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欢迎来到SE
卫碧笑起来。
“资料显示，你还学过散打？哇……七段？那你为什么不打断秦则宁的腿？”
胡杨猛摇头：“不不不，可是、可是你发给我的短信明明说，你给我推荐的是、推荐的是……”
在过去的十年里，卫碧两个字是性感美艳的象征。调查显示，她的粉丝群体中有近80%的男性，男性在明星领域消费能力很弱，而她以庞大的基数数次刷新了纪录，这让她几乎成了业内的标杆。而现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姜谦诚开了口，他忽然笑道：“曲小姐与我想象中的不同。”
卫碧眼睁睁看着陆筝的一番心血化成碎片，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离开座位。
“喂，你们——陆筝——”
只不过，她也说不出到底哪里特别，感觉确实不同了。
Mako耸肩：“可是您自己约的她。”
“想好了？”终于，秦则宁出了声。
“你等一等，我去与秦总谈下你解约的事宜。”
宁洛桑皱眉：“可是你的违约金，据我所知绝对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就算你这一年重新红得发紫，你也不可能赚到你的违约金，就我私人而言，我建议你等到一年后，你的合约到期，这一年里你随便度假游玩学习都可以。”
卫碧尝到了口中的一点苦涩，现在的卫碧，艳照、丑闻、雪藏，辗转泥泞；就算之前的卫碧，有的也是灯光和掌声，令人嫉妒的眼神与空虚的生活，她甚至连姓名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呢？
宁洛桑当年也曾经红极一时，风韵犹存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沉吟半晌，说：“阿碧，你是我看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也不是娱乐圈新丁，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是表忠心，而不是叛出。一旦你在SE过得不好，你基本上不可能混下去了。”
“听你这愚蠢的妆容嚣张的声音，听见没？你的脸在哭泣。”
“没关系。”
“小罗，”漂亮的特助Mako朝一个小助理招手，“你守在门口，三点之前……嗯，下班之前，不要让外人进去。”
“你比我想象中优秀啊小衡，能打能扛，脸拿得出去，最重要的是脾气还合我的胃口，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嫁过来？”
戴金丝眼镜的陆筝陆大经纪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这名字比卫碧好听多了呀。卫碧这没品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
卫碧受用，微笑道：“宁姐，谢谢你的体贴，不过，我已经决定了。”
场面上的话她听得不少，并不会真的记在心上，只不过姜谦诚的态度却让她更加疑惑——这毫无疑问是一份条件相当优渥的合约，培养计划与承诺并行，她需要履行的却不多，几乎是一个圈内公司可以承受的极限了，这样一份合约只是为了收留她这个被雪藏的艺人……她的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愿意支付九千万来挖角的东西呢？
姜谦诚笑了：“为什么这样问？不满意合同？”
卫碧用力扯住衣服，保姆车后座上有个帘子，是专门用来隔绝驾驶座和后排的，她情急之下想要去拉那道帘子，结果手却一把被妩媚的小可掐住：“别动！”
“环球的设计师并不是外行，大概是审美差异吧。”
“曲欣衡？”
她沉默地用手触碰了下镜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不了解陆筝，却听过陆筝的传奇。
……
最后一笔落定，陆筝忽然站起了身，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拖着她离开了座位，回头看了姜谦诚一眼：“好，卖身契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卫碧的目光始终落在解约书上，并不看他。不得不说，秦则宁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敏锐的触觉，可是今时今日她再听见他的关怀，却已经并不感到揪心了。大概这就是人类无情的地方，一旦不在乎，就是铜筋铁骨。
秦则宁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接过解约书，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把它撕成了碎片。
