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试刀
第一节
周卫国点点头说：“李广也认为这是自己生平第一大恨事！所以他相信这正是自己战功累累却不得封侯的原因！”
赵杰坐在周卫国边上，突然感慨地说道：“连长，说实话，我真是佩服您！我从来没有见过谁打仗像您这样有本事，知识像您这样渊博，对手下的兵又这么好的！”
周卫国平静地说：“有多少头狼？”
林水生侧耳倾听了一阵，突然脸色大变，说：“不好，连长，是狼群！”
周卫国转身看向空地外面，看到的是黑暗中无数双绿色眼珠！
周卫国叹了口气，说：“李广曾经因为部队损失大，又被匈奴人俘虏过，虽然在半路上逃了出来，但回去后还是被执法官判了斩首！”
很快，其他队员也都醒了过来。
周卫国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是李广自己说的。他说自己当陇西太守时，曾遇上羌人反叛，他诱使八百多羌人投降，当时说好不追究的，但却在羌人投降后一天之中将他们全部杀光！”
周卫国沉声说：“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一个足以让他警醒的强敌存在，则无论当政者还是百姓都容易耽于安乐，长此以往，国家总有一天要亡！如果外有强敌，就会有危机感，也才有可能励精图治，将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当然，如果外有强敌而内无贤臣良将，政令不通，腐败成风，有国无防，国家一样要亡！这就是孟子所说的‘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至于‘敌不敢来犯’，就是《孙子兵法》所说的‘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国家安全，凭借的不是敌人不来打你的幻想，而是要靠自己时刻严阵以待的强大国防！这些用在当前的中国最为合适！”
周卫国微笑道：“说了这么多，最后说说我自己吧。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林水生笑笑说：“三子，你忘了俺说过的，俺连子弹都可以为你挡，帮你射一箭算什么？”
队员们也迅速拔出短刀，以两人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个个都是面无惧色，冷静地看着扑过来的狼群。
又等了一会，见没有异样，周卫国才示意队员们下树。
队员们立刻行动，飞快地向树上射出钩索，随后迅速顺着绳索上了树。
周卫国拍了拍他肩膀，说：“怎么会呢？我m.ｈeｔｕshｕ.ｃom.ｃom虽然比不上李广将军，但爱兵如子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三连的每一个兵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赵杰顿时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道：“李广将军怎么能杀俘虏呢？”
他以前只听过有关李广的只言片语，知道李广人称“飞将军”，箭法如神，是个大英雄，却从来没想过他会做出因私杀人和杀俘虏这种事！
赵杰的脸色渐渐凝重，其他队员也开始思考周卫国所说的话。
刘三立刻回答道：“我看见有十三头！”
周卫国皱了皱眉，刘三是潜伏哨，怎么跑回来了？
不一会，刘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低声说：“连长，有狼来了！”
周卫国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水生和柱子立刻取出弩，搭上箭。
狼皮剥下后，队员们顺势将狼皮摊在地上，将狼放在狼皮上，一边谈笑着，一边开始切割狼身上的肉。
狼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先发制人吓住了，都停了下来。
原来那四头狼跑走并不是害怕，而是找帮手去了！
拔出短刀，几步冲到那头狼面前，手起刀落，将狼头割了下来，随后迅速退入空地中央。
周卫国笑笑，说：“赵杰，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汉朝法律虽然严峻，动不动就是斩首、连坐，但李广还是用钱物赎了死罪，做回了普通百姓。”
这时，空地边缘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听到这里，林水生正要插话，被周卫国抬手制止了。
最前面的一头狼这时已经逼近周卫国身边不足五米！
周卫国也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林水生收起弩，走了过来，检查了那头狼后，突然皱起了眉头，对周卫国说道：“连长，有点不对劲！”
赵杰回头一笑，空着的左手冲林水生竖起了拇指。
周卫国继续说道：“李广做回普通百姓后，常和人到南山中打猎。一天夜里，李广带着一名随从外出，和人在田野间饮酒。回来经过霸陵亭时，霸陵尉喝醉了，不让李广通行。李广的随从就告诉霸陵尉说：‘这位是前任的李将军。’谁知霸陵尉却说：‘现任将军都不准在晚上通行，何况只是前任？’于是扣留了李广，让他停宿在霸陵亭下。没过多久，匈奴人入侵，汉朝军队吃了败仗。皇帝再次召见李广，任命他为右北平太守。李广随即请求派霸陵尉和他一起赴任，皇帝同意了，李广一到军中就把霸陵尉给杀了和*图*书！”
