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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青春仓皇结

作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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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爱怎能忘记

第二十一章 爱怎能忘记

我终于放慢了速度,抓着他的车把,头也不抬地高声嚷:“哥哥,学校里有没有新来的漂亮女老师啊?”“你小子还有恋师情结啊,小心我在咱妈面前告你一状!”“好啊,我就说替她老人家找的大儿媳妇,看不乐坏她才怪!”疯狂的滑速里无意中瞥哥哥一眼,发现他神采飞扬的眸子里,竟满是我不熟悉的温暖和柔情。
秦榛疗伤的那一段日子,我没去看他。我知道秦榛不需要外人的同情和安慰。他从高高的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心里充满的,其实是一种终于寻到机会,证明自己的骄傲和满足。
我依然会在米小弯老师提出问题的瞬间,便高高地把手举过头顶。也依然会流星般滑到讲台上去,帮她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且不起任何的粉尘。亦会当着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替哥哥邀请她去我们家共进晚餐;而后在微凉的夜色里,看她和哥哥手拉着手,慢慢地沿着城墙走,一转身,再也看不见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我的心里,有怎样的痛,在慢慢慢慢地划过。就像旱冰鞋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滑过时的痕迹,不鲜明的、却是刻入冰层里的痕迹。
十月傍晚的空气里,有薄荷般清凉恬淡的味道,我握着有米小弯老师优美批语的作文本,眯眼看着天边绚烂铺陈着的大片大片的夕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快要燃烧起来了。是有两只手,同时在我背后拍了一掌,我的不安分的心,才“哐当”一声落回原地去。转过头看时,却是狠狠地吃了一惊,身后站着的,除了哥哥,竟还有一身玫红色长裙,含羞带笑的米小弯老师。
当然,还有秦榛。
我是在那一天的晚上,才知道,秦叔叔其实也是一个极优秀的军人;可是有一年的中秋,因为忍不住对千里之外妻儿和父母的思念,偷偷坐火车跑回东北去,受到了组织上很严厉的处分。是爸爸,背着“袒护部下”的名声,一次次地为他求情,最终将处分减到了最低。可是从此,他在上级眼中的形象,却因此再也难以翻身。家属的调动问题,也是直到五年后爸爸的多方奔波,才终于得以解决。
秦榛在信里说:安安,只能在信里,才会鼓起勇气,对你说声谢谢。九岁那年爸爸犯错的时候,就该说的;爸爸总是说,每每看到你甜美的微笑,他便会默默地鼓励自己,为了一家人的团圆,努力地用行动去擦掉人生路上的污点。可是我的自尊,却不容忍爸爸用求人的方式,换来家人的团聚。所以,才会将这份怨恨,不公平地转嫁于你。而且,用极端的方式,向每一个人证明,我的血液里,也有军人的勇敢与尊严……你与肖伯伯的宽容与关爱,其实我早已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了。这次爸爸演习中的立功,亦是肖伯伯,无私地给予了机会。安安,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好好地爱这个大院里的一切;就像,你曾经那样深深地,爱它们一样……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哥哥让学生捎话给我,放学后在校门口等他一起回家。那天米小弯老师在课上念了我的作文,又说了一些让我几近晕眩的词汇,所以我没等得及听完班长啰哩啰嗦的通知,便偷偷从后门一弯腰滑出了教室,飞奔到校门口准备给哥哥炫耀一https://www.hetushu.com.com番了。
终于在一片杂沓慌乱的脚步声和痛苦又愤怒的喊叫声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秦榛已被闻讯赶来的大人和军医,抬进了卧室。秦叔叔的咆哮声里,我听见秦榛声嘶力竭的喊叫:我就要向每一个人证明,我不是孬种!我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我也是军人的后代!!!
