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贺大人处理公事去了，牛欢马庆两位差头对望一眼，最初惊诧过后，心中只剩一问：这么容易，就能领悟大逍遥问？

贺余走后，苏景又在山中待了几天，向同门告辞出山，并未立刻赶回莫耶，而是将不听带在洞天内，在中土世界转了一圈，先去了天斗山看望老友，再去齐喜山逍逍遥遥阁做客几天，之后又跑了一趟空来山。

恶鬼生命漫长，日子单调，口滑之辈大有人在，若是贺判官不加这一句嘱咐，怕是“十四王境界不够却先领悟大逍遥”之事五天就能传遍幽冥，七天就能传入人间。

看得苏景直恨。

马庆赶忙放松了眼皮，嘿嘿笑道：“十四王领悟了大逍遥，他的境界已经到了？那不是该飞仙了……这可是大喜啊，天大的……”

才走了两步，贺余忽又止步，转回头：“牛欢马庆。”阴阳司各衙都配牛头马面之差，所有担当此任的猛鬼也都以“牛、马”为姓。

明明不用睁眼，还要“视而不见”，这是显摆么？显摆给谁看，谁又稀罕看呢。阳三郎撇嘴巴，满面不屑。

憎厌魔，惹人厌，他竟敢把自己扮成大天魔金铃天！这是惹人厌嫌不过瘾，还要恶心自家的开坛老祖宗了。

蚩秀正在行元调息，不能相见，天魔宗内也苏景也没了其他熟人，和戚东来聊了一阵就准备告辞，不料就在辞行时候山外有消息传来，天宗中佛门圣地弥天台传来的灵讯。

举止扭捏，动作轻佻，不过戚东来还是戚东来，习惯就好了……聊上一阵苏景越来越不习惯。

不止传讯空来山，弥天台昭告hｔtps://ｗww•ｈｅｔｕshｕ•cｏｍ.cｏｍ天下各宗各门：古刹封山！

两位差头身形一晃，将近二十丈的巨大身体急急缩小，化作不足五尺之人，对贺余合掌躬身，做领命之姿。

对他这身扮相魔宗上下无人不恨，不过修魔的注重本心，高高在上的诸多大天魔是他们的图腾崇拜，宗内弟子把自己扮成魔尊模样并不是忌讳，是崇拜尊重的另种表现，这是魔宗古已有之的传统，戚东来说得明白“我见过大天魔后满心崇拜，扮成这样是我至诚敬意”，其他魔门弟子虽心中气愤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我是真正在，天地一样真正在，但我和这天地并无关系。我不因它而在，它也不因我而存。若我想在，这世界有我一份；若我不想，乾坤又与我何干！

阳三郎本就是三足金乌，自然晓得“独独之我”，乍见苏景空灵中轻轻一眨眼就成就“独我”，她又怎能不吃惊，须知这重心境就是真正的金乌也不那么容易修成，至少她现在还差得远。

“我在天地在”体悟的是“真正我”，所谓上天入地，为我独尊！这句霸气之言放在这重玄理中，指的不是要横扫乾坤，只是真我存在的一种方式而已。

若贺余晚打断片刻，后面就是潮水般的道喜辞与阿谀调了，贺余及时摆了摆手：“境界没到，还飞仙不了，不过大逍遥领悟得千真万确！”说着，接过大差头手中公事薄，低头翻看着向衙内走去。

眨眼，眼睛一闭、一睁。

……

这事魔宗门内事情，虽与苏景同生共死是铁打的交和图书情，但对外门人物，这些事情戚东来还是不会说。

苏景自是不晓得“无悔却有怨，可即便有怨亦无悔”的领悟竟是大逍遥问，又难怪这次明悟过后身心会如此愉悦。

一瞬闪过，当苏景再睁开眼睛时候，他又重新显现于世界，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姿势，仿佛从未离开，不存稍动……阳三郎觉得这分明是自己眨眼才会有的“景色”，哪里是苏景眨眼啊。

这让苏景诧异莫名，匆匆辞别戚东来，离开空来山后一道剑讯打回离山，很快龚长老以剑讯回应，弥天台封山之讯离山已经收到，虞、樊两位长老正启程赶去佛宗，这件事情里总透着一份蹊跷感觉，离山会做追查。

可不等阳三郎惊呼出口，苏景忽然从入定中清醒回来，先是满脸惊诧，随即喜上眉梢，下一刻哈哈大笑没法说的欢喜和没法说的有出息……边笑边动念问阳三郎：独独之我，真是独独之我？你瞧见了吧，瞧见了吧！

贺余摆一摆手，不是什么公务调遣：“你们两个若把此事泄露出去，以后千年的俸禄就不用想了。”

闲聊其间，苏景问起魔宗掌门蚩秀。他在白马镇重开苏记老铺时曾得戚东来信笺，说蚩秀心骄气傲，受不得自己的修为与身份不相配，兵行险招要强提修为。

“我笑我师弟……他啊，”边笑，贺余便说：“他他娘的领悟了大逍遥！”

人修金乌，连元婴都还没睡醒便成就了“独我”，阳三郎没办法不吃惊。

秦吹未能见到，骚人倒是见到了。好一阵子没见，戚东来的模样越发威武了，一根根胡hetushu.com.com须仿佛钢针似的，刷子眉比起从前乱得多，双目炯炯有神，身上筋肉刀削斧凿一般，皮肤中泛出淡淡古铜颜色。

