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13章 阏氏
“没错。”他点头承认，“我是汉人。还有我那位被放逐到北海的朋友，他也是。”
“在练习之前，首先你要知道这弩弓每一个部分的作用。只有完全了解它们的作用，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力量。你好好看着，”他指着弩弓一一道来，“这个是弩臂，那个是钩牙，还有别小看这悬刀，它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安归不置可否地一笑，“多半应该就是他了。”
“二王子你……又在威胁我吗？”
这时，聚集起来的人群逐渐散去，那罗也想抽身离开。大阏氏神色阴郁地给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一个眼色，那侍女立刻会意，上前拦住了那罗，笑吟吟道，“别急着走啊，你是叫那罗吗？我叫昔雅。大阏氏觉得这次你做得很好，正想要奖赏你呢。这样吧，你就跟我来一趟。”
他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中，神色显得有几分怅然，“这是长安城里最出名的点心。我打小就喜欢吃这个，怎么会不知道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可能，提多绝对不会这么做。”她又想到了什么，“那左贤王怎么会舍得罚他呢？平时左贤王不是最宠爱这个小儿子吗？”
绮丝笑了笑，“别吃太急，我再去给你拿点水喝。”当她端了一碗水再次走进帐子里时，神情似乎变的有些奇怪。不等那罗相问，她就凑了过去低声道，“我刚刚听说啊，提多小王子好像闯了什么祸，大阏氏正准备要责罚他呢。”
“可怜吗？听说当时因为步兵们死伤惨重，士气大跌，李陵就将过错都算到了将士们偷偷随军的家眷身上，将她们全部斩杀。”他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脸。“一旦进入了这个你死我活的战场，就算是再仁慈再温柔的人，对着陌生人，也要锻炼出一颗比玄铁更坚硬更冷酷的心。”
那罗兴奋地道了谢，接过弩弓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那罗察觉了他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温和，不觉微微一愣。
与此同时，那罗正老老实实地跟在安归身后，默默看着他往前走。这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这种奇怪又沉闷的气场让她很不舒服，甚至，还让她感到了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心虚。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他所在乎的人了。
“姐姐，这……擅自鞭打图克王子的爱马确实是提多不懂事。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几鞭子就能打死一匹马呢？”
“左贤王这几天正好去了单于王庭。我看啊，”绮丝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这大阏氏就是趁着王爷不在才故意找碴的。反正啊，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妹妹，我说你是糊涂了吗？这可不是一匹马的事。提多他年纪小小就如此狠毒，连兄长喜欢的马都要打死，日后说不定会因为王位而残害王兄呢！”大阏氏的神色一凛，“如果不给他一点惩戒，以后说不定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今天王爷不在这里，我作为大阏氏就替王爷正正家风。”
听到她离开了帐子，安归翻身坐了起来，注视着帐门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他的眼中似乎有什么闪烁着，但，仅仅一瞬间，那闪烁的眸光便又重新收敛于冰绿色眼瞳之下，渐渐消失不见。
“他归降之后，单于很是欣赏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并且封他为右校王，有权力统辖整个黠嘎斯部落。只可惜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而且至今还没有到黠嘎斯部落述职。听说他初降匈奴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安归好像是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飞将军之孙，早已和_图_书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了。”
那罗抿嘴一笑，“大叔你怎么知道这是长安的点心？提多说这的确是新来的侍女从汉朝商人那里学来的呢。”
他不置可否地望向了远处，并没有说什么。
她的嘴角一僵，随即又无奈地笑了笑。要是他不出言讽刺取笑她，那就也不是安归二王子了。
“你听说过汉朝的飞将军李广吗？”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只相当漂亮的青金石手镯。
“那大叔，为什么你们不回去呢？在这里又没什么亲人，岂不是冷清的很？”那罗不解地问道。
留下她吗？未尝也不是件坏事。
她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变了，似乎有点怜悯，有点同情，还有一些她怎么也看不明白的东西。
安归也没看她，只是笑对着大阏氏道，“实在是抱歉了，大阏氏。这丫头一定又给您添乱了吧。我看她也根本没资格领什么奖赏，不惹事就不错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昔雅露出了一个别有用意的笑容，“就算抓不到把柄，我们也可以制造把柄。”
过了几日，当左贤王回来之后，安胡阏氏就无意地将此事告诉了他，并请左贤王不要责怪大阏氏。一听小儿子差点受冤被罚，胡鹿姑自然是有些恼怒，但又听安胡阏氏说了那罗帮忙解围的事，他又恢复了原有的冷静，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二王子，这个……我不能要。”
这位大叔的身后，一定有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李广去世了之后，他的孙子李陵少年得志，为汉朝皇帝所重用，年纪轻轻就被封为了骑都尉。之后汉军出征匈奴，李陵也向皇帝保证，他愿意助一臂之力，以自己的五千步兵抗衡匈奴的十万骑兵。”他顿了顿，“结果，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李陵的五千兵力杀死上万匈奴骑兵，他的战术和指挥无疑是正确的。但可能是时运不济，没有及时的接应和支援，最终几乎是全军覆没。李陵血战到最后一刻，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投降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那罗原本提起的心又回到了原位，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庆幸。她回过头对那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二王子！”
