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顿悟
似乎这样，怀里的人便再也不会失去。
正因为这道伤，脚根几乎尽断，自己亦永远失去了习武的资格……
冷，十分的冷，似乎瞬间能将人冰冻。
苏言温暖的触感，胸口明显的起伏，以及呼出的温热气息，令他一再收紧了手臂。
原来，那人还记着她……
绕过荷池，她踏上一座石桥，走到了水池的另一边。
只是在往后，他曾不止一次的想。
说不出的喜悦溢满心胸，苏言定了定神，被勒紧的脖颈，气息略显急促道：“等、等我死后，想要葬在雪山之巅的泪荷池里，说不定百年之后……”
念及谢昊骤然改变的态度，对苏采女愈发亲近。
抬手揉了揉额角，他胸口突然涌起一股烦躁。
作为明君，锁魂珠可以有更好的用处与归宿。
苏言涨红着脸，胸口窒息的感觉略略一松。
冰棺内，一人安静地躺着。
途中只觉寒气愈发逼人，苏言肩上的狐裘根本无法抵挡。
他焦躁地往前抓了几把，却扑了空，眼睁睁看着那一袭青衣渐渐变得扁平，无声无息地落在冰棺里。
苏言深知，君于远还尚在重逢的喜悦之中，不愿有外人打扰，更希望他们单独相处得更久一些。
或者那时候，苏言已经能预感到自己多年后的下场，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嗯，”苏言回望着他，轻声应了一句。
丢下朱笔，挥退了李唐，命其候在御书房外。君于远整整衣衫，大步走入了暗门之内。
君于远回想起那张白玉琴，向来除了那人，只得她能驾驭。
苏言的额头低在他的胸前，不过片刻，便已是沉沉睡去。
她只得将衣襟紧了又紧，硬着头皮愣是坚持到了最后。
原来，皇https://m.hetushu.com.com上终究是陷下去了……
却转眼低下头，掩去了双目中的惊涛骇浪。
单手托起她的脸颊，君于远直视着苏言的眼眸，低低地唤着：“言儿……”
乌黑的长发有小半落在池里，漂浮在雪色的泪荷中，有种说不出的妖艳的美。
苏言神色愕然，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飞快的一闪而过，她却要抓不住。
御书房里，在案前手执朱笔批阅奏章的君于远，忽感心下一跳，不禁皱起了眉头。
抬手就要擒住自己的脖颈，她下意识地运用身法堪堪避开了。
结了薄冰的水池，一朵朵泪荷浮于其上。含苞欲放的花瓣上，水珠化成了小而薄的冰晶，闪闪发亮。
穿过窄小的走廊，再次推开一道暗门，入目之处这才豁然开朗。
“明国至宝，皇上不该浪费在一个平常人的身上。”苏言睇着他，低声说道。
师傅从不曾提起，看怕亦是一无所知。
还有胸口致命的伤，如今也丝毫不见。
君于远眸中满是愤怒、懊悔与悲拗，恨恨地盯着她，哑声道：“平常人？你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这样说？”
半晌，待君于远略略退开时，苏言已是软倒在他的臂弯之中，轻轻喘息。
以往几番想要触碰的清秀面庞，还有那一头亲手梳理的黑发，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眼前。
棺中之人除了那双不能睁开的眼眸，仿佛沉睡那般，完好如初。
下一刻，钻入她没有防备的贝齿，君于远不紧不慢地探入，逮住四处躲避的丁香，缱绻共舞。
不知为何，这会不断往内走，心底却愈发翻腾不止。
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终究化作了烟尘，归于了虚无。
君于远看向身侧的人，唇边噙着一丝满足与安然的浅笑，竟舍不得阖上眼。
苏言抬起眼，看见的便是君于远专注在她身上的眼神。
指尖微颤，突如其来的狂喜令君于远有些不知所措。许久，声线里带着惊诧、迟疑，更多的是不言而喻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是你么？”
环顾石室四周堆满的，如同两人高的冰块。要将这些从雪山山顶秘密送至皇宫，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冰凉的气息，往往能令他烦乱的心逐渐平息下来。
她……亦然。
远远的，望见一座水晶棺木静静地停放着。
只是，留下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先是亵|衣，然后是浅紫色的水裙，再来是云烟衫。
可惜，不过轻轻一触，锁魂珠的功效便失。
梳得一丝不苟的乌发，苍白的面容，她知道鬓角处，有一颗不起眼的黑痣。
苏言不过站了片刻，双脚便重若千斤，几近要走动不得。
君于远的身影骤然一顿，习武之人五识清明，这暗室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人的气息！
先生如今被他派往洛南，是悄然回来了，还是被外人误闯了进来？
棺木之人自手腕瞬间化成了尘灰，洒在君于远的手心上，却从指缝中缓缓滑落，飘散……
掌心包着她的双手，君于远暗暗运功，试图捂暖。
君于远怔怔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双手，眸底仿佛有一丝热流涌起，又刺得他发疼。
自己在她的身边，总能抛开烦忧，心境平和。
是他强留了不该留的人，于是上天要如此惩罚自己么……
她快步上前，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直到和_图_书苏言被寒气冷得一颤，君于远这才后知后觉，此处非久留之地。
当年的他并没有当真，如何回答君于远已经记不清了。是一笑置之，还是佯装生气呵斥一声“胡闹”？
周侧，是含苞怒放的泪荷，这棺木仿佛被荷花所重重围绕……
