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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乎的，他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冷，犹如寒冰腊月里当头泼下的一桶冰水，瞬间浇灭具霜所有期盼。

黑山道人没继续跟具霜传音，只点头示意。

“我从来就没变！”说这话的时候，方景轩又逼近了几分，凌厉的眉眼杀气腾腾，“交换权在你手中，究竟是换还是不换，由你决定。”

她甚至有些颓废地想，无论如何，龙兰的命最重要，不过是陪他睡一夜而已，又能怎样，她的岁月太长，该忘的总会被忘。

妖不似人间女子那般守贞操，也很少有妖把这种东西看太重，再讲句不好听的，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又有多少成年人未经历过这种事。

是的，黑山道人就是这么省事加没创意，住的山头叫黑山地界，用以生活起居的房子叫做黑山殿。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几乎掀破整座黑山殿，身受重伤的黑山道人开始奋力挣扎，一下把方景轩甩出老远。

“三……”

多日不见，方景轩发现她眼睛有些红肿，瓷白肌肤上隐隐能看到几道淡化的伤痕，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丢在了油锅里煎，开始胡乱猜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厚重阴沉木所锻造的门在具霜的重击之下“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大地顿时间颤了两颤，而端坐主位之上的黑山道人却依旧连脸色都没变。

具霜才这么想，那群外来品种便咆哮而来，一个个像是发了疯似得。

其实方景轩这个要求算不上过分。

殷红的血不断从方景轩口中溢出，具霜声泪俱下，伸手抚着他的脸颊。

具霜，你知道吗？我又抑制不住地想你了。

按理来说，黑山道人明知道自己还会过来，怎么会弄得这么安静？

完全没料到具霜与方景轩二人会整出这么一手的黑山道人即刻坐不住了，殿中突然黑气肆虐，原本就算不上敞亮的地方变得越发阴暗。

具霜哭声越发大，滚烫的泪水汇聚成线，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他唇角，又咸又涩，微微带着木芙蓉的馨香。

他们之间大概早就回不去了吧。

具霜留了个心眼，数到一的时候，先看到黑山道人将龙兰推了出去，她才用妖力将方景轩推了出去，只是她这一下有些用力过猛，黑山道人原本就无法距离方景轩太近，方景轩这一下扑过来，哪能控制好距离，他甚至还主动往前跑了几步，一把抱住正在不断抽搐的黑山道人，绑在手臂上的两扎桃木针同时近距离发出……

具霜一面说话，一面挽着方景轩靠近黑山道人，然后她停在距离黑山道人身前五米的位置，用妖力给黑山道人传话，“这样吧，不如我们再把条件换一换，我交出方景轩，你交出龙兰。”

她沉默良久，终于再度出声，“方景轩，你真要让我恨你？”

如果说第一次见方景轩时，他仍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刃，那么现在的方景轩则是斩敌无数的染血妖刀，他的气息愈来愈烈，具霜几乎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全副武装的具霜遥手一指湛蓝的天际，“那只鸟果然是黑山道人派来的眼线。”顿了顿，“你是怎么猜到的。”

“一！”

“毕竟恨比爱更持久，或许在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我会忘记你、不再喜欢你，而我却会在你心中扎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让你终日生活在我的阴霾之下。”

具霜气极，一拳垂在方景轩胸口上，“都说了不是山大王！”

可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方景轩也并未给她这样的机会，他清冷的声音随着酥软的呼气声一同钻入她耳朵里，她无端就酥麻了半边身体，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之时，只听到方景轩的声音在自己耳廓中徐徐回荡。

北城区，方景轩曾经毁过一栋别墅的小区里，具霜正拿着一张卡片，四处寻找方景轩在该小区中购买的另一栋别墅。

方景轩终于停下不断逼近的步伐，嘴角勾出个讥诮的弧度，“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具霜与方景轩一连准备了整整五天。

就这样吧。

话尚未溢出唇，具和图书霜就已经匆匆忙忙跑向了方景轩所在的地方。

他承认自己输了，彻头彻尾地输了。

连忙蹲身扶起方景轩，轻声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耀眼的紫色电流自空中划过，随着两道“啪啪”声响起，空气中无端蔓延着一股烤猪毛的味道，那只足有两米高的怪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具霜没插话去打断他的思绪，任由他单手支颐思索。

不远处的龙兰静静望着具霜与方景轩，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过分？”方景轩阴沉一笑，“一夜换一命，多么划算的买卖，我怎么会过分？”