卫碧大笑出声。
“多谢宁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BOSS这副模样，这个男人其实不太像娱乐圈中人，他隽秀、温柔，舒服得让人如沐春风。不难理解为什么当初十七岁的卫碧看了他一眼后死心塌地，因为他实在有着让人深陷的资本。
卫碧轻m.hetushu.com.com轻叹了一口气，听到了心里城池轰塌的声音。她真的放下了，不恨了。
她并不是多话的人，想不通的时候只能沉默等待。可偏偏会议室中的其他人也默契地不作声，聒噪的陆筝已经神游到了爪哇国，跷着二郎腿目光涣散；姜谦诚的目光倒是落在她的身上的，只不过似乎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
Mako微笑：“不，还有一颗飘摇凋零的小灵魂呀。”
“……”
卫碧笑道：“宁主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Nini咧嘴笑了：“挺庄重啊，你不带妆的模样明明更好看，环球却偏要你去钓宅男粉丝，用你这块璞玉用来雕HELLO KITY，真是浪费。”
副驾驶座上，陆筝幽幽吐了一口烟，淡定开口：“别怕，我最近瞎了。”
“可是……”
“……是，我会注意。”
“我不会这样狼狈逃窜。更重要的是，你支付不起我的违约金啊。”
九千万到账上的时候，卫碧还有些不敢相信——SE真的同意了？陆筝在SE居然真的有那么大的决断力，让他们花九千万去买一个弃子？
保姆车缓缓停下，车门被打开。
卫碧，二十六岁，混迹娱乐圈十年，红遍大江南北。第一次发现这个圈内还有很多她没有触及过的下限。
一瞬间，秦则宁眼里闪过阴霾：“我不会签字的。”
等所有人离开会议室，周礼才磨磨蹭蹭转到了她身旁：“碧姐，你真的要走？”
“对不起……”
周礼也愣了半天，最后面红耳赤：“啊啊啊——我、我是说，我可以去当你的助理，不是骂人那个意思！”
最终，她叹了一口气，拥住了宋承明。
宋承明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你想做消耗品吗？”
卫碧茫然四顾。
卫碧被盯得浑身发毛：“你想说什么？”
卫碧微移视线望向陆筝。
不过，她并不排斥。
“……”
这倒是真话。
……
否极泰来，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呢？
卫碧盯着风采依旧的宁洛桑离开，忽然有些唏嘘。宁洛桑几乎是这个圈子的传奇了，早年唱歌，后来转战大荧幕，最后落在了环球这一根枝头转做行政，一步一步走到运营主管的位置。她曾经把宁洛桑当作未来的模板，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走到最后。
卫碧抬眼，看见了宋承明眼里的颤动。
保姆车缓缓开动。坐在副驾驶上的陆金牌经纪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吐出了一个圈儿，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不回头，只是勾勾嘴角，一派痞气：“务必把卫碧的痕迹抹除干净，她的定位就如同我之前和你们讲的那样，从这里到SE大楼总共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SE之前我要看到SE的曲欣衡。完不成或者做不好，就给我脱|光了去当夏禾的裸模。”
卫碧皱眉：“不，很满意。只是我不觉得我值那么多，姜总如果想从我身上得到环球的什么资源，我可以告诉你，在环球我并没有插手公司事务，如果我手上有公司资源，也不至于在之前狼狈成那样，这一点希望姜总能明白，”她停顿了下，淡然道，“以免我们彼此失望。”
“没什么。”她笑了，“只是个寻常电话，我也忘记了内容。”
陆筝轻轻点头。
这一件事，后来被称为娱乐圈豪赌典范。
宋承明显然气得不轻，他偶尔回来查看病房，却不多说一句，冷冰冰地叮嘱着护士相关事项，却不和她说一句话，简单的叮嘱后，他或许会静静看上她一会儿，然后随着“咔吧”一声，病房门就被合上了。
Mako脑内回转了无数小剧场，勾起完美职业的笑容，走到他身边俯身：“秦总，陆小姐她……”
秦则宁沉默不语，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好嘞！”造型师姐姐撸起袖子，一把撕开了她的衣领——
“嘘，听。”小可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陆筝挑眉：“怎么，你觉得她还配不上你的剧？”
卫碧愣道：“……不用骂人吧？”
“听什么……”
卫碧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其实很压抑。
