图林没有更多的话说，孟敬忠转向文祥、曹毓瑛，赔笑说道：“文中堂、曹大人，母后皇太后还在养心殿等着呢……”

文、曹、伯，一起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荒唐事儿！

伯王的本心，是想尽快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的，可是，图林既这么说了，也只好这么办，他点了点头，慨然说道：“好罢！”

又顿一顿，“在此之前，还是继续由伯王府的弟兄看管吧！”

微微一顿，“呃，宫外边儿……”

顿了一顿，“此事非我可以得专，等王爷进了宫，请过示之后，再说吧！”

曹毓瑛面无表情，文祥的样子，则跟伯王自个儿差不多：一脸的懵逼。

说到这儿，猛然醒悟：“定没定下来”，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孟敬忠为人，一向谨小慎微，这么大的事儿，如果未得授意，他怎么敢——

彼此正要作别，文祥突然想起一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对了，刺客目下拘在军机章京直庐，由伯王府的护卫负责看管……”

“是，是！”孟敬忠说道，“神武门两边儿的东长和_图_书房、西长房，都是杂物房，里边儿没摆什么太紧要的东西，都可以腾了出来，这个……嘿嘿，充作营房的。”

图林的反应，强烈多了：眼中精光大盛，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从鼻子里吐出了一个“哼”字，脸上的杀气，倏然而现。

赶忙向图林说道：“谷山，你看，还缺什么？”

想到这儿，文祥心中有谱儿了。

“嗯，”文祥点了点头，“接下来，轩军分派具体的差使，我和琢如，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琢如，咱们这就过去吧？”

曹毓瑛说话了：“你说。”

南三所确实空置了许多年，“奕”字辈出宫别居之后，南三所就没有迎来过新的主人——大行皇帝是文宗的独子，根本就没有住过南三所。

野战军驻扎内城，已经是开国以来未之有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要直接在大内驻军！

文祥看了看舆图，沉吟说道：“这倒也是……不过，这东长房、西长房拢在一块儿，只怕还是不够地方。”

他心里明白：这个事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东北角楼！神武门！西北角楼！西华门！西南角楼！”

他看了一眼伯王，继续说道：“王爷和我们几个大军机，咸以为，刺客须由轩亲王亲审，旁人不宜越俎代庖，谷山，你看，这个，是现在就交给轩军呢，还是——”

图林说的不错——确实不好叫这批“监军”紫禁城、三里屯两头跑，可是，他们的营房，难道不是应该放在宫外吗？

文祥觑了眼曹毓瑛——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哦……”

“醇郡王没法子了，”孟敬忠说，“嚷嚷了一阵子，回过头，出了内右门，在军机处前边儿，大和*图*书喊大叫，说什么，轩军这么干，是，是，是……”

文、曹、伯三人，目光微微一跳：这位醇郡王，终于冒头了？

“侍卫赶紧拦啊，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的，醇郡王火就大了，‘啪’一下，给了其中一个侍卫一大巴掌！”

嗯，对了，养心殿的侍卫领班没过协和门这边儿来。

……

“那——”图林对孟敬忠说，“我就叫我的司务，和孟总管接洽喽？”

“到！”

能住多少就算多少——假若只能住一个连，恐怕图军门就不会“算”了。

这才是正确的反应嘛。

南三所在箭亭之东，其东侧是御药房和太医院，再过去就是紫禁城的东城墙了。南三所分“西所”、“中所”、“东所”，每所皆为前后三进，形制完全相同。在整个紫禁城中，南三所是一组非常特殊的建筑——紫禁城的殿阁，绝大多数，都是黄琉璃瓦覆顶，唯有南三所，是绿琉璃瓦覆顶。

话一出口，文祥就大为懊悔：是什么——这还用说？大庭广众的，自己怎么能这么问呢？如果自孟敬忠嘴里说出“造反”两个字，那——

什么？！

“谷山，王爷，琢如，”文祥说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东长房、西长房，咱们现在就可以定了下来，作为轩军近卫团的营房；不过——”

南三所也因此有“阿哥所”或“所儿”的俗称。

三人刚刚转过内阁公署廊下，便听得身后协和门门道内，图林高声发号施令：“一营一连！”

幸好。

他虽然立即恢复了平静，但这些细微却明显的神态变化，还是落在了文、曹、伯的眼里。

“好！”

我……靠。

孟敬忠何以“不过”，文、曹、伯三人都明明白白——南和_图_书三所向来是皇子的居所。

啊？

“是什么？”

啊？！

“午门！东南角楼！东华门！”

“博川、琢如，”伯王说道，“要不然，你们就过去吧？接防的事儿，大框架都定下来了……”

“没有！”孟敬忠喘了口气，“几个侍卫，手拉着手，堵在养心门前，侍卫领班说，七爷，你要进去，就先拿刀子把我们的手砍断好了！”

“一营二连！”

