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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鸟之歌

作者:花舞陌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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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朵 红色樱草

第十四朵 红色樱草

他握了握腰间的宝剑,眼底沉淀下坚定的光芒:“即使这样,也不能让无辜的人失去生命。”
她吃痛地睁大了眼睛。
葵纱看着他清俊的侧脸消失在门后,心底莫名地抽疼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想要留住他。
假如人类再度与魔族开战,身先士卒的,必然是所有索朗城人民为之骄傲的皇家骑士团。而洛棠,洛棠,那个自以为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等待着他的归来的洛棠……
在昼音隐隐觉得不安的时候,另外一种更加强大的感觉猛地攫住了他的心。
“什么?”葵纱睁大了双眼,双腿一软几乎跌坐下去,“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葵纱耸了耸肩膀,转身正要回屋,看到身后的昼音,眼底即刻弥漫上温馨的颜色。
只是遗憾,他已经等不到红色樱草开花了。
为什么,他们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眼下,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葵纱是他们的敌人,如果皇家骑士团的人出手相救,那么索朗城的人民,还会认为骑士们是他们的守护者么?
一场浩大而安静的消逝。
话音刚落,昼音只觉得怀中一热,他低下头,解开披风搭扣,发现怀中七弦琴的第七根弦正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他抬头刚要说话,只见丰|满无暇的女神像周身居然出现了龟裂,万丈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出,昼音退后两步,本能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些因为喝了河水而病倒的人们要怎么解释呢?”其中一个骑士说出自己的疑问,“一直以来,索朗城的河就像我们的母亲河,是受过女神的祝福的,就连冬天河面也不会结冰,为我们提供甘甜的水源,大家对它都很有感情。但这次河水遭到污染,让这么多人生了怪病,大家肯定会觉得十分不安和恐慌,再加上这些流传的谣言,就只能认定是魔族所为了,我觉得治病和治水,也是关键,尤其要查处河水变质的原因。”
“冥冥注定,百年后魔族复苏,卷土重来,一场大战即将来临。乘风鸟被诅咒束缚,已经没有了神力,假如家园被毁,索朗城的子民相当于离开了家园,必定会因为诅咒而丧命,昼音,我赐你力量,以索朗女神的名义,拨响第七弦,请守护索朗大陆和所有的人民。”
他的臂膀,他的温度,他凝视她的目光……她全部都可耻地怀念着。
“又这么不小心。”
“兰伊塔。”大臣面色铁青地看着洛棠离去的方向,沉声道,“去拦下他,带上你最精锐的部下,必须拦下他!就算伤了他,杀了他,也要拦下他!”
他心里想的,担心着的,一直都是葵纱。
那么幼小又柔软的身体,那么害怕的表情,这样一个无害的生命,为什么要剥夺她生存的权利。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悲愤的喊声此起彼伏,葵纱已经感觉不到痛,耳边只剩下嗡嗡的余响,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凭人们拉扯着她的手臂,有人朝她的身上掷石子,有人朝她的裙角吐着口水,她被大汉们推搡着不知道带向哪里,手脚冰凉,眼前模糊一片。
身下的战马风驰电掣地前行着,但洛棠扔不满足地拉扯着缰绳,几乎全身绷紧地夹着马腹,能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好让他亲眼去确认,她还好好的。
大家都拿起了武器,心里被勇气填满,誓要与残余的魔族展开最后的殊死战斗。
那天小女孩天真灿烂的笑容和眼下惊恐受伤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葵纱心下一阵不忍,一股冲动使她大步迈上前去,挥开了大汉们粗壮的手臂,将小女孩护在自己的身后。
像梦一样窝心,仿佛置身温暖的海底。
女子似乎是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瞥了葵纱一眼,抬手将面纱遮得更严实些,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再抢夺小女孩手里的干花。
“洛棠……洛棠……”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战马丝毫没有减速,少年生生地在熙攘的人群中破开一条路,向着广场的最中央冲去。
只要她希望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即使战火蔓延,就算死神即将降临,反正他已经决定,从此不离,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
心中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兰伊塔仰天大吼,抽出腰间的宝剑,跨上战马,号令骑士团,向着广场的方向追击而去!
