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烛光夜宴也比不过的街灯晚餐
“去哪里？”
“你说什么？”季蔚朗挑挑眉。
娃娃的下方还绣着一个字：“晴。”
“喂，你胡说什么？”大尉拿起一个酒杯，作势要丢过去，“珊妮你别听那个重色轻友的人的话。”
季蔚朗也不再追问，他仔细看着我，若有所思：“你有点面熟。”
只剩下最后三天时间了，我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飞快地拨通他的电话，还未开口质问，季蔚朗已经在那边笑了起来：“20分钟后，你在小酒吧门口等我。”
“可是，我想留在宁锡，你在这里。”
“喂，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匙楠极不自在地拉了拉西服的衣袖。
不过他最开心的其实应该是，能常常见到蒋珊妮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这番话的匙楠，还是那个十三岁时让我不要喜欢陈大胖，等着他长大的模样，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担忧着，但我的笑却戛然而止。
他说完，将文件袋砸在了我的身上。
留在宁锡的这段空闲日子，我在匙楠朋友的小酒吧里帮忙，这个朋友，就是大尉。大尉常说我是招财猫，我一来生意就好了许多，并且还顺带多了匙楠这个免费劳动力，就连那架一直作为摆设钢琴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蒋珊妮没有应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我，那双眼睛装满了不屑与愤怒。她就这样看了我一会儿便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开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匙楠，从前那个人生里我看见的男孩，是匙楠。
“你不觉得解气吗？”
匙楠的脚步顿了一下，却头也没回地继续前行，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匙楠也渐渐觉察到蒋珊妮的变化，所幸他不会自欺欺人地说：“我们只是好朋友，蒋珊妮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你想太多了。”
“珊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匙楠说，“朋友呢，就是像我和大尉这样的，他当然不会给我剥葡萄，我也从来不给他提包，更不会送他回家，我们会照顾帮助彼此，但我们是对等的。因为你是女孩子，我会多照顾你一些，我还是会帮你去宿舍打老鼠，在你失恋时陪你说话；但也因为你是女孩子，我不会再深夜一个人送你回家，不会陪你独自喝酒到天亮。我现在有女朋友了，对于我来说，你的心情，没有她重要。”
远远的，匙楠正向小酒吧走了过来。我有一瞬间的分神，然后笑着说：“好，下次。”
“神经病！我要回家了！”我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可怎么都甩不开。
“朋友的店来帮忙。你呢？”
“你到底搞什么鬼？”我转身想走，季蔚朗却一把拉住我，不顾我的挣脱大力地揽过我的肩膀。
“是不是很帅？”我还没说完，匙楠就接话了。
她楚楚可怜的眼神，若是我都会心软答应了。
我呆呆地跟随着他的脚步，花园的空气很清新，我像得到了空气的鱼一样大口呼吸起来，大脑也在这瞬间清醒过来，我触电般地用尽全力把手从季蔚朗的掌心抽出来。
两个人生之间的关联，似乎又断掉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
“不介绍介绍？”唐奕说着探过了脸。
“哦，对了。”匙楠故意压低声音说，“那种一味对你献殷勤的‘哥们’你可要注意了，一定对你有别的想法。”
这大概是我对匙楠说过的，最肉麻的情话了。而说这句话我却选了一个毫无诗意的地方，此刻我们满嘴都是通红的辣椒油，双手正撕扯着小龙虾。从酒店出来，我们就不约而同地感叹这华而不实的一餐，不如一顿便宜的大排档来得酣畅淋漓。
她会在我们聊天时突然很顺其自然地谈起她和匙楠间那些趣事，那些小事；会在人群里忽然静默，看着匙楠说：“你闭一下眼睛。”然后在他的眼睑下拾起一根掉落的睫毛，表情无害又无辜。她还不停不停地找各种理由要匙楠帮忙，有时候是钱包掉了，有时候是生病了，有时候，甚至是有男生追她，要匙楠去为她把关。
匙楠倒退着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向我挥手，然后一转身，消失在街角。
这样的季蔚朗，我是该更憎恨，还是去原谅？
