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已经成形四十六亿年的蓝色星球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谭斌噤声，知道他还有下文。
所有的酒杯都放在转盘上，咣咣咣一阵乱敲，然后大家仰头，把2002年的ROTHSCHILD，当作白水一样灌下去。
谭斌忽然浊气上涌，将红酒杯重重墩在玻璃转盘上，大声说：“都举杯，谁不喝就往死里灌他！”
乔利维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谭斌的弦外之意，她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但他对付客户极有一套，三杯酒落肚，多大的客户他也敢拍着肩头称兄道弟，偏偏不少客户吃他这一套，言来言往间大哥老弟叫得极其亲热。
谭斌跳起来，一声不响冲进洗手间，扣上隔间的门痛哭失声。
从他办公室的玻璃墙望出去，总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电脑的微光映在她的脸上，益发显得皮肤细腻，五官楚楚动人。
“是吗？”谭斌眯起眼睛，“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原来是同级的销售ｈｔｔｐs://ｍ.ｈeｔushｕ•ｃｏｍ•ｃｏm经理乔利维。
他扔了烟头，打算结束这次谈话，手指有意无意掠过她的大腿。
如此风范，自然令谭斌心下羡慕，且望尘莫及。
北方区销售团队自发订了饭局，给余永麟饯行。
不是谭斌刻薄，她自已刻意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难免会认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嘴都控制不住，别的修为大概也很有限。
谭斌谢绝：“我还要去前台取快递，你先走。”
他的背影蹒跚离去，远远看过去有点外八字。
饭局结束，共开了八瓶红酒，人人醉态可掬。
到底还是欠点火候，余永麟想，有些机灵的人，早就到刘树凡面前表忠心了，她却依然感情用事。
乔利维掏出烟：“再来一支。”
有人在她背后大叫一声，谭斌触电一样跳起来。
她的秀色，曾是四面楚歌和繁重压力中唯一的慰籍。
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席间只听得到碗筷相碰的叮当声。
谭斌在余www.hetushu.com.com永麟的办公室里落了泪。
所有业务依然正常运转。
一桌人都是善于调剂气氛的销售高手，这顿饭却吃得异常沉闷。以往饭桌上谈笑风生，黄段子乱飞的情景，一去不返。
谭斌温和地回答：“老乔，Tony还没走，所以这件事的前提并不成立。至于谁坐那个位置，我管它呢？还不得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除非他能把Salary给我增加百分之五十。”
“你们……”他咬牙，假装别人都看不到他眼角的潮意，“我……谢谢你们这些年的支持！好好干，兄弟们，山不转水转，咱们还有碰面的时候。”
因为都被划进了程睿敏的嫡系，都是他带进公司，或者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陆续递上辞职信，其中就包括余永麟。
余永麟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冷淡。
如今是执行董事长刘树凡兼任大中国区销售总经理，北方区销售总监的职位，由东方区销售总和-图-书监于晓波暂时兼管。
谭斌和他分管不同地区，平日自扫门前雪，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明显的矛盾。
“Cherie，哭一会儿就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让你的手下看见，成什么样子？”
最多的，比如余永麟，几乎相当于他半年的薪水。
她的眼泪既让他感动，也让他焦躁。
“我有，谢谢。”
“放风结束，走吧，一起回去。”
对面的乔利维立即附和：“对对对，干！都干了！”
乔利维若无其事地站起，夸张地仰望一下玻璃幕墙，展开双臂做一个飞翔的动作。
乔利维狠抽几口烟，闷闷说：“Tony一走，北方区Director的位置可就悬空了。”
乔利维吐出个烟圈，轻声笑：“有一回烟抽完了，就跟别人借了一根，好嘛，我嘬呀嘬，腮帮子都嘬黄了，也没嘬出个什么鸟来。临了低头一看，嗬，不就是一圆珠笔芯嘛。”
谭斌默默退开，没有和他客气。
乔利维打量着烟盒上“SOBRANI和图书E”的商标，不屑地吊起嘴角：“这也叫烟？”
谭斌立刻多心，往旁边让一让。
乔利维倒也爽快，挥挥手说：“我明天出差，咱们下周见。”
乔利维负责东北三省的销售，自号“张作霖”，当年的东北王。
他望着这唯一的女弟子，目光温柔。他实在不方便告诉她，这些年她也给了他无数隐秘的快乐。
程睿敏和余永麟这一页，从MPL中国公司的历史中彻底翻了过去。
不但按照自行辞职处理，公司给提供言辞夸张的推荐信，而且或多或少都拿到了赔偿金，Package（打包，这里指所有赔偿项目的总和）的数字相当诱人。
余永麟还能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拦住正要刷卡付帐的谭斌：“我来，这顿饭让我来！”
最后是余永麟打破沉默，勉强笑着说：“怎么回事儿，啊？都哑巴了？我又不是行将就木，马上就要入土，都吊着脸做什么？遗体告别？来，喝酒喝酒……”
乔利维果然问：“你觉得谁有希望上去？”
https://www.hetushu.com.com“Cherie，你听说了吗？Tony也要离开了。”乔立维终于步入正题。
没有人笑，年轻的女孩声音哽咽：“Tony……”
谭斌仰头笑，心中的抑郁散去不少。
余永麟拍拍她的肩膀，把整盒纸巾递过去。
他们走得总算从容。
余永麟按中国喝白酒的习惯，翻转手腕照杯，眼中已是水雾充盈。
她还是销售代表时，就跟着余永麟。他升她也升，几年蹉跎下来，感情亦师亦友，自是非比寻常。
“Cherie……”
谭斌摇头，年纪轻轻就顶着个啤酒肚，高血脂脂肪肝一样不少，显然吃得好动得少。
翌日余永麟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就被摘下，除了隔三差五有工人进去打扫，大多数时候都黒着灯。
一共七人，全体扫地出门，斩草除根。
“坐吧。”她让出半边椅子。
他见唬人的目的达到，正叉着双手呵呵大笑。
谭斌白他一眼：“这不是烟是什么？”
他已经极力在为她开脱，但这一幕让人看到，他的努力全部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