“花痴,你看,前面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草原了,不知道冬天的草原还会不会像夏天一样漂亮,花痴……你看啊……你看,还有那座山,山头的积雪,就像画一样美……”
“要是你再不滚开,那你就也是魔族的帮凶,我们不会对你客气的!”一个小男孩捡起一个石子,用力地朝葵纱丢去。
从王城到广场,不长的一段路,洛棠只觉得自己跑过了亿万个光年,穿越了一层又一层的回忆和心防,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在他的眼前,在广场的中央,葵纱被高高地绑在十字架上,有人往她的身上扔石头,扔果皮,还有两个大汉将柴火堆到她的脚下。
难怪自己最近身体总是觉得有异样的负荷,难怪这段时间总是打不起精神,原本以为自己是因为葵纱的事情而担心,没想到却因为是感应到了魔族的存在。
“洛棠,我很喜欢你哦。”
梨贝卡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疼痛万分,更坚定了要留下来的心:“别小看人!虽然我是女儿之身,但是可不怕这些魔族,自己的城市,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
“听我的话,快快撤离这里。”狄亚斯忍住疼痛继续劝梨贝卡走,他不想下一个受伤的会是面前这个少女。
少年的双瞳倏然一颤,这句话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千年万年。
少年倔强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最近好像经常这样。
微微一笑,他想起他答应过要唱给她的歌曲,如流泉般的声音轻轻地唱起,这首《花语》,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传达到她的心里。
天空中,草地上,山崖间,到处可见白色的花瓣在飘舞,仿佛天使张开的神圣翅膀。
“洛棠。”兰伊塔毫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名字,“说说你的想法。”
“疼吗?”他抬起眼帘,双眉微微蹙起,轻声问道。
他头一次尝到,无望的思念是多么痛苦的滋味。
“居安思危固然重要,但我认为,眼下的第一要务,是安抚大家的情绪,让居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狄亚斯沉着地开口。
“人们都说那女孩是魔族的奸细,而且……而且,那个女孩……”骑士犹豫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即将被火刑的女孩,好像是在乘风鸟祭奠上,没有接受洛棠花球的那个……”
——伤害她的人,即使是全世界,他也不惜与之为敌。
说完,昼音不顾葵纱的挽留,先一步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回忆的长梦里,是你如樱草般弯弯的眉。
葵纱正要接话,却被昼音不急不慢地先抢了白:“你这几天都没睡好,温室里的花我来照顾就行,你多睡一会去吧。”
“到底是谁放出的流言!搞得人心惶惶!”平日风度翩翩的兰伊塔,脸上已然没有了笑容,他用力地握住佩剑,语气里带着些许愤怒,“即使那些传言是真的,难道百姓都不相信我们皇家骑士队吗,一百年前人类战胜魔族,一百年后的我们,照样可以保卫家园!”
少年紧紧地护着身前的少女,微笑着。
然后涅盘重生!
看见倒在地上的魔族女子,和葵纱护住魔族小女孩的画面,惊呼声此起彼伏。
还记得,那时候的她说,这是她听过最醉人的旋律。
“……不会的,不会这么快……”昼音的https://www.hetushu.com•com视线仿佛透过葵纱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轻咬下唇,将眼睛眨了又眨,仿佛是不相信自己刚才所看到的。
白色的雪地上有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留下的脚印,漆黑的夜空,星罗棋布,原本是个美好的冬夜,却因为魔族即将袭击小城的传言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份静谧居然显得惨淡不堪。
尽管,不舍。
河水一天比一天浑浊,就连阳光也不再普照大地,冰雪肆虐。
——使命感。
他微笑着,泪流满面。
“来的真是及时!”兰伊塔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一剑刺穿了面对的魔族男子的心脏。
“我怎么不能来?消灭魔族,人人有责。”梨贝卡挥挥手上的长枪,回答的倒是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看见。
那双蓝绿异色的双瞳让大汉们恐惧又愤怒,原本他们只是趁着黎明结伴上山打柴的樵夫,却看见了这对魔族的母女。疯狂的传言,亲人的病故,长期压抑在这不安的气氛中,他们终于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他的手指灵巧地弹奏着七弦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忽然想要唱歌。
硝烟弥漫的战场……
四周是葱郁的树木,看起来已经不在索朗城的中心,大概是靠近山的方向,魔族是从另外一个方向攻进索朗城,兰伊塔率领骑士团出城抗敌,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家园即将被战火焚毁,索朗城的人民的栖息之地就会消失,换言之,就等同于索朗城的人民离开了家园,没有了乘风鸟的庇佑,诅咒会就让所有的人死去,连逃亡都逃不出死神的手掌心……留下是死,离开亦是死,这诅咒,何其残酷!