他果然显得有点高兴，神色也开朗的多了，“你先别得意太早，哪天你能射中顶端的那一小片绿叶，才算是出师。”
当天她学得格外认真，似乎觉得错过一点就对不起他的用心教习。
大阏氏皱了皱眉，低斥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婢子！来人，给我拉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位大叔每天都按时到来，耐心地指导她练习射弩。那罗生性聪颖，再加上学的又认真努力，十几天下来这射弩的本事可谓是突飞猛进。
“公羊生出小羊？那不是根本没可能的吗？”那罗瞪大了眼睛。
“行了，这么晚我也要休息了。你就别在这里打扰我了。老杵在这里害得我都没法睡觉。”他一挥手，侧过身子就不再搭理她。
他停了下脚步，那挺直的背影在黑暗中看起来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那罗点了点头，这位飞将军的威名在整个西域也是如雷贯耳，几乎就没人不知道他的。只是，那大叔和飞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大阏氏趁着她犹豫的一瞬，便示意侍从将提多带走。
他转过了身，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无奈，“要是你不去管那闲事，也就不是那罗了。”
“不是他打死的还会是谁？” 大阏氏www.hetushu.com.com不耐烦地挥手，“还不给我拉下去！”
“大叔，你尝尝，这是提多小王子昨晚给我拿来的点心，说是和匈奴的点心不一样。我可是特地拿了孝敬您啦。”
“知道了。”她定了定心神，忙点了点头。
安归的唇边漾起了一丝讥笑，“他在长安早已没有家人了。汉朝皇帝知道他归降匈奴，又误会他为匈奴教练士卒，一怒之下夷了他的三族。”
听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众人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什么？提多？他闯什么祸了？”那罗的心里一紧，忙不迭地问道。
“可是……就算是提多的无心之失，”安胡阏氏的脸上布满了忧色，“那也不过只是一匹马啊。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那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没想到这手镯大小一分不差，居然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果然如此！”她欣然一喜，将手里的一片叶子举了起来，“大阏氏请看，原来这马饲料里被混入了马桑叶。这种叶子如果外敷的话有化瘀散结，消肿止痛的功效，但若是不慎内服，无论人畜都有死亡的可能。而且马桑中毒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瞳孔缩小，眼皮青紫。这种马桑叶我们这里并不多见，所以才会被不小心地混了进来吧。看来应该是准备马饲料的人疏忽了。”
“对不起，二王子，下次一定不会了。”
“这是本王子赏你的。”他漫不经心地带着一种施舍的口吻，“好歹你也是我这里的人，整天光戴着那颗破石头也不嫌丢人。”说着，他还很鄙视地瞥了那罗脖子上的那颗孔雀石一眼。
他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大阏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人带走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点心上时，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话语中夹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音，“是——炸蜜糕？这里居然也有长安的炸蜜糕？”
那罗可不认为对方会怀有什么好意，可一时又找不出推脱的理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个如春|水漫过湖面般动听的声音，“那罗，你这死丫头怎么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回去！”
大阏氏微微一怔，随即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大阏氏，这匹马是被毒死的！”她的这句话无异于一石落水，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第二天，当那罗再次见到李陵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同情混合着感伤的复杂情绪。身为降敌的汉朝将军，即便他在这里受到单于厚待，但那种孤独和寂寞，以及被摧毁的骄傲是无法用任何东西补偿的吧。
“可是大叔你不是有女儿吗？你的女儿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吗？你的家人一定也盼着你回去吧。”那罗有些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她垂下了眼眸。
今天的这两个时辰，那罗只是学了一些弩弓的原理和基础知识，并没有上手练习。不过她也明白，对于初学者来说，冒然急进是大忌，一切都要循序渐进。反正她平时放羊有的是时间，那就慢慢学好了。等她有了一技傍身后，从这里逃到长安的机会自然也就大多了！
那罗心里震惊不已，她就知道大叔不是普通人，可没想到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他冷哼了一声，“总之这个手镯你每天都得戴着，要是让我发现你取下来，那就把你放逐到北海去牧羊。”
“那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王子了。”她今天累了一整天，再加上因李陵的遭遇而情绪低落，觉得没了和-图-书精神很想快点回去休息。
大阏氏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惊讶，她心里也清楚如果是中毒就绝对和提多无关了，但又不甘心错失这么一个整治对方的好机会。这一股郁结之气卡在胸口好一阵子她才讪讪开了口，“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是姐姐不好，吓到妹妹和小王子。不过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来人啊，即刻送点补品到妹妹那里让她们母子好好养身子压压惊。”
