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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春风

作者:苏静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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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希冀

第七十一章 希冀

君于远总是念想着,哪一天若苏言回来,坤宁殿的一切都不曾挪动半分,她定然会欢喜一草一木如同从前。
“放下罢。”寝殿内,一身明黄锦袍的男子立在窗前。宽大的袍子,瘦削的身形,以及明显苍白的面容,眉宇间是几近掩饰不住的倦意。
心底轻轻一颤,似有所感,君于远略略抬起头,往外一看。
不知不觉间,已是两年。这几百个日夜,他一次又一次地得到消息,却一次又一次地黯然失望。
自从两年前的那一夜,五百名侍卫便再也未曾回到洛城,而是长期留守在玉峰山下。
如今,却觉得这条路,长得令人窒息,一点点地粉碎掉他心中仅存的希望。
只是拖了这么久,总归要给众人一个结局。
君于远身为明国的帝王,不可能就这样无穷无尽地等下去……
他不得不封锁了坤宁宫,将殿内所有的物事摆放在原处,命人不得擅入,违者论斩。以求得了心安,屏蔽了魔障,免得自己再走火入魔。
半百之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两人白发苍苍,悠闲地看着孙儿女在周侧玩耍,耳边尽是清脆的欢声笑语。
即便是伺候多年又善于察言观色的他,亦无法再从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看出半分喜怒。
既然两年的时间仍是未能找回她,君于远暗忖着,这一份难言的执着,也该到尽头了……
君于远微微一笑,眸底蒙上一层浅淡的哀伤。
他总是不自觉地命御膳房烹调苏言喜爱的素菜,摆上一和-图-书桌,生怕御厨的厨艺不似以往,有所改变。
谭司浩用太医院里最好的药材,拟定了最适合的药方,仍是不能令君于远全然痊愈。
君于远亦后悔,当初怎会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误信了先生的话,让其带走了苏言。
当初的他胸口落下了一个洞,无法修补。如今,君于远自觉这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不复以前。
君于远怔忡一瞬,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朝那人远去的背影追随而去……
这世上如何有后悔药,而今这些又能跟谁说?
幸得谭司浩用一手银针,硬是将帝王从阎罗王的手中抢回了性命。
足足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
熟悉的眼神,曾经千百遍在他的梦中徘徊。
没有想象中的悲戚痛哭,不似平常人家披麻戴孝,更没有价值不菲的陪葬品。
如果那一天会到来,倒不如自己而今便亲手斩去这牵绊,免得往后入了阴曹地府,要被苏言狠狠责问,没有尽到一个君王应有的义务。
“咳咳……”
李唐暗自叹气,规规矩矩地行礼后正要躬身退去,却被帝王唤下。
君于远除了继续站在明国的巅峰,坐在金銮殿上,别无选择!
只是此时此刻,数百个时日后的今天,君于远忽然觉得倦了。
马车内的君于远定定地看着身侧的棺木,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时时刻刻坐在案前,手中握着朱笔,翻阅着数百份或轻或重的折子,他仿佛就能静下心来,不再想起心中无法磨和_图_书灭的那个娉婷女子。
若是在大户人家,旁人定是以为这去世的并非正室,而是无关紧要的小妾。
雪色的白绸将马车包裹得严密,凉风吹来,飘起几分。
“不必,老毛病罢了。”那一夜君于远悲恸过甚,导致内力反噬,险些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他心中还有许多话,来不及亲自告诉她。
官道两侧的百姓,人头汹涌。
有体贴的儿媳,有乖巧的孙儿,有孝顺的儿女。
李唐睇着身前的帝王,自从两年前在玉峰山上的那一夜后,漆黑的双眸似是失却了所有的光彩,越发暗沉难明。
他也担心,这样心存希望的等待之后,自己终有一日会不会就此崩溃癫狂。
每隔一月,事无巨细一一上禀。
君于远很明白自己的身体,虽说有些好转,却反反复复,毫无起色。
没想到,这一生他会为苏言送葬两回。而棺木中,相同的也只有一件她最喜欢的衣衫,除了此物,空空如也。
君于远已经记不起,他有多久没有安稳地睡上哪怕是一夜……
黑压压的人头,一张张脸容皆带着或好奇的神色。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了。
“皇上,玉峰的侍卫送来的飞鸽传书。”大内总管抬脚走入承永殿,躬身禀报。
寒冷的冬日,原该喜庆欢腾的守岁之际,洛城却满是萧瑟冷清。每家每户取下了彩带和府门的红灯笼,路人行迹匆匆,鲜少有人串门贺喜新年。
那是一双明亮沉静的眼眸,犹如黑www.hetushu.com.com曜石般,闪耀着璀璨的光亮,有着难以言说的美丽。
他捂着胸轻轻咳嗽,身旁的李唐连忙上前,急急道:“皇上,可否让谭老御医来看看?”
