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谭斌脸色变一变，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谭斌，你看着我，说实话，沈培和你提过结婚的事吗？”
文晓慧看着谭斌不停颤动的睫毛，知道自己的话过于残忍，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谭斌接着看下去，心里忽然浮起一个疑问，以于晓波的心细如发，前段时间怎么会出现明显顾此失彼的局面？
谭斌想起洗手间里那个关于炮灰的电话，再把前前后后的情景在脑子里梳理一遍，她一直纠结的事件真相隐隐现出了轮廓。
谭斌手下如今有五个销售经理，三个销售代表，她自己在三个月内，仍然兼任北京的销售经理，帮助新提升的销售经理熟悉客户和流程。
不过MPL此刻上上下下，都把程睿敏这三个字当作瘟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他也不想犯这个忌讳。
这也是她不愿经常往家打电话的原因，母后大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拣着她最不爱听的事罗嗦。
谭斌无端地感到烦躁不安，把手里的文件夹子用力摔在桌上。
她衣橱里的颜色，差不多都是基本色，不用考虑搭配的问题。
交钱时文晓慧直抽冷气，跺脚长叹，“哎呀呀，谭小姐，你这样会把男人宠坏的。”
“他们那个圈子本来就乱，什么事儿没有？男人混到四十幡然悔悟，那叫浪子回头，转个身还是一朵花，照样有十八、二十的小妞儿往上扑，可是你呢？”
谭斌边看边不吝余力地猛夸：“Bowen，你这套文件管理，已经够得上开一门培训课程了。”
她拉着文晓慧的手臂央求：“欢奇的海鲜锅也行，姐姐，给点儿笑和-图-书模样好不好？”
谭斌翻着锅底寻找蛏子肉，然后放进文晓慧的碟子里，“都给你，我错了行吗？别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
而刘树凡在事后兼任大中国区销售总经理，销售这一块重中之重的业务，完全绕过了李海洋。
这种行为，几乎可以上升到RP的高度，公共道德观明显缺失。
“亲爱的，你在工作上英明果断，感情上真是个弱智儿，大脑极度发育不平衡。”
谭斌开车回家，抬眼望出去，头顶乌云翻滚，似在酝酿一场暴雨。虽然是夏季，她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
文晓慧还记得谭斌大学毕业时的模样，秀丽的面孔带点未褪的婴儿肥，笑容甜美，整个人挂在瞿峰的臂弯里，眼角眉梢都是小女人的幸福满足。
“能说什么？老题目，愁你嫁不出去，现如今又跟个不靠谱的男人混。”
“谭斌，你烦我也得说。”文晓慧并不理会她的讨好，“前天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你妈直唠叨了你半个小时。”
不过有什么事不能和自己的女儿当面商榷，一定要在外人面前倾诉？
沈培人是不错，但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虽然他父母的婚姻还算平稳安乐，他本人却对婚姻有种异常的恐惧，常说婚姻制度是人类历史上最违背人性的制度。
“穿这件衣服能做什么？”谭斌白她一眼，“阴阳双修？”
她犹豫几次，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自己并没有太多场合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她在这条路上又能走多远？毕业后就业七年，谭斌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和*图*书
职场中不见血腥的残酷，完全超越了她的想象能力。想起程睿敏离职时几乎无法自持的样子，她心中的某处地方，实实在在揪着痛了一下。
随后的几天忙乱而有序，谭斌的升迁，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
她的口碑一直不错，虽然年轻，又是女性，但胜在自律，情绪足够稳定，最难得的，是她从不把压力转嫁下属。
这次轮到文晓慧不说话了，她挟起一筷子生菜，用力塞进嘴里。
望着总监办公室紧闭的房门，谭斌哑然失笑，还未正式交手，对方一点风吹草动，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这个消息，文晓慧是从其他同学那里辗转听到的。
那把头发，还是认识沈培以后，才慢慢养回来的，现在刚刚齐肩。
上海的男性虽然生活中有点小家子气，但是工作上的敬业和仔细，的确让大部分北方男人望尘莫及。
她约上文晓慧去置几件当令的夏装。
临走想起沈培的衣橱也该换季了，又为他拿了两件恤衫。
她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得把这个问号暂时压在心底。