“那罗，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再次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那罗的神色一黯，“那都是我阿爹教我的。”
“大叔，你看！我能射中那条树枝了！”那罗兴奋地跳了起来，冲着他直笑。她想用和他女儿相似的笑容来感染他。
“啊！”那罗不禁低呼了一声，心里涌起了几分酸涩。怪不得他说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这就算难度高了？我都已经降低难度了，原本的话要射中正在飘落的绿叶叶柄才算是过关。”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的那位朋友，他叫苏武。前些年出使西域时被匈奴单于扣了下来，单于说是要等到公羊生出小羊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回汉朝。”
“谢我什么？”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若是真的对我敬爱有加，提多就更该接受母后的惩戒。安胡阏氏现在您还替提多开脱，不就是不满我母后的决定吗？这难道不就是逾越之举？”图克王子的话令安胡阏氏微微一愣。如果她还继续护着儿子，她们母子俩就会被冠上一个目无尊长的罪名，那么势必也会对提多的将来有影响……
当晚那罗被凌侍卫叫到安归的帐内时，她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这位大叔。安归也装做对她偷学射弩一事并不知情，还借机卖了个不大不小的关子。
安胡阏氏顿时脸色大变，“姐姐，这样的罪名我们可担待不起。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母子从未敢有逾越之举。提多对兄长一直也是敬爱有加，这次的事情一定有误会，还请姐姐您明察。”
李陵？投降？那罗的脑中灵光一现，脱口道，“难道那位大叔就是……”
那罗点了点头，急切地保证道，“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确实，我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他的眼中露出了异常伤感的神色，仿佛能让旁人的心也之为之微微疼痛，“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那罗越听情绪越低落，“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如果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自己的故国，那恐怕就是上天最大的惩罚了吧。”
“王爷，那罗这孩子要是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了。”安胡阏氏再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
她刚走进自己的帐内，就见到绮丝已经提早将晚餐准备好了。面饼，蔬菜，以及一些烤肉。菜色虽简单，但那罗已经很满足了。要不是身边还有一个绮丝，她在这里必定更寂寞一些吧。思及至此，她又不免暗暗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时的冲动，绮丝也不会被……
那罗本来也是着急得不行，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又不知该怎么帮他。现在听他这么一叫她更是心乱如麻，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拔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的面前。
“单于根本就没有放人的打算，但是苏武一刻都没有放弃过离开这里的念头。因为他知道长安还有家人在盼望着他回去。” 他的脸上缓缓地浮现一个笑，只是那笑容太过酸涩沉痛，“不像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绮丝你真是太好了。我感动的都想要流眼泪了。”她赶紧坐了下来ｍ.hｅtusｈｕ.cｏｍ.ｃom，迫不及待地拿起面饼咬了一大口——什么是幸福？原来在劳累了一天后能有口吃的就是种幸福。
“这里有多少人亲眼看到那匹马在被他抽打后就一命呜呼了？”大阏氏冷哼一声，“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他？”
“这只是给你自卫用的。平时打仗时那弩弓可要大的多，射出去比弓箭的威力都要强。”大叔解释了两句，“其实这学起来并不难，主要还是要靠平时多加练习。”
见到她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李陵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似乎也在瞬间一扫而尽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抱怨般低语了一句，“怎么尽不让我省心。”
“那不是破石头。”那罗一听也有点不乐意了，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发什么愣？怎么不吃？”绮丝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状态中拉了回来。
“好像是说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图克王子闹得不行呢。”
那罗嗫嚅道，“可是他在长安也有妻女家人吧，不想另娶也是人之常情。”
“还不是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大阏氏冷哼了一声，“这种惑主的小妖精，要是以后让我抓到什么把柄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得罪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说的这位大叔啊……我好像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那个……今天……谢谢你了，二王子。”她还是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忍住了笑意，“哦？既然这样，那么下次就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好了，空气不是更好？”话刚说完，他就见到她郁闷地皱了皱眉，不觉心情大好。