只是一想到她曾经的付出,她曾经的牺牲。
他亦留心收集了琴谱孤本,苏言爱琴,看见定会高兴……
慢吞吞地展开信函,他淡淡一扫。
他张开眼,掌心轻轻摩挲着棺木,目光渐渐柔和。
苏言失踪两年,朝中议论纷纷,均被新帝一一压下。
若是如此,或许还能留下了苏言,两人还能携手走完她余下的,为数不多的时日……
宫门缓缓打开,一辆古朴的马车缓缓驶入。
只是下一世,即便苏言不愿,他也要死在她之前……
他还没告诉苏言,自己想了多少年,才能跟她在一起。尚未说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尚未感激苏言为自己做的一切,尚未给她幸福的未来……
坐落在洛城中央的宏伟皇宫,亦挂起了白绸,搭了祭拜的高塔。宫墙内外响起一声声的古钟,沉重且苍凉。
若果还有来生,自己只愿不再生在皇家,与苏言成为一对平常的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天在柴米油盐的杂事中,或许有些争执,却相互扶持,平安度日。
两眼相对,那人迅速转开了眼。
这位老御医曾言,心病还须心药医。新帝长期郁结在胸,即便有灵丹妙药亦不能让他恢复健康。
深邃,淡然,清透,犹如一汪秋水。
可是,却也别让自己www.hetushu.com.com在黄泉路上,等得太久了……
君于远放下手中的信函,心里暗暗叹息。
那天苏言凤冠霞帔的模样又是那么的美丽,艳丽的面颊晕着酡红,唇边噙着一抹羞涩而幸福的笑容,令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上一次,自己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可以陪着久一点,再久一些。
直到离世的一刻,他们还能手握手,再也不分离。
最终,只能一夜未眠。
只是短短一瞥,足以令君于远暗自心惊,压抑不住胸口汹涌而起的狂喜,几乎要立刻将那呼之欲出的名字唤出。
却在其中,有一道清澈且毫无杂质的视线。
“咳咳……”他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身子休养了两年,仍旧无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两旁送葬的路人隐约可见车内的男子垂着头,单手覆上棺木,沉静且平和。
可是换做皇家,帝王亲自送葬,却是难得一见。
君于远沉默了许久,终究下了决心,幽幽道:“朕的皇后,还欠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君于远不相信苏言就这样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往了一批又一批的死士下去搜寻,却至今一无所获。
明国即便再强大,国库庞大的支出与他的下属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损耗。
只是最后还是落下了病根,身子比往日孱弱了不少。
站在皇宫内,每一处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以及两人的点滴回忆……
他更悔恨,为何那时候的自己会看不出苏言的犹豫与不舍,看不出那双眼里的悲伤与依恋。
www.hetushu.com.com六部无需紧急处理的政事揽在了身上,君于远的案头每日的奏折都需三名宫侍抬出抬入。
那一日喜庆的大婚之际,苏言的轿子到来,自己的心底是说不出的欢喜。
玉峰绝崖,从来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不但石壁陡峭,没有任何落脚之处,且崖底深不可见。
君于远在寂静无人的夜晚,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就此追随苏言而去,会不会就这样得到救赎,再也不必沉沦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之上,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
永无止境地找寻下去,只会持续地损人耗力。
由始至终,君于远还不相信那个聪慧的女子就这样了断性命,从他身边彻彻底底地离开。
君于远垂着眼,长密的睫毛微颤,没有像往常般急着上前打开信函。
果不其然,到崖下搜寻,依旧毫无进展。
他转过身,发白的指尖轻轻拆开信函。
指尖抚过冰凉的棺木,漆黑的眼眸微微阖上。
只是他晚上一阖上眼,脑海中便会闪过苏言或笑或嗔的面容。回忆起两人曾同榻而眠的日子,念及当时的安心与平和。
没有腥风血雨,没有阴暗权谋,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虚伪与欺骗,有的只有无尽的祥和……
一千银色甲胄的御林军在前方开路,八匹雪白无瑕的骏马,车内一口上好的棺木,却有一人守在棺前,一袭明黄尤为突出。
绝崖甚为险阻,下去的人至今还无一人能生还。
一次次地祈求,一回回地希冀,上天却始终没有听见……
思及此,君于远不由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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