“百姬。”她不安地唤着自己的妹妹,“昼音已经出去这么久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在这个无声的画面里,唯有女神的声音最后一次地在昼音的耳畔响起:
“你给我让开!”其中一个大汉握紧了手中的木棍,逼近了葵纱,“这个小贱种是魔族的后代,是魔族就要全部除掉,要除掉!”
木柴在火焰的烧灼下发出劈啪的响声。
葵纱缓缓地睁开双眼。
在队长的带头之下,骑士们纷纷起誓,整齐的声音中充满了决心和力量。
“姐姐!”百姬在厨房烘烤饼干,忙得抽不开身,“好像有客人来我们小店了,麻烦你去招呼着,我的饼干就要出炉啦!”
白色的战马风驰电掣地朝城外奔去,她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吸渐渐地困难起来。
澄净湖的河水,吟唱着诗人伤悲。
可是,谣言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不——”
那样缓慢郑重的动作,就像他踽踽独行的一百年,在生命终结前的时刻,遇上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即使他们相处还不到一年,可他已经满足。

6

那些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地缠绕住她的心的记忆。
淡淡的寒气游走在凝固的空气里。
还记得,他曾经为她唱过一首动听的乐曲。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环顾着四周,忧色渐渐地浮上他的面颊。自从救下葵纱之后,他全部的思绪都被她填满,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直到现在,他在慢慢地意识到了形式的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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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饱含疼惜的声音让她凝滞的目光变得生动起来,葵纱抬起头,发现自己指尖的血迹已被小心地擦去,昼音正轻柔地朝伤口上吹着气,有些暖暖的。
“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百年前那场战役,虽然我们人类最终获胜,但家园被毁,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我不想要战争,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百姬摇着头,有些难过地咬着下唇说道。
人类与魔族殊死搏斗,血流成河……
睁开双眼,葵纱在那双熟悉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惊惶失措的自己,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冰凉的,她却舍不得眨眼。
暖暖的客厅。
就在她发现她居然依旧在等待他到来的时候,她才终究明白,这个冬天,不会和往常一样了。
手指坚定地拨动第七弦,银色的光芒即刻流淌过昼音的身体,刹那间,厚重的乌云被银光层层拨开,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与银光相遇,缠绕一线,美不胜收。
万丈的光华自断崖处拔地而起与天相接,绝美的少年笼罩在光晕之中,飞舞的金发,深蓝的双眼,仿佛就是一尊神。
沉睡了整整百年的乘风鸟重新开放,解除了困扰了索朗人民一百年的诅咒。
那么痛……那么痛……
神殿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昼音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不断发光发热的七弦琴,强烈的光芒中,他努力地试着睁开了双眼。
拯救索朗城!
皇家骑士团的使命是保卫索朗城,假如现在为了一个女孩和群众们发生冲突,伺机而动的魔族又在这个时候大举进攻,岂不是内忧外患。
明明都是共同生活在索朗大陆上的同胞……
“姐,你怎么了?”百姬看见葵纱过于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地想去握她的手。
“昼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花的花语?”
……
蔚蓝的琉璃瓦,纯白的水晶玻璃,在昼音的视线里,以缓慢的速度,如羽毛一般安静地飘落。
“啊,那束花。”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少女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指了指小女孩手中的那束干花,又指了指葵纱,“这不是她的小店里卖的东西吗……”
这些日子以来,她好么。
葵纱惊讶地发现小女孩的眼睛一绿一蓝,像混血的波斯猫咪,分外可爱,看着她可爱的笑,她也回以笑容,正想弯下腰来逗逗小女孩,没想到女子却将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匆匆地离开了。
看,果然,要是他不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话,她的日子就过得这样糟糕。
就在弯腰剪花枝的时候,小巧的剪刀扎破了葵纱的指尖,她小声地惊呼起来,随即便看着伤口处越来越大的血点愣愣地出神。
沉默了百年的魔族……竟然已经出现在了索朗小城……
“你醒了?”
