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乌云
第十九节
那东西看着像是个纸团，可纸团怎么可能穿过窗户纸呢？藤田实彦心中一动，立刻将纸团捡了起来，走到门后，轻轻打开，那纸团的外面，只是一张普通的报纸，里面却包着一块石头和一个小布囊。
行署的工作人员立刻齐刷刷看向周卫国、刘远和赵杰三人，三人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当三人来到姜际隆家时，孙耕晓果然在。
柴田久虽然讨厌孙耕晓，却不是个蛮夫，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所以没有再多说，立刻和平井敏雄起身，跟着小向利一出发。
小向利一大喜，说：“孙书记长果然大人有大量！鄙人谨代表藤田大佐谢过书记长！”
随即转向平井敏雄说道：“你会说中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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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利一说：“护城河北姜际隆家是国民党方面此次起事的指挥部，孙耕晓现在应该在那里。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他！营救藤田大佐的事，终究还是需要国民党的帮助！”
孙耕晓嘿嘿一笑，说：“这种话也用不着多说，第一锅饺子熟了，你们都坐下吃一点吧。”
小向利一立刻看向那人，温言说道：“平井君，请说。”
但很快，藤田实彦就冷静下来，再次看了眼纸片上的内容后毫不犹豫地将纸片塞进了嘴里，咀嚼了一会儿后用力吞下了肚中。随后，藤田实彦将那小卷金属丝拉开，发现这是一根卷起的钢丝锯！
守卫点了点头，说：“这是个合理要求，我们可以满足！”
孙耕晓点了点头，说：“你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比起某些只会放屁的家伙可好多了！”
两人随即转身出了门，将门在外面锁上，同时关了灯。
饺子吃完，三人不免又说了一些“精诚团结”之类的话，这才告辞离开。
柴田久强忍心中怒火，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见到小向利一等人后，正和几个国民党暴动骨干在包饺子的孙耕晓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而是微笑着对小向利一说道：“几位来得好巧啊，坐下歇歇吧，过了十二点接春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吃点饺子吧！”
小向利一的这一番话立刻把屋里众人心中那丝即将熄灭的火焰给煽动了起来，每个人脸上，不由都露出了一种病态的亢奋神情。
见众人的情绪被成功调动了起来，小向利一说道：“我提议，现在开始讨论如何营救藤田大佐！”
藤田实彦睁开双眼，用中文说道：“出去的时候，请帮我关上灯，我想睡一觉。”
藤田实彦拿起小布囊，轻轻打开布囊口，将布囊里的东西倒在手上后，发现和-图-书是一张叠好的纸片和一卷金属丝。
小向利一正色道：“柴田君，无论你承不承认，现在都已经不是当年！你要明白，现在的国民党政府是代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在目前的形势下，我们只有和他们合作才能为帝国谋取最大的利益！帝国的失利只是暂时的，作为帝国的子民，对于帝国的强盛，我们一定要抱有坚定的信念，同时，为了帝国的再度崛起，我们也要随时准备好做出牺牲！藤田大佐曾对我说过，通岭的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一旦我们起事成功，在中国建立了这么一个事实上的中日联合政府，必将在国际上造成深远影响！欧美各国和中国的关系也将发生微妙的变化。到时候，世界格局将有可能发生重大改变！而帝国也将有可能在新的世界格局重组中获得一次发展的良机！诸位，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帝国的荣光，即将由我们亲手缔造！”
孙耕晓突然哈哈大笑，把小向利一等三人都笑得莫名其妙。
藤田实彦抬腕看了眼手表——零点二十八分！
柴田久也恭敬地向孙耕晓鞠了一躬，说：“柴田有眼无珠，请孙书记长责罚！”
柴田久强忍怒火，上前向孙耕晓鞠了一躬，说：“孙书记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柴田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
孙耕晓故作惊讶地说道：“什么来意？我不知道啊？”
见到两人急剧改变的态度，孙耕晓心中极为受用，一摆手，大度地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既然合作，就是要以诚相待嘛！”
说完，又对另一个守卫说道：“犯人无异常！”
看完这张字条后，藤田实彦心情立刻激动万分——下属们没有放弃自己！营救自己的人，竟然进入了戒备森严的民主联军指挥部！
屋里的行署工作人员和受邀前来的四团代表周卫国、刘远、赵杰等人都举杯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向小向利一和柴田久打了声招呼后各自散去。
屋里的每一个人都跟着低声说道：“大日本帝国万岁！”
藤田实彦攀上墙头后，又努力扳住墙头，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沿着墙顺了下去，随后松手。
鞭炮声中，原四团团部，现在的通岭行署会议室中，吴伟华高举杯中酒，说：“同志们，我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春节愉快！身体健康！”
平井敏雄斟酌着说道：“我曾经听那个孙耕晓说过，他们国民党在共产党民主联军的指挥部里有内应，我们是不是可以请孙耕晓帮忙，通过他们的内
ｍ.ｈeｔｕshu•ｃoｍ•com应，营救藤田大佐呢？”