只要收紧手掌，这人就能立刻毙命。却在瞥见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眼时，他情不自禁地微微放轻了手劲。
尤其是千言万语，却抵不上那人真真切切的就在他的怀中。
在暗道内施展不了全力，他只能匆忙地往荷池跑去。
不管哪一种，若萧霖发现此地，定然要将冰棺移走。
若是无关人等，君于远眸底狠戾之色乍现，绝不会让其玷污了此地！
这句戏言，除了他与苏言，并没有第三人知晓。
原来，那人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此事非同小可，皇宫内外，除却他，只有萧霖知晓其中一两道暗门以作秘密会面之用。
苏言正怔愣着，君于远亦动了。
他是自己心目中唯一的帝王，她心甘情愿地辅助，付出了所有甚至是性命。
一件一件地剥落，又一件一件地穿上。
却从未想到会是如此……
那么，君于远未曾动用萧门之力，而是另辟捷径，派遣其它心腹所为？
还有便是先生亦不由自主地担心她，维护她，一如往昔对待那人。
苏言曾听闻皇家有一宝物名为锁魂珠，能保尸首永不腐烂。
逐渐的，似是愈发不满足，他将苏言占有性地锁在怀中，一再地深入，想要就这样，不再放开。
君于远堪堪到达池畔，却望见冰棺已开，那人正伸手踏入，只觉心神俱裂。当下红了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停手！”
缓缓的，像是试探般用舌尖在她唇上轻轻和-图-书勾画，又仿佛在安抚着苏言的紧张。
瞅见她赧然的神色，君于远抬手抚上苏言的脸颊，双眸柔和得几近要滴出水来：“言儿……”
交缠的唇舌，急促的气息，断断续续的被压抑的呻|吟，让殿内添了几分暧昧。
不用脱下鞋袜，她也是晓得脚踝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是苏言尚未遇上萧霖之前，被试图抓住她的人贩子所伤。
君于远的双目一动，不知不觉地接过了话头：“百年之后，会变成花仙子，让泪荷永不凋谢。”
他定睛一看，那人抬起头来，艳丽的容颜上透着一股沉静，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叫唤，掌心已落在冰棺之人的手腕上。
君于远身影一闪，转眼间落在棺前，匆忙伸出双臂，妄图留住些什么。
“嗯，”低低地答应了一声，苏言转过头，唇瓣却覆上一抹温热。
苏言从未见过这样的君于远。
君于远拥着她，心里满腹疑问，有许多的事想问，有许多的话想说。此时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白雾雾的一片，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来，苏言走近一看，不禁瞪大了双眸。
君于远将虚软在地上喘气的苏言轻柔地扶起，紧紧地揽在臂弯中。生怕一不留神，下一瞬这人便要随风消散。
连设四道石门亦阻挡不住的冰冷气息，苏言不曾想，君于远竟然在密室内种下了这一池的泪荷。
君于远应该是冷静的，睿智的，狠绝的，为了顾全大局可以牺牲所有，而非如今的疯狂和暴戾。
右手指腹上的茧子，是苏言日复一日习练书画留下的。
苏言的目光渐渐下移，宽袖露出的右边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若非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炽热的，认真的，目不转睛的。
殷红湿润的双唇，眼https://m.hetushu.com.com角不经意挑起的一分妩媚，都令君于远移不开目光。
盛开的泪荷，犹若白衣仙子，亭亭玉立，端庄、高洁，美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熟悉的脸庞安详平和，熟悉的青衣长衫干净整洁。
只是苏言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倦，以及手心的凉意，让他不得不克制着。
苏言单手覆上冰冷的棺木，胸口似乎有什么将要破茧而出，双眼登时酸涩湿润。
她不禁微微撇开脸，耳尖不自禁地沾了几分滚烫。
君于远低头看着身下的人，不言不语，回望着自己的双眸潋滟如水。
李唐领着宫婢进来时，余光瞥见榻上面色苍白的苏言，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眼前的他，两手紧紧抓住那件青衫，仿佛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赤红着双眼，恨不得扑上来将自己撕裂。
龙榻之上，又何曾有旁人安睡？
他暗暗自责，立刻打横抱起苏言，匆匆离开了暗室。轻柔地将其放置在床榻之上，又覆上厚实的锦被，仔仔细细地掖好，这才扬声命人去琼华殿送来替换的衣裙，又让人送来一碗驱寒的姜汤。
这一看，苏言僵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说罢，他迅速掠至苏言身前，狠狠将其摁倒在池畔，双手用力钳住她纤细的脖颈。
站在棺木前，苏言只觉这冰棺犹若清透的镜面，将原来的她映照出来。
动作略显笨拙，却是温柔而仔细。
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只是他坚持如此，眼底亦是一片坦荡。
君于远撵走了宫婢，亲手替苏言更衣。
两人便在泪荷池畔，手牵手，脸颊相贴，倚着冰棺相拥而坐。
这是她幼年时顽劣，不小心摔倒磕伤的。
四目相对，君于远已近在咫尺。
她深深地望着君于远，苏言在无数的夜里，猜过多少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