他这样喜欢小孩子,却从来都是一个人孤独的来去。那年元旦他没和我跳舞,却在角落里一个劲地抽烟。最后Party散的时候,爸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了句:老秦,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他的眼里,才一下子像是窗外的天,泛起黎明的颜色。
一路上,我疯了似地嗷嗷唱歌给他们听,在他们哈哈笑着看我的时候,又飞一样滑到他们前面去,鹰一般张开胳膊,引领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群川流不息的路口。偶尔我还会啪得蹿到哥哥的后车架上去,把头倚在他温暖结实的后背上,仰头看天。成群的鸽子呼啦啦飞过,归心似箭的飞机一眨眼便只剩下了没来得及散去的长长的尾线。我听见米小弯老师玫红色的长裙在风里歌儿一样畅然做响,而哥哥的笑声,则是其中最响亮的那个音符。
九月份开学的第一天,我既不屑乘出租,也不乐意坐哥哥的单车,非要着了酷酷的旱冰鞋,自己闲闲蹓跶过去。家到学校也就四里路的样子,但却要过四、五个拥挤繁忙的十字路口。起初哥哥还不放心我的技术,非要我拉着他的后车架,慢慢滑。我骄傲地一扬下巴,嗖地落下他,在形形色|色的车缝里鱼一样自由穿梭起来。在我箭一般飞快飞快地冲过两个车喇叭几乎成奏交响乐的路口之后,哥哥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大叫:“别逞能了,唐飞,I服了You啦!”
此后便会像双方的父母说的,一块来去。秦榛的话不多,但一出口便像是我想象中的东北的烈风,尖锐得会划破人的肌肤。有一次我问他,东北好玩吗?他习惯性地沉默了几分钟,随口丢给我一句:比你们这儿好玩一千倍!他很鲜明地把我与他划分了开来,语气里有难以化解的坚硬与隔膜。
是到了教学楼门口的时候,哥哥才追上来,拉住穿着旱冰鞋如履平地般踏上两层楼阶的我,郑重其是地瞩咐道:“小飞,以后不论在教室还是办公室里见了哥哥,还是改改称呼地好。记住了,我可是会做个不徇私情的好老师的。”
这其中有个被我称为“秦叔叔”的军人,最喜欢拉着我的手跳舞。每次见了我,也都会呵呵笑着用短短的胡碴扎我的脸蛋。过年过节的时候,还会买大堆好吃的给我;但要求是,我必须搂着他温暖的脖颈,亲亲他的额头。
那天晚上为了秦叔叔的面子,我勉强跟爸妈去吃了“团圆饭”。否则,单是那个叫秦榛的男孩子凛冽不友好的眼光,也会让我拒不进门。
我想我是太过兴奋了吧,否则不会在哥哥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了,还把啤酒像喝白开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米小弯老师走出去好远了,我还对着她被哥哥安全护佑着的娇小的背影,一遍遍地挥着手,且用力高喊着:“米老师以后常来玩啊……”是最后一边收拾满www.hetushu.com.com桌的狼藉,一边欢快地哼着小曲的妈妈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丢下一句:没发烧啊!我才一下子安静下来,看着我和哥哥在旱冰场上拍下的照片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滑旱冰的时候把腿摔断了都不哭,所以再也不应该有什么事情,值得我这样勇敢的男子汉掉眼泪了!可是这样想着的时候,泪,还是一滴滴地落下来了。我终于知道,心里的痛,来的时候,原是比任何外在的创伤,都要凶猛都要剧烈的。
车快开的时候,帮我们搬家的一个军人,急急地从车窗里塞给我一封信,又高声嚷着:是从门缝里塞进去,刚刚发现的。我迅速打开来,只看了一眼,便侧过脸去看窗外哗哗倒退的人群。在最远处的角落里,我看到一抹年轻的微笑,在徐徐地向我绽开。
我看看他渐显东北人硬朗轮廓的面容,还有粗硬浓密的短发,故意当着秦叔叔的面,招呼也不打一声,便飞快飞快地丢下他跑开了。
像是巴掌,啪地一声脆响过后,屋子便只剩医用器械的冰冷的碰撞声,以及母亲们才会有的,隐忍又撕心裂肺般的哭泣。
我是在哥哥又“嗨”地捶了我一拳后,才一下子醒悟,很高声地喊了一声“米老师好!”我看见米小弯很调皮地歪头看了哥哥一眼,而后哄小孩子似地笑问我:“唐飞,米老师去你家做客,欢迎不欢迎啊?”我迅速地绕到哥哥的身后去,抓住他的后车架无比幸福地冲着他们的后背喊:“of course,welcome to our home!”
