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无名
第二节
这是快反营自成立以来在单次行动中出现的最大伤亡，也是唯一的一次所有伤亡都是非战斗伤亡。
他们，无愧于中华民族的脊梁！
但很快，军人的职责就让瑞利中校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在山脊上查看了新兴里周围地形后，瑞利中校下达命令：K连沿着山脊继续搜索前进，L连沿村北湖畔的公路前进，I连则紧随K连行动。M连和营部在村中心驻扎。
这些天的经验教训已经让周卫国清楚地意识到，和美军作战就是要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充分发挥己方擅长近战、夜战的特点，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一旦和美军战成僵局，没有重武器的志愿军面对火力全面占优的美军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
最终，31团3营I连、K连和M连大部在村东北的狭长山脊上宿营；L连在村中一座通往丰流里江口北面的桥梁附近宿营；营部和M连一部在村中心宿营；第57野战炮兵营A连和B连在村南，营部和第15防空炮兵营D连在村西南宿营。
听了柯奇少校的汇报后，瑞利中校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最终，他终于在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命令：解除之前I、K、L连继续前进的任务，各连就地自行寻找宿营地，但务必在构筑好防御工事后休息。”
车队停下后，在副营长柯奇少校、3营4个连长和几名卫兵的陪同下，瑞利中校登上了村北的山脊，在夕阳下远眺丰流里江口美景。
瑞利中校扫视了一眼那十几个士兵，有几个士兵被他的目光一扫就低下了头，但更多的士兵则直视着他。
好在从后浦前往内洞峙的道路路况很不好，这支车队的行驶速度非常慢，而且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袭击，车队每到接近险要路段时，都会停下，反复对路两旁的山岭进行火力侦察或干脆派出步兵占领路两旁的高地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所以快反营毫不费劲就能跟上这支“机械化行军”的美军队伍。
围着他的士兵虽然给他让出一条路，但却在他身后不断吹口哨。等他走远后，士兵们更是发出了一阵欢呼。
L连连长艾奇蒙迪上尉倒也履行承诺向北派出了一支18人的巡逻队，但这支巡逻队在过桥后爬上了村北一座可以看到丰流里江口的山丘，向北眺望了一阵子后，就返回了村里，向艾奇蒙迪上尉汇报道：“Not a Chink in sight.（连中国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几个士兵转身看了他一眼，见和-图-书是营长后赶紧立正，其他人则根本就不理会瑞利中校的喊叫，继续朝马尔中尉发难。
半小时后，兵团部发来了回电：“你部神速、高效，甚慰。彭部已出发，已嘱其循暗记行军。命你部：一、跟踪监视美军第32团1营；二、查明新兴里敌情并随时通报；三、于新兴里接应彭部。”
瑞利中校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前面没有敌人？也许敌人就隐藏在我们周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第一段残缺电讯：“……计划，32团1营拟前出至内洞峙原陆战5团3营阵地布防，明日将继续向北推进；我团1营B连已抵达古土里，划归陆战1团指挥；我团第3营及第57野战炮兵营预计今日下午将抵达新兴里。陆军第7师第31团团长：艾伦·麦克莱恩 陆军上校”
27军主力要是能够赶在后继美军抵达新兴里之前赶到，则不但可以切断美军第32团1营的退路，还可以对毫无戒备的美军进行一次完美的伏击！
十几分钟后，面带忧色的柯奇少校回到了营部，他带来了一个令瑞利中校倍感沮丧的结果：M连因为可以留在村里休息，士兵倒没什么情绪，但K连、L连的士兵却和I连一样，都对继续前进的命令大为不满，眼看就要闹起来了。真要闹起来，局势恐怕会难以收拾。
这两段电讯的内容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周卫国立刻命令电台操作员给兵团部发报：“现已确认至少美军第31团团部及第32团1营已抵达后浦，第32团1营将前出至内洞峙布防，第31团3营及第57野战炮兵营今日下午将抵达新兴里附近布防。另：我部翻越赴战岭山脉时已开辟道路并留下暗记。”
先后派出的十个侦察小组不断传回消息，最后，终于确认了后浦的确有至少达营级规模的美军驻扎（实际为美军第31团团部及32团1营）。
第二段完整电讯：“致麦克莱恩上校：从你的计划看，你部兵力部署似乎过于分散，需防备遭大股敌军分割包围。建议各部抵达预定地点后暂停前进，休整待命。另：陆战7团昨日在柳潭里附近连续遭遇小股中共军队，望你部加强戒备。祝：顺利。奥利弗·史密斯”
有一个士兵还大声说道：“中校先生，我们已经整整在敞篷卡车上熬了2天1夜了！大家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现在很明显前面并没有敌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停留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再继和图书续前进？”
