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会
她睇着窗棂和地上的点点血迹，以及谢昊试图遮掩腰上的大片暗红，不由叹了口气：“谢当家武功不济，居然敢只带着两人闯入宫来？”
小月生怕苏言着凉，每次都将窗门锁得紧一紧，绝非夜风吹开了窗棂。
苏言只觉眼前渐渐发黑，索性闭上眼，终归是摸到了门槛。
等……
谢昊见苏言愕然的神色，亦是眉头一皱：“……遭了！”
胆敢算计自己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皇上赏了一支凤凰钗给苏修容，听说那钗上有凤凰的羽毛，火红艳丽，夜里还能透出光亮里。芝兰殿内传言，这九天凤凰的魂许是被封在此钗里……”
闻言，谢昊原先紧绷的心反倒松了几分，嘴边竟是扬起丝浅笑：“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没有特意放轻的脚步，令她大为不解。
这个人是如何的执着，与其多年交手的他，又怎会不清楚？
纵使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苏言由始至终并没有见死不救，弃他于不顾……
苏言还是苏言，总是这般不留余地。不管是对敌人，亦或是对她自己……
苏言摇摇头，挥手命两人退下了。
谢昊点头：“带了两人进宫，一人引开，一人在殿外等候。”
她说得一脸兴奋，双眼透着亮，仿佛亲眼所见。
火舌迅速吞噬着殿内的物什，亮如白昼。谢昊明白，苏言这是要借失火毁掉他的血以及曾经停留的痕迹。
听罢，苏言失笑：“小日子，怎么你三句不离苏修容的？”
听罢，谢昊淡淡地笑开了：“先是封锁琼华殿，再派人模仿你的笔迹引在下夜闯皇宫。宫内的守卫比之往常更为严密，单是这殿外的御前侍卫皆是皇帝的心腹……难道你会想不到，这是谁布下的局？”
苏ｈetusｈｕ•com•cｏm言一听，正要把人赶走，省得连累她。
这一声低咒，苏言只觉脑中灵光一闪，眨眼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后。
如今寝殿被毁，蛛丝马迹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苏言含着蜜枣，漫不经心地听着小日子禀报宫内的琐事。
苏言茫然地抬起头，模糊的双眼盯着的前方。
火烟越来越大，弥漫中苏言看不清，只能朝着房门的方向慢慢爬去。
苏言一怔，蹙着眉慢慢走了出来。
谢昊不介意地耸耸肩，简单明了地道：“有人秘密知会我，说是你亥时约在下到琼华殿相会，有紧要事商榷。”
“咔哒”一声轻响，窗棂被人从外推开，一道黑影迅速跃了进来。
谢昊蹙眉听着四周的动静，眼底的担忧一览无遗：“苏言，在下可以带你一并离开……”
小月半跪在榻前，小心伺候着苏言服下汤药，嘴里不住地说着这几天的事，神采飞扬：“……这火来得蹊跷，那会奴婢已经睡下了。听殿内宫侍说，皇上不管侍卫的劝阻，神色焦急，匆忙闯进殿内把主子救下的。”
她被浓烟熏得晕迷，绝非假装，谭老御医已经把过脉，君于远亦是心中有数：“只是宫中出现刺客，恰好琼华殿失火，实乃巧合之极，爱妃以为呢？”
谢昊亦是苦笑，显然这一晚，是他这么多年来最为狼狈又没有半点万全准备的一回了。
亦或是，这是一出做给其他人看的戏，比如是自己？
苏贤丢了钗，看似无意，只是之后君于远赐下了凤凰钗，却不能不让人怀疑她的刻意。
不管是那夜闯之人的手段，还是苏采女的主意，足以将此事尽数抹去。
谭老御医加重了药量，越发难咽，于是只得多放https://m.hetushu.com.com了中和涩味的药草。
若果此时出去，不免让谢昊的行迹暴露，她方才的努力就要白费了，只好再等一等……
如今出手，是否说明，他并非想要取自己的性命？
“……皇上，”半晌，苏言侧过头，神色难得呆愣。
阖上眼，不到片刻，苏言便沉沉睡去。
却骤然感觉到手心的湿润，不经意地垂眸一瞧，脸色微变：“你受伤了？”
虽是痛，心里却多了几分甜。
琼华殿被烧得一塌糊涂，她晕迷后，暂且送入了皇帝的寝宫——承永殿的偏殿。
这是并未将不识武艺的自己放在眼内，大摇大摆地上前刺杀，还是此人并非刺客？
再度醒来，入目之处皆是漆黑一片。
两人对看一眼，谢昊当机立断，转身要走。
手脚软绵绵地使不出力，苏言挣扎了好一会才坐起身，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一晕，便是三天三夜。
要等多久，又在等的谁？
此时诺大的殿内，宫侍早已退下，只余下苏言和跟前的君于远。
她正疑惑，却听见那人在几步外停下，低声唤道：“苏言？”
“殿外可有接应之人？”苏言听见外面的喧闹越发靠近，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么？”君于远俯身，朝她一笑：“既是如此，爱妃为何迟迟不逃出内殿？”
苏言快步抓住他的袖子，沉声道：“你如今出去，等于是自投罗网！”
“苏修容去奉先殿探望宁奉仪，后摔了茶杯，脸色不悦地离去，吓得殿内一干宫侍匍匐在地。”
“不必，”苏言点着了案上的烛火，回头淡淡答道：“我只帮谢当家这一次，下一回见面，你我依旧是敌非友！”
纵然未有任何准备，若谢昊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又如何能统hetushu.com.com领谢家？