“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我停下脚步，“那一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还清楚记得，现在装好人也没用。”
“你们这种人？”我仰着头说，“你们这种人是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
“那倒不是，我反而比较担心那个男人的财产安全。”
“我是被辣到了。”匙楠说着就习惯性地要用手去抹眼睛，我急急地抓住他全是辣椒油的手，拿起一张纸巾，轻轻地抹去他眼角那一丝晶莹。
况且，我已尝过最明媚的爱，便再也无法承受晦涩的情。
“我女儿在这读书，我看看她刚准备走了。”
“林路雪，你惨了，现在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了。”他俯下身，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如果你坐下来，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
“前女友？”
我留在了宁锡，学校外的小公寓非常便宜，我租了一个带厨房的小单间，偶尔会做饭让匙楠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来吃，吃完饭一群男孩子便坐在地板上玩桌游，我负责切饭后水果，匙楠就在厨房洗碗。
匙楠小跑着来到我面前，望着何太太走远的背影：“她是谁？”
“去拿你的实习鉴定。”见我不动弹，他作势要调转车头离开，“不要后悔。”
“匙楠！”我唤着他的名字，跑了过去。
在我渐渐长大后，我发现爱情并不是一场道德的选拔，我爱的那个人也不必完美，他可以对全世界都使坏，甚至可和-图-书以不去爱我，只要我爱着他就好。
5月15，那个人生的这一天，我与季蔚朗重逢，季蔚朗与沙佳佳相识，董嘉乐为了我与季蔚朗争执不下。
我点点头。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因为我最害怕听到的故事，终于发生了。
“你那位老朋友……真的能搞定唐奕？”在路上我还一直在担心。
季蔚朗看着我，似乎慢慢想起来什么，然后却如释重负地笑了：“所以你觉得我欠你？你就是指这个？那关老师什么事？”
“你在说什么？”
“季蔚晴出事故那天晚上家里没人？”
“得了吧林路雪，你的梦想其实就是找个这样的有钱男人吧？”蒋珊妮情绪有些激动，“亏得匙楠那么担心你，你却在和别的男人吃烛光晚餐……”
“嗯？”见我还是不回答，季蔚朗又说，“我会尽量说服唐奕，签好后你过来拿。”
我却转身，朝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跑去。末班的公车缓缓驶来，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坐在靠窗的位置，低下眼，就能看见季蔚朗的车正与公车冰行着，不急不缓地奔跑在夜色弥漫的宁锡郊外。
这是我和匙楠的第一次争吵。
“必须得管。”
天为幕，地为席，光为鉴。这是我此生享用过的最奢侈的街灯晚餐。
闭上眼，我又看见了那副画面，清澈得闪着光芒的河流，蓝天白云下奔跑着微笑的女孩，轻快得如同要飞起来的脚步……画面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了画里面的女孩，是我。匙楠就在我身后紧紧跟随，笑笑地看着我。
嘿，匙楠，现在我终于跨越一个命运，来到了你面前。
四周有人惊呼着，望了过来。
看着我的笑，何太太也忽然笑了：“交男朋友了？”
但是这一次，他整整半个月没有理我，电话不接，短讯不回，就连去小酒吧，也找不到他。大尉安慰我：“这小子在玩傲娇，你别理他，他自己找不到台阶就会跳下来了。”
“当然是开车过来的。”
他是来电问我什么时候回海城，说“恋人”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大家都挺想念我的。得知我一直拿不到实习鉴定，他说他也许可以试试，他有在宁锡从事酒店行业的老朋友，或许可以帮我。
“没什么关系，我随口说的。”我不想再过多与他纠缠，伸手去拿文件袋。
蒋珊妮笑了笑，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起先的一切都是玩笑，但我能看见她眼中亮着的泪光，在她仰起头一笑的时候，藏进了眼眶。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
在那个人生里，我曾被他的琴声动容，曾站在他对面和他说话，多么奇妙啊！他不只是一个幻觉，他也真实地存在着，存在于一个和我没有关联的人生。也许因为迟迟遇不见我而受尽爱的伤，然后一遍一遍追问着：“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快一点出现？”
季蔚朗将实习鉴定递给了我：“考虑好给我电话。”说着，打开了车门。
“你真不认识我了？”
一束浅浅的光打在匙楠的身上，他修长的手指放上去，像是拨水般在琴键上轻灵跳跃。