瑞利中校快步走上前，大声喊道：“立正！”
瑞利中校沉着脸对马尔上尉说道：“马尔上尉，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就气呼呼地向山下走去。
不久，山下传来一阵吵闹声，随后，吵闹声越来越响。
中午时分，美军第32团1营的这支车队顺利抵达新兴里。
为免打草惊蛇，周卫国最终还是放弃了袭击后浦美军第31团指挥部的诱人想法，在留下了几个侦查小组继续监视后浦美军后，带快反营在山路两旁的山岭中远远地跟着第32团1营的车队。
※※※
在这一瞬间，瑞利中校简直有一种人在画中的错觉。
马尔上尉苦着脸说：“长官，我刚刚向他们传达了您的命令，可是，您也看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服从命令，还说长官您不体恤士兵。”
那卫兵应了一声，小跑着下了山，不久就回到了山脊上，向瑞利中校汇报道：“中校，山下的士兵接到命令后都不愿意行动，几位连长正在劝说他们服从命令。”
从这支车队的规模看，应该就是早晨截获的美军电讯里提到的将要前往内洞峙的第32团1营了。
※※※
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后，周卫国让电台操作员打开了电台，按照昨天的方法在已知波段附近来回尝试，终于再次接收到了一段残缺和一段完整的电讯。
这也意味着27军部队还有机会对32团1营进行偷袭，只要他们在天亮前能抵达内洞峙。
快反营有着足够的保暖物品，周卫国又有率部在东北寒区作战的经验，但快反营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冻伤。
柯奇少校赶紧劝道：“中校，别冲动，让我先去看看其他连的情况再说吧。”
接到兵团部回电后，周卫国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眼手表：八点零三分。
这一晚的山地强行军，快反营共付出了牺牲3人，重伤5人的代价。
可以想象，仅仅身着单衣的27军官兵们需要多么顽强的精神才能支撑着他们在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下完成这样的长途行军！
※※※
27军部队没有在天黑前到达肯定有原因，而且现在战机并没有丧失。以目前新兴里驻扎的美军这种松懈的防御来看，在夜里对他们发起偷袭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
之前20军军属侦察营调来的金永泰身上穿的薄棉衣就已经够让周卫国震惊了，现在看着眼前整整一个营的官兵都只穿着单衣，身上凡是外露部位都或多或少有冻伤，有些冻和-图-书伤甚至已经溃烂时，周卫国的双眼湿润了。
瑞利中校不由微皱眉头，对一个卫兵说道：“你去山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平地时，快反营官兵们都发出了压抑的欢呼声。
3个连长在对视一眼后，只好垂头丧气地下了山脊。
当然，直到这时候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么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会因为即将爆发在这里的激战而在中国的军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目前的情况下，柯奇少校当然是希望瑞利中校能够收回之前的命令，但这话自然不能明说。
（二次战役时，由于后勤补给困难，冻饿减员严重，志愿军九兵团很多部队都无法按预定时间进入攻击出发点，因此二次战役东线战场类似这样令人扼腕的战机贻误比比皆是，如对二次战役最后战局起决定性影响的美军陆战1师5团于11月25日西移和陆战7团会合时，就是在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完成的。）
说完，就有些狼狈地走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黄昏时分，周卫国没等来27军的部队，却先等来了美军一支由一百多辆汽车组成的车队，这支车队应该就是早晨截获的电报里提到的美军第31团3营和第57野战炮兵营了。
当美军第31团3营营长瑞利中校率领3营和第57野战炮兵营A、B连抵达新兴里村北的丰流里江口时，整个村庄和周围的山岭，村西的长津湖水库，村北的公路都是一片寂静。
上午九时左右，一支由九十余辆汽车组成的车队鱼贯驶出后浦村庄，向北进发。
瑞利中校又大声喊道：“吵什么吵？见到长官也不懂得敬礼吗？”
瑞利中校这才冷静下来，想了想后，说：“好，你去看看其他连的情况，如果其他连都执行命令，你就让宪兵行动。”
瑞利中校脸一沉，说：“各位，你们都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军人，难道在你们身上就不能体现出军人应有的荣誉感和使命感吗？我重复一遍，这是命令！必须立刻执行！”
L连连长艾奇蒙迪上尉也说道：“中校，小伙子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再这样下去，不等敌人出现，我们自己就要先累死了！我看我们今晚不如就在这里休整，等明天天亮后再前进吧。大不了我们往前派出巡逻队就是。”
新兴里的村民自然早就因为战争逃离了，但不知道美军第32团1营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害怕部队遭到分割，他们竟然没有在新兴里留下一兵一卒！和图书
