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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迟疑片刻，说：“老爷，有个问题小的一直想不明白，却不知该不该问。”

鲁震明说：“茶是凉的，一点都不烫啊。”

陈礼和脸一沉，对门房说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门房说：“不是啊老爷，我不是吓的，我是听那女的说，她是老爷的女儿啊！”

鲁震明赶紧放开手，挠着头说：“伯父，对不住啊，俺是粗人，没轻没重的。您别往心里去。”

陈怡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陈福面前，低声说道：“福伯，别难为她。”

但笑了一阵子后，陈礼和却是叹了口气，说：“陈福，其实老爷我这次虽然赌对了，但你要说我高瞻远瞩当世第一，却是太抬举我了。要论高瞻远瞩，眼光之准，还是要数人家周老太爷，要知道，人家可是历经满清、民国、日本三朝不倒，无论革命党、商人还是汉奸，都做得有声有色，人家那才叫见风使舵的绝顶高手啊！”

最后一声，却是因为手被鲁震明握得太紧痛了。

陈福笑着躬身道：“那小的就斗胆问了。小的想不明白的是，老爷行事一向谨慎，可为什么上个月解放军进城的那天，您却第一个带着我们劳军？按理说，那时其他府上都在观望，稳妥起见，我们陈府也该跟着观望才是啊。”

他话音刚落，就见陈怡从后堂走了出来。

门房忍不住提醒道：“老爷，门口等着的可不是别人，是周卫国周老爷啊。”

陈礼和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了，倒没有再迁怒于门房，同时也想起刚刚门房似乎对自己汇报说有人拜访的，便问道：“对了，你刚刚说谁来拜访？”

这个马屁显然拍得极为到位，所以陈礼和舒心地笑了。

陈怡听出是母亲的声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大声叫道：“妈，是我回来了！”

陈怡说：“组织上刚任命我当苏南行政公署苏州行政分区书记。”

陈礼和定睛一看，那女子不是自己离家十一年的女儿陈怡还能是谁？不由一下子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是怡儿，你终于回来了？”

陈怡走到陈礼和面前，说：“爸爸，是我，女儿回来了。”

说完，又转向那丫环，安慰道：“姑娘，你别怕，现在是新社会，再不兴这么欺负人了！”

鲁震明这才注意到了陈礼和，对陈怡说：“他是……？”

陈礼和不屑地说道：“什么保护？说白了就是软禁。连上街都要有人跟着，那不正表明共产党不信任周卫国吗？”

这时，一行三人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当先的一个女子看见陈礼和，立刻激动地叫道：“爸爸。”

说完，快步出了大厅。

那丫环却畏缩地后退了一步。

陈礼和大惊，说：“什么？师长？”

陈怡笑了，说：“震明啊，干革命工作怎么被你说得像当土匪似的？”

陈福脸一沉，说：“你还敢狡辩？还不快去换热茶？”

母女乍一相逢，都是一呆，陈怡叫了声“妈”后，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了陈夫人怀里，陈夫人也紧紧地抱着陈怡，母女俩就这么抱头痛哭了起来。

陈礼和用衣袖擦干了眼泪，走上前轻抚陈夫人的后背，说：“你看看，女儿刚回来你就惹她哭。”

不一会儿，陈夫人颤抖的声音就从后堂传了出来：“女儿，女儿啊，真是你回来了吗？”

陈礼和嗤笑道：“周老板，你还真是直接啊。不过，我女儿现在可是共产党苏州行政分区的书记，堂堂苏州知府样的人物，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鲁震明说：“周团长啊！还能是谁？”

鲁震明说：“俺们还不是老样子，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仗。”

陈福躬身说：“老爷，小的已经吩咐人去办了。”

说着就起身往大厅走去。

门房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说道：“是。”

陈怡说：“嗯，不走了，组织上安排我在苏州工作，我以后都不离开家了。”

陈礼和一呆，说：“我女儿？”

wｗw•ｈetusｈu•cｏm.cｏｍ陈怡说：“震明，渴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陈礼和说：“可是，可是看他的穿着哪里像是个师长？”

见来的这两位解放军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陈礼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陈礼和松开门房，跌足道：“怎么也不留客人？”

周卫国说：“陈老板不必客气，听说你女儿回来了？”

陈怡皱眉道：“爸，我现在虽然是干部，但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可不是以前的官老爷，是人民的公仆，是为老百姓办事的。”

陈福低声说：“老爷，这倒未必，听说解放军进城后还特地派人保护周卫国呢。我前几天上街就亲眼看见周卫国出门都有好几个解放军随身保护！”

鲁震明说：“这几年你还好吧？”

