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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特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无线电侦测呢？我们有什么进展吗？”

沈靖远征询道：“顾问先生，我们见不见汤炳全？”

汤炳全在心里骂道：“你们保密局要是依法行事那婊子也都能立牌坊了！”

汤炳全却根本就没听见副官说的话，咬牙低声骂道：“妈的，跟老子打官腔！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吃奶呢！”

鲁特微笑着说：“沈，有时候你亲眼看见的事，也未必就是事实！”

沈靖远说：“汤司令，我们并不是抓，而是‘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

周忠说：“少爷想怎么做文章？”

汤炳全说：“不管你们保密局以什么名目吧，总之人现在就在你们保密局，这一点你总不会不承认吧？”

不过周卫国在见到汤炳全亲自迎出来时，却有些惊讶——他对汤炳全虽然素来说不上尊敬，但如今的汤炳全毕竟身为苏州城防司令，总领苏州军权，在这乱世中，也算得上是个实权人物，而且这是在汤炳全的家里，他并不需要特地做出对自己很热情的样子给别人看啊？

沈靖远说：“汤司令请说。”

沈靖远笑道：“原来顾问先生也知道这事？”

鲁特皱了皱眉，说：“这的确是件麻烦事。我们明知道共产党在苏州有一个情报网，却根本找不到他们的破绽！”

夜，周卫国书房。

汤炳全想了想，说：“不知卫国老弟需要我怎么帮忙？”

周卫国说：“苏州的商业秩序的确很乱，但放眼四望，南京政府治下，又有哪里的商业秩序不乱？这责任根本就不在工商业主们身上，而在南京政府自身！但这一点南京政府自然不会承认。苦的还是老百姓。不过既然保密局提到扰乱商业秩序，那我们恢复商业秩序总不会错！”

沈靖远从办公桌后起身，向汤炳全敬了个礼后，淡淡地说道：“汤司令大驾光临，卑职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周卫国说：“卫国也知道汤司令的为难。”

汤炳全虽然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出身杂牌军的城防司令和人家那个出身黄埔的苏州保密局负责人的真正分量究竟相差多少，但嘴上却不愿吃亏，所以他也是淡淡一笑，回了一个军礼，说：“沈老弟客气了。保密局职责重大，又岂是我们城防司令部这种小衙门能比的？汤某今天冒昧拜访，沈老弟能给面子见我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

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微笑，说：“沈老弟说的当然有道理。不过保密局一向负责的是搜集整理军事情报和针对危害党国的行为。这些工商业主就算违反了商业法规，但关在保密局总有些名不正言不ｈｅtusｈｕ•ｃｏｍ•cｏｍ顺吧？不如把他们转交给苏州市警察局……”

汤炳全正色说：“卫国老弟，你有难处能想到找我帮忙是瞧得起我汤炳全，我也当你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事虽然难办，我尽力而为就是了，却不是故意卖关子要讹你的钱！这盒金条，还请卫国老弟收回去。老哥哥我虽然爱钱，却不会从你这里拿一厘一毫！你要是瞧得起老哥哥我，就再也不要提酬谢的事！”

汤炳全欣然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汤炳全说：“那就好。沈老弟，不知你能不能给汤某一个面子，将这些人都放了。”

沈靖远像是根本就听不出汤炳全话里的讽刺意味，平静地说道：“谢汤司令夸奖。”

周卫国说：“汤司令，莫非你忘了，我可是苏州商会会长。被抓的这些工商业主都是苏州商会的成员，保密局给他们安的罪名又是‘扰乱商业秩序’，于公于私，我这个做会长的都不能坐视不理。只是我人微言轻，却是有心无力啊。所以今天才冒昧打扰汤司令，还望汤司令念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帮帮卫国。”

周卫国说：“汤司令，指教可不敢当，卫国今天登门，是向你求救来了！”

