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朱门酒肉臭。谭斌不合时宜地想起楼下开放办公区一个挨一个的格子间。
谭斌以为刘树凡会坐在办公桌后，他却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MPL延续多年的传统，上下级之间没有特别的界限，再高的官职，最普通的员工也能直呼其名。但这个规矩随着李海洋的到任被打破。
周一上班，谭斌提着电脑直接上了十九层。
公司里私下的八卦，说刘树凡有一位秘密情人，就是一年前辞职离开的前董事助理。
谭斌长吁口气，这才踏进电梯。
“说得很好。”刘树凡露出赞赏的表情，“所以我一直强调，Process是最重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次的Risk能顺利过渡，就Show出了流程的重要性。”
其次，做到一定的位置，一定会遭遇升迁瓶颈，因为市场瞬息万变，需要冷静的头脑和果决的判断力，这两样，传统意识中是女性最欠缺的东西。
谭斌眼前被吊起一根醒目的胡萝卜，但这一次，总算顺利过关。
但她的紧张的确随着他的微笑渐渐消退。
她想问，你是不是也有性别歧视？
或许这就是精英和普通人的区别，她不太确认。
“Cherie，”刘树凡说，“我一直对你印象不错。”
“一直想找m.hｅｔｕshu•ｃｏｍ•ｃom你们谈谈，可是抽不出时间。”刘树凡笑容和煦，“Tony走后，是不是有点吃力啊？”
刘树凡听得很仔细，不时插问几个问题。
提起这些年的遭遇，谭斌几乎可立书十万字的辛酸史，所幸她以无比坚韧的毅力，克服一个又一个关口，终于走到今天。
四年前她刚刚转做销售时，做事异常低调胆怯。余永麟曾经告诫她：“我不介意你说错话，但我非常不想看到，你成为一个没有声音的人。”
“不瞒你说，以前我非常不看好女孩子做销售。”
据说蓝色能够提升心理暗示的效果，令头脑更清醒。
但是刘树凡的妻子儿女都在美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扣响，刘树凡的助理端着咖啡壶送进来。
最后刘树凡基本表示OK，拍一拍谭斌的肩膀，“Cherie，好好干，以后你会发现，你所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值得的。”
“李先生。”谭斌迅速闪到一边。
刘树凡的手心绵软肥厚，手指微凉。谭斌记得相书上说，有这种手相的人，往往热爱播弄权术。
但是中国的业务发展，一直蒸蒸日上，靠的又是这些大陆员工。所以从欧洲本土员工撤退，管理层彻ｈｔtps://ｗｗw.ｈｅtusｈｕ•ｃｏｍ.coｍ底本地化开始，两派斗管斗，一直相安无事。
她看向刘树凡，带一点点挑战，“那您如今怎么看？”
谭斌发觉自己有点跑神，立刻把思绪的野马拉回原处，握住他主动伸过来的手。
李海洋点头微笑，注意地看她一眼，然后在身边人的簇拥下离开。
谭斌不能理解，台上如此煞有介事，一旦倒势，立刻失去前呼后拥的排场，这份落差该怎么去适应？
昨晚程睿敏的叮嘱又回到耳边：不能争，一点争的意思都别露。
而港台派的背后，有总部的撑腰，欧洲人一条筋到底的思维方式，令他们至死不能理解所谓的中国特色。他们认为，法律规矩条款既然已经摆在那儿，就是让人遵守的，因此对蓄意破坏规则的人，往往深恶痛绝。
谭斌轻轻啜了口，味道确实香醇，与之相比，楼下咖啡机里出来的货色简直就是涮锅水。
这句话谭斌一直铭记在心，丝毫不敢懈怠，四年时间，已令她脱胎换骨。
比起民主气氛甚为浓厚的欧洲公司，北美公司相对来说，等级更为森严，MPL只好俗随人改，上下皆尊呼李海洋为“李先生”。
谭斌挤出一个赞同的笑脸，但没有接话。她知道一件事，刘树凡代表ｗwｗ.hetusｈu•ｃｏm.cｏｍ的港台派，和以程睿敏为首的大陆派，多年的分歧就在这里。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真巧，当先走出来的，是首席执行官李海洋，一个胖胖的，面目和善的中年人，披着一件颇具大佬气质的黑大衣。
那么她今天的表现，可算得上得体？
“黒咖啡，谢谢。”谭斌受宠若惊，慌忙双手接过。