短短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你究竟会在哪里？

具霜刚要施法将内丹逼出，就被方景轩握住了手腕，此时的他看起来无比虚弱，仿佛林中的风再大一些就能带走他的生命。

具霜赫然闭上了眼，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听见自己在用不停发颤的声音说：“好，我愿意。”

具霜不会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

试水完毕的具霜眉开眼笑，果然没带错东西。

他却在这种情况之下骤然一笑，“早就说过，我因你而疯。”

“小姑娘，不如咱们来玩个一命换一命的游戏。”

她心思急切，并没发觉方景轩背着自己做的小动作，等到跑过去之时，方景轩已然气若游丝的模样。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二……”

说这话的时候，方景轩眼睛里仿佛有一整片星光在闪动，它们汇聚成一片星海漩涡，不断在方景轩眼睛里旋转。

其实这次真是具霜误会黑山道人了，她低估了方景轩纯阳之身的杀伤力，连黑山道人这种大BOSS在方景轩面前都能变成弱鸡，更何况那些打酱油的小怪，它们又不是活得太无聊想找刺|激，自然一感受到方景轩身上的气息就躲得远远的。

“不！我不要你死！”具霜泣不成声，反反复复，喃喃念着这句。

方景轩压根就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鲜血不要钱似得冒出来。

想着，具霜又不禁有些担忧，那些外来品种往往都拥有比本土妖更大的块头，也不知道五万伏特的电流能否一口气将它们摞倒。

具霜与方景轩一路走来简直不要太顺畅。

他原本还想装腔作势，继续逼逼叨说下去，却没想到自己话音才落，就遭受到了具霜的无情打击，“你当我傻呀，现在方景轩是我的救命王牌，他要是死了，你还不立马跑来弄死我？”

方景轩本是血肉之躯，普通妖怪被这么一甩或许没什么事，凡人这么一折腾几乎可以把命都给甩掉，所以，当方景轩满脸鲜血地翻过身来望着具霜时，具霜只觉心脏猛地一抽。

“嗯，今天早上才与她通了电话，她说，大概近五年内都不会回国。”岳上青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负面情绪，依旧那么温润，入耳舒适。

方景轩于三日后出院，出院的那天，快要被阳光烤焦的桐川市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他向来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心中虽有思绪万千，到头来却只能说出干巴巴五个字，“说吧，什么事。”与其说，这是在表达他的关怀，倒不如讲，他在对具霜进行审问。

我想我大概是真要疯了，随意见到一株木芙蓉树都能看出你的脸。

具霜紧紧咬着下唇，踌躇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龙兰被黑山道人抓了，危在旦夕……”

她没有办法继续拿龙兰涉险，更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真的再也不想来打扰方景轩。

龙兰身上并无大碍，除了嗓子被黑山道人设了道哑禁，并无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首先具霜得保证，能让方景轩安全活到靠近黑山道人的那一刻，然后她还得保证，能让方景轩近黑山道人的身。

他眼波清冷，寒冰碾玉般的声音随风散入夜色里。

具霜传音给黑山道人，轻声数着。

具霜边说边把自己背包中的公鸡血，狗牙等辟邪物掏出去，塞进一根五千万伏特的伸缩电击和图书棒，以及一支改良过的军用喷火枪，塞完这些东西，她又摸索出一把被削掉像针一样细、并且用被烈日晒过的雄黄酒浸泡足足三天，针尖处还沾了一滴方景轩的纯阳之血的桃木针。为了使这些针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他们还专门找人找人做了件暗器类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每一发都能喷出近百根针。

她向来脸皮厚，只要这次能救龙兰，她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语罢，她又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可是我们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斗赢你。”

连续说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尖细的下颌赫然被方景轩挑起。

她连忙抹干粘在脸上的泪水，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方！景！轩！”

“你若是想恨，那就尽情去恨吧！”

不，他无不悲伤地在想，他们本就无过去，又谈何回去。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无论具霜如何去选，她与方景轩都将败。

五天以后，一只浑身漆黑的小鸟拍打着翅膀飞往天际，穿越高山湖泊，一头扎进黑山地界。

那些黑乎乎的、像雾气一样的东西皆是死气。

具霜脸上笑容一滞，反复回味一番才恍然发觉方景轩这话说得不对，旋即恶狠狠瞪向他，“啊呸！我才不是山大王，叫我山主大人！”

于是他勾了勾唇，冷漠一笑，“不必了，我嫌弃你。”