尽管身为骑士,保家卫国是他们的宿命,但他们比谁都清楚杀戮的可怕,即使面对的是恨之入骨的敌人。
意识逐渐模糊了,她深深地依进他的胸膛,无论如何,都想记住他的怀抱。
目及之处,战火纷飞,魔族大面积地侵略着人类的领地,身穿铠甲的皇家骑士团英勇抗敌,却还是阻止不了原本美丽的家园变成一块块废墟,残垣断壁。
还是充满活力和元气的样子,比较适合葵纱。
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
……
“铛”一声,兰伊塔回过头去,只见狄亚斯的利剑挡住了刚才那把铁镰。
葵纱眨了眨眼,眼睫之间竟有水汽缓缓地氤氲起来。
兰伊塔的手下浴血奋战,但却仍旧在魔族强大的攻击下,一个个倒下。兰伊塔心中被愤怒和悲伤填满,他的双眼泛起嗜血的红光,与两个魔族男子战得难分难解,看得出来,其中一个魔族战士是精英,与兰伊塔来回了数个回合都分不出高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背后袭来一把放着寒光的铁镰,正不偏不倚地向兰伊塔头部袭来。
等待着挽救索朗大陆,等待着守护他最心爱的那个人,一直到他微笑着离去。
葵纱黯然低头,和_图_书放下手中的花洒走出门去,屋外的温度比玻璃花房内要低了不少,她本能地瑟缩起脖子,雪片轻轻地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刹那间晕染开的凉意并没有让她走出回忆。
兰伊塔抬起头,只见洛棠骑着战马飞快地朝城门跑去,两个卫兵本能地想要将他拦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用宝剑挥开,他修长的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广场奔去。
忽然,一个可怕的黑影迅速把洛棠的马挡住——他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黑色的翅膀时张时合,在枯槁的林间像没有肉体的鬼魅一样穿梭。
在混战中,狄亚斯赫然发现了一个虽然穿着战盔,但看上去依然娇小的身影。因为头戴面具而不能辨认容貌,狄亚斯心中有一丝担忧,试图慢慢地靠近那个身影。就在那时,他眼见一把锐利的长枪打掉了那个头盔,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个在他脑海不断徘徊,却又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脸庞——那个个性娇蛮,却眼神锐利的少女梨贝卡。这让狄亚斯本来冰冷的表情抹上一层难得的焦虑。虽然对于感情,他并不喜欢肤浅的表达在外表上,但是在这样一个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有什么情感需要隐藏?
泪水已然漫过面颊,她不顾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伸出双臂将面前的这个人牢牢地抱紧,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
洛棠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闭上了双眼。

2


有什么,正在蓬勃旺盛地生长着……
女人痛苦地躲闪着,双眼死死地瞪着那些大汉,嘴里高叫着没人能听懂的话语,死死地护住怀中不断哭泣的小女孩。
“这束花就送给小妹妹吧。”葵纱温和地开口。
她强打骑精神,定睛看了看面前这个一直守护着她的少年,诧异地发现他清俊的脸庞上多出了许多以往没有的倦色,一丝担忧浮上心头。
数十道白光交错闪过,用肉眼判断根本不知道是否砍中魔族,只有漫天飘散的黑色羽毛卷成一个漩涡。
绝望渐渐地在她的身体里蔓延。
“昼音,最近大家都在说,魔族又要攻打人类了,这件事是真的吗?”葵纱抱膝坐在火炉边,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昼音。
分离的这些日子,他的耳边不再有她的欢声笑语,他的眼前也不再有她俏丽活泼的身影,他的手无法再牵住她的,十指相扣。
仿佛只是拥抱着,就能灵犀相通,传达所有的情感。
无名的怒火直冲头顶,洛棠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平坦的芙希露山山顶,索朗城最高的地方,要是以前,站在这里可以毫无遮蔽地一览索朗城的美景,再加上缓缓而过的山风和沁凉的空气,心旷神怡。
他的生命,因为女神的垂爱而延续了一百年的生命,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么?
