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文脉遗芳
第八章 悬扇中的
我们的身边,就有那个匿名集团的探子,并且他的身份很有可能便是一名艺术生。那几位曾向奈惠出言索要大藏书楼照片的人,探子应该就藏匿其中。我已向奈惠打探到他们的情报,现在,这些人的情况记录就放在我的手提袋中,而现在的我,正坐在我的家中,观察着原本藏在装豆沙饼的纸箱里,被我用磁铁检出的一个装置——这是一个类似定位器的装置,持有接受装置的人能够根据它发出的特定信号,知晓这个装置具体的地理坐标。显然,监视我的人希望靠它来准确定位我的具体住址,并且从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它来看,监视者的目的已然达到。并且,根据它的规格和功率来算,也实证了霞浦地区的确存在那个匿名团体的监视者。
显然,由于高低差和窗户开的位置的关系,事实上我若是在房间里,是无法看到写字楼的楼顶上有人的。但平常人一时之下是不会想到这一节的,更何况稻森先生现在正在晨练中,精力正充沛,只消一抬头往那个方向一看,就能知道我所言不虚。这个人的行迹虽然是针对我,但看起来却对整个附近一带都有危险性,稻森先生自然在做这件事上也多了一层义不容辞的使命感。我又从窗户中看去,只见稻森先生发现了屋顶的异常后,便牵着狗朝着写字楼的方向走去。而正集中精力观察的,本是追踪我的人是从望远镜里观察,视域较窄,未必便能注意到稻森先生已经往这个方向走来。就算他此时注意到,我也并不慌张。
扑、扑、扑……楼道里又响起一阵疾跑声,从一端响起,又消失在另一端。这会不会是监视者找到了电梯一路乘到楼顶,再走剩下不能坐电梯的路到楼顶呢?也不是。作为来到这附近的生人,必然要关注每一个墙面的开口,确认到底是门,是窗,还是楼梯间。楼梯间开
和图书
在大楼正中,进门就能看见,会给每一个进楼的人留下印象。若是他是驾轻就熟的监视者,也应该在小跑到一半的时候脚步折向上,犯不着再跑去走廊的另外一个尽头。或许,他只是一个需要急忙交差的普通办公人员吧。手握这些情报,要如何利用这颗钉子的一个思路便已在我脑海中形成:那个匿名团体的主要活动地域是在京都大阪,这边的外围人群终归要给京都方面汇报工作。他有艺术生的身份不能远行,使用的定然也是通信手段。现在,街边的公用电话日渐稀少,所谓的“匿名团体”也不会使用这种通信手段。在可疑的几个艺术生当中,拥有手机的人,有独立行动时间的人,这样的条件又能让我筛选锁定最终的监视者。今天便是一个好机会——我方才将藏在瓦楞纸中的定位器带回我的住宅,监视者看到回传坐标稳定,知晓了具体地点,但他们生活的艺术科学校离我家也还有距离,他为了确定“到底是怎样一栋房子”,肯定也还要来确认一番,才能向上级报告。
便在这时,顶楼响起了脚步声,蹬,蹬,蹬……步履轻快,又渐渐消失在我的听觉范围里。
现在,我将阵地转移到了我家附近的一座高楼。这里的楼顶是这附近的制高点,站在楼顶上便能将我家附近的建筑一览无余。不过,这里也是生人监视者来到这里最容易选准的地方,我若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楼顶上,很有可能就会被这个有暴力倾向的人盯上。我知道这座高楼是一座老式的写字楼,因房屋老化而愈发难以租出去,进而也疏于物业的巡视,里面虽然依然有一些会社在办公,但多数房间却是人去屋空,连门锁都朽坏了。
我的身体就像霎地过电一般抖了个激灵,登时冲到门边,用身体抵住卡住门锁的桌椅,再让视线从门和图书上的小窗透出去,对着外面隐约能看见的楼梯口。我看到的是,这个脚步声的发出者——一个年纪还轻,却盲目蓄了一套艺术家般的络腮胡和长发的男人,正向着自己期望的目标楼顶走去。从奈惠提供给我的可疑者的特征笔记中,我很快将他与其中的两个人对应起来。
没错,两个可疑人物,虽然奈惠告诉我说他们都蓄着标榜艺术的胡须,但倒三角和四方脸,在脸颊下方终归是不太一样的。胡须若是蓄在这两者的下颚,而它们的生长速度又是大致等同的,那么,我要看什么呢?