“不是感动得要哭了吧？”
“喂，这里很贵的哦。”我小声提醒他，“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这是2012年的春天，严寒已经过去，春光一点点明媚起来。
“我愿意去任何地方，只要你在。”匙楠还在企图动摇我，“不要去好不好？”
说毫不介意，都是骗人的。
匙楠一边弹奏着钢琴，一边说着这番话，就像是在念着一首世界上最美丽的情诗。
在顾未远去洗手间的空档，他随意地问我：“为什么唐奕不给你签实习鉴定？你得罪他了？老师也没怎么跟我细说。”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季蔚朗的电话，他问了我地址后，说半个小时后就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的，只是我到底知道些什么而已。
“很像推销保险的。”我笑得更欢，引得四周有人看了过来，我赶忙噤声，喝了一口水。
我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漂亮的桌布上，起身离开：“签好后联系我，谢谢你的咖啡，再见。”
车向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开去，我有一些后悔。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竟然还敢上季蔚朗的车，可是……即使如此厌恶他，我却依然在不知不觉中放松对他的戒备。也许是从前太过爱这个人，很多东西，就自然得像与生俱来般，难以改变。
在弹琴之前，匙楠侧过头望着门口的我轻轻笑了，这一笑，我就知道，他原谅我了。
“真的？”我惊喜得想要蹦起来。
我顿住就要迈开的步伐，无奈地笑了：“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对你感兴趣吗？”
他？
匙楠的笑忽然就淡了，他说：“你又去见季蔚朗了？”
在季蔚朗向沙佳佳求婚的那个夜晚，也是他，看着我被长裙绊倒在他面前，看着我哭泣，对我说：“幸福总是让人动容不是吗？”
我轻快地跑上了楼梯，从见到匙楠那一刻起，起先所有的沉重都统统被奇妙地卸下来。但再三楼转角处，我的脚步有一秒的停顿，终究没有回头。放缓了步子，再走几步，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我埋下头，亮着路灯的楼道里，有一个倒影正踩在我的脚下，起初我以为是匙楠，所以毫无顾虑地继续前行，但是在有一个转弯处，我瞥见一抹淡淡的粉色，这当然不会是匙楠的颜色。
可是我知道，匙楠是真的生气了。我在心底默默地对他说，再等等我，等到5月15日酒店正式开业过去了，我就去找你赔罪。
在和-图-书小公寓的门口，匙楠问我：“梦想比尊严还要重要吗？为了梦想，就一定要去那种人的酒店？”
“你是不是觉得他喜欢你？可是有一天你只会变得和我一样。”董嘉乐依然在笑，可是这笑，一点也不像她。
但我不能，即使是匙楠，也不会懂得这荒谬的故事。
更没有一个，能让我整颗心都如此欢快地跳动着，在心底谱写着一曲乐章。
“不是吧？有了小雪姐，就连我的生命安全都不管了？”
这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想起就会偷偷发笑的场景。
一直到开业的第三天，我才终于有了轮休的机会，正准备下班去找匙楠，却看见他正从大厅门口大步走了进来。
“林路雪，你只管努力去追寻你的梦想，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会相信你，并且一直在你身旁保护你。”匙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微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一双含着笑的眼亮若星辰。
“匙楠！”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着，“仅从以后不管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那一次你对我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哪怕在我面前死掉我都没有感觉的。”季蔚朗凑近我，似笑非笑，“现在，我对你有一些特别的感觉。”
季蔚朗愤怒地望向我，他扬起了手，但终于没有落下来。
这个我曾经珍若生命的人，此刻我却与他争锋相对，我却只能将他当做另一个人，来憎恨，来遗忘。
他们说完就笑了起来，而我也在这瞬间忽然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人生。我眼前这个人，只是一个，像他，而不是他的别人。
“情人和女友不一样。”季蔚朗再次纠正我。
季蔚朗这才从西装里面拿出一张纸：“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我无路可去了。”