那罗很认真的听着，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脑海里。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本领，她都会用心去学。因为，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等到见到伊斯达的那一天。
“不过你得罪了大阏氏，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什么！”她又差点掉了下巴。
他斜倚在貂皮缝制的软榻旁，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光浮迷离，若有若无的慵懒之色流水般漫过他无可挑剔的眉眼，靡丽的好似月下华美无双的琉璃樽。
那罗趁这个机会定睛看了看那匹马，忽然眼前一亮，连忙开口道，“大阏氏！请听婢子说一句！这匹马绝对不是提多小王子打死的！”
“你说什么？” 大阏氏似乎也相当惊讶，“它是被毒死的？”
那罗更是觉得郁闷，明明是他自己把她叫过来的好不好？怎么说得好像她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不肯走？她没好气地告了退，气呼呼地转身走出了帐子。
“诶！这么高的难度？我又不需要打仗……”
那罗刚想起身，听到这句话又坐了下来。
听到他说这样的话，那罗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只见他唇边突然浮现的笑容如同艳丽的花，瞬间耀眼地绽放开来。她怔怔看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脑中蓦的一片空白。
那罗点了点头，弯下腰又翻了翻马的眼皮，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回大阏氏，这匹马的身上虽然有鞭伤，但它的嘴边流出的口沫是暗红色的，周围还遗留着呕吐物。而且请看，它的臀部位置还有血迹，显然是便了血。呕吐，便血，再加面目扭曲，这是马匹中毒的一个典型症状。”
那罗愣了愣，顿时恍然大悟，“大叔，原来你是汉人？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长得不像当地人呢。”
听到她用我们两字，安归的面容顿时柔和了几分，“拿我们和他比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总是会带你回楼兰的。”
“如ｈttps://wｗｗ•hｅtｕshu.cｏm.ｃｏm果大阏氏不信，是否能让婢子看一下这匹马今天所吃剩下的马饲料？”
绮丝忙按住了她的肩膀，“那罗，你就别管闲事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你也是宫里出来的，这种后宫争斗平时看得还不多吗？而且你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份，过去了又能帮什么忙？假如真是提多打死了图克王子的马，就算是左贤王也不能太偏袒他吧。”
第二天那罗放羊的时候，那位大叔果然如约而至，还带了一副他自己亲手制作的弩弓和弩箭。因为考虑到那罗的身体条件，他特意将这副弩弓做的小巧便携，也更适合她上手练习。
到了事发地点时，那罗见到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左贤王的众多妻妾，也有很多下人侍女，地上还躺着一匹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的小红马。大阏氏正盛气凌人地责骂着安胡阏氏，指责她没有看管好儿子。图克王子也对着提多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了轻视和不屑。而安胡阏氏则一边搂着正在委屈哭泣的提多，一边忧心忡忡地恳请大阏氏明察这件事。
那罗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识趣地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追问下去。
这天，等完成了当天全部的练习量之后，那罗拿出了准备好的点心递给他。
“急什么？”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这些天来觉得还适应吗？”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等那罗近身，他就将手中把玩的那只青金石手镯迅速戴在了她的手上。
“想不到你对那些药草也这么有研究。今天要不是你，那小王子就免不了受罚了。”他挑了挑眉。
提多被吓得大哭起来，死活也不肯被带走。他正在挣扎的时候，忽然从人群中见到了那罗的身影，就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大叫道，“那罗，那罗！”
“我怎么有种预感，这个下次说不定很快就会到来。” 他唇边的笑容又多了几分促狭之意，低垂的浓密眼睫恍若蝶翅轻颤。深深阴影下，那双冰绿色的眼睛，如翡翠般蕴着最富有天地灵气的颜色。
“那这样的话提多不就是被罚定了吗？这可不行！我得过去一趟。”那罗将碗一搁就想起身。
傍晚时分，那罗像往常那样赶着一群羊，踏着夕阳的余晖回到了热闹的帐区。等她将全部羊群赶进羊圈收拾妥当后，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了。
“那个地方虽然远点，不过……空气好得很。”她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好歹总算想出了一条优点。
那罗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还是得再去看看。”
她干笑了两声，“我怎么会认识他呢？只是偶尔听其他侍女提起来，说是他的武艺高强，所以我觉得有点好奇嘛。二王子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罗就告退了。”
“哦？”他抿嘴轻笑，“可是，我好像又忽然想起来那个大叔是什么人了呢。”
“这安归王子倒是爱护自己的奴婢，”昔雅讥讽了一句，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大阏氏，婢子听说王爷对这个丫头也挺上心的。她生病时王爷好像也派人送了不少药给她。其中很多还是相当珍贵的药材呢。”
安胡阏氏连忙道了谢，又面带感激地看了看那罗，没再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儿子就匆匆离开了那里。
“谢谢你明明知道是我多管闲事，还帮我脱身。”那罗扯动了一下嘴角，等待着接下来从他口中传来的嘲笑讥讽责骂。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大阏氏思索了一下，朝身边的侍女点了点头。不多时，被吃剩下的马饲料就那位侍女被拿了上来。那罗蹲下身子，忍着一股怪味仔细地用手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