陈怡呆了片刻，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位“周团长”究竟是谁，心中顿时翻腾不已。

陈怡哪里会不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脾性？见了他闪烁的眼神，心中莫名地就有了一丝厌恶，说：“爸爸，妈妈，我路上累了，想先休息一会儿。”

陈福由衷道：“现在看来，老爷您这把是赌对了！要不然，解放军团长今天也就不会登门道谢，还称您‘开明士绅’，‘进步商人’了。”

陈礼和说：“就是刚刚进来见小姐的那个解放军军官。”

陈礼和变色道：“你怎么就让人这么走了？”

门房心说：“刚还说不兴叫老爷了，怎么自己又叫上了？”

陈礼和顿时有了主心骨，嘴上却说道：“女儿，没事，你就别出来了。”

陈礼和疑惑地说：“女儿，是你认识的人吗？”

门房顿时目瞪口呆，心说：“也没听老爷你叫留客啊？再说了，人家解放军有事要走又岂是我们能留住的？”

陈怡点了点头，说：“是了，苏州就是你们三野解放的，你在苏州也很正常啊。”

陈怡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下丫环的脸，说：“别怕，还好只是皮外伤，下去用凉毛巾敷一敷应该就没事了。”

陈礼和根本就没听门房说什么，一把抓住他，问道：“鲁师长真走了吗？”

陈礼和坐在大厅东首的太师椅上，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陈怡心中一动，说：“让他们进来吧。”

陈福有些尴尬地说：“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岂能和一个丫环一般见识？”

陈福却是眼珠子一转，说：“老爷，难道是小姐回来了？”

说完这话，陈礼和才注意到大厅里还有两名解放军战士，不由迟疑道：“女儿，这两位是……？”

陈福苦笑道：“共产党解放军讲究官兵一致，说起来，他们的长官和士兵倒还真不容易区分。”

紧接着，陈福快步跑了进来，一直跑进大厅，才气喘吁吁地对陈礼和说道：“老爷，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小姐回来了！”

陈礼和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福，说：“你真想不明白？”

陈礼和笑道：“想问就问吧，偏还使那么多心眼，难不成还怕老爷骂你？”

陈怡心中顿时一片雪亮，丫环上凉茶肯定是出于陈福的交待，否则她一个丫环又怎么敢自作主张得罪小姐的客人？而陈福这么做显然也是察言观色知道老爷不喜这客人，所以有意要给这客人难堪。离家多年，没想到今天一回家就重新见到了这种大家庭的尔虞我诈和口是心非，陈怡心中顿时厌烦不已。

陈礼和见门房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不由心中更是有气，说：“老爷叫你回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孙大胆脸一沉，上前一步，沉声说道：“不许诋毁首长名誉。”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那丫环赶紧说道：“是，奴婢这就下去。”

陈怡说：“我很好，你们呢？”

陈怡说：“震明，我今天才回家，这事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处理？”

陈福却是嘴角发苦，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那丫环低下了头不敢看陈怡，说：“小姐和-图-书，奴婢也不知茶是凉的。”

陈怡淡淡地说道：“人家是怕我们陈家太好客了。”

陈礼和重重叹了口气，却加快了脚步，以期能够追上解放军师长说几句客套话。

说着就走过去，伸出大手，对陈礼和说道：“伯父你好，俺叫鲁震明。是陈县长以前的老部下。”

陈怡也说道：“爸爸，都怪我不好，不该惹妈哭的。”

那丫环委屈地看向陈福，说：“大管家，刚刚不是你……”

陈礼和在心中暗骂了句“真是个不识相的土包子”，这才想起，这“土包子”怕是根本就不懂“端茶送客”的规矩吧？心中不由更是气恼，一甩衣袖，拉着陈夫人就往后院走。陈夫人虽然和女儿久别重逢，舍不得就此离开，却不敢违拗陈礼和，只好跟着他走了。

陈福点了点头，说：“小的刚刚亲耳听见他的部下这么叫他的。”

随即又有些奇怪地想道：“今天小姐回来不是挺高兴的事吗？而且刚刚还见了解放军的军官，怎么现在就变成心情不好了？”

陈礼和脸一沉，说：“什么老爷老爷？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再不兴叫老爷了。”

陈怡本来正要提醒鲁震明小心茶烫，但鲁震明动作太快，她却根本来不及说话，只好眼睁睁看着鲁震明将茶喝光，不由愕然道：“震明，茶不烫吗？”

这时，一个战士突然跑了进来，看见鲁震明后，跑到他面前，立正敬礼后，说道：“报告师长，军长到了，让您赶紧去见他。”