瑞利中校的这个命令下达后，倒是引来了3营士兵的一片欢呼声。不过在这个命令的具体执行过程中，大部分士兵却自动忽略了其中“构筑好防御工事”这一内容，都是随意挖了个散兵坑后便倒头就睡。
在派出一个作战排跟踪监视第32团1营后，周卫国率快反营主力留在了新兴里。
眼看局势越来越僵，一旁的柯奇少校急中生智，对瑞利中校说：“中校，不如我们问问第57野战炮兵营营长Ray O.Embree（雷·恩布利）中校，看看他有什么建议。”
※※※
新兴里是位于长津湖东面的一个小村庄，地势南高北低，东西狭长，西邻长津湖，村北有公路，且有丰流里江汇入长津湖。严格说来，新兴里只是个住户相对集中的民居群而已，连村庄都算不上。
瑞利中校一听卫兵的汇报就火了，说：“笑话！军人执行命令竟然还需要劝说？这他妈还是军人吗？！”
由于兵力对比悬殊，周卫国只好苦笑着眼睁睁看着这支美军进入新兴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原本等得有些心焦的周卫国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当尖兵将这一侦查结果汇报给周卫国时，周卫国先是目瞪口呆，紧接着就是大喜过望。
瑞利中校假作沉吟片刻后，说：“也好。我去问问他，你们先在这里等着。”
在略作休整后，第32团1营车队继续向北前进。
艾奇蒙迪上尉自然明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巡逻队不可能走得有多远，但他也默认了巡逻队的“侦查”结果，毕竟大家都累了不是？
瑞利中校说：“你们是军人，执行命令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这士兵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很多士兵的共鸣，他们纷纷围过来，给那士兵声援。
刚下山，瑞利中校就看见I连连长马尔上尉被十几个士兵围在当中，在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下，马尔上尉显然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I连连长马尔上尉也附和道：“是啊，中校，小伙子们还是在刺骨的寒风中，在敞篷卡车上完成这段行军的！”
（后世的美国人在研究这段战史时对麦克莱恩将32团1营部署在内洞峙大为诟病，认为这是麦克莱恩在瞎指挥，因为这一部署使得第31团级战斗队原本就显得有些薄弱的兵力更为分散，从而给了志愿军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机会，间接导致了后来第31团级战斗队的覆灭。）
命令下达后，瑞利中校就发现除了M连的小乔丹上尉脸带笑ｈetｕsｈｕ•ｃoｍ•ｃom容外，其他3个连长都是面有难色。
那士兵说：“中校先生，您看看大家，个个都精疲力竭，以部队现在的战斗力，您以为是在前进的时候遭遇敌人好呢，还是在这里就地构筑防御工事边休整边等待敌人的进攻好？”
考虑到驻扎在后浦的这支美军很有可能是从27军眼皮底下溜走的美军第31团的部队，周卫国亲自带着电台操作员和一个侦察小组对后浦进行了抵近侦察。
见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多，不少士兵脸上的表情还比较激动，瑞利中校不由也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但要他马上就收回刚说出口的话，这人他却又丢不起。
11月27日黎明时分，快反营终于越过了横亘在长津湖和赴战湖之间的赴战岭山脉的最后一个山岭。
从望远镜里看到后浦村庄里一栋房子周围林立的天线后，周卫国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指挥部！
那士兵说：“中校先生，我们是军人没错，可我们这些为了传播美国的自由民主而来到异国他乡作战的战士自己难道还要遭到奴隶般的待遇吗？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柯奇少校点了点头，说：“明白。”
K连连长基兹上尉首先开口道：“中校，我不得不提醒您，我们的小伙子们刚刚完成了一段长达140英里的行军！”
晚十点左右，当27军80师238团的先头部队2营终于在快反营尖兵的带领下来到周卫国面前时，周卫国立刻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迟到。
下午从内洞峙传回的侦查结果已经证实上午从后浦出发的美军第32团1营部队的确停留在了内洞峙布防。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周卫国立刻将这一最新情况电告兵团部，同时派出十几个侦查小组迅速摸清了新兴里村内及周围的地形。
但时间紧迫，快反营官兵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短暂休整辨明方向后向后浦出发了。
瑞利中校怀着满腔怒火回到营部，一进营部就大声喊道：“宪兵，宪兵在哪里？给我把I连闹事的那些混蛋都给抓起来！我要让他们明白藐视长官的代价！”
天亮以后，隐蔽前进的快反营终于接近了后浦。
围着马尔上尉的士兵们这才注意到了瑞利中校，陆续停下了嘴，散漫地向瑞利中校行了个礼。
从现在算起，到天黑还剩9个小时（长津湖地区冬季大约在下午5点左右天黑），有了快反营开辟的道路，27军完全有可能在天黑之前翻越赴战岭山脉，但前提是，不带重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