这一次，我一点也不再害怕他会消失，一点也不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境。
那一天，改变了我从前的人生，从一个淡漠的女生，变成野心勃勃背叛所有人的怪物。
季蔚朗握着文件袋的手却退了退，不让我触摸，仰着下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像你这样欲擒故纵又惺惺作态的女人太多了，想方设法接近我们这种人，我当然要成全你了。”
“怎么这副打扮？”有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我这才发现，季蔚朗的车就停在酒吧前不远的路口，只是我一直没有注意。他将文件袋拿在手里，但并不准备给我，“你上次说的我欠你，欠顾未远，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都已经到了。”顾未远却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踩住刹车，向着窗外的人笑了笑，拉开了车门。
我恹恹地走出宴会厅，端着托盘的手无精打采。门口的暗处一个人影忽然挡在了我面前，拿过我的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抓住我的胳膊就走。
季蔚朗挡在了我面前，高高的个子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对唐奕说：“可是她不想认识你。”
我揣着一颗心等待着，寻找着。可是让我失望的是，这一天什么也没发生，没有季蔚朗向沙佳佳邀舞，也没有突如其来的董嘉乐。
“难道不是？那你为什么停了下来？”
“切记，别让林知道。”那个未知的号码，究竟是谁？
“不行。”匙楠却斩钉截铁的说，“晚上我答应了林路雪去看电影的。”
何太太也顺着我的眼光望过去，脸上带着祝福的微笑，向我道别。
“有可能。”季蔚朗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我这周刚好来要宁锡一趟，到时候你把实习鉴定带上。”顾未远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放心吧。”
“工资结算你应该去找财务。”季蔚朗淡淡地说着，眼也不抬。
我努力回想，想不起会遗失在什么地方，最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季蔚朗根本没有给我。
他……是指季蔚朗吗？
“没办法，她就喜欢这种风格。”
直到出租车来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行李箱放好，然后转身离开了。他双手插袋，背影落寞又受伤。
“怎么了？我快清点完了，等下就回来了。”匙楠快乐的声音让我立马就能想象出他的招牌笑脸，像是一缕阳光，将心中的大雾驱散。
“季蔚朗，你疯了？”唐奕努力压抑着嗓音，因为愤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把实习鉴定给我。”
匙楠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看我，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随你了，反正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管你了。”
在我还很小，小得不懂得爱情的时候，我希望我的恋人是一个伟大的人，善良、崇高、快乐、爱所有人，最好能和雷锋叔叔一样高尚得闪闪发亮。
当侍者为我们点上了蜡烛时，我忽然就明白过来，大笑了起来：“匙楠，你是在和季蔚朗比吗？你真的很幼稚诶！”
打开房门，我走到窗口，匙楠还等在原地仰着头等待我。夜色里，他明亮的眼中闪耀着一片碧蓝的海水，温柔地拍打着沙滩。点亮灯，他就笑了，向我挥了挥手，才放心离开。
我已经在宁锡耗了两个多月了，匙楠也陪我去了酒店无数次，但是却连唐奕的面都见不到，没有实习鉴定，我是拿不到学分无法顺利拿到学位的。
季蔚朗低着头，握着刀的手停了一下，反问我：“这么快就开始对我做调查了？”
“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因为，我不相信他。那个心底尚有柔软的季蔚朗都不会接受这样平凡的我，此刻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想要给予我保护。
“我把最后一页拿回来了。”我把实习鉴定在匙楠眼前晃着。
季蔚朗ｈtｔps://ｍ•heｔusｈｕ•com.cｏｍ笑了一下，将切好的牛排换到我面前，他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会来的。”我坚决地摇头。