陈怡坐下后，鲁震明愤愤地说：“陈县长，你都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了，怎么你家里还有丫环和佣人？”

话虽这么说，可陈礼和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那可是知府老爷啊！放在明朝，那就是堂堂的正四品官！就算在满清，也是从四品的官。想我陈家祖上不过是小本经营的商人，莫说四品官，就连吃皇粮的都从未有过。到我这辈上，钱虽然赚得多了，但照样被人瞧不起，就连周卫国这样的汉奸后代都敢把我踩在脚下。总算老天开眼，我们陈家现在一出就是个四品官！还是个女儿身！啧啧，看来我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此刻，陈福却是陷入了震惊之中——师长！这个土包子竟然是解放军的师长！这回真是看走眼了！

陈福忍不住说道：“老爷，日本人占领苏州的时候，周老太爷当维持会会长是忍辱负重，他对日本人也只是虚与委蛇，暗地里还是帮国民政府，那可是国民政府都有定论的。”

鲁震明应了一声，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将杯中茶一口喝了个精光，笑着说：“这茶可真好喝。”

陈怡说：“他是我父亲。”

陈礼和赶紧对陈福说道：“陈福，还不快派人收拾小姐的房间！”

陈礼和哼了一声，说：“什么忍辱负重？抗战八年，‘曲线救国’的人还少了吗？他究竟是不是汉奸谁能说得清？要不是他在国民政府政要中颇有人脉，你敢说国民政府对他不是另一种评价？”

陈礼和张口结舌，说：“小姐？她都离家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

陈怡说：“是啊，差不多有四年了。”

陈怡定睛一看，也认出了鲁震明，不禁喜道：“震明，怎么你也在苏州？”

陈礼和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对陈福说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派人去叫太太！”

陈夫人和陈怡母女两人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息。

不一会儿，陈礼和就见周卫国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解放军战士。

陈福顿时不自在起来。这位小姐虽然外表柔弱，但从小性子就刚强，不说她现在还是“苏州府知府”，光说她主子的身份，自己就得罪不起。可是现在的情形，他走也不是，留下更不是。本想给那个“土包子”点脸色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念及此，陈福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

陈礼和大喜，说：“女儿啊，你真是出息了！没想到你一个女儿身，竟然能当上和图书知府老爷！”

门房有些惊讶地说：“就是苏州商会会长周卫国老爷啊。”

说着，就快步向声音来处跑去，正跑到大厅边上通往后堂的白漆门处，就见陈夫人脚步踉跄地奔了出来。

陈怡刚走进大厅，就看见了周卫国。

陈礼和陪笑道：“那是！那是！戏文里不是说了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陈福苦笑道：“人家有事要走，我怎么拦得住？”

陈怡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周卫国这时也看见了陈怡，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正要上前扶住她，却看见陈怡已经扶着一张椅子的椅背稳住了身形。

陈礼和怒道：“周卫国又怎样？老爷我现在还用得着给他面子吗？”

陈怡一呆，说：“老团长？谁啊？”

门房不知陈礼和为什么发火，只好应道：“是，小的这就回话去。”

陈福附和道：“老爷高瞻远瞩，当世实不作第二人想！小的佩服！”

陈礼和勉强伸出手和鲁震明握了握，说：“你好……啊！”

鲁震明接口道：“伯父，您别客气，您要有事就先忙，俺就和陈县长说一会子话。”

陈福应了一声，立刻叫了个丫环去后院传话。

陈礼和腾地站起，说：“你说什么？小姐回来了？这是真的吗？”

门房才走出几步，陈礼和突然心中一动，又把门房叫住了，沉吟片刻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说：“算了，让他进来吧。”

周卫国说：“我今天来就是想见见你女儿。”

陈礼和傲然道：“原来周老板也知道这事？”

大脑却飞速运转，根据自己这段时间对共产党的了解将这一职务和自己知道的官职加以对比，很快，就明确了这个职务的级别，不由惊喜道：“那不就是苏州的父母官，相当于民国的苏州市市长，以前的苏州府知府了？”

陈福激动地说：“老爷，真的是小姐回来了！”

鲁震明说：“陈县长，俺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陈怡脸上变色，看向那上茶的丫环，说：“我们陈家就给客人喝这样的茶吗？”

陈礼和说：“好了好了，谁都不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鲁震明松开陈福，看了眼那丫环被打的脸，见有些红肿，不由气愤地对陈福说道：“你这人心怎么那么狠？下手那么重？”

陈夫人抬起泪眼看向陈礼和，说：“老爷，我这不是高兴的吗？”

※※※

那门房一愣，说：“鲁师长？”