随着风波的平静,我也从写字楼里走出,踏上了正常的上学道路。
第三个脚步声又响起来了,是顿、顿、顿的闷响,回声在阒无一人的楼道中显得格外阴森。我心下一凛,这个脚步声便该属于陌生的监视者了。习惯了写字楼的办公环境,脚步会不自觉地尽量放轻,这般沉闷的脚步声定然不会属于习惯了办公环境的人。而且,写字楼的楼道地面是瓷砖,一般的鞋底材质踩在楼面上,发出的碰撞响动是清脆的。这个沉闷的响动,说明鞋面上还有较多的尘土,才会在鞋底与地面的碰撞时,对产生的声波造成较大的干扰。
于是,今天一早,我将那个纸箱移动了一些距离——在定位器上反应出来的变化,会让监视者以为“昨天到家时,嘉茂渊子将纸箱只放在了玄关门口,但现在把它拿上了楼”,但事实上,我却是将那块定位器的部件挪到了我与邻居两家院落的墙缝之间。显然,这个异常足以让他产生警觉,但却是到了我家附近才能产生警觉。
嗯……不对,虽然监视者有来到这栋楼里的可能,但这个脚步声不属于他。我在心里这样判断道:这栋楼有电梯,但设在楼内过道的两个尽头,走楼梯的都是就近上下几层,若是从一楼走楼梯爬https://m.hetushu•com•com上十二层再上楼顶,脚步绝不可能轻快。这种情况无非是在顶楼办公的人去一趟楼下附近,并且脚步声也没有从我身处的这层楼道中穿过,我并不担心会有其他情况。
因为,他终究是要被赶下来的。
想到监视我的人很有可能也要来利用这个制高点,我的判断便让我不愿意再对周围详加探查。
自然是看一部络腮胡的上翼了。下颚的走势是向下逐渐收拢到颌尖,但走势是四方脸先急而后缓,倒三角脸先缓而后急。上翼的胡须受重力和捻须习惯的影响较少,较能反映真实的颚骨走势。这样一看,这个人的胡须上翼很快就显出了斜角,那便应该说明,这个人其实是个倒三角脸型,也就是说,我能够借此锁定,追踪我的人到底是谁了。
在艺术生中,留有这样西式头妆的人为数不少,以至于凭着这两点依然无法具体锁定到人。奈惠也没有对这两人的外在印象进行过多的描述,只说了“一人是四方脸型,身材壮实”“一人是倒三角脸型,身材中等”。单凭一个小窗的视线看去显然是无法确定的,我也不便直接出门观察。不过,现在的情景倒也没有难住我,毕竟我对这一带算是非常熟悉,要想出什么鬼点子也是手到擒来。
艺术科接收的学生人群中,有少年展露了这一领域的天分打算拓展才华的;有被文化课程击倒,想走这条捷径规避的;有被艺术世界吸引,打算认真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由于社会主流的认知与评价终究是普通科与文化课程,艺术科的生源终究是有些旁门左道,以至于艺术科并不像普通科这样能将年级和年龄大体挂钩。换言之,即便我知道了这一群向奈惠借大藏书楼照片的艺术科学生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级学生,也不等于就知道了他们的真实年纪,只知道他们的年龄可能在十八岁上下。和*图*书
顶楼就不乏这样的一间。我挑准了其中一间空房进去,用椅子抵住门,这样外人也不至于干扰到我。然后,我走向窗边,观察着我家附近的动向。我家的住宅有三层,这座高楼却不下十二层,在顶楼的窗户观察,三层楼已不至于成为遮挡视线的因素——我家屋前屋后两条道路都能看得非常清楚。然而,长时间盯着同一片区域,景物又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景象,这样让注意力高度集中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好帮手——有位惯常早起晨跑的邻居稻森先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这位热爱运动的四方脸邻居每天破晓便带着自家的爱犬出门,这只体格硕大,我叫不上名字的狗有个必然的特点,那就是见到生人必定发出音量极大的吼叫。在它刚到这一片时,主人家没少受过抱怨和投诉,但它与周围混熟后,表现出的亲昵和热情却又让周围的人刮目相看,进而备受宠爱。现在,它已经融入了这一片,仿佛一个稳定的保安员。我还清楚这个邻居的运动路线:绕着不大的连片住宅环形跑上两个小时,而他的爱犬也时刻跟在一起。这个圈子就包括我和邻居的住宅,以及那个发射器在内。若是有生人走近,我只需听到犬吠声,再去观察望远镜里的画面不迟。
这些运营艺术科的学校已经近似按照大学的模式在管理,也就是说,艺术科的学生们大多集中居住在学校统一兴建的宿舍楼,那一批人的确住在宿舍,这我也从奈惠那里得到确定。艺术科的毕业也就等同于我们的高三年级,但由于属于他们的进学考试在文化课考试的半年前就已敲定,现在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反而像确定了去向的大四学生,能够悠然自得地享受。我想,也正是由于这一重“成绩已事不关己”的底气,才使得他甘愿为自己的利益相关人当一回在霞浦跑腿的使用https://m.hetushu.com.com人吧。
接下来的情况无非是这样几种可能:一是稻森先生带人走上楼顶将他驱赶下来,或是他跟写字楼的管理者提出要求,由这些人驱赶;二是他注意到了稻森先生,提前下楼并躲开。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定然是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我的视线看向楼梯口是不变的,他在上楼时露给我的是背影,我将他赶下来,他总该让我看到正脸了吧?
艺术科的学生不愧是艺术科,蓄一部大胡子都要把脸型给遮住了。亚洲人的胡须又不是能定型的,都是软塌塌地从根部垂下,在我看到那张正脸时,我为这一节未曾料到的变故简直是懊丧未已。眼见稻森先生将那个人带下去,我只能将那张脸的模样记个几分。再到稻森先生打电话给我说“可疑人物已经被赶走”,我连感谢的支应都显得有气无力……等等,稻森先生也是个四方脸,我对他的样貌也非常熟悉了。若是给这张脸套上一部大胡子,会是怎样一个情况呢?我在脑海里想了想。
于是,我在不久之后,就正式地看到了那张脸,若是我能就此辨认出是哪一张脸的话……
“喂,稻森先生吗?我是您的邻居嘉茂渊子。我现在刚起来,隐约从窗户里看到,有人站在近处那座写字楼的屋顶上,拿着望远镜往我们住宅的方向看。您这时候在运动吧?能否请您确认一下,我有没有看错呢?”
可以确定的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在身后有匿名的眼睛的注视之下生活,眼睛的主人也向我传达了默契:只要不干预或揭露他们的行动,我的生活依然可以做到与以前无二。但我并非甘愿当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更何况这个匿名团体打算毁掉大藏书楼,又不是出于我们风水学的理由,那自然是别有用心。用心何在呢?现在这个问题还无从揭晓,但线索终归还是有的,那就是我能反过来利用这颗监视我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