冬天的来临,仿佛就只在一夜之间。
盛开河畔彼岸的蔷薇,
摆着各式各样干花和香水的小铺子前面,站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和一个小女孩,两人的关系像是母女,小女孩约莫三四岁大,紧紧地攥着一束干花,怎么也不肯松手,咿咿呀呀地叫着,小脸皱成一团,哭闹着要妈妈买下这束漂亮的干花,而戴面纱的女子的表情却不甚耐烦,她似乎是在赶路的过程中,不料却被女儿拖住了脚步,她皱着眉头想把小女孩拉走,却怎么也拉不动,看见葵纱推门出来,她的表情更是惊了一惊,低下头去,想将小女孩手上的干花夺下来。
初升的朝阳,金灿灿的光线缓缓地落在这个小巷中。
“我不希望打仗。”葵纱重重地叹了口气,抱起双臂,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鼻头微酸,眼眶发红。
他凝视良久,薄唇牵起一抹浅笑,晶莹的指尖缓缓地滑过每一根琴弦。
仿佛是一阵风,少年已经来到了广场中央,白色的战马因为他忽然地拉住缰绳而长嘶一声,高高地扬起前蹄,少年依旧稳稳地坐在马上,高高挥舞的宝剑挥出一道炫目的亮光,捆绑住葵纱的麻绳应声而断,却没有伤到她分毫,所有人都惊愕得来不及反应,那个在葵纱脚下堆上柴火的大汉已经被扬起的马蹄掀翻在地。
当兰伊塔带领的先头小部队赶到城门口的时候,立刻迎击上来势汹汹的魔族。有些魔族从天空飞过,骑士团的士兵只好拼命向天空发射羽箭,想要把魔族射落。而有些魔族则降落地面,攻击骑在马上的骑士团队员,一时只见刀光剑影。兰伊塔努力迎敌,而虽然他也算身手不凡,但毕竟不能以一敌百。何况面对的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魔族,力大无穷。
兰伊塔痛苦地弯下身去。
只要跟她在一起,即使是失去性命,即使是堕入地狱,也都甘之如饴。
昼音靠在门边,看着两张年轻美丽的脸上那分外相似的表情,心底微微地抽痛。
“记得曾经有一首民谣里面唱过……那首歌的名字就叫作《花语》。”
兰伊塔在赶往城门迎敌的时候,就已经大声命令,让骑士团兵分两路,大部队迎击魔族,另一部分,负责疏散平民到安全的避难所。
“……除掉他!”
……

“……我?”昼音微微一怔,随即绽开熟悉的微笑,“受伤的人是你,怎么反倒是你问我怎么了呢?”
一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是索朗城最浓重的一笔历史,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人类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可那毁灭的家园和逝去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他们战争的残忍。
也许是感觉到她渐渐无力的身躯,他冰凉的泪滴落在她的发顶。
……
“除掉她!除掉她!”
木瑾花未至花期,凤凰鸟一去未归。

5

“怎么回事!”兰伊塔站起身来,双眉紧皱,因为过度操劳,原本英姿飒爽的他在几天之间就仿佛老了十岁,“为什么要烧死一个女孩?”
可怕的寂静。
在阳光的照射下,葵纱双眼那深浅不一的颜色,愈发地明显起来。
葵纱竟然来不及闪避,石子砸在她的额角,鲜血汩汩地涌出。
“我想洛棠的意思也和大家一样。”见他迟迟没有开口,狄亚斯再次出声替他解围,“我们分头想办法。”
头一次看到如此软弱需要依靠的她,洛棠的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鼻尖泛酸,只能用更大的力量去回抱她,让她感觉到,他在。
“昼音,你怎么了?”葵纱担心地想要去拉他的衣袖,昼音却蓦地转过身去,步履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葵纱掉进他幽深的眼底,只是摇了摇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是自己愚蠢的行为强迫他做出忘了她的决定,可她这个始作俑者却依旧抱着过去不放,她甚至自私地希望他可以回到她身边来。
无数的刀斧朝着这个方向袭来,他转身,低吼一声,英勇地挥剑迎击!