“唉，”孟敬忠说道，“醇郡王在军机处那儿大吵大闹，许大人劝，他就连许大人也骂！远远儿的围了好多人看，这个……闹的不可开交呢！”

文祥一滞，不说话了。

他的话中，强调“暂时”、“借用”，如此一来，轩军以南三所为营房，其“违制”的色彩，就没有那么浓了。

图林听到“由伯王府的护卫负责看管”，略觉意外，对伯王点了点头，说道：“劳烦王爷了！”

“大吵大闹……”文祥皱着眉头，“吵闹些什么呀？”

东、西长房位于神武门内侧，东长房居神武门左，西长房居神武门右，是两列极长的平房，其中，东长房尤其之长，东、西长房加在一起，拢共有好几十间屋子。

“王爷，各位大人，”孟敬忠小心翼翼的说道，“南三所，呃，空置了好多年了……不过，嘿嘿！”

伯王大大一愣，不由自主，看向文祥、曹毓瑛。

文祥一时之间，还拿不大准图林的真实意图，想了一想，说道：“宫里边儿的空房子，固然不少，可是，轩军不是几十人、百来人，是上千人——这个，似乎，没有哪一处，能够安置的下这么多人？”

“一班大头兵，”图林说道，“不讲究住的舒坦，不拘哪里，挤一挤就是了！”

和-图-书图林面带微笑的打断了他的话：“驻扎宫外，有事之时，缓急难恃！”

是，那边儿还有一个跳踉咆哮的醇王，不宜再拖了。

顿了顿，“母后皇太后交代，这边儿的事儿，如果差不多了，文中堂、曹大人两位，就赶紧回去——呃，不是叫你们去劝醇郡王，是赶紧的……养心殿觐见！”

文祥、曹毓瑛，同图林、伯王拱手作别，和孟敬忠一起，匆匆去了。

方才，讨论轩军布防地点的时候，图林说了一句，“其他的地方，譬如宁寿宫、慈宁宫、寿安宫、内务府什么的，轩军暂时就不入驻了，一如其旧吧”——当时，听到“入驻”二字，文祥还略觉违和，不过，没有多想什么——想不到，人家真的是要“入驻”！

“是！”

这真正是史无前例了。

这也是南三所何以绿瓦覆顶的缘故：按阴阳五行之说，东方属木，青色，主生长，所以，位于紫禁城正东的南三所，绿瓦覆顶，为皇子专享的居所。

他沉吟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南三所是‘青宫’，地位特出，咱们还是先请旨——我以为，母后皇太后是最体恤下情的，一定会允准轩军暂时借用南三所的。”

文祥颤声问道：“他……进去了吗？”

曹毓瑛低声说道：“就是皇子——太子的居所。”

一王二军机交换了一个眼色，三人的神情各不相同：曹毓瑛相对平静；文祥和伯王难掩忧色——尤其是文祥。

想了一想，图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中堂说的，乃是正论，我没有异议——嗯，就照中堂说的办吧！”

“是！”

“博公，”曹毓瑛说道，“不必多问了，轩军是奉旨接防！醇郡王之言、之行，殊属荒唐！”

文祥心中一和-图-书动：这个建议，是孟敬忠提出来的，他可是钟粹宫的总管——

图林微微一愣：“青宫？”

顿了一顿，“再者说了，这八个连，也不必全住在宫内——能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醇郡王递牌子，”孟敬忠说道，“可母后皇太后不想见他，醇郡王就跳脚，说，我是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不递牌子，也能面君！于是，于是，呃，就硬闯！”

这——

图林微微冷笑。

“到！”

文祥和伯王相互以目，都微微苦笑。

咦，等等——

“不错！”文祥连忙说道，“我们几个，都是亲承懿旨的！”

这时，孟敬忠轻轻咳嗽了一声，赔笑说道：“本来，这个事儿，嘿嘿，是没有奴才插话的道理的……”

伯王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醇郡王的话……太难听了，”孟敬忠嗫嚅了一下，“奴才不敢说。”

他没有异议，伯王也没有异议，这个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图林看了看舆图，没等文、曹、伯三人说话，便说道：“这两个地方都不错！东长房、西长房前边儿，十分开阔；南三所距箭亭不远，箭亭前面的空地更加开阔，我的兵，平时操练，都有地方了！”

紫禁城的一千三百八十名侍卫，全都是在北京有家的，没有一个住在紫禁城内的。所谓“侍卫直房”，就是侍卫的办公室；“侍卫值宿处”，也不是侍卫的宿舍，不过是在办公室中，加备简单的寝具，供值夜的侍卫小憩而已。

图林的要求，相当于直接在紫禁城内驻军——且是野战军。

事实上，北京内城之中，属于内务府的空房子，相当不少，其中尽有靠近紫禁城的。

“是，是！”孟敬忠点头哈腰，“奴才尽力替军门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