一个月后,我放学回家,刚进军区大院的门,便听见有喜庆的鞭炮声,憋不住的笑似的,不停歇地炸响过来。我是个爱看热闹的人,拔腿便往那“声源地”跑去。刚刚住脚,便被秦叔叔给欢欣地拉住了。同时跟过来的,还有一个笑容柔和甜美的漂亮女人,和年龄与我相仿的穿鼓鼓囊囊大棉袄的男孩。秦叔叔把男孩推到我的面前,介绍说:“秦榛,这就是我信里常提起的肖营长的宝贝女儿,肖安;快问肖安妹妹好,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可要好好跟肖安妹妹学,别那么爱逃课打架了。”我听了,以一种军区女孩子特有的骄傲和大度,落落大方地伸过手去。而对面的秦榛却是冷硬地瞟了我一眼,迅急地把因冻伤而红肿的右手,往我手里一碰,便唰地抽了回去。秦叔叔有些尴尬地朝我笑笑,说:安安,秦榛这孩子在东北农村里野惯了,不怎么懂礼貌,你别生他的气啊;今天晚上,你们一家都过来,让阿姨给你们做东北的好菜吃,记住一定要来啊!
米小弯老师有足够好的耐性和修养,任我以五花八门的理由去语文办公室里转。直到有一天,我刚刚滑到她的办公桌前,喇叭里传来级部主任声嘶力竭的敬告声:“为配合老师更安静地办公,没有特别紧急的事,请学生以后不要到办公室找任课老师闲聊。特此警告!”我想起在楼道里屡次三番地想拦住我教训一顿,结果都被我飞一样的速度吓得闪到一边去的级部主任,知道再这样一天无数次地“闯”语文办公室,我这个语文课代表的芝麻官丢了事小,给米小弯老师带来言语上的伤害,却是我无论如何也hetushu•com•com不愿看到的。
省师大毕业的哥哥去市一中报到的当天,就履行了他的诺言,将我自打填了市一中的志愿起,便日日觊觎着的一双银灰色旱冰鞋,买回来做为我考入市一中的奖赏。
其实,十七岁的我,在高中的第一节语文课开始的那个瞬间,就明白,我应该怎样像爱哥哥一样地,爱着被那么多人喜欢和嫉妒着的米小弯老师了。
第一天的课,很是轻松,老师们轮流做自我介绍。全都是年纪一大把、荣誉称号也一大把的老教师,除了年轻得几乎辨不出是老师还是学生的哥哥,还有一下子便将全班学生的心掳获住的语文老师米小弯。
我蹬蹬蹬地爬上一层楼后,才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扮个鬼脸给哥哥:“记住啦,唐浩老板(班),我也会给足你面子,做个不徇私情的好学生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那个军区大院了。
不管办公室的老师们怎样拿了怪异的眼神看我长了“翅膀”的大脚板,我照旧在课前殷勤地滑到米小弯老师办公室去,多此一举地帮她拿备课本,又问有没有事情可以效劳。或是下课后在花儿一样开满了走廊的学生堆里,给她冲出一条道来,又拿了源源不断的问题合情合理地将“护送”进行到底。偶尔在路上碰见了哥哥,我还会边喋喋不休地与米小弯老师探讨着问题,边豪迈不羁地朝他挥挥手,点点头。
耳边有风,在呼呼地响着,我听见哥哥拼命地朝我喊:“小飞,你知道米小弯老师报名的事吗?”我头也不回地问:“报什么名啊?”“研究生考试啊!”依然没有刹住飞一般的速度,直到我累得喘不过气来,慢慢地蹲下去,看一只又一只的脚哗哗地从我眼前滑过;而后另有一只脚,滑过去,又滑回来,停在我的面前,再也不肯走。我抬起头,笑看着哥哥:“哥哥,我答应你,从明天开始,穿上运动鞋,脚踏实地去上每一节课。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要落后,拼命地追上米小弯老师啊。”
哥哥看乐得不知东西南北的我,叹口气没说什么,便帮我盖好毛毯走出去了。第二天的班会上,他却开了个小型的讨论会,让台下目瞪口呆的学生们,一个个地站起来,谈谈关于对爱情和学业的看法。都是十六七岁,说不出爱究竟是什么的毛孩子,又加上有哥哥在一旁站着,当然是含含糊糊,三言两语地说完便急急坐下去了。唯独我,大无畏地滑到讲台上去,一昂头,说:“其实有时候,爱不仅可以让我们疯狂地忘记一切阻拦,而且不论成功与失败,都可以成为一种最强有力的动力!”斜眼瞟了一下哥哥,他紧紧锁住的额头,竟是倏地松驰下来。
旱冰鞋上的十七岁。