她有妖力伴身，攻打这些小怪自然不需用到高科技。

方景轩家的冰箱里依旧塞满了她最爱喝的那种矿泉水，看到具霜视线一直停胶在水滴状的矿泉水瓶上，方景轩的声音冷冷响起，明明是在解释，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心虚，“有些东西用惯了就不会去换，水也是一样。”

黑山道人看到自己好不容弄来的外来品种这样被人虐杀，简直坐立不安，偏偏他又无法靠近具霜与方景轩，连远程攻击都对方景轩不奏效。

具霜眼神闪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

具霜见黑山道人有所松动，又连忙添油加醋，“我们一起倒数，等数到一的时候，再把他们同时推出来？”

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沼泽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看不到尽头的焦黑山峦，方景轩见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地方看着就觉丧气，简直就像被人用一把火给烧了似得。”

具霜左顾而右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先去龙兰那里，还是先去扶起方景轩。

具霜就是看准了他不敢杀龙兰。

“我求你！”她紧咬着牙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像被上了发条的八音盒似得，不断重复那句，“我求你！”

他一手抓住龙兰的肩，一手扼住龙兰的脖颈，押着龙兰朝具霜步步逼近。

具霜带着方景轩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不过须臾就抵达了黑山道人所在的黑山殿。

而他自己则化作一缕黑烟自方景轩怀中飘出。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黑雾杀非但伤不到敌人，还搅得自家战士一团糟的黑山道人终于决定放弃。

话音才落，就想把手从方景轩怀中抽出，“你别抓着我，我现在就引出内丹替你疗伤，不会有事，你定然能够好好活下去。”

黑山道人身下站了两排光看长相就觉十分威武霸气的怪，具霜并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丝邪气，并且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探测到一种本地专属妖的独特电波，当下便确定，这两排估计又是些外来品种。

她还没来得急发作，整个人就被方景轩拽入怀里，他死死抓住具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伤是假的，心是真的。”

他要真想杀龙兰又怎会留在现在，还不是为了引方景轩过来。

不过两个小时，具霜就与方景轩把黑山殿中的外来物种清理得干干净净，具霜打得太high，以至于她忘记了黑山道人的存在，等她意识到黑山道人不见之际，为时已晚。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只是除了这个，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甚至就连她ｗｗｗ.ｈｅtｕshu.coｍ.ｃom的身体也突然开始颤抖，她两手紧攥成拳，以图用这种方式来克制自己不断翻涌着的情绪。

此时此刻的具霜觉得自己心绪无比地乱，烦恼海的水在她心中掀起滔天骇浪，百丈高的海浪犹如千军万马过境，翻滚咆哮而来，一下又一下拍打在她孱弱的身躯上。

沉默良久的具霜终于发出一声轻斥，“方景轩！你不要太过分！”

足足愣了半秒钟，具霜才意识到自己被方景轩给阴了。

方景轩身上那股久违的淡香赫然喷洒在颈间，他的声音无端变得妖娆暧昧至极，“不是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既然这么关心他，倒不如替他献个身？”

方景轩一直都未搭话，他并不似具霜那般有妖法护体，一切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硬撑。

具霜不敢落单，时时刻刻都贴着方景轩，即便有黑气来扰，她也不怕，方景轩身前就像立了个透明的玻璃屏障，无论外面的黑气有多浓郁，只要与方景轩靠近，就能自动屏蔽那些乌烟瘴气的玩意儿。

门这种东西对妖来说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具霜原本可以化作一缕轻风从门缝底下钻过去，有了方景轩在场，她自然就不能再钻，于是有了个更加威武霸气的出场方式，却是二话不说便把人家足有三米高的殿门给踹开了。

具霜着实没料到方景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复确认方景轩在认真与她说话，并未开玩笑后，她仍未发出任何声音。

具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面色舒展，吁出一口浊气，“我认输了。”

这哪里是找人打架，分明就是单方面的虐杀，具霜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一面打一面感叹，“简直就像我们在欺负他们一样。”

这是具霜第三次闯黑山地界，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完全能够带领方景轩轻轻松松找到结界口，进入黑山地界内部。

无非就是想利用方景轩的纯阳之身来对付黑山道人。

具霜的计划很简单。

具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情绪稳定，她莫名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与这样的方景轩进行沟通，思量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如果具霜今天所求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或许她稍稍思索后便会答应，可她如今所求之人是方景轩，是她漫长生命中唯二动过心的男子。

