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乌云
第三十二节
此刻赵杰的心情很矛盾，既怕办公大楼那边传来枪声，又期待着那边传来枪声。
从声音判断，他现在应该就在正对着办公室门的那张办公桌后！
赵杰一呆，随即苦笑道：“政委这是要争取时间了！但愿他能成功！”
刘远冷冷地说道：“董国祥，我也实话跟你说，要么你再给我一个钟头，要么你把他们两个都杀了！但我要提醒你，无论你伤害了他们两个中的谁，我们都将放弃这次谈判！全力反击，直到把你们都杀光！大不了书记和副专员都死了，老子拼着撤职上军事法庭也绝不会放过你！”
林水生立刻用手语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其他队员。
其他队员立刻围了过来，他边上的一名队员自觉用手挡着接过了手电，将手电照向那张纸。
周卫国大喜，从坦克上跳了下来，几步冲到杨三宝面前，抓住他的双肩，激动地说道：“你说什么？还有五十多名伤员活着？这是真的吗？”
董国祥挂了电话后，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行署机要室。
※※※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拿了起来，接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谁啊？”
此时此刻，专员办公室里的董国祥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无声无息地罩向自己！
林水生皱眉道：“你在董国祥隔壁挖墙，他能听不见？”
赵石匠以前是虎头山根据地赵庄的一名石匠，从小没爹没娘，也没有名字，因为参军的时候要报名字，就干脆报了个“赵石匠”的名字。赵石匠因为作战勇敢，再加上有一手放炮炸石的绝活，所以参军后不久就被选入了特战队，几年下来，经他手炸毁的碉堡、炮楼、鬼子汽车大炮不计其数，是特战队里最好的爆破手。
他本就不指望董国祥能再给一个钟头，之所以要求一个钟头，只是出于谈判的需要！
是董国祥被当场击毙，而吴书记、陈副专员和队员们毫发无伤？还是董国祥被击毙，吴书记和陈副专员安然无恙，而队员们伤亡惨重？又或者是董国祥虽然被击毙，但临死前对吴书记和陈副专员痛下杀手？甚至是训练有素的董国祥利用手中的武器并以吴书记、陈副专员两个人质为屏障，扼守住门口，最终导致特战队的强攻彻底失败，主动权被董国祥完全掌握，从而影响到整个反击暴乱作战？
队员们再次点了点头。
※※※
林水生扫视了一遍所有队员，看到了他们眼中对自己的信任。可是，对于在这种完全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执行任务的结果究竟会是什么，林水生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屋外的林水生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屋里三个人都发出过声音，他们的位置现在基本都已确定，半个钟头，已经足够特战队做好攻击准备了。
※※和-图-书※
林水生举起了右手，正要挥手发出攻击信号，就听屋里传来董国祥的声音：“你以为你还能跟我谈条件吗？别忘了，你们的吴书记就在我手上，我杀他，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来，叫一声给你们的刘政委听听。”
眼看已经过了五点三十分办公大楼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而刚刚机要员又汇报说不知为什么政委挂了电话，赵杰的心都揪紧了。
每一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而这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这种感觉是林水生从未有过的！
周卫国也是鼻子发酸，说：“你们都是从红十字医院过来的，那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活着的伤员？”
林水生向队员们打出后撤的手语后，率先退入了专员办公室西面相隔两三间房的一间屋子。队员们悄悄地跟在他后面，也相继退入了那屋中。
林水生自然明白队员们心里的想法，笑笑后说：“大家不要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见队员们都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林水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屋里。
当带领特战队第一分队终于来到专员办公室门外时，林水生又抬腕看了眼手表，心跳立刻加速——只剩下三分钟了！
林水生面色又是一紧，不得不再次变掌为拳，打出了暂停行动的手语。
四团团部。
周卫国用力点了点头，说：“好，你们都跟我们走，我们杀鬼子去！”
林水生轻轻呼出十几口气后，终于使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随即，举起了右手。
董国祥拿着电话听筒，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一把将电话扔在桌上，怒吼道：“妈的，竟然敢挂老子电话！老子杀了你！”
董国祥吼道：“我不管，你们的政委竟然敢挂我电话！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董国祥用力一指陈怡，说：“好，我就给你面子！但我只能再给他半个钟头，半个钟头后你们的部队要是还不放下武器，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来回踱步的刘远在抬腕看了眼手表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对机要员说道：“给我接通行署吴书记的专线！”
董国祥哼了一声，说：“老实说，我信不过你们！要么你们现在放下武器，要么我撕票！”
陈怡说：“很简单，再给他一个钟头！”
亲眼目睹了伤员死亡的惨状，他们每个人对暴乱分子的仇恨，都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在他们喊出这句话时，其他战士都感觉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冽杀气！
林水生抬腕看着手表，等三名小组长也抬腕看着手表后，说道：“行动时间，五点五十六分。行动信号，东墙的爆炸声！现在开始对表，五点三十五分，五、四、三、二、一，对表！和_图_书”