隔壁班的男生们看见清秀可人的米小弯夹着备课本,美丽的小诗一样飘过来,却没在他们门口停留上一秒时,嫉妒得快要疯掉了。所以,下课铃还没有响完,他们像说明文一样一板一眼的语文老太,便被一窝蜂涌出的学生挤得几乎半悬浮起来。这股暗流涌到我们门口,便再也凝滞不动了。我看着忿忿挤出去的语文老太,和他“移情别恋”的弟子们,竟是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了当然没忘记嗖一下滑到门口去,替温柔迷人的米小弯老师,在围得水泄不https://www•hetushu•com.com通的门口“杀”出一条大道来。且一直引领她下了楼,才停住脚,重申了我的名号:“米老师,我叫唐飞,唐老鸭的唐,张飞的飞。相信我以后会全心全意为您做好课代表的。”米小弯仰头看着足足高她一头的我,没说话,却是送我一个无限感激的微笑,而后一低头,一步步地下了楼。
有了秦榛在这儿守着我的记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我深爱的大院,和我深爱的故乡。
这样的挑衅,让恰好从旁边经过的我看了,都有些惊讶和气愤。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秦榛早已嗖嗖地爬上那堵处处有尖厉棱角的高墙,又英雄一般大义凛然地站立着,准备奋不顾身地跳下来了。
11月12号,是我的生日。哥哥请了假,陪我去市里最漂亮的旱冰场滑旱冰。像是演员登上自己钟爱一生的舞台,我酣畅淋漓地尝试着所有新鲜刺|激又惊险的动作。时而像线条流畅的鱼,在舒缓的音乐里逍遥自在地穿行;时而像只鹰,从高地上以挡不住的速度哗地俯冲下来。偶尔,我也会故意在前方挡住哥哥的去路,在他转身时,又唰地一下绕过去截住他。有好几次,眼看着哥哥在人群里快被我逼倒了,我这才潇洒地伸出手去,将他牢牢地拉住,而后并排与他恣意前行。
我很想念那里每天五点半准时响起的悠扬的号角,还有随之而来的气势非凡的跑步声,新兵清脆新鲜的敬礼,健康蓬勃的绿色,小孩子晃悠着结伴去马路对面的学校里上学,甚至是附近卖结实耐穿也舒适的军用球鞋的阿婆。
我把每一堂课的笔记都整理好,又交人用电脑打印输出一份,交给秦叔叔;并告诉她,这只是老师发下来的讲义,让我转交的。
秦榛像鹰一样,展翅从蓝得逼人落泪的半空“飞”下来的时候,我死命地闭上双眼,又狠狠抓住了身旁一个男生打颤的胳膊。
而今秦榛的“壮举”,再一次把活得小心翼翼、近乎忍辱负重的秦叔叔,推到更难堪的境地。
我是在几天后的一个课间,滑过班级部主任的办公室,被他硬生生给拦住的时候,才知道班长下的那个啰哩啰嗦的通知,原是冲我来的。通知上让所有的课代表去级部主任那里开会,无故不到者,给予警告处分。我当然不在乎什么处分,倒是对级部主任在会上的表现,甚感兴趣。据说他批我批上了瘾,连带地把哥哥和米小弯老师也一块儿给批了。至于原因,则是目无尊长、锋芒过露、行为激进之类的词汇。
我是上初中的时候,才认识秦榛的。那一年元旦放假,爸爸又照旧搬出他傻大傻大的音响,放上老旧的舞曲,又招来他所有的部下,预备开通宵的Party。那些有着纯朴憨厚笑容的军人,几乎都是来自遥远的北方。冬天的时候,手背、脸颊上还会习惯性地有冻疮留下的暗红的斑痕。我喜欢看他们笨拙扭怩地跳舞,有时候看着看着会很没修养的哈哈大笑,而后自以为是地混入其中,教他们如何狂放地扭屁股,晃脖颈。
晚上破例没看电视,硬拉着哥哥给他讲一天的见闻。在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谈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米小弯的清纯秀美、温婉可人、多才多艺之后,一直没作声的哥哥啪一下拍了我一掌,小心翼翼地问道https://m.hetushu•com.com:“你小子别是暗恋上你们米小弯老师了吧?”我看一向对我宽容至极的哥哥满脸的紧张和不安,不理他,却是一把拉过毛毯来蒙了头,又幸福地闭了眼,放电影似的想想米小弯老师弯月似的细眉,清澄透亮的双眸,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有一抹浅浅的动人微笑,便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而后猛地一掀毛毯,拦过哥哥的脑袋来,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小声说:“我想我是真的暗——恋——上——米——小——弯——啦!”