大逍遥问因人而异、并无定式，不是说苏景领悟的道理就是大逍遥问的道理，贺余之所以敢确定苏景就是“问过大逍遥”了，关键在于他领悟的过程。不过师兄不细说，旁人暂时无从了解。

道宗天元之后，佛宗弥天台居然也要封山。

贺余笑道：“多大？最大的逍遥。大逍遥问，三劫十二境最后一重领悟境！还有，说过多少次了，马庆你别一吃惊就瞪眼睛。”二差头为马面，马生竖眼，一瞪起来可就太长了，大人看着总觉说不出的别扭。

修行道上对“我与世界”有一种见解：我在天地在。

阴司恶鬼，出身千差万别修行各不相同，身形大小差异极剧，平时说笑闲聊共处一堂，谁比谁个子大都无所谓。但若大人传令，差头接令时候必会“矮上”大人一头，取“大令如山压头，属下莫敢不从”的敬意。此乃极乐川和无穷春两司自己的规矩，贺余做官以来觉得此例未免流于形式，不过他还算“新人”，就没说什么由的他们了。

阳三郎没眨眼，眨眼的是苏景……

此外龚长老还请小师叔安心修行，毕竟这事情也只是“蹊跷”罢了，并无危机迹象或阴谋味道，天元道与弥天台还是离山信任的伙伴。

因我在，所以天地在。花草树木，醇酒美人，生离死别所有所有身边事物都是虚妄，皆因我本念生，便如面前一支桃花开得正娇艳，我看它在那里，所以它才在那里，我若ｈttｐs://m.hｅtｕsｈu.ｃｏm.cｏｍ闭目不看它就不在。

套用“我在天地在”的句式，现在苏景的境界可以唤作“我在我在”，但在金乌修持中，对此有个专门称呼：独独之我。

这种说法是对是错无关紧要，大道三千六，人人一苗根，无论悟玄还是修实在，只要走到巅顶皆可登仙去。

所以苏景闭目，他消失于天地。真正的“独独之我”。

闭目一瞬，苏景消失不见！他闭起了眼睛，人就消失于天地间！不是什么隐身法藏身术，一个大活人从身形到气意，曾经存在于此的全部痕迹统统不见了。即便阳三郎的金乌神目、金乌感识也找他不到，真正消失。

幽冥与阳间多有往来，阴阳司与诸冥王相敬相亲，苏景的事情阴阳司辖下众多官员也多有了解，他们晓得苏景大概的境界。

眼下没什么明确线索，苏景耽搁在中土太久并无意义，看过门宗探过朋友，传讯给长老嘱托有事就传告，他会立刻赶回。

两大差头同时一愣：“大……多大的逍遥？”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可是不久之后，当苏景眨眼，阳三郎大吃一惊！

苏景赶忙退后一步，戚东来没能抓住他的手，从神情到语气都变得幽怨了。

让苏景太早知道这件事情并无好处，是以贺余在阳间没多说，被苏景追问时候他岔开了话题。

分不清他是本性流露还是故意使然，不过提起蚩秀时候，戚东来眼中藏了一缕担忧……强提修为，就算魔功大成也是有隐患的，不暴发则已，一旦暴发怕会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提到师弟，戚东来笑道：“总算魔尊眷顾，师弟冲过险关，妙和图书法大成，如今空来山中无人能挡他挥手一击！不过行法过程也实在凶险，唉，现在一提起来我这心儿还嘭嘭嘭的跳，你来摸摸看……你别躲啊。”

就是苏景在修炼宝瓶境时领悟的“独独之我”。

忠义天魔仍在关内，仙家轻易不会受伤，可一旦受创必会伤到根本，休养疗伤须得一个漫长的时间功夫，一次闭关莫说几百年，就是千万年也算得正常。

随即苏景西去，自大漠古城入法阵再回莫耶。

中土转上一圈，前后用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重返晴族离山脚下，苏景再次结安定大坐，只是与以往不同的，初坐时候他是睁着眼睛的。

可模样越威武，动作举止就越扭捏，以前他说话还只是娇柔女调，如今女调中新添了一份娇羞之意，远远一看到苏景……他脸红！

此刻苏景“闭眼我没了”的“施展”，与我在天地在的玄理颇有相似之处，不过他更实在些：我在，乾坤也在，虚妄的不是天地，而是我与天地的联系。

人已入定了，双目仍半开，“视而不见”也是结定坐的一重境界，算不得太稀奇。是以刚做过一场大修行、正缓神调息的阳三郎自高远九霄望向苏景的时候，她撇了撇嘴角：就算有“视而不见”的本事，闭眼睛入定也肯定比睁着眼睛更容易、更稳当些。

骚戚东来最可恨的还不是脸红，是他现在给自己弄得扮相：三尺长发不知是真元灌注还是抹了糨糊拌牛油，根根倒扎向天，上身打赤膊臂上扎金环，下半身不|穿裤蹬靴，而是赤着双足腰挎一条金红长裙……只差脚踝上再来串金铃铛，他就是真正的金铃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