“林路雪还被绑架过一次，她现在都敢一个人走夜路死活不要我送呢。”
起先还装着优雅的匙楠，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却还在不自然地装傻：“和他比什么？我只是实现诺言请你吃澳洲大龙虾而已。”
“哈。”我冷笑起来，“不是跟电视剧里一样，因为我给了你一巴掌，煽出了你的真爱？”
又是季蔚朗，我有点哭笑不得，我这么个小人物，究竟是凭什么，会得到他的关注。
“大尉叫我过来帮他搬酒，你先一个人看着店。我很快就回来。”
“岂止是面熟。”
“到我的酒店来工作。”
烛光里的匙楠，已经有了男人坚毅的轮廓，满眼的深情那么坚定，宽阔的肩膀穿起西服来极为好看，伟岸得，像是一棵大树。是啊，我的匙楠，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一个有能力不让我烦忧会为我承担一切的男人了。
季蔚朗从观后镜里看看我说：“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许多人纷纷看过来，一副惊讶却又心领神会的模样。当然会有人惊讶，因为在所有正式的装束中，只有我和季蔚朗是T恤牛仔运动鞋。
顾未远轻轻地将我拉到他的身旁：“她是你的粉丝，第一次见到偶像太激动了吧。”说完凑到季蔚朗耳边说：“以前还因为看了一则新闻就专门跑来宁锡看你。”
此刻，他就在酒吧弹奏着一首小曲，我一边在吧台忙碌着，一边抬眼看他。同时看着他的还有蒋珊妮。她正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的看着匙楠，偶尔她会剥一颗葡萄给他，匙楠却笑笑地撇过头说：“你洗手没？”
我愣住了：“为什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
他将我拉到餐厅，还未营业的餐厅一片漆黑，我被他拉着，好几次都差点撞在桌角。在角落的一张桌子面前，他点燃了蜡烛，桌上放着两份牛排和蘑菇汤，季蔚朗坐下来，对我说：“陪我吃饭。”
何太太停住脚步，望了过来，看到我有些惊讶，随即就笑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真是缘分。”
“林路雪，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珊妮！我晚上送你回学校啊！你们学校外面有什么好吃的？我还可以请你吃宵夜！”
“时间不是太急的话，进来坐坐？”我邀请她，“我现在可不止会做咖啡，还会调酒了。”
“至少匙楠会相信我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却忽然又有了一丝不确定，他真的会相信我吗？掏出手机，依然没有他的回音。
哗啦啦的水流声混杂着他的歌声，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生活。
唐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害羞？”
“其实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三次。”我说，“第一次，在宁锡的福利院，你说我名字很好听；第二次，在城市之心，我撞到了你；第三次，也是在城市之心，我哭着求你救我，你却无动于衷。”
“要管。”
在季蔚朗音信全无的几年里，是董嘉乐一直与他联系；在之后董嘉乐对我避而不见之后，又为何还会让季蔚朗得知她的下落，并答应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季蔚朗完全地，愣住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对顾未远说：“她……没事吧？”
我抵在车椅上，紧紧地抵着，让它支撑住我虚脱的身体，然后大力拉开车门，眼中含泪，就这样直直地走到季蔚朗眼前，我说：“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匙楠转身就走：“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又不跟我说一声就一个人去见他？”
蒋珊妮自己吃掉了葡萄，又问匙楠：“晚上你送我回学校好吗？最近学校修运动馆，进进出出的人太杂了，不是太安全。”
蒋珊妮不说话了。
情人。在我脑海中那么单纯美好的董嘉乐，现在竟然是季蔚朗的情人，一个不被承认，不能见光的存在。这个回答，比起他们是恋人，更让我觉得坍塌。
“是啊，他就是上天掉下来的宝贝。”我说着，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远处的匙楠。
我不知道这个人生的季蔚朗是不是故意，但我起码相信，在那个人生里的季蔚朗，一定是错手杀死了他的姐姐。内心善良脆弱的他，再也不愿意用这双手来牵我。远离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而摒弃我，是因为从那以后，他和魔鬼交换了灵魂，他所有的单纯美好都死在了那一个我们道别后的夜晚。