她挺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办公室里人为制造的噪音。比如放着会议室不用，却在开放办公区用高音电话开电话会议，以显示自己的繁忙和专业。
她平常最头疼的，就是那些北方籍工程师差不多的对付劲儿。
谭斌追上去赔笑。“楼上俏江南的毛血旺和豆花不错，今儿我请客成吗？”
Oliver就是已经退休的前任首席执行官。
文晓慧为之气结，扭头就走。
在相熟的品牌处，谭斌取了几条长裤和及膝裙，又挑https://www.hetushu.com.com了两件颜色清淡的衬衣，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所以程睿敏先离开公司，他那一支里的中坚嫡系，也陆续被清理干净，李海洋孤掌难鸣。
谭斌自己没有主动提起过一个字，照常上班下班，只是把一头及腰长发剪成了短短的板寸，一个月内瘦了将近十斤，脸只剩巴掌大一点儿，乍看上去象尚未发育完全的小男孩。
谭斌的脸顿时挂了下来，
文晓慧嘴里正含着一口矿泉水，噗哧一声全喷在她的袖子上。
她起身去茶水间倒一大杯黒咖啡，一口气喝下大半，满口的苦涩令她冷静下来。
文晓慧和谭斌的母亲曾是多年的同事。
但她在一件大花透明衬衣前，流连了很久。
幸亏工作日很快结束，又到了周末。
三个月后她辞职，进了MPL公司，从此变成工作狂，眼神话锋都渐现凌厉，等闲的男人再不敢轻易靠近。
原来程睿敏被Fire之前，曾陪着CEO李海洋一起拜访过PNDD的高层。
文晓慧坐下犹自忿忿不平，“重色轻友，哼，就为个小屁孩儿。”
他用筷子在空中画了个三角形，“以前有Oliver坐镇，三足鼎立，再折腾出不了大乱子，都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几何结构……”
会议室离谭斌的位置很近，一阵阵的哄笑声和拍桌子声，令她不时地跑神。
与于晓波的交接，却比谭斌的想象要顺利地多。
三天后交接结束，谭斌请他吃晚饭，半杯红酒下去，于晓波略略吐露了一点隐情。
瞿峰当年是学校里的风头人物，学的是国际贸和_图_书易，比她们高两届，迎新晚会时就盯上了谭斌，两个人一直走了四年，曾是校园里郎才女貌的一段佳话。
“不去！那是你糊弄客户的地方，又贵又难吃。”文晓慧还在生气。
她无奈地问：“我妈都说什么了？”
谭斌随口说：“我知道，你在嫉妒。”
在底层只知道埋头苦干，爬上一个台阶才发现，前面的路更加崎岖难行。
于晓波意味深长地说：“北京如今是个是非之地，你明白了吧？所以有多远我逃多远。”
谭斌笑起来，想起方芳对俏江南的评价：该店大师傅的水平相当之稳定，每一道菜都做得万劫不复地难吃，从未有过失误。
于晓波矜持地笑一笑，没有说话。
谭斌勉强笑笑，“可是晓慧，这么些年，我也没有碰到更好的。”
他在公司公用服务器上建立一个临时文件夹，根据管理流程的顺序，目录项一目了然，所有的交接文件按照日期排列得井然有序。
谭斌有点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是典型的小船不可重载。
按说程睿敏离开，销售总经理的位置悬空，应该是个极好的升迁机会。
另有半句话，他闷在肚子里没有吐出来：以前捅多大的娄子，上面还有程睿敏罩着，现在已是今昔非比。
谭斌咬着筷子做不解状，“奇怪了，国共两党为抗战都能求同存异，我们俩为什么就是不靠谱？”
接下来和下属一个个谈心，敲定下半年的计划，和数个相关部门澄清责任权限，同时还要兼顾北京的业务和PNDD的集中采购。
然后宣布散会，大家一起吃顿晚饭，第二天就各奔东西。
瞿峰毕业后和_图_书在北京呆了三年，混得并不怎么如意，他转去上海发展。半年后便传出他与一个温州老板的女儿订婚的消息。
五年前的伤害，至今尚未痊愈。虽然伤口上结了厚厚一层茧子，按一按依旧闷闷地痛。
电脑里存着几首齐豫诵唱的佛经，那穿越时空一般的清越声线，让她渐渐心定，精神再次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
想坐进那间办公室，只靠哗众取宠是远远不够的。她撇下唇角微微冷笑，从抽屉里翻出耳机套在耳朵上。
谭斌背上的冷汗刷一声就冒了出来。
套上身试一试，珊瑚粉的底色上，盘绕着大朵枝叶缠绵的热带花卉，衬得整张脸明亮晶莹。
文晓慧在心里叹口气，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沈培这个人。
谭斌买衣服一向简单，固定的几个牌子，款式合适，颜色适宜，付了款就走。
文晓慧看得不耐烦，不管三七二十一替她付了款，“你也换个风格，天天穿得象老太太，打算清修呢你？”
程睿敏是大陆人，李海洋也是大陆人，铁三角在Oliver离职，李海洋即位的那一日，已宣告瓦解。
谭斌把八名下属召集在一起，做了个简短的就职演说，要求几位销售经理把正在跟踪的项目理一理，做一份详细的项目背景分析报告，三天后交给她。
相比之下，乔利维那边就高调得多。向他直接报告的销售经理将近十个，再加上各地的销售代表，二十多人济济一堂，气氛热烈，搞得象誓师大会，只差没有当堂歃血为盟。
“没关系。”她拼命给自己打气，“生活就是一个问题叠着一个问题，你总要学会去对付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