孙耕晓似笑非笑地看着柴田久，说：“柴田先生说笑了，我怎么敢记您的仇呢？您是什么人哪？堂堂的红十字医院院长啊！我孙耕晓呢？只不过是个不得势的小人物，哪能跟您比啊？”
连续两个提议都被否决后，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小向利一抬腕看了看表后，叹了口气，说：“十二点了！这是支那人在放鞭炮接春！现在已经是2月2日，阴历正月初一，春节！”
这时，藤田实彦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竟然有东西穿过窗户纸落在了地板上。
孙耕晓既然这么热情，小向利一等三人自然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而且知道孙耕晓已经派人营救藤田实彦后，三人的心情已大为放松，所以不再客气，依次坐下，开始吃起了饺子。
三人走出姜际隆家不远，城里突然响起了鞭炮声，紧接着，城里城外的鞭炮声就响成了一片。
等屋里只剩下小向利一、柴田久好平井敏雄三人后，柴田久忍不住问道：“小向君，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柴田久恶狠狠地说道：“让他们高兴吧！他们高兴的时间也不多了！”
小向利一点头道：“是的，你和平井君现在立刻跟我走一趟！”
小向利一又为他们的亢奋加上了一把火，他挥舞着拳头低声说道：“大日本帝国万岁！”
藤田实彦记起纸条上的内容，只好苦笑着一瘸一拐向东墙走去。
这回倒是说得真诚无比。
孙耕晓一摆手，说：“事情再急，年总是要过的嘛！听我的，吃完再走！子周，端两盘饺子进来。”
一名守卫走到床前停了下来。
柴田久讶道：“去哪里？”
藤田实彦抬腕看了看表，零点十二分。守卫上次开门是在十二点，距离下次开门还有十八分钟，距离守卫换岗——也就是下次开门的时间——还有四十八分钟。
另一个守卫也说道：“犯人无异常！”
小向利一连声说道：“是的。是的。以诚相待。以诚相待。”
关押藤田实彦的屋子并不是专门的囚室，所以并没有在门上开观察窗，不过，门口的守卫一般每隔半小时就开门看一眼藤田实彦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给他送饭。
吴伟华拿起筷子，指着桌上的饺子，说：“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吃好喝好！”
有人首先站起来说道：“我提议，组织一支小股部队，直接突袭关押藤田大佐的民主联军指挥部！救出藤田大佐！起事在即，共产党已经抢先动手，我们别无选和*图*书择！”
藤田实彦想了想，先将那张报纸包了那块石头扔进了马桶里，随后拿着钢丝锯悄声走到窗户边，将钢丝锯绕过中间的木栏杆下部，轻轻锯了起来，锯几次，藤田实彦就停下仔细听听，没有听到门口守卫的脚步声后，又继续锯几下。
孙耕晓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正色说道：“你们也太小看我孙耕晓了！你们能想到的，我难道就想不到吗？救出藤田大佐的重要性，我自然明白，所以我离开红十字医院后就通知了我们的内应，要他尽一切努力，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营救藤田大佐！事情成与不成，最迟到明天一早就有结果了！”
藤田实彦一愣，随后看向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
藤田实彦拉了拉绳子，确认绳子固定牢固后，将绳子另一头扔出了窗，随后从窗户里爬了出去，毫不犹豫地顺着绳子往下爬去。
近藤想了想，明白柴田久说得有道理，只好沮丧地坐下。
小向利一勉强笑笑，说：“孙书记长客气了。我们的来意，想必您也知道。”
一旁的平井敏雄赶紧说道：“孙书记长一向以大局为重，自然不会跟我们计较！此次起事成功与否，全赖彼此的精诚合作！共产党是我们双方的敌人，我们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次起事，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有着共同的利益，也付出了同样多的艰辛。藤田大佐的被捕，只是个意外，共产党方面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整个计划！如果我们及时救出藤田大佐，那么起事成功还是有相当把握的！如果救不出藤田大佐，那么我们的计划就不得不推迟进行，这样一来，被共产党察觉的可能性也就增加了，最终的后果，不堪设想！相信孙书记长也不希望我们的努力付诸东流，更不愿意看到共产党从中得利！”
小向利一苦笑道：“柴田君，时间紧迫，难道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人应了一声，进了外屋，不一会儿，就用托盘端进来两盘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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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向利一苦笑道：“赤川君，你也太天真了！共产党是以抓捕战犯的名义抓的藤田大佐，我们有什么理由向共产党政府施压？还有，所谓集会示威，你以为真的会有用吗？试问，当初通岭在帝国治下时，我们抓了反抗分子后，如果通岭的百姓集会示威，我们会怎么做？恐怕除了武力镇压外，再不会做第二个考虑吧？”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了守卫的脚步声，随后，传来了门锁打开的www.hetushu.com.com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两名守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柴田久皱了皱眉，说：“可是，那个支那人可靠吗？”
小向利一说：“好！除了柴田君和平井君两位，其他人都回去吧，诸位路上小心！”
屋里再一次响起了笑声。
良久，一个人突然迟疑着说道：“对于营救藤田大佐，卑职倒有个提议，就是不知……”