“你知道我指的什么。”董嘉乐收敛起笑，目光竟变得像剑一样锋利，“他没有心，他要结婚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想受伤，就离他远一点。”
转身回到酒吧，我久久地坐在钢琴前发呆，心里的冷像是苦寒的冬季，让人凉得浑身僵硬。我拿起电话，拨下匙楠的号码。
正准备转身回酒吧，一个声音叫住了我：“这么没礼貌？看见我来就躲？”
车停在了一幢半山别墅前，推开门，正在上演一场宴会。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迫，就在一筹莫展时，顾未远的一个电话解救了我。
“是厌恶你。”季蔚朗一字一顿的说，说完将手里的红酒全部泼在了唐奕身上。
“季蔚朗！”
我提前了一个站下车，找了一条小道甩掉了季蔚朗，然后缓缓地走回家。在小公寓的楼下，远远的一个身影伫立在那里，再走近一些，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焦急。
“你说过你会回答我一个问题，但不包括你问我。”
“谢谢你的坦诚。”我双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正准备离
hetushu.com.com开，一个女孩走到了我面前，是背着提琴的蒋珊妮。我并没有留意宴会的乐队，原来她也在这里。
“你现在和上次看起来很不一样。”
匙楠叹了一口气，扔下我独自离开了。却又在我艰难地提着行李箱下楼时，跑了回来，他没有看我，只是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轻松地提起来，快步下了楼。
我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很想告诉匙楠所有的真相，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宁锡，也不仅仅是因为我无路可去，还有我从前的人生，太多谜团在逼着我去解开，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那颗想要靠近真相的心。
“不为什么，就是想你来。”季蔚朗想了想，“何况你也应该清楚为什么投的简历都石沉大海，唐奕是很记仇的人，除了我的酒店，你没有别的选择。”
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从前那个林路雪，一直生活在重重的迷雾中，只是一味地在爱着一个人，全然没有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世界。
季蔚朗笑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利益关系而已，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了。”
那么在这个世界呢？这一天会发生什么？
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此刻手上还有被他握过的触觉。那温度竟还像从前一样，但我却无法像从前那样，再为他的一个小小触碰而心跳了。
我太怕那些秘密也会在这个人生里重蹈覆辙，会让我措手不及地也失去了你。
他没有回答我。
“你这样穿……”
深吸一口气，我猛地转身，跟在我后面的女孩很快停住脚步，她在离我五个台阶以外的地方抬头静静地望着我。望了我许久，忽然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如此熟悉。
像是命令，不是询问。
“我不想找他帮忙了。”我伸过手去夺顾未远放在腿上的实习鉴定。
“你怎么过来的？”一直没看到他过来，突然就出现在我身后，吓了一跳。
“我说了，是误会。”
匙楠转过了头，看见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大尉说你下午被一个开豪车的男人拐跑了，可吓坏我了。”
我只能向他保证：“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一想到他们之间有着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担心我不回来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我辩解或者回答什么，便转身下楼，消失在我的视线。
“以前在‘恋人’认识的一个熟客。”
我们就这样斗着嘴，又手挽手地和好了，匙楠看看时间说：“学校要关宿舍门了，我看着你上楼就走。”
匙楠笑了：“全世界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去的酒店？”