汤炳全这时已经走到周卫国面前，闻言嗔怪地说，“卫国老弟，跟老哥哥说这种话也太见外了吧？走，进屋里再说。”

说完立刻转身，大步离开了。

沈靖远首先开口道：“顾问先生，看来你的怀疑并没有得到证实。据便衣汇报，周卫国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是今天下午才见了苏州城防司令汤炳全一面。他和汤炳全的私交不错，估计是想通过汤炳全为那些工商业主说情，不过他是苏州商会会长，为那些工商业主出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鲁特离开后不久，汤炳全就大步走进了沈靖远的办公室。

沈靖远说：“顾问先生，这恐怕并不能成为理由吧？”

沈靖远说：“只不过，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南京传来的消息说，现在的战局很不容乐观，共产党武装的进展速度很可能将超过我们的预期。”

汤炳全说：“保密局昨天是不是抓了很多苏州的工商业主？”

面对着周卫国这样的牛人，汤炳全自然牛不起来。

周卫国说：“昨天保密局请走许多苏州工商业主的事，想必汤司令已有耳闻。”

沈靖远叹道：“是啊！不得不承认，共产党的情报工作的确做得很出色。”

从表面上看，沈靖远只是上校衔，汤炳全则是少将衔，沈靖远自然该先向汤炳全敬礼，说出那些客气话m•hetｕsｈu.ｃoｍ.ｃｏｍ也似乎是应该的，只是沈靖远的举止固然没有迎接上官的样子，就连说那些场面话时脸上也丝毫没有那种下属所应有的谄媚表情。

周卫国说：“这些人汤司令也是认识的。”

沈靖远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想，不知汤炳全在鲁特心目中究竟算是潜在的敌人还是潜在的朋友？

沈靖远已经习惯了鲁特的跳跃性思维，所以对于他突然改变话题并没有觉得奇怪，立刻说道：“我们的无线电侦测车还是能探测到频繁的不明无线电信号，但对方显然是老手，每次开机都不超过两分钟，所以我们的技术人员始终无法确定无线电信号发出的确切位置。”

汤炳全微笑着说：“沈老弟客气了。”

汤炳全皱眉道：“这个恐怕不太好办……”

周卫国说：“这个结果我早料到了。保密局的真正目的是逼我们搬迁工厂，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个目的没有达到，换谁上门说情都没用！”

周忠说：“那少爷你让汤炳全出面求情会不会弄巧成拙了？”

汤炳全虽然和周卫国认识有八九年了，在外人面前也一贯以周卫国故交好友自居，但心底里面却明白周卫国对他实在说不上亲近，而他在周卫国面前也总有那么一点点自卑的感觉。这倒不是汤炳全妄自菲薄，而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论文，汤炳全虽然不至于大字不识几个，但文牍工作却从来都需要别人代笔，而周卫国却是东吴大学文学、法学双学士；论武，汤炳全从军以来最辉煌的经历就是在山东抗日，但他的这段辉煌历史，却多半由周卫国造就，而周卫国自从抗战以来，就迭经大战、恶战，胜仗无数，战绩之辉煌，在同辈中无出其右者；论出身，汤炳全出身苏南小地主家庭，从军第一步也只是江苏地方保安部队，周卫国则出身苏州世家，从军就是黄埔嫡系，还曾留学德国军校；论后台，汤炳全唯一能算得上后台的就是那位抗战结束后不久就因飞机失事殒命的“戴老板”，而汤炳全之所以能和那位“戴老板”搭上关系，却还是因为周卫国，至于周卫国的后台，只看当初蒋委员长亲笔签名给他嘉奖就可见一斑了。

周忠说：“少爷，汤炳全出面保密局还是不肯放人，看来他们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沈靖远说：“汤司令，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保密局从来都是依法行事，他们要不是有违反商业法规，扰乱商业秩序的嫌疑，我们保密局又怎么会出面？”