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和压抑的情感,轻轻敲打着她的耳膜。
狄亚斯率领的大部队源源不断地赶来,真正的战斗就此开始。骑士团的士兵们毫不退缩,面对强大的敌人都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他终于拨动了第七弦,这根名为……“爱”的弦。
“不能去。”大臣目光威严,捋着胡须,命令王城门口的卫兵拦下兰伊塔的去路,声音低沉而残忍,“这个女孩,她必须被烧死。”
作为离自己最近的人之一,昼音是不是已经和图书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疲倦了?
昼音的感觉没有错。
昼音缓缓地将手探入怀中,美丽的七弦琴尚有余温,第七弦正闪耀着柔和的银光。
洛棠很快判断出有一个黑色翅膀的魔族正试图袭击他,此刻的洛棠身如上弦之箭,凭着要保护好葵纱的强烈意志,根本不管面前的究竟是魔是神,只要想挡他的道路,都不会手软。但是他不能对怀里的葵纱放手,于是他放下马缰,拔出腰间的利剑,快速地向这只魔族挥舞起来。
“洛棠,求你。”葵纱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执着地看着他的双眸,“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所以,带我走,出城去,你说的那些美丽的风景,我想去看……哪怕是一眼,也好……”
索朗小镇另一边的树林中,洛棠正一手怀抱着依然昏迷不醒的葵纱,一手策马加鞭直往前去,仿佛想就这样奔驰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中去。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如同梦呓。
一片黑压压的乌云缓缓向索朗城飘来,开始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危机。当那片乌云越来越近时,守护城门的士兵们才发出最高警备——一双双黑色的翅膀完全盖住了的阳光,大地顿然失色。人们只能看到无数蓝绿色不祥的光芒。面对这场即将来临,足以毁灭全族的灾难,百姓已经是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不好了——!”一个樵夫模样的人远远地朝这里跑来,他神情惊恐,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喊着,“我早起去山上打柴……发现,发现,神殿消失了!那么大的一座神殿,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护着这个魔族的小贱种?!”又一把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难道魔族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厮杀还在继续,并愈演愈烈。
紧接着,国王也得了莫名其妙的怪病,竟然昏迷不醒,一时间国家无人掌权,几位大臣忙得焦头烂额,王后和公主们更是急得不知所措。
“看她这么护着那个魔族的贱种,难道……”
“快点烧死这个索朗城的叛徒!魔族的奸细!祭奠我们的索朗女神!”
白色的战马依旧矫健地驰骋着。
是消逝……还是新生……
话音一落,兰伊塔刚要随着那名报信的骑士赶往广场去救葵纱,却在王城门口被大臣拦下。
如果我不小心流下一滴泪水,那是因为,我不愿意忘记,你是谁……
一席话却让骑士们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可以,他们多么希望索朗成能够永远得到女神的庇佑,和平安宁。
“魔族攻城了。”他紧紧地握着葵纱的双手,似在给她力量,又像是在鼓励着自己,“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他的双眉紧紧地蹙着,今早刚遇见黎贝卡,听说她的好几个原盗贼团的朋友都因为喝了河水而一病不起,市集的生意一落千丈,几乎没有几个商贩再去那里摆摊子了。
末日有什么可怕。
葵纱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地扫过她面前的这些人……
“没事。”葵纱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拿起了挂在门后的厚斗篷,“我出门去附近走走,看看昼音回来了没。”
“……不要!”她认出了被打晕的女人和哭泣的小女孩就是那天来过她家小店,拿走一束干花的母女。
她哑着嗓子,哽咽着,一次又一次地叫着他的名字,仿佛怎么也叫不够。
金发少年在山崖边长身而立,山风将他的长发掠起,湖蓝色的披风如海面的波浪般轻扬着,澄净的双眼和绝美的面容,仿佛是一个俯瞰人间的神。
“刚才那个小姑娘真是可爱,眼睛一蓝一绿,像只波斯猫。”她像闲聊一般对昼音说道,一抬眼却发现昼音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凌晨,风雪明显地小了下来。
不敢再去回想当初看到那个场面时的心情,国王的提议会不会让洛棠的身边从此有了另一个女孩的陪伴,她甚至连他的回答都不敢听,当场落荒而逃。
洛棠……她到底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
“又是魔族的诅咒!”
他到底该怎么办……
“那一定是一首很美的歌!昼音,你下次唱给我听好不好?”