季蔚朗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问我：“什么意思？”
“可以邀你共进晚餐吗？”演奏结束后的匙楠走到了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我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领着我，走进餐厅靠窗的位置。
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爱情吗？没有争吵，也没怀疑，没有一丝的瑕疵，有一个人披星斩棘，紧握着我的手前行，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走去。
“这都看得出来？”
“签好后你送过来吧。”
“进去坐坐吧，下个月就开业了。”季蔚朗邀请我们。
他的样子，像是在说一件微小得好笑的事情。
唯一让我烦忧的，便是实习鉴定。学校的最后期限已经快要到了，但我却迟迟无法上交，因为唐奕是绝对不会给我签字的。
何太太犹豫了一下，看看时间抱歉的说：“下次吧，还得赶飞机。”
“我们在招钢琴演奏师。”季蔚朗介绍道，带着我们走进咖啡厅，十分绅士地为我拉开椅子。很显然，他已经不得我了。
我跟在他身后喊着：“匙楠，你原谅我了吗？”
十五岁便坐轮椅，有钱人家小姐，二十岁身亡……手就像是触电般放开了娃娃，我想到了一个人。
“不管。”
“你们不是朋友？”
意外的相逢将我定住，除了一双泛着泪光的眼，浑身都无法动弹。我唤着她的名字：“嘉乐……董嘉乐……”
蒋珊妮回头看着我，还是那双充满鄙夷的眼：“这就是你所谓的梦想？”
我索性坐了过去，直接问他：“董嘉乐是你的什么人？”
这句话让匙楠呆住了，他望着我，眼眶竟变得红红的。
“打电话给我说就好啦，干嘛还特地跑来？”我推着他的肩膀，“快去吧。”
“你知道我？”董嘉乐的笑凝结了，却又喃喃自语着，“当然，是他告诉你的。”
他很快就来了，却按着喇叭并不打算下车，“上来。”
我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在一座半山别墅外面，季蔚朗就在身后跟着我一起跑上了末班公车，坐在离我远远的地方。那时候，他还是心思纯白的少年。
而遇见匙楠后，我才发现，我真正想要的恋人，原来是这样啊。
蒋珊妮用一种不可以思议的神情看着我，摇着头，离开了酒店。
我以为在那一次并不愉快的见面后，我和季蔚朗便会回到各自的轨迹，再无交集。但直到准备将实习鉴定快递回去时才发现，最后一页“用人单位意见”，不见了。
“够了！”我打断她，“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但你一定要相信我。”
“匙楠。”我压低着声音，小跑着追过去。匙楠没有回头，很快走进了餐厅，坐到了钢琴前，将乐谱摆放好。匙楠竟然瞒着我，应聘了这里的钢琴师。
自从我和匙楠在一起后，蒋珊妮就有了一些微妙变化，从前她是一个安静的只是陪伴在匙楠身旁的“哥们”，努力避开我同匙楠在一起的场景。而现在呢，她频繁地出现在匙楠的大学，出和_图_书现在小酒吧，依然文文静静的话很少，几乎不和我们交谈，除了匙楠。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经过，我想了想，终于喊住了她：“何太太！”
可是匙楠，我也许要违背我对你的承诺了。因为我忽然想搞清楚许多的事情，想弄清楚我曾经那个失败的人生，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的在这个世界里，和你牵着手一直变老。
《River Flows In You》，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细腻的音符即使在另一个人生，也能轻易地将我的心弦一点一点扣紧。
季蔚朗，兜兜转转我竟然还会与你相见。
什么都没有。
吃完一大半牛排，季蔚朗才擦了擦嘴，放下刀叉，认真地回答我：“她是我已经分手的情人。”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叫……季蔚晴吗？”
“在这里你应该叫我季总。”季蔚朗纠正我，“你让我先填饱肚子再回答你的问题不好吗？”他说完就埋下头，津津有味的吃起了牛排，一边吃一边从鼻子里发出赞同的声音，像是在吃着一份人间美味。
是的，他就是匙楠。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我走在这里，觉得灵魂是游离的，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里。大厅的中央有人在弹着钢琴，应该说，是有许多人在排队弹奏。
“对。”顾未远，疑惑地看着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季蔚朗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我的手，大步地走出了别墅。