柴田久脸色阵青阵白，心中怒极，表面上却又不敢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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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一关，藤田实彦迅速起身，拽下床单，用钢丝锯的粗糙面在床单上磨了几道痕，随后将床单在被子里撕成了五块布条。
黑暗中，藤田实彦估计快到地面了，一松手，却不小心扭了脚踝。
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说：“藤田大佐在通岭居留民中的威望很高，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点，组织通岭居留民集会示威，向共产党政府施压，要求他们放了藤田大佐？”
在众人的笑声中，吴伟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到了东墙后，藤田实彦见墙下正看似随意地摆着几个马桶，但踩着这几个马桶，藤田实彦却正好能够到墙头。
小向利一皱眉道：“柴田君，现在藤田大佐在共产党手中，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营救出藤田大佐，好让他主持大局，而不是意气用事，和我们的合作者闹矛盾！”
藤田实彦将锯下的木栏杆放回远处，藏起了钢丝锯，轻手轻脚回到床上躺下，盖上了被子。
“不行！”柴田久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近藤君，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我去过民主联军的指挥部，他们的守卫力量至少有四五十人，而且训练有素。如果强攻，我们至少需要一个中队拥有完整装备的老兵，还不能保证成功！‘日本人解放联盟’支部被查封后，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大批武器，昨晚的大搜捕，我们又失去了大批军官，如果在强攻民主联军指挥部的时候再损失这么多老兵，代价太大！而且藤田大佐在共产党手中，一旦我们的意图暴露，又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救出大佐，他的安全必将受到威胁！”
鞭炮声中，被关押在另外一栋两层楼房二楼北面一个小屋的藤田实彦喃喃道：“过年了！春节来了！”
藤田实彦飞快地将五块布条连成了一条绳子，随后几步来到窗户边，轻手轻脚地取下了锯断的那两根木栏杆，又轻轻打开窗户，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根木栏杆上。
这人叫平井敏雄，是个军医少尉，因为是柴田久的直系部下，所以才有资格列席www.hetushu.com.com这样秘密的会议，却不够资格发言，不过昨晚朝鲜营和工人纠察队的大搜捕几乎把通岭的前关东军军官一网打尽，所以此刻小向利一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小向利一说：“谢谢孙书记长，只是我们得到这个好消息，要赶紧回去做好安排。”
孙耕晓说：“对于藤田大佐，我们还是很佩服的，所以为了救他，我们不惜使用在民主联军指挥部的内应！我们付出这么大代价不为别的，就是希望在救出藤田大佐后，我们能够有一个更加牢固的合作基础！比起我们的合作，一些小小的个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
藤田实彦拿起纸片，心跳不由突然加快，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小向利一感慨地说道：“孙书记长心胸宽广，令人佩服！”
柴田久愤愤地说道：“想当年我们关东军何等威风？如今虎落平阳，竟然连孙耕晓这种劣等的支那人都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小向利一有些着急地说道：“孙书记长，您曾经说过，贵方在民主联军指挥部有内应，是否可以让你们的内应想办法救出藤田大佐？时间紧迫，您看……”
藤田实彦深吸一口气，将纸片打开后，见上面赫然写着：“看守人员凌晨一点换岗，楼后无人看守，东墙可翻越。”
吴伟华继续说道：“我这人酒量不行，这几天身体也不好，所以只好占大家一个便宜，就喝这一杯了！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平井敏雄点了点头，说：“我到满洲已有将近两年，中文应该能应付。”
当双脚再次接触地面后，藤田实彦不由松了口气——终于自由了！
吴伟华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在通岭过的第一个年，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四团的同志！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有通岭今天安定平稳的局面！我代表行署，向四团的同志们说一声，你们辛苦了！”
灯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狰狞无比。
抬头看了一眼窗户上的木栏杆，藤田实彦嘴角立刻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这个营救自己的人可真是细心啊！
小向利一立刻眼前一亮，也想起了孙耕晓曾说过的话。
对于小向利一的这个提议，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立刻纷纷议论了起来。
就这样，十几分钟后，藤田实彦终于锯开了窗户中间的两根木栏杆。
赤川张口结舌半天，最后只好满脸通红地坐回座位，是啊，如今的通岭，可再不是关东军耀武扬威的时候了！集会示威，最多只是给了共产党武力镇压通岭居留民的借口——至少赤川是相信共产党能狠下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