“你就这样急着解约？”
“别理那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小可翘着和_图_书兰花指摸遍了她的脸，“嗯，没动过。”
姜谦诚一愣，良久才笑起来：“不卑不亢，不占便宜，我更欣赏你了。”他说，“合约你放心签，我堂堂SE还不至于害怕多养一个艺人。”
卫碧对SE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它的主人姓姜。如果说环球是娱乐圈的德高望重的存在，那么SE则是娱乐圈中融资的黑马。这个只有十年历史的公司几乎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成长的，从一介毫无名气的小工作室到如今的实力不俗，成为环球强劲的对手……
三天里，卫碧的心也渐渐平静。三天后，纱布被一层层打开，鲜亮的世界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一刻，她终究落了泪。
卫碧惊讶于SE的办事效率。
“这是我的建议。”他冷笑。
那通电话，那时候……你想说什么？
宁洛桑深深地盯着眼前的卫碧，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十七岁的时候倔强得像麻雀，与年轻的秦则宁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今天，这一年来的变故却一重接着一重。她很痛惜，却也无能为力。
两天后，她坐在了环球的运营部，独自面对着红肿着眼睛的小周礼和一脸震惊的运营主管宁洛桑。
陆筝轻托眼镜：“对，替身演员。武替。”
姜谦诚年过半百，眼角蓄着深深的纹路，一笑起来，整张脸就皱巴巴的。他把一份合约书推到了她面前，眯着眼睛道：“曲小姐比我想象中坦然，遭遇了过去的事情，却仍然全盘接受，令姜某钦佩。”
秦则宁忽然低下了头，一手撑住额头，模样是说不出的阴沉痛苦。
“小衡……”
这个人，就像嬷嬷说的那样，自小是个书呆子，的确不具备生存的能力。如果没有念大学，他的确会比她更加狼狈。当初嬷嬷的决定虽然残忍，却……也算是按需分配。
卫碧垂眼低头，遮去眼里的神色。她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久到她几乎忘记，卫碧只是一个虚拟存在的人物，是多年之前刚刚出道的时候秦则宁起的艺名，为的是有朝一日回到平凡生活的时候不至于被过去打扰。
阳光充沛的病房中，金丝眼镜男笑眯眯地翻动着一份文件，长长的眼睫闪动着。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到了他的发丝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亚麻色。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半个小时了，翻几页就抬头看一眼卫碧，笑一笑，然后再低头翻一页——
环球大楼外，陆筝与保姆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
陆筝允诺了什么？
的确，她从十七岁起就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御姐打扮，今年二十六岁，还是能够驾驭；如果当年出道的时候是二十七岁呢？到三十六岁、四十六岁，是否还能继续维持？她的粉丝受众维持在一定的年龄，这都得益于固定化的包装。
秦则宁的脸上没有神情，他缓缓拉开座椅，坐到了她的对面。
卫碧愣了，仔细回忆了下，还真的没有发现陆筝那只老狐狸允诺的痕迹。她想解约，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已经不想看到秦则宁，还有在青城医院里他那一番话……她老实摇头，伸出手，把合同翻到了签字页，抬头看着他轻声开口：
“你错了。”陆筝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之前的形象，是典型的包装型，和被周导叫青蛙的那个陆玉女一样。环球既然给了你并不合适的包装定位，说明它只是把你当作一件商品，甚至是，消耗品。”
“回到你的休憩室，等你的工作安排。”
卫碧微笑：“你好，我是曲欣衡。”
卫碧急于远离可怕的造型师和化妆师，一步踏下保姆车，才发现世界真的变了：
卫碧轻声道：“承明哥哥，我已经不爱画画了。卢浮宫，十八岁那年我拍外景就已经去过了。我已经不再是曲欣衡，我回不去了。”
“……秦总？”
这个男人手上从来没有带不红的艺人，可这个男人在圈内的手段却堪称奇异，当初SE一哥顾少司出道的时候，他直接砸血本租了H市的会展中心开演唱会，与当时的二线同城打擂台，票房还是其次，顾少司却在网络上一炮而红了。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不自量力的陌生新人，却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路转粉。