那个暗器他们一共有三件，其中两件捆在了方景轩胳膊上，最后一件在具霜手里。

不等黑山道人发出质疑，具霜就已经接着解释，“我既然能够带方景轩过来，也说明，在我心中，龙兰的地位更胜方景轩。”稍作停顿，“你的目的是杀方景轩，我的目的是救龙兰，我们各退一步互不干涉也挺好。”

具霜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她双手紧握成拳，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淡定。

他的声音亦如同他的人一般虚弱，说话的声音十分微弱，具霜要努力压低身子，把耳朵紧贴在他唇畔才能听清楚他说的话。

既是如此，她就自然比以往更豁得出去。

方景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在门前怔怔望着具霜朝自己走来。

他说：“不要再做无用功，这样对你的损伤也很大，我的身体究竟怎样，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也正因此，具霜才会在一开始就将方景轩排除在外，此番前去，黑山道人必然埋了不少陷阱等着她与方景轩去跳。

黑山道人典型的吃亏不长记性，明明知道这招对方景轩不奏效，他还屡试不爽。

方景轩左手持高压电击棒，右手握火焰枪，所过之处一片哀嚎。

她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无端被四周徒然降下的冷空气冻得浑身一颤。

他两眼虚眯，望着一株不断被雨水拍打的木芙蓉树。

夏日里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家的路才行驶完一半，雨便停了。

单拼修为具霜本来就打不赢，黑山道人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手下，具霜才不会傻到直接硬拼，要是可以，她简直想唆使方景轩弄辆直升机，直接在黑山地界上空投炸弹。

这www.hetushu.com.com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非同一般的难。

具霜才想，黑山道人会不会拿龙兰来威胁她，让她在方景轩与龙兰之间二选一。

她全然放弃了去挣扎，让自己在他眼中的星海沉沦。

具霜并未发觉他的异常，依旧打得十分欢畅，方景轩负责近战，她负责远攻，随手丢出个妖法就能虐得这群外来物种分不清东西南北，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赞。

她甚至觉得，而今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方景轩就像一头觅食已久的凶兽，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扑来咬断自己的脖颈，将自己整个吞吃入腹。

他整整两天都没刮胡子，脸上冒出了硬硬的胡渣，她想开口与他说话，声音还未从喉咙中溢出，就已经开始哽咽，啜泣很久，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会让你有事，我还可以吐出内丹来替你疗伤，你等等……”

那日的情形概况起来也就简简单单几十个字，其中凶险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所在的位置相对而言距离龙兰更近，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龙兰。

鼓起勇气说话这句话的具霜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景轩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擦着耳廓传来，“你说的，可不能反悔。”相比较先前的气若游丝，他现在的声音简直可以用晴天霹雳来形容，是的，具霜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遭到了雷劈，还是一口气劈上七七四十九下不带停歇的那种。

具霜轻应了声，以仰头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又是大半瓶水入腹，她方才开始与方景轩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其中还用一句简短的话替黑山道人做了个简短的介绍，最后她还替方景轩科普他自己的纯阳之身，告诉他纯阳之身能在这场营救中起到怎样的关键作用。

黑气被收回，具霜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暴雨过后的夏天格外凉爽，方景轩关掉了冷气，就这样敞开窗，任凭微风拂过自己脸颊。

而方景轩亦在她出声的一刹，面如死灰。

方景轩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再度自她耳畔响起，“怎么，弟弟命悬一线，你这做姐姐的连这点牺牲都不肯付出？”

也不知是不是具霜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了，总之，她话一出口，黑山道人就再也没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无量山山主光顾寒舍有什么要事？”

除了那个类似暴雨梨花针的暗器，原本那些军用火焰枪啊高压电击棒之类的东西都是交给方景轩用来对付那些底层小怪的，谁知道黑山道人手下总共就那么几个不畏惧纯阳之力的外来怪，还都是没派上用场，就分分钟被虐的渣渣。

黑山道人沉思半晌，阴测测的声音传入具霜脑子里，“我凭什么要与你退步？”

没过多久黑山道人就选择了妥协，具霜这话说得虽然不大好听，却也不无道理，他不敢杀龙兰，具霜亦不敢杀方景轩，既然两人都对对方不放心，不如换个策略，一人后退一步，起码这样做具霜还有机会带龙兰一起逃走，他还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路徒步而行，整整走了大半天才靠近黑山地界。