深灰色的西装，浅灰色的衬衣，本来配得无懈可击，偏偏戴着一条深粉色的领带，视觉效果相当突兀。
“哦？”刘树凡轻笑，“为什么呢？”
他们不太在意那些条条框框，认为束缚过多，在中国这个地方，等于自掘死路。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从几家大客户今年的业务发展计划和投资预算开始分析，有条不紊过渡到自己区的销售计划。
直到这次的程睿敏事件。
“你不要紧张嘛，难得为女士服务一次。”刘树凡欣然一笑。
更不用说如何应付公司内部那些自命不凡的男性产品经理和工程师。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刘树凡的办公室，将近四十平米的空间，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玻璃窗，大半个北京城尽收眼前。
谭斌欠欠身，“Thankyou,Sir.”
女性做销售，首先，不能长得太好，长得太好客户就容易有非份之念。
“Mornhttps://m.hetushu.com.coming，Cherie！你很准时，这是个好习惯。”刘树凡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向谭斌伸出右手。
谭斌自余永麟离开，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一直在收集相关的资料。这个问题还难不倒她。
谭斌莞尔。不看好女性做销售的，岂止他一人。连自己的老妈都误会：“斌斌，你在外面不会吃亏吧？报纸电视上的故事，看得我心惊肉跳。”
“加奶还是加糖？”刘树凡取过纸杯，亲自为她斟出咖啡。
刘树凡五十不到的年纪，个子不高，肤色白净，戴一副金丝半框眼镜，说话慢声细语，每句话的尾音都往上飘，典型的台湾国语。
谭斌相信，肯定不是刘树凡自己的口味。
她收拾笔记本告辞，却在门口遇到乔利维，两人相视一笑，互道早安，乔利维侧身为她让出通道。
谭斌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领带。
几件仿红木家具线条疏朗，摆放得错落有致，屋角堆着七八盆绿色植物，似小型的温室花园。
大陆派的人，是邓小平思想的追随者，不管黒猫白猫，只要签下合同就是好猫。
为了这次谈话，她特意换上浅蓝色细条衬衣和海军蓝的长裤。
谭斌的资料准备得很细，虽然有些方面囿于经验，不能令刘树凡完全满意，可是到底有她自己的数据和分https://www.hetushu.com.com析支撑着底气。
被猎头挖至MPL前，李海洋是一家北美公司的总经理。
她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上，载着她迅速离开MPL的权力核心。
谭斌在公司内部网上见过李海洋的简历，他是1978年内地第一批通过高考的应届毕业生，80年代中期去美国留学，算得上海龟派的先驱。
谭斌避重就轻地回答：“如果个别人离开，一个公司或者一个部门从此崩溃，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公司的管理，出了大问题。”
大头们最关心的，不外乎销售和利润的真实数字，那是他们安身立命和飞黄腾达的根本。
谭斌站在电梯口楞了三秒钟，因为她想起一个问题：刘树凡对她灌过的那些迷魂汤，会不会换个名称主语，同样说给乔利维听？
“你做得非常好，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来，Cherie，谈谈你下半年的计划。”刘树凡几十年的修炼，岂会让她牵着鼻子走，顷刻便转了话题。
谭斌浑身一凛，这个问题假设得太过险恶。她急忙敛定心神回答：“还好，没感觉太大的区别。”
他让谭斌在大班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谭斌心里微微打了个突，这样刻意的平等关系，让她很不适应。不过平日她也留意到，往往走得越高的人，韬光养晦的水平越高，待人越谦和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