“也不是m.hetushu.com.com很着急，不过，秦总签字不是迟早的事？”事实上，没有比现在更加宽松的时候了，她没有通告，没有片约，没有代言，所有的圈中人避她如蛇蝎，娱记却像是苍蝇一样紧盯着不放。
盥洗室里，卫碧呆呆地看着镜子，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在卫碧的强烈要求之下，金牌经纪陆筝终于勉为其难，给了她一个去盥洗室的机会。
“怎么样？前任国民性感女神。”Nini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了盥洗室门口，笑得吊儿郎当。
“没什么。”卫碧接过了合约书，一页一页翻阅。
“多少……”
二十分钟后，卫碧坐在了SE的会客室中，看着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
造型师姐姐憋笑：“真的没关系，小可是个专业的化妆师，你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件工艺品，看了也就看了。”
“等等——”
秦则宁粗暴打断：“说我不在。”
会议室的门在混乱中被打开。
会议室的地上是散落成碎片的解约书，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动。亲爱的BOSS秦则宁安静地坐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如同一座雕像。那模样居然说不出的可怜兮兮，真看不出这是一个人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甩了。
没有人愿意做消耗品。
卫碧：“……”
Mako识趣地闭了嘴，扭着细腰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家BOSS已经完全把额头支撑在了手上。愚蠢的人类啊，女超人Mako撇嘴，秦则宁八百年前就准备好了解约书，条件丰厚，简直是慈善家的风范，可是真的走到这一步，这个渣男居然又反悔了！
为了配合新公司需求，在来到SE的这一路上，她的身体和脸被不靠谱的Nini和可怕的小可翻来覆去折腾了无数遍。她想过妆容会有很大的不同，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小特助疑惑地问：“可是里面不是只有秦总一个人吗？”
很好看。
她愣了下，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需要出动保姆车，等到一步踏上保姆车，才发现趁着解约休息一阵子这个愚蠢的想法简直天真至极——保姆车上的造型师与化妆师把她一把按到了椅子上，拽下假发，解下衣扣……
“……我以为见姜总会更庄重些。”
当天下午，她在会客室见到了导演胡杨。这个导演她之前也曾合作过，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艺术家，却能拍出很红的狗血肥皂剧。如果是以前，她并不会接触这类导演，只不过现在以她的处境来看，恐怕这已经是高配了。
卫碧回头望向秦则宁，发现自己看不清他。很多年前，她是在一片突如其来的光明中见到他的身影的，怦然心动是一刹那的事，而现在会议室并没有开灯，秦则宁的身影几乎要埋进阴影里了。
卫碧沉默。
“我……”
现在的你，还剩下什么？
可惜，她已经破罐子破摔很久了。
今天来送解约书是她坚持的结果，按照陆筝那厮的意思是直接发法院公文，强行撕约。她想了想，轻声补充：“秦则宁，再见。”
十三厘米的高跟鞋在地上嗒嗒嗒踏过，万人迷特助的心情现在爽得很，她现在要去收拾那只小白兔了！
卫碧点头。
“喂……”
姜谦诚大笑。
秦则宁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卫碧已经恢复到了他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之前几个月的低落与绝望，没有急躁地想要逃离他的视线，没有刻意而嚣张的挑衅，同时也……不再看着他。虽然她想解约并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但这样的变化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唰——”帘子被翻着白眼的造型师拉上了。
Mako盯着一地碎片叹息：“秦总，您不是过来签字的吗，怎么临时变了卦不答应了？”