不等着哥哥说完他的谢谢,我便又起身,去追赶那个在场地上老是对技术不佳的哥哥横冲直撞的大块头。我要让哥哥知道,不只他可以在领导面前护佑着我,让我自由自在地飞了这么长时间,有时候做弟弟的,亦可以借给他,一只最最安全有力的大手。
十几天后,秦榛出院。而我,也要跟随调动了工作的爸爸,去坐落在北京的另一个军区大院。临走的那一天,许多人来送。我坐在笨重的吉普车里,侧头看外面不舍的人群,还有红砖青瓦的一座座平房。想着那个倔强的秦榛,不知看没看到我夹在讲义里的纸条,会不会像上面说的那样,孤独的时候,给我写上只言片语?
第二天,秦榛便成了我们初二(3)班的一员。而且,不偏不倚地,做我的邻桌。老师介绍完,他向我走过来的时候,秦榛装作不在意地看了我一眼,竟是一下子被我抓住了,眼神里点点的激动与兴奋。
我看着级部主任亮光光的脑袋,还有他恶狠狠盯住我旱冰鞋的滑稽模样,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怎么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激进分子?而米小弯老师,因为将我的那篇《会飞的鞋子》印成了铅字,骄傲地分发给外班的语文老师,亦被扣了一顶“锋芒过露”的帽子。原来从苦难的学生时代逃出来做了老师,挨批的命运,也依然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们呵。
那晚我听着客厅里大段的沉默和爸爸大段的陈词,突然想起秦榛随口丢给我的一句话:九岁的时候,我开始疯狂地爱上东北,爱上它逼人的英气和冷硬到底的质地。秦榛原来早已在心里,想向大院里“土生土长”的孩子,为自己,或者说是为他的爸爸,证明一些东西了。
大院里的男孩子像土匪。周末的时候,他们会穿上大人的军装,扎了褐色的皮带,插上一把仿真的玩具枪,在一个头头的带领下,从这家“洗劫”到那家。都是矮矮的院墙,三下五除二便能爬过去。他们很兴奋寻到了一种可以当木马来跳的新玩意儿。有一次跳到一家院子里,却发现对面已到了大院的边界。五米多高的森严的石墙,爬上去,容易;想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等到秦榛怒气冲冲地开门出来,要赶他们走时,那为首的头头突然狡黠地冲秦榛一笑,道:嗨,东北人,听说你们那儿的人都很野,那敢不敢从这面墙上跳下来,向我们军人的英勇子弟们证明一下?
原本嗷嗷叫嚷起哄的人群突然间静下来,齐唰唰地将略带恐惧和惊骇的视线,投向昂首挺胸、高高站立着的秦榛,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失声地高叫起来:秦榛,你别逞能,否则我再也不会陪你上学!秦榛淡淡地瞟了一眼奋力想挤过那帮“土匪”的我,神色却是很奇怪地变得愈加地坚定执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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