我能感觉身后那双冰凉的眼睛，也能感觉到自己看似坚定的步伐实际是多么软弱，就像踩在云里，随时都会倒下。
是的，曾有过比匙楠还要精致的男人就这样在我眼前，与我举杯共饮，和我谈笑风生。但没有一个，有匙楠这样明目皓齿的纯洁笑容；也没有一个，在望向我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里兼职也不便宜的哦。”匙楠模仿着我的语气，自顾自地开始点菜，点到澳洲大龙虾时，还冲我眨了眨眼。
“我没事啊，好好的。你看，一根头发都没少。”我拉着他，还蹦了两下，“拿回来以后我就再也不见他了。真的！”
因为他是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匙楠。
季蔚朗和董嘉乐在这个人生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若是这样，那么，在那个人生里，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钻石酒店，它和记忆中一样壮丽，此刻站在酒店台阶上意气风发的季蔚朗，让我在恍然间，觉得回到了从前的人生。
“这不是我求你办事，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顾未远的。”
我追了出去：“你误会了。”
不会的，我的匙楠永远不会这样对我说。他只会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面对蒋珊妮柔情的双眼，说着对我的深情告白：“对于我来说，你的心情，没有她重要。”
是唐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足以让我的胃翻江倒海，极度的厌恶感让我的手有些轻轻颤抖，我飞快地背过了身想要逃跑，季蔚朗却牵住了我，不顾我的反抗，紧紧地包裹了我的手背。
我望着他的脸，努力告诉自己，这不是季蔚朗，这不是。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在那个人生里，我一直不知道为何他会忽然消失，忽然要如此对待我，但现在我明白了。
蒋珊妮埋下头，用手轻轻地拂过黑色的琴键，发出一阵低沉的和弦。
“不好意思，我太紧张这个事情了。”我耸耸肩，晴天娃娃还在头顶晃动着，我无所事事地捏住了娃娃的一角。仔细地瞧着它，这次我才看清楚，这个娃娃竟然还有表情，是一张嘴角弯弯的笑脸。
季蔚朗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像一只可爱的小猫的笑。
11月19日，是那个世界里，季蔚朗回来海城看我的日子，他是偷偷溜回海城，家里没人知道他回来了。那一天我们约会完毕他便回家了，从此后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顾未远愣了愣，但他没多问：“是的，等下我们要见的就是她的弟弟，我以前教他姐姐的时候，也同时帮他辅导，算是他的老师吧。季蔚朗，你应该听过？”
顾未远是自己驾车来的宁锡，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使得他一到宁锡就先去酒店睡了大半天，见到他时已经是下午，他在大学城等我，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见到我便探过身子替我推开车门。
他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穿着同样的礼服，弹奏着同一首歌曲。
四周是充满市井气息的吵闹，有人在碰杯，有人在说醉话，还有人肆意地大笑着。没有音乐，也没有精美的餐具，但当头顶一盏街灯亮起时，橘色的灯光营造出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我眼前的匙楠，有着一张天使般漂亮的脸，和一个男人最深沉的温柔。
他善良、快乐，像阳光一般存在着，他会对所有人都好，前提是，那些人也对我好。他会对女孩子很绅士，却总是远远淡淡的，因为他所有的宠溺和笑容都是要留给我的。
“林路雪，你得习惯我这样，习惯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匙楠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有一天我也会成为每天穿着西装忙碌事业，有一天我也可以每天带着你来吃烛光晚餐，有一天我还会带着你环游世界。我可是优质潜力股，在那一天之前，你可千万不要被别人拐跑了。”
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再次笑着理我，因为他是匙楠啊，是不会生我气的匙楠，是永远都不会丢下我的匙楠。
“好吧，那谢谢你了。”我说着，看看他穿西服的样子，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