笑眯眯的陆筝坐在她的身侧，轻飘飘介绍：“姜总，这是曲欣衡；小衡，这是SE的总裁，姓姜。”
Nini点头：“是啊，皮肤还蛮舒服的，冰冰凉凉的，对吧？”
他道：“欢迎来到SE，曲欣衡。”
“……陆筝？”
他说：“小衡，你喜欢画画，爱念书，你讨厌化妆厉害的嬷嬷，你说过等你有钱了想去卢浮宫整整一个月。你看看现在的你，还剩下什么？”
一个半小时的折磨临近hetushu.com.com结束的时候，卫碧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她就像一个布偶，被换了三四次妆容，每换一次妆就要换起码两次造型。就在她的脸快要被卸妆水卸脱一层皮的时候，小可才终于停了手，用轻柔的刷子替她的脸打上了定妆粉。
保姆车停在了露天的车库，SE大厦高耸入云，阳光投射到整个世界，壮阔得让人惊心动魄。
“既然秦总不同意解约，那我只有撕合同了。”
“你敢吗？”陆筝问卫碧。
造型师Nini摸下巴：“哎哟，就应该这样嘛，环球的造型师根本就是外行，只是按照定位来给你上不适合的东西。”
她想了想，最终把合同合上了，道：“姜总想要什么？”
胡杨的声音发抖：“……你想干什么？”
这世上终究是岁月最残忍，人心最难守。
卫碧笑了：“有什么不敢的。”
会客室中，胡杨扶着下巴足足看了她几分钟，才惊恐地抬头问陆筝：“这这这……我没有看错吧？”
卫碧忍了忍，咬牙答：“……既然你能收集到我的资料，我想你已经看到了我的违约条件。”
“动手。”小可细声细气。
众：“……”
卫碧走后，秦则宁却久久没有从会议室离开，环球上下没有人敢打扰，直到Mako踩着十三厘米的细高跟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光亮的世界里，一袭白衣的宋承明站在床边书写病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到最后一笔落定，他沉声道：“只是暂时稳定，如果你继续过这样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真正失明。”
她打开会议室的门，外头一片光亮。
“不想。”最后，她答。
卫碧重新提起笔，在合约书上一笔一画签下了名字：曲欣衡。
“……”
妖冶的化妆男竖起小拇指：“没关系，奴家对你没兴趣，大家都是好姐妹，看了就看了。”
“那个老妖精就从没看上过动过刀子的人，不知道哪来的眼力，”女造型师专心解开了卫碧的衣扣，戳了戳她的胸，“咦，是真的呢。”
妖娆之气一扫而去，甚至连女性气息都遮掩了许多。
卫碧收敛了笑容，望向秦则宁，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情景很像她十七岁那年刚刚签约的情形，也是在这个会议室中，也是这样对面而坐，刚刚接手大盘的秦则宁把一份合约推到了她的面前，微笑着用商量的口吻说：“你看，卫碧这个名字怎么样？会不会不好听？”那时候，她开心却不敢笑得太明显，只好低着头红着脸，在合约书上一笔一画签下自己的名字。
可惜这样的秦则宁的心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人能猜到他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也因此，他才能在多少征战中战无不胜。可惜，他终究是个凡人，明明计算好卫碧会解约，却忘记计算自己的心情。
秦则宁沉默。
卫碧淡然道：“是。”
“喂，等等——”
“……是。”卫碧看着周礼一副失落的神态，忽然有些心软，“但是我在SE还没有助理，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也没有配助理的资格……”
陆筝轻飘飘道：“你之前的定位，虽然漂亮，却并没有记忆点，环球给你的保质期恐怕是二十年。二十年后，你如果没有攀上另一个台阶，那么等待你的是整形和炒作、绯闻，那时候如果没有后续资源接替，你就会退居二线，接二等角色，然后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小衡，听话……”宋承明的声音终于变得颤抖。
他并不签字，只是缓缓把合同又推向了卫碧，淡声问：“陆筝允诺了你什么？”
换名字跳槽SE，这是重新出道差不多的选择，原本她已经做好了选个三流导演接个三流角色的准备，却从来没有想过陆筝给她安排的起点是替身演员……这几乎是个笑话。她现在虽然臭名昭著丑闻缠身，却同样有着无法超越的话题度，做替身演员，未免有些……奇怪。
她把解约书推到了他的面前，微笑道：“陆筝会是一个好经纪人，这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秦总签下名字，违约金会在两小时内转到环球财务账上。我们……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卫碧踏出环球大楼的时候还有一丝恍惚，等到看到外ｈttｐs://ｍ.hｅtusｈｕ.cｏm•ｃom面明媚的太阳，她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十年征战终于结束了。