周卫国笑道：“大家动手把狼皮剥了，肉挂起来风干，有了这九头狼的肉，不但我们剩下九天的粮食有了着落，还可以带回去给连里打打牙祭。”
周卫国笑笑，说：“赵杰，听说你以前读过几年私塾，不知你看过《史记》没有？”
赵杰这才松了口气，不由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脸红。
黑影立刻回到：“上山打虎。”
这时，一只头顶长有白毛的狼蓦地仰天嗥叫，狼群立刻跟着嗥叫起来，声势无比惊人。
赵杰点了点头，说：“记得。您上次告诉我们战斗时要学李广将军，把敌人放近了打，要么不打，要打就一定要打中！”
刘三一下子惊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卫国笑了笑，说：“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你们有空的时候想想我说的话就行了，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明白，也不枉我说了这么多！”
说完，突然眼前一亮，大声说：“连长，我知道了，您是在学李广将军！”
特战队的宿营地是林中的一块小空地。虽然这里人迹罕至，周卫国还是按照实战标准派出了潜伏哨，之后才和队员们围坐在一起烤火取暖。
突然，林水生停止了动作，迅速转身，看向身后。
周卫国想了想，说：“好！那我今天就再跟你们讲讲李广将军的故事。”
赵杰眉头渐渐舒展。
队员们顺着绳索滑下树后，立刻围在了那头受伤的狼边上。
周卫国带着特战队进入深山的第一天下午，林水生就找到了一窝野兔。
赵杰沉吟片刻，说：“连长，我想您的意思是说，人首先应该学会自己思考，自己去辨别！您虽然懂得很多，也有很多可以教我们，但您最想教会我们的，不是多认识几个字，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正确地思考、分析和判断！因为人总是会犯错的，哪怕像您这般杰出的人也不例外！有句话叫做‘兼听则明’，我想您希望的不是大家对您无条件盲目的服从和崇拜，而是有辨别力的学习！”
林水生接口道：“连长，这里只有您和队长是老兵，俺们都没听过，您跟我们再讲讲吧？”
柱子放下了枪，低声说道：“是三子！”
周卫国赞道：“其实以你学过的东西，能有现在的见识，已经很难得了！”
周卫国大声命令道：“水生，柱子，用弩射狼，其他人和我围成圈保护！”
刘三松了口气，顺着箭杆的方向看去，正看ｗｗw.hｅｔｕshu•com.com见持弩瞄向那头狼的林水生，不由感激地说：“水生，俺欠你一条命！”
赵杰挠了挠头，笑了，其他队员也跟着笑了。
柱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到这，周卫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但要做到这点，却是谈何容易啊！有时候，人们会欣赏一个一直做坏事的人偶尔做好事却不能容忍一个经常做好事的人偶尔做坏事；有时候，一个人的名望却又可以很轻易地掩盖他的过失！比如李广将军，如果你只听说过飞将军的故事，那么他在你的心目中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可如果你只听说过他杀霸陵尉和杀降的故事，你又会以为他是个卑鄙小人！其实我在读《史记》之前也不知道李广将军有污点，可读过之后，我也没有瞧不起李将军！因为当你把李将军为国家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的事迹和他所做的错事合在一起看时，你就会明白，李将军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远远大于他的过失。他虽然有诸般不是，仍然无愧为一代名将，国之栋梁！”
赵杰不好意思地说：“连长，您别怪我！”
刘三离那头狼最近，忍不住拔出短刀朝那头狼比划了一下。
周卫国略一思索，立刻命令道：“全体上树，用箭解决这些畜生！”
周卫国突然大吼一声：“准备战斗！”
※※※
狼群！
赵杰脸上红了红，说：“连长，我家里穷，父母希望我长大以后能不受气才咬牙送我读了几年私塾，我那时只学过三字经和千字文，还有一些唐诗、宋词，先生说《史记》对我们来说太难，没有教！”
队员们都笑了，纷纷拔出短刀，走向各自的战利品，很快就开始动手剥狼皮。
赵杰听得连连点头，其他队员也是若有所思。
嗥叫声一停，狼群就冲了过来。
周卫国看向队员们，想要知道这支箭是谁射的，刘三指了指自己，尴尬地笑了。
那头狼侧头看了一眼刘三，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跃了起来，扑向刘三。
柱子立刻据枪瞄向那里，低声喝道：“什么人？口令？”
林水生虽然也拔出短刀走向开始那头被自己射杀的狼，但却始终不能释怀，动作比平常慢了很多。
过了一会，周卫国笑道：“我们说的是李将军，却扯远了。其实我说李将军的故事是想告诉你们，评判一个人的得失，不能只看一时，要看一世。”
林水生没有说话，周卫ｈtｔｐs://m•ｈｅｔｕsｈu.cｏｍ•coｍ国说的虽有道理，他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
赵杰顿时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飞将军李广的英名他倒是听说过的，不过这位李将军做过什么坏事他就不知道了！