电话铃声响了两遍后，刘远才拿起了听筒。就听电话那边传来董国祥恶狠狠的声音：“刘远，你听着，我再给你半个钟头，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杨三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屋子也是间办公室，最后进来的队员轻轻将门掩上后，林水生立刻用手挡着打亮了手电，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放在了一张办公桌上。
队员们都点了点头。
既然确定了董国祥的位置，那就意味着有了明确的攻击方向，而且董国祥现在正在接电话，注意力被分散，这正是最好的行动机会！
电话那头的董国祥哈哈大笑，说：“一个钟头？我说刘政委，你骗小孩呢？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半个钟头！我只给你们半个钟头！现在半个钟头已经过了，城里还到处都是枪声！你们的人没有放下武器，你还怎么让我相信你？”
董国祥“呸”了一声，说：“诚意个屁！你罗里罗嗦地不就是想拖时间等你们的援兵回城吗？老子告诉你，就算你们有千军万马，你们的书记和副专员在老子手上，你们也别想玩花招！惹得老子火起，老子现在就撕票！”
刘远轻轻地挂了电话，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知道，主动权，现在已经在自己手中了！
整个团部机要室鸦雀无声，所有机要员和警卫员都看向刘远。
林水生说：“那你需要多少准备时间？”
机要员迅速插拔了几下电话线接头，随后向刘远点头示意电话已经接通。
赵石匠说：“俺只要在墙上挖十几个小洞，再放好炸药接上引爆电线，十几分钟就够了！”
只要林水生的右手挥下，他们将毫不犹豫将门踹开，冲进办公室，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并锁定董国祥的位置，将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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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卫国一呆，说：“杨三宝？你不是受了重伤住进了红十字医院吗？我记得前段时间我还到医院看过你的。怎么，出院了？”
林水生脸上顿时现出了喜色。
这意味着，至少董国祥还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
事情成败，就看这破釜沉舟的一击了！
刘远说：“你说得对，我们的书记和副专员都在你手上，我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林水生立刻用铅笔在纸上勾画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张专员办公室的结构图就已成形。林水生又做了几个标记，随后一一指着图上的标记低声向队员们解说道：“靠办公室南面正对着办公室门有一张办公桌，电话在办公桌上，根据声音判断，董国祥应该就在那张办公桌后，吴书记的位置应该在办公桌靠西的位置，而陈副专员应该是在西面的办公桌后！大家清楚了吗？”
桌上吴伟m.hetushu.com.com华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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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名机要员突然抬头，对赵杰说道：“参谋长，团部机要室接通了吴书记的专线！”
陈怡迅速冷静下来，说道：“董国祥，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开枪，会有什么好处？除了一时痛快，你还能得到什么？”
刘远拿起电话听筒，在铃声响了两遍后，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听筒被拿起的声音，随后，从电话那边传来董国祥的声音：“谁啊？”
队员们立刻明白了林水生的意思——让董国祥接电话，确定他的位置！
队员们这回却是都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他们以前执行任务时，倒是经常进行室内近战，但那时他们的任务都是简单的“进入—清除”模式，只需要彻底消灭敌人就行了；这回的任务模式却是“进入—搜索—营救—清除”，又要消灭敌人，又要拯救人质，相比之下，难度可就大多了。
董国祥从吴伟华嘴中抽出枪管，指着陈怡，怒道：“闭嘴！再说话老子先开枪打死你！”
周卫国连连点头，松开杨三宝，郑重地向他敬了个军礼，说：“知道吗，杨三宝，你立了大功了！我代表四团，感谢你！”
林水生眼前顿时一亮，但想了想后，又有些不放心，说：“石匠，你能保证不伤到吴书记和陈副专员？”
杨三宝说到这里，眼泪再也止不住，奔涌而出，他边上的那十几个朝鲜营战士也跟着流泪。他们都亲眼目睹过红十字医院伤员们被日本医护人员杀害后的惨状，此刻想起，不由都悲痛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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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国祥胸膛剧烈起伏，拿枪的手也有些颤抖。好一会儿，他终于放下了枪，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但同时也意味着，林水生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
那十几个朝鲜营战士也吼道：“杀光小鬼子！”
赵石匠低声说道：“队长，俺注意到行署办公大楼里的办公室都比较大，这间办公室从门到窗足有八公尺，专员办公室门窗之间的距离应该和这间是一样的，也是八公尺。吴书记和陈副专员的办公桌都比较靠近南边的窗子和西面的墙。俺刚刚就在想，俺们能不能在东边的墙上炸开个口子，从东面墙攻进去，给那个董国祥来个出其不意？”
见说话的是他，林水生不觉有些奇怪地说道：“石匠，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
杨三宝点了点头，说：“是真的！当时俺没睡着，又多亏了有个日本护士跑来给俺们送信，俺杀了个鬼子军医，抢了他的武器，和其他伤员一起守住了三楼，才没让那些畜生得逞，可一楼、二楼的兄弟……”