知道是一回事，舍不舍得是另外一回事呀。
“是。”
明明是很随便的打扮，却不难看。
在不远处，陆筝逆光站着，朝着她露出了个痞气的笑。
“还有没有……”秦则宁缓缓靠上了椅背，窗帘的暗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他沉吟了很久，才轻道，“回转的可能性？”
十年，真的结束了。
小可点头：“是还可以，挺滑。”
真的解约了吗？
卫碧：“……”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愧疚于抢了我上大学的机会。我……的确恨过你，练歌最痛苦的时候，被问及学历的时候，我恨你为什么能同意嬷嬷的要求，恨你的自私，恨嬷嬷她不知道有助学金这种事情，更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放弃了……可是承明哥哥，我并不厌恶我现在的生活，真的不厌恶。”
秦则宁久久没有动作。
“……是！”化妆师和造型师异口同声。
小可点头：“每次看到你在电视上那一副夜店女王的模样，我就有欲望直接扒了你重新打扮。”
Mako被雷到了。
会议室里的秦则宁没有再出声。
镜子里的卫碧妆容很淡，偏向于硬气的五官原本模样显露无遗。长而直的假发一泻而下，几乎到了腰际。她个子比较高，净身高能到一米七三，此时此刻一件男式的白衬衫在她身上勉强还算合身，只不过玲珑的身材被遮去了一部分，又被长发覆盖了一部分，只露出一点点曲线。下装是简单的贴身短牛仔裤，露出的腿部白皙细腻。这装扮与其说是精打细算，不如说是在家随便揪了两件……
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
九千万，她要离开环球的代价。如果是几个月前全盛期的卫碧，或许SE真的会下血本，可是现在的卫碧已经一文不值了，陆筝一个经纪人能同意，SE高层能签字？更不用说SE与环球的年度合作项目《青涩年代》还在投资中，为了她闹僵，傻子都知道不值得。
“我去！”
陆筝微笑起来：“下午跟我去见导演和制片，你的第一份工作安排在三天后。”
陆筝的眼里精光一闪，笑了：“你担心秦则宁不放人，我只担心你下不了决心；你在担心钱的问题。”他淡淡地道，“爷就从来没缺过钱。”
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其他人很自觉地退了出去。周礼傻乎乎看了一圈儿，最终没能扛住，也溜了。
卫碧沉默。
忽然，他抬头：“那通电话，那时候……你想说什么？”
陆筝微笑：“九千万，我有点心疼，要不下午开始工作吧。”
“陆筝并没有允诺我什么，是我自己想解约了。”
卫碧几乎要喜极而泣。
卫碧愣了。
卫碧苦笑：“秦总，我已经没有办法为环球创造利润，与其让我度假一年，显然还不如拿九千万违约金合算吧？”
“曲欣衡，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打算继续留在娱乐圈。”
光明之可贵，就如同有些东西，因习以为常而不觉深入骨髓，直到失去才知珍贵。
卫碧跟着笑了笑，并不接话。
在那之后的三天，卫碧一直躺在青城医院的病房里，被没收了手机，严格限制了活动——事实上，除了睡觉，她也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活动了。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眼睛，淡淡的药味一直萦绕在鼻尖，睡到头晕脑涨的时候，她只有摸索到窗边，听窗外的鸟叫与虫鸣。
这个男人已经要被负疚压垮了。
宋承明的声音蕴含着怒火：“这些年，我工作也攒下一些积蓄。我可以帮你联系大学，送你出国。你把那些事都忘记，三年五年，或者你一直留在外面也没有关系。”
这样的局面，如果是几个月前，恐怕她会尴尬得无地自容。
卫碧打了招呼，眉头渐锁。并不是她自卑，而是她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姜谦诚是什么人？他是SE现任的掌舵人。而她不过是一介小小的艺人，还是现在臭名昭著的艺人，即使当年她红极一时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有资格得到这位老总的亲自接见——为什么？
小可退后两步，用验货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才终于点了头。
周礼咬牙：“那你是不是有经纪人了？”
“九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