周卫国继续说道：“李广虽然是一代名将，但在他的一生中也做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这些狼看见火堆，先是犹豫了一会，随后就闻到了树上的人气，开始围着树打转，还时不时向树上仰望。
赵杰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李广将军爱兵如子，法度虽松，但部队的战斗力和警戒力量却一点也不稀松！士兵跟着他都不会吃亏！”
只听“嗖”的一声，那头狼在前爪碰到刘三额头之前的一瞬间头部中箭，跌落在地。
队员们悄悄拿出了弩，上好箭，找准自己的目标，很快就都向周卫国打出了准备就绪的手语。
周卫国笑笑，说：“可能是那四头狼发现它们的敌人太过厉害，所以吓跑了吧？”
林水生沉吟着说：“狼性虽说狠厉，但却从来不会抛下自己的同类，刚刚那群狼还剩下四头，照理它们根本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就跑了！”
队员们也都发现了异样，迅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退到空地中央。
赵杰讶道：“连长，军人最大的荣耀为什么是‘国有强敌，但敌不敢来犯’？”
周卫国笑笑，说：“你先别急着说这话，让我说完。”
周卫国欣慰地笑了，拍了拍赵杰的肩膀说：“赵杰，我没有看错你！”
赵杰憨憨地笑了。
良久，赵杰终于深吸口气，说：“连长，我想说几句。”
周卫国想了想，说：“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史记·李将军列传》你还记得吗？”
赵杰“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周卫国笑道：“那时我还是三连一排排长，你们也还没参军，怎么可能听我说过？”
队员们一听有故事可听，都来了精神。
不一会，狼群就出现了，周卫国借着火光数了数，果然是十三头狼。
周卫国继续说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和你们一样有血性，和你们一样爱国，和你们一样不怕死。如果说有不一样的，那就是我接受的教育比你们多。但是，我接受的教育并没有让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教会我如何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如何自己去分析，再做出判断。”
半夜，周卫国突然被一种异样的响声惊醒，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一脸警惕的林水生和柱子，不由暗赞和图书两人，果然不愧是猎人出身！
狼群很快冲到近前，一只狼腾空跃起，向赵杰扑了过来，还在空中就被林水生射出的箭正中脑门掉落在地。
赵杰皱了皱眉，说：“李广将军怎么能公报私仇？”
周卫国手一挥，发出了攻击的信号。
剩下的四头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同类，又仰头看了看树上，竟然留下那头受伤的狼，头也不回地跑了。
大多数被射中的狼都是立刻毙命，只有一头狼可能没有射中要害，躺在地上不停哀嚎。
队员们立刻扣动了弩上的扳机，九支箭立刻射出，很快，就有九头狼被射中。
周卫国一笑，说：“上次讲的其实也算不上故事，只是几句话，话的意思赵杰也说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我现在给你们讲点新的。据《史记》记载，汉武帝时，汉朝边郡有两位名将，一个叫李广，一个叫程不识。两人曾经一起以边太守将军出屯塞外。攻打匈奴时，李广因为爱惜士卒而法度松弛，行军队列松散，到了水草丰美的地方就停下休息，人人自便，也不在兵营里派出巡逻队，就连军营中的文书都简化了，但是，他却在兵营外派出大量警戒哨，所以他的部队没有遭到匈奴人的偷袭。而程不识带兵，却是行军队列严整，法度森严，驻扎之后全军严阵以待，夜间在兵营里也派出巡逻队，就连军中文书的要求都是异常严格，士卒都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同样，他的部队也没有遇到匈奴人的偷袭。但士卒却都喜欢跟着李广而不愿跟随程不识。”
队员们听了，都暗自点头。周卫国说得没错，三连重建以后，和鬼子也有十几次战斗了，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战士牺牲！这就是明证！
周卫国皱了皱眉，说：“哪里不对劲？”
周卫国突然正色说：“其实李广的这个想法我并不赞同！个人得失荣辱，比诸国家利益，实在微不足道！和个人的名誉地位相比，我更爱我的国家！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用一辈子的默默无闻来换取国家的安定！一个军人最大的荣耀不是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而是国有强敌，但敌不敢来犯！”
柱子突然插嘴说：“连长，这个俺怎么没听您说过？”
队员们都是默然，一时之间，只剩下火堆中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所以特战队野外生存训练的第一顿晚饭吃的就是烤兔肉！
周卫国点了点头，刘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数清楚狼的数量也算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