外来品种们虽然不畏惧阳气，可这些死气都是带有腐蚀性的，一个个被死气罩久了难免会不适应，甚至有几个别还因这些死气而变得格外狂躁，具霜嘴角微抽，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误伤。

具霜憋住笑意，一脸戒备地四处观望着。

她的话使得方景轩一愣，他不知道具霜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更不知道具霜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愿意此生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具霜挠了挠鼻子，一副俨然不在意的样子，“噢，那你还跟我商量个毛线，直接杀了龙兰呀。”

看着她唇畔不断舒展绽放开的笑，方景轩嘴角亦微微勾起，“那么，请你守护我，我的山大王。”

更何况她也早就猜测到，黑山道人之所以抓走龙兰，为的就是引出方景轩。

他所做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无论具和_图_书霜怎么去选，他都满盘皆伤。

没有什么需要去躲避，她不怕，她什么也不怕。

具霜一口气把所有东西说完，方景轩听后即刻陷入了沉思。

具霜首当其冲，想替方景轩试水的她，二话不说就从背包里抽出根电击棒，戳在最先跑来的外来怪身上。

黑山道人搬出龙兰做人质，正好也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已经拿方景轩和具霜二人没辙了，只能把最后的王牌龙兰搬出来。

黑山道人果然就发话了，他的声音无任何变化，永远都那么阴冷，都不用动手去做坏事，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的反派身份。

一双隐隐带着怒火的眼睛穿透面具，直勾勾望向具霜。

“你疯了！”具霜倏然瞪大了眼，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方景轩。

她把手伸得直直的，抵在方景轩胸口，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显得平静而镇定，“说实话，我这次算是刻意回来求你的。”

方景轩将她因极度恐惧而变得冰凉的手裹入自己怀里，“如果我能好好活着，你是否就能接纳我？”

直到岳上青撑着一柄24骨的长柄伞自车上走来，他方才挪开视线。

具霜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说出这番话后，方景轩的呼吸明显变得又粗又重，连带眼神都变得可怕至极，森冷阴郁，而散发着无形的危险气息，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三天前，做好一切准备的她才杀入黑山地界，便被黑山道人撵得到处乱蹿，要不是她去之前留了个心眼，大抵早就丧命在黑山地界，根本没有机会回来找方景轩。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平静具霜越是觉得其中有诈。

只要她肯低头出现，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他都会缴械投降，把过往所立下的誓约统统抛弃。

他一语落下，又是死一般的寂，仿佛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之间被消去。

当然，他戴的面具足够厚，即便变了脸也能确保不让人看出来。

方景轩的手却抓得更紧，“没有你，我独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若不答应，就干脆让我死在这里。”

方景轩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简直就像个整日活在自己妄想之中的小丑。

沉默半晌，方景轩终于出声，“红灯停了，赶紧回去吧。”

具霜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般，理智上告诉自己她该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些什么，实际上她却像失声患者一样，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方景轩逼得步步后退，最终停靠在一个逼仄的角落，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般等待着方景轩的发落。

良久，她终于缓慢出声，“成交！”

具霜牙关紧咬，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冷静，然而即便如此，具霜还是忍不住遍体生寒，足足过了五分钟她才缓过气来，像个没事人似的跟在方景轩身后走。

方景轩眉角眼梢俱是笑意，“哦，山大王。”

他直视着具霜的眼睛，犹如猎食的豹一般步步逼近。

明明只是初秋，空气中还残留着盛夏的余威，她却觉得冷，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

早在来的路上具霜就已经做好会被刁难的心理准备，而今的她只想把龙兰救出来，别的东西她都不曾去考虑。

方景轩又问，“你愿意什么？”

要是只有具霜一人，她倒能御风而行轻轻松松飞到黑山地界，现在多了个方景轩，倒是变得麻烦不少，黑山地界藏匿在深山老林之间，到处是沼泽和原始树林，即便乘坐直升机都难以找到停靠之地。

哑禁甫一被解开，龙兰便张了张嘴，仿佛要对具霜说什么。

他盯着窗外看了很久，终于说出了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映画去法国了。”

黑山道人一时间被哽住。

她不想让这段回忆变得如此不堪，她的心在微微发凉，几乎想要去哀求方景轩。

黑山道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多了个龙兰。

从未想过人类竟会孱弱至极的具霜顿时傻了眼，顷刻间就有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两人在黑山地界与无量山的交界处下的飞机。

具霜不敢离他太远，一直与他背靠背相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