陈福的手腕被鲁震明大力一捏，痛得脸都白了，却碍着陈怡的面子不敢发作。

陈礼和“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吩咐门房有请。

鲁震明说：“陈县长，俺相信你。”

陈怡说：“可能是以前的朋友。”

陈礼和老脸一红，却没有停留，快步进了大厅。刚进大厅，正好门房进来汇报道：“老爷，周家老爷前来拜访。”

跟在周卫国身旁的孙大胆忍不住喝道：“不许瞎说！首长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说话！”

陈怡对陈福微一颔首，说：“有劳福伯了。”

鲁震明顿时醒悟，不好意思地说：“也是，这事不能怪你。”

陈怡心中不由苦笑。说起来，苏州是解放了，可苏州素来有钱人就多，哪个有钱人家里没有几十个丫环佣人的？连自己家尚且如此，别家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到这里，陈怡温言说道：“震明，你放心，旧社会签订的那些卖身契，人民政府肯定是要废除的。但任何一件事要做好，都要有个过程。你要是相信我，不妨过几个月再来看看。”

陈礼和注意到陈福的异样，讶道：“陈福，你这是怎么了？”

陈福笑道：“这是小的份内的事，小姐要这么说可就折杀小的了。”

陈怡说：“哦，他们是我的警卫员小刘和小赵。”

陈怡扶着椅背，也静静地看着周卫国。

陈礼和连声说道：“哭什么？哭什么？真是妇道人家！妇道人家！”

说完伸手还要再打，那丫环赶紧低下htｔps://www•hetushu.ｃoｍ•ｃｏm了头，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换热茶。”

陈福紧走几步，跟上陈礼和，说：“老爷，人家现在已经走了。”

这时，门房突然又走了进来，汇报道：“老爷，门口有两个解放军说要见什么‘陈县长’。”

陈礼和笑道：“这种大赌，若按常理，要么是大赢，要么就是大输！可是在我看来，却是只会赢不会输！只是，这其间的利益得失，却不是谁都能明白的，关键还在于眼光要准，下手要早。今天来的虽然只是解放军的一个团长，可往深处看，却表明我们陈家已经获得了共产党的信任。要不然人家解放军怎么不去别家只上我们家登门感谢？也就是说，现如今虽然变天了，但我们陈家却还是屹立不倒！相比之下，当初我们出头所冒的些微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陈礼和微皱眉头，说：“女儿啊，你刚回家，一路辛苦，应该先休息才是。陈福，怎么还让客人站着，还不上茶？”

走到门口，鲁震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陈怡说道：“陈县长，俺刚刚从俺老团长那里来，他也知道你回苏州了，一会儿说不定他就会来看你呢！”

陈礼和不屑地说：“什么人？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

陈福叹道：“老爷，他是个土包子不假，可他却是解放军的师长！”

陈礼和“哼”了一声，脸现不豫。他想起自己的女儿现在已是“苏州府知府大人”，而眼前这人只是自己女儿以前的“老部下”，想来现在也没什么出息，充其量只是解放军里的一个普通军官，不免就有些自重身份起来了。

鲁震明边往外走边说：“陈县长，以后还有机会的。”

鲁震明却是一个箭步就来到陈福面前，抓住了他扬起的手，说：“有话好好说就是，干什么打人？”

不一会儿，两个解放军装束的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鲁震明和他的警卫员小张。

门房在陈礼和面前停下，喘着粗气说：“老爷……门口……有两个解放军……还有一个女的……”

陈福匆匆走进后堂时，陈礼和正搓手跺脚，兴奋不已，乐得简直都不知该怎么坐了，见陈福进来，陈礼和一把握住陈福的双肩，说道：“陈福，小姐现在是苏州市市长，堂堂的知府老爷，我陈家现在也算得是官宦人家了！原来生个女儿也能光宗耀祖的！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哈哈……吩咐下去，老爷有赏，每人发两块，不五块大洋！”

门房反应过来，说：“走了啊。”

陈福不知从哪里冲了进来，劈手就给了那丫环一巴掌，说：“你眼瞎了，敢给客人上凉茶？”

周卫国心生鄙夷，也不想和他多说，说：“陈老板，我和你女儿以前就认识，分别这么多年，只是想见见她，没别的意思。”

门房赶紧说：“周家老爷前来拜访。”

周卫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陈怡。

陈府大厅。

陈礼和呵呵笑了，说：“陈福，你是老爷我的心腹，我也不瞒你。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共产党如今兵锋之盛，有目共睹，得天下只是迟早的事。既然他们迟早都要得天下，那么与其等他们真正得了天下大家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讨好他们的时候我们再夹杂在其中毫不起眼，倒不如在局势看似不明朗的时候做个领头的人！这样一来，那不就是鹤立鸡群了吗？老爷我从不赌钱，但这回，却是真真豁出去赌了一把大的！”