周卫国说：“这是卫国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事成之后，卫国还有重谢。”

此刻，办公室里只有沈靖远和鲁ｗｗｗ.ｈeｔｕshｕ.ｃｏｍ•cｏｍ特两人。

沈靖远微笑着说：“人现在的确都在我们保密局。”

汤炳全瞥了小盒子一眼，却是脸色一变，说：“卫国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卫国微一抱拳，说：“汤司令，卫国冒昧登门，多有打扰，还请恕罪。”

当听说周卫国来访时，汤炳全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而在确认了这个消息后，汤炳全先是觉得惊讶，随后就有些喜出望外了。

汤炳全说：“哦？究竟是谁这么不开眼？”

说着，已经握住周卫国的手把他往里领，周卫国也就顺势跟着他脚步往里走去。

沈靖远点点头，说：“请顾问先生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鲁特用手指轻敲桌面，说：“共产党！看来我们都低估了共产党！”

周卫国想了想，说：“保密局既然以扰乱商业秩序为名抓那些工商业主，我们不妨就在这点上做做文章。”

周卫国淡淡地说道：“保密局！”

汤炳全一呆之后，注意到周卫国对自己称呼的变化，不由大喜，说：“这才像是自家人说的话！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生分的？卫国老弟，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保密局请走那些工商业主的目的，无非是要大家把工厂都搬到台湾，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现如今，共产党风头正劲，大家伙到台湾避一避也是好事，大不了以后国军反攻回来大家伙也跟着回来就是了。话说回来，共产党就喜欢发动泥腿子闹革命，还搞共产共妻，你们个个都家大业大的，留下有什么好？”

副官吓了一跳，说：“司令，怎么了？”

秘书出去后，鲁特也跟着起身，说：“听说汤炳全对外国人不太友好，我想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周忠叹道：“少爷这招借力打力周忠佩服。”

汤炳全点头道：“大家有这想法也很正常。卫国，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密局这点薄面总是要给我的。不过卫国，老哥哥可有几句肺腑之言跟你说。共产党现在兵锋正盛，留给你们考虑的时间可没有太多了。据我估计，顶多一个月，共产党就要打到苏州，卫国老弟可要早做准备，给自己留好退路，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啊！”

汤炳全微笑着首先开口道：“卫国老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可是对老哥哥有所指教？”

汤炳全哼了一声，说：“在苏州的地面上，还有谁敢找你的麻烦？那不是太不给我汤某人面子吗？说，是谁这么不长眼？”

周卫国说：“我要是不求汤炳全出面才真会弄巧成拙！不过，保密局今天没有给汤炳全这个面子，他们之间必然会出现一些隔阂，这对我和*图*书们来说，却是有益无害的。保密局毕竟只是情报机关，如果没有军队的配合，它的能量就要大打折扣！”

保密局。

周卫国说：“最好当然是敦促保密局尽快放人。”

周卫国说：“汤大哥说的道理其实大家也都懂，只是大家的根基都在这里，真要背井离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过这弯来的，总是要从长计议的。”

汤炳全说：“这事我倒是知道的，不过这和卫国老弟有什么关系呢？”

沈靖远的办公室。

汤炳全说：“沈老弟，我知道你们保密局有个美国顾问，可这里毕竟是中国，你也不能事事都听一个美国人的！其实你我都清楚，这些人并没有犯什么法……”

汤炳全一呆，说：“卫国老弟，怎么说这种话？”

周中说：“少爷的意思是……？”

沈靖远说：“靖远有公务在身，不能远送，还请汤司令恕罪。”

鲁特耸耸肩，说：“沈，您看，说客来了。”

周卫国只是略一疑惑，汤炳全已经欢喜地说道：“果然是卫国老弟，真是稀客啊！”

汤炳全阴沉着脸出了保密局大楼坐上自己的小车后，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拍前排椅背。

鲁特说：“其实最主要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到突破口，如果找到突破口，我相信这个情报网很快就会显现在我们面前。”