这个险，林水生自然不敢冒，所以暂停行动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林水生已经看到了队员们眼中的期待，正要挥和-图-书下右手，这时，屋里突然传来电话铃声。
林水生说：“胜利完成任务，大家有信心没有！”
所有队员都看着他的右手，等待着他发出攻击的信号。
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这意味着，至多在三分钟之内，特战队就要发动攻击！
董国祥脸色变了，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摇了几下电话机手柄后，大声吼道：“给我接你们的政委刘远！”
陈怡大吃一惊，失声道：“不要开枪！”
这种心情让赵杰感到异常难受，本想用力做个吞咽动作缓解紧张，却发现此刻自己的喉咙似乎都已经干枯了！
刘远沉声说道：“董国祥，你既然已经等了半个钟头，为什么不再等一个钟头试试？你需要我们的诚意，我们也需要你的诚意！”
赵石匠用力一点头，说：“队长，你放心，俺可以让炸药往外炸不往里炸，这样就算炸药就在吴书记或陈专员的身后爆炸，都不会伤到他们！”
但现在时间紧迫，除了立刻发动强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行署机要室内，赵杰紧张地看着手表的指针走动，心跳越来越快。
说完，跳上了坦克，一拍驾驶员的肩膀，说道：“去行署！”
他别无选择。他必须抢回主动权，还有时间！
吴伟华脸色大变，想要叫喊，却又发不出声。
刘远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着话筒说道：“董国祥，我是民主联军团政委刘远。我想和你谈谈。”
说着，将驳壳枪管塞进了站在他面前的吴伟华的嘴中。
林水生话音刚落，三名小组长就将调到五点三十五分整的手表发条按了回去，随后带着各自的队员，分头准备去了。
林水生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用手语把自己的意图告诉了其他队员。队员们都明白目前的情况，所以也没有犹豫，自动分布在门两侧，只等林水生发出攻击信号后，就要在不熟悉敌情，完全没有准备时间，没有攻击计划的情况下，凭着从平时训练和实战中积累的经验破门而入，直接面对敌人。
陈怡说：“那他为什么要挂电话你想过没有？一个钟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钟头！你连一个钟头都不给他，他怎么满足你的要求？谈判有你这样谈的吗？”
四团机要室。
这时，一名机要员突然捂住耳机话筒，低声对赵杰说道：“参谋长，不知是谁用吴书记的专线要我们接通刘政委？”
挂了电话后，刘远闭上了双眼。
杨三宝突然抬起头，大声说道：“团长，俺不要立功！俺要求现在归队，俺要给惨死的伤员弟兄们报仇！俺要杀光小鬼子！”
赵杰立刻眼前一亮，说：“快，快给他接通电话！”
五点二十九分。
杨三宝说：“住院大楼三楼的五十多名伤员都还活着，但一楼、二楼的一百
m.ｈｅtusｈu.ｃｏｍ.coｍ五十多名伤员都被那些日本畜生给杀了！”
杨三宝悲愤地说道：“团长，俺前段时间的确是受了重伤住在红十字医院的，本来今天就要出院了。谁知道红十字医院的那些日本畜生会发动暴乱，把俺们的伤员弟兄……”
林水生顺着语声看过去，见是一名叫赵石匠的队员。
林水生面色一紧，立刻变掌为拳，打出了暂停行动的手语。
林水生突然发现，自己即将作出的，很有可能是自己这一生中最难做出的决定！
陈怡淡淡地说道：“那你应该现在就打电话给刘政委。民主联军有大炮，如果刘政委觉得你放弃了谈判，我不敢保证他不会直接下令炮击这栋办公大楼！”
接着，就从屋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林水生略一思索，断然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俺给你二十分钟！行动开始后，第一、第二小组照原计划攻入，第三小组进入专员办公室东面的屋子，等石匠炸开东墙后从东墙攻入！”
林水生想了想，在图上门和窗的位置各画了一个箭头，说：“俺们现在有了两个攻击方向，一个是办公室门，一个是南边的窗户。俺的计划是，第一小组从门攻入；第二小组从屋顶垂下，经南边的窗户攻入；第三小组紧跟第一小组从门攻入，以防第一小组攻击失败！大家明白了吗？”
半个钟头，半个钟头应该足够林水生他们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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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生说完，抬腕正要和队员们对表，一名队员突然低声说道：“队长，俺有个想法，不知成不成……”
可是，现在办公室里面的情形怎样，根本就没人知道！进攻的计划也没时间制定！攻击点无从选择！火力配备更是无法有针对性！……
这个陌生的声音既不是吴伟华的也不是陈怡的，那肯定就是董国祥的了！
说完，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队员们都是苦笑，屋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这声惨叫明显是男人的声音，除了董国祥，那肯定就是吴书记了，再加上董国祥说的话，他们已经可以肯定那声惨叫必定是吴书记发出的了！董国祥既然让他对着电话发出惨叫，那就表示吴书记现在就在他身旁，如果现在冲进去，他们固然有把握击毙董国祥，可吴书记会不会被董国祥或者队员们误中就难说了！
听着吴伟华的惨叫声，刘远强压心中的愤怒，对着电话说道：“董国祥，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已经决定接受你的条件，但你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为了把停火命令下达给全城的部队，避免部队骚乱，我们至少还需要一个钟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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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石匠傲然道：“队长你放心，要是让董国祥听见俺挖洞和放炸药的动静，俺就不是赵石匠了！”
已经五点二十九分了，办公大楼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