鲁震明这时已经走到陈怡面前，嘿嘿笑道：“陈县长，俺现在就在三野。”

陈福说：“请恕小的愚钝，小的是真想不明白！”

快到大厅时，正好见到陈怡往后堂走来，便说道：“女儿啊，那位鲁师长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留人家吃午饭？”

鲁震明刚进院门就看见了陈怡，忍不住大声叫道：“陈县长，俺鲁震明来看你了！”

陈福哪里还会看不出陈礼和的不快？应了一声后，就吩咐下人上茶去了。

陈礼和心中暗喜，如今有ｈｔｔps://wｗw.hｅｔｕsｈu.coｍ.ｃoｍ了女儿撑腰，他可再不怕周卫国了。

不一会儿，陈礼和就听前门方向传来陈福的喊叫声：“老爷，大喜，大喜啊！”

鲁震明刚坐下，就有丫环给他上了一杯茶。

陈礼和站在大厅里，一摆手，说：“就说老爷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陈福苦笑道：“老爷，您知道刚刚来拜访小姐的那解放军军官是什么人吗？”

渐渐的，泪水开始顺着两人的眼角缓缓流下。

陈礼和不由一愣，这位解放军竟然称周卫国为“首长”，这似乎不应该是对一名被软禁的商人的称呼吧？但很快，陈礼和就想起自己女儿已是“苏州知府老爷”，胆气顿时为之一壮，说：“这位解放军同志，你们知道周卫国是什么人吗？他可是苏州最大的资本家！他以前还给国民党生产过军需品，还和国民党特务有勾结呢！”

陈怡正和鲁震明说着话，却没注意到这些。

陈礼和继续说：“相比之下，周卫国的眼光就远远不如他老子了。听说他以前是国军团长，原本干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跑到共产党那里去了，而且在共产党的军队里还当了不小的官。你说他在共产党的军队里待着就待着吧，他可好，抗战胜利后不知为什么竟然又复员回家了！说的不好听，那就叫脱离革命队伍，共产党可是最瞧不起这种人的。如今苏州解放，我看周卫国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所谓秋后算账，周卫国当年脱离了革命队伍，共产党如今怎么可能放过他？”

陈福立刻对那丫环说道：“小姐让你下去没听见吗？”

陈礼和怒道：“周卫国，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我女儿是共产党的干部，又岂会认识你这样的奸商？”

陈福心中颇不以为然，但陈礼和既然这么说，他一个下人自然也不好多说。

但看着两人哭得伤心，他却也不禁泪流满面。

陈礼和皱眉道：“两个解放军和一个女的就把你吓成这样？”

陈怡说：“本该留你吃饭的，可你有事，我就不留了。”

陈礼和脸色一变，说：“那你怎么不早说？”

陈礼和一看就乐了。看来共产党还真是不信任周卫国，连出门都有解放军跟着监视。

鲁震明喜道：“原来是伯父啊！”

心里虽这么想，门房脸上自然不敢表露出来，还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都怪小的无能。”

陈福却是心中一动，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拉着门房就出去了。

鲁震明进了大厅，随便找了张空椅子就坐下了。

一旁的陈福笑道：“老爷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啊。”

陈礼和一呆之后，双眼突然亮了，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女儿啊，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鲁震明“哦”了一声，立刻起身，抱歉地对陈怡说道：“陈县长，俺该走了。”

陈礼和矜持地等在大厅里，直到周卫国走到厅门外，才假惺惺地站起，说道：“原来是周老板来了，这下人也真是可恶，竟然不说清楚来的人是周老板。要知道是周老板来了，老夫哪能不亲自到门口迎接呢？”

陈福正要说话，就见门房一溜小跑进了大厅。

陈礼和说：“那是自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陈怡却是看不得自己父亲的这种势利样子，对陈礼和说道：“爸爸，你和妈妈先回后面吧，我和震明想聊一会儿。”

梦中思念千百回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在这一瞬间，陈怡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身体也开始颤抖。

陈礼和说：“那就好，你现在是什么职务啊，怎么都有警卫员了？”

这时，从后堂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爸爸，什么事这么吵？”

陈怡却再不看陈福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陈礼和一皱眉，说：“我们家哪来的‘陈县长’？”

门房只好应了一声，满头雾水地出去通报了。

陈礼和没好气地说：“哪个周家老爷？”

陈礼和沉吟着说：“苏州行政分区书记？”

说完赶紧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