周卫国淡淡地说：“跟自己的命比起来，破费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都是聪明人，要是连这都想不明白，那他们就算是白活了！”

汤炳全说：“沈老弟，他们有没有扰乱苏州的商业秩序，还不是你们保密局一句话？”

周忠说：“那些工商业主们愿意吗？”

随后对秘书说道：“有请汤司令。”

副官这才明白过来，司令这是在保密局跌了面子，但他自然不敢说破，只好陪着小心说道：“司令，我们现在去哪？”

汤炳全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保密局果然大公无私！真是堪称党国的楷模啊！”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汤炳全面前，还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放着十根金条。

周卫国立刻收起了金条，冲汤炳全一抱拳，说：“汤大哥，卫国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

鲁特淡淡地说道：“身为一个情报人员，无论是对潜在的敌人还是潜在的朋友都要有所了解。”

汤炳全冷冷地说：“去哪？回家！老子不干了！”

汤炳全皱了皱眉，说：“沈老弟的意思是，这些人你今天是不打算放了？”

周卫国说：“汤司令何出此言？”

沈靖远说：“汤司令，请这些人来本就不是我一个人下的决定，而要放他们，更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事，你这不是为难我吗m.hetusｈu.coｍ•ｃｏｍ？”

周卫国说：“谢汤大哥指点，卫国一定会仔细筹划，尽快做出决定。”

沈靖远再次打断了汤炳全，说：“汤司令，现在是非常时期，扰乱商业秩序就是危害党国的根本，保密局自然要管。”

这时，沈靖远的秘书突然敲门进来，向两人汇报道：“苏州城防司令汤炳全求见。”

沈靖远说：“汤司令，你又忘了，我们并没有抓，只是‘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他们现在的身份也只是扰乱商业秩序的嫌疑犯，等我们调查清楚了，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公道。我们保密局一切都是依法行事，再别有用心的人又能怎么利用？”

汤炳全皱了皱眉，说：“保密局？”

汤炳全勃然色变，一把将小盒子推了回去，说：“卫国老弟，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哥哥我？”

沈靖远面色一正，打断了汤炳全的话，说：“汤司令，你错了，他们都有扰乱苏州商业秩序的嫌疑。”

沈靖远说：“顾问先生，难道您还是怀疑周卫国？可是，现在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可疑啊？”

随即脸色一变，说：“可是有人想找你的麻烦？”

周卫国说：“正是，还请汤司令施以援手。”

沈靖远笑笑，说：“汤司令言重了。你我都是军人，虽然职责不同，但说到底却都是为党国分忧，说不上孰轻孰重。不知汤司令有何指教？”

鲁特说：“对，我们没有证据，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疑！因为他的反应实在是太无懈可击了！有时候，没有一点破绽往往就是破绽。”

※※※

汤炳全说：“指教不敢当，汤某有一事相求，还请沈老弟给个面子。”

进了内堂，分宾主坐定后，自然有下人端来茶水。

汤炳全说：“既然这样，汤某告辞。”

沈靖远说：“调查清楚之后，该放的我们自然会放。这一点请汤司令放心。”

周中说：“少爷，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鲁特说：“见，当然要见。汤炳全现在手握苏州兵权，这个面子总是要给他的。不过他这次来肯定是为那些工商业主说情的，人我们却是不能放。”

汤炳全说：“沈老弟，你也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保密局一下子抓这么多人，这事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

周卫国说：“明天你再去各家跑跑，把话给他们挑明，让他们每一家至少都拿出囤积的一半生活物资投到市面上，而且要保证不加价，我们周家自然也不例外。这样一来，苏州的商业秩序多少总能恢复一些，保密局虽然未必就此放人，但老百姓终归是可以得到实惠的。利用这个机会，也可以让没被抓的工商业主们警醒警醒，为富不仁，可未必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