还有就是，宁月荷是想要摆脱苏贤，不愿再替她办事，这便惹恼了她？还是说，两人商议何事并未谈妥？
熊熊烈火，烧毁了半个寝殿。断壁残垣，唯独正中的白玉琴，拭去沾染的黑灰，没有半点损伤。
“皇上，承永殿乃历代帝王的寝宫，臣妾在这养伤于礼不合。”两人贴得极近，君于远的气息萦绕，苏言感觉面上渐渐发烫，支吾着婉拒道。
“苏采女……”
“……苏修容丢了一支钗，大发雷霆，殿内不少宫侍遭了殃，有几个还丢了性命。”
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苏言冷声道：“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被当场擒获，我如何还能在后宫里呆下去？”
似是瞥了眼床榻的方向，缓缓走近。
苏言的后背紧贴着床角，垂下眼静静地等着来人一步步地靠近，心里盘算着如何一击即中。
原来，她已经盯上了皇后的位子了？
一阵轻微的声音在静夜中尤为突兀，她皱起眉，是从窗棂那边传来。
苏言乖顺地低下头：“殿内失火，臣妾难辞其咎，请皇上降罪。”
君于远摇头失笑：“琼华殿失火，爱妃何罪之有？只是此次累爱妃受惊了。”
“皇上言重了，”苏言一脸受宠若惊，没有刺客被抓获的消息，谢昊定然是安全逃逸，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惊讶。
一面把纱帐和锦被扔在血迹上，苏言头也不抬地提醒道：“从偏殿出去，旁边有一道小门。至于门外的侍卫要如何处置，以谢当家的才智，我也就不多说了。”
苏言晓得，她已得救，靠着来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主子……”
快到了，还有一丈远，她隐约能看见房门的轮廓。
或许，真如谭老
htｔｐs://ｍ.heｔｕshu.cｏm.com御医所言，她的确思虑太重了……
望着他走远，苏言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被火烟熏得双眼刺痛，捂着嘴猛地咳嗽起来。
琼华殿内，苏言端起那碗乌黑的汤药，若无其事地灌下。比起以往，苦涩多了几分甘甜。
“苏采女可有觉得哪里不适？”他笑吟吟地坐在床头，低声请问。
可惜，苏家大小姐孱弱的身子已然支持不住。
不管如何，她绝不能在此处丧命。
她双眼一凛，飞快地从榻下取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直视着他的双眼，苏言怯怯地道：“臣妾醒得晚，吸了不少烟，头晕眼花，便耽误了些时辰，险些丢了性命。”
谢昊转身便走，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敞开的窗棂，月色徐徐而入，洒在房内，让她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彼时，殿外却传来高呼“刺客”的叫嚷。
“咳咳……”好热，滚烫的气焰扑面而来，苏言的手脚给磨得刺痛，却还是不懈地继续往前爬行。
言下之意，救谢昊也不过是为了保住她自己！
“琼华殿需修缮，爱妃近日便安心在承永殿内养伤罢。”君于远看向身前的苏采女，那晚夜闯皇宫的人，分明在琼华殿附近失去了踪影。
显然，她这一觉睡得够久了。
苏言撇开脸，摇头道：“回皇上，臣妾已无大碍了。”
苏言麻利地将外衫撕成布条，包住他腰上的伤口，用力扎住，疼得谢昊呲牙咧嘴。
“谢当家说完了？”苏言抬眸一笑，将手里的烛台丢在了地上，顿时火光骤起：“再不走，你可就走不了了……”
来不及遮掩，倒不如尽数毁去。
苏言双目一瞪：“如此低劣的小手段，居然让你中计了？”
小太监眨巴着眼，躬身应道：“主子在殿内休养，这后宫中hetushu.com.com除了苏修容，谁还能兴风作浪？”
思及此，她只觉胸口的抑闷逐渐被抹了去……
“爱妃身子弱，又受了惊吓，谭御医说是得好生调理，手脚的伤亦不宜下榻走动。”君于远一锤定音，不待苏言再说，起身命李唐派了四名宫婢近身照顾苏采女。
话语一顿，他的掌心覆上苏言受伤的手臂，淡笑道：“爱妃可否告知朕，琼华殿内这场火究竟如何发生的？”
如果真是君于远设的局，不但能借此事重挫谢家，又能除去她这个谢家送来的人，一举两得，又怎会来救自己？
谢昊深深地睇着她，明白此刻多说无益。
她诧异至极，瞪着不远处的人迟疑道：“谢当家？”
苏言盯着顶上的纱帐出神，若是君于远设的局，又为何要救她？
她模糊中听到小月的哭喊，还有一道低沉的声线，以及托起自己的一双有力的臂弯。
苏言揉揉额角，躺在床榻上有些昏昏欲睡。总觉得近日身子越发容易疲惫，一睡便是大半天。
君于远睨了眼她包扎得严实的手臂，以及面无血色的脸颊，颇为欣慰道：“幸好爱妃吉人天相，只受了轻微的灼伤。若是这双手不能再弹琴，朕就得惋惜了。”
“关心则乱，你的消息被皇上严密封锁，在下弃了宫中好几个重要的眼线，也无从得知。这才出此下策，亲身来见你。”谢昊无奈地笑着，眉宇间却含着一丝凝重。
苏言早已想好了措辞，略显惶恐地答道：“皇上，臣妾夜里起来时，烛台已经落在地上，浓烟滚滚……”
不得已，苏言只能在承永殿住下，与皇帝比邻而居。
瞥见苏言沉默地低着头，他眉头一皱：“为了扳倒谢家，他连你也舍弃了。以前是如此，而今亦是，你还要固执得到什么时候？”
凤凰钗，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