一百年以前的他没能将她留在身边,一百年后,她的幸福就由他来守护。
太阳缓缓地从山的那一头升起。
不管是骑士也好,平民也好,仿佛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他们的身体,所有的人团结一致,英勇抗敌!
“都是你们毁了我们的家园,都是你们!”
风,就像燃烧着的火焰,在耳畔灼烧着。
无悔的爱。
“没关系,我不会走远的,你好好呆在家里。”葵纱系好了斗篷,不顾百姬一再的挽留,踏出了家门。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葵纱的话,她抬起粉|嫩的脸庞朝葵纱甜甜一笑,挥舞着手里的干花像是在向她道谢。
魔族黑色的翅膀被这片光芒刺穿,如飓风般的黑色羽毛被风刮起来,在光芒的照射下碎成粉末,魔族一个个折断翅膀从天空中坠落。
“稍后我会去拜访王城中的医官和城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医者。”兰伊塔沉吟道,“经过几日的调查和诊治,也许他们会有一些结论。”
医者们,甚至是王城中的医官,对怪病束手无策。
天涯的罅隙里,是乘风鸟的种子随风吹。
“国王陛下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我们要为国王陛下报仇!杀掉这些魔族的人!”
不详的念头在兰伊塔的心中油然而生,他一拉马缰,毅然调转方向,高声号令骑士团朝着城门的方向奔去。
“你怎么来了?”狄亚斯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不满和焦虑。
“队长,广场上发生骚动了!”一名骑士神色紧张地冲进圆桌会议殿,向兰伊塔报告他刚才看到的一切,“好多民众聚集在广场上,一个女孩被绑在广场中央的十字架上,看样子人们好像是想把她用火刑烧死,因为那些人的情绪太过愤怒,人数实在太多,场面怎么也控制不住!”
“好。”他强忍住眼泪,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
脑海中尽是与她共有的回忆,上一世的,这一世的,无一不充满着悲伤的甜蜜。
……
“让开!”爆裂的怒吼就在人群的后方响起。
一夜未眠。
爱——与死——
直到……第七弦。
“妖怪!魔鬼!打死你们!”
“只有这样,才能拯救索朗城的人民,如果在魔族攻城之前,就让城里的百姓对骑士团失去信任,后果将不堪设想。”大臣极力平稳住自己的声线,“葵纱和洛棠,他们都会是索朗大陆的英雄。”
那魔族战士狰狞面目上的,蓝绿异色,泛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
“对,我的爸爸妈妈现在卧床不起,都是魔族害的!”
蓦地,仿佛是一阵风,疾速地擦过他的身边。
时隔一百年,魔族卷土重来,与人类再次开战。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魔族重生,即将反攻索朗城的传言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小城,闹得人心惶惶,女人和孩子几乎都不敢迈出家门一步,就连平时一向热闹的早市集,也变得清冷寥落,温馨而热闹的索朗城仿佛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城市。
……
强烈的金光仿佛撕裂的朝阳,少年的躯体消失在光晕的中间,仿佛一场盛大的烟花之宴,光芒如雨点一般四散开去,融进空气里,融进泥土里,融进索朗城人民的母亲河里……
……
颠簸中,葵纱恢复了一点意识,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朦胧间只见眼前被四散飞开的黑色羽毛笼罩,让她误以为自己也许已经置身地狱,但是立和*图*书刻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体温和剧烈心跳。
终于……最后的一丝黑暗在大家团结一心的力量中消失,人们欢欣鼓舞,手舞足蹈。这也意味着百年的诅咒终于要从这个被封闭的城市中消失了,迎接他们的将使更加灿烂的未来。
心上筑起的堤防因为她的眼泪而全数瓦解,不再去追究她的心之所向,至少这一刻,她是需要他的,至少他明白,没有人会想他这样在乎她,他必须永远在她身边,保护着她。
假如人民再与骑士为敌……
骑士们纷纷颔首对兰伊塔的话表示赞同,只有一个人仿佛心不在焉,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的确啊。
冬天到了,她有没有着凉,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因为照顾花儿而忘记了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因为喝了那污染的河水而倒下。
……
清冽的山风呼呼地吹着,雪片打在昼音的脸上微微有些疼。
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这样迷人淡雅的香气,这样美丽圣洁的样子……那被微风带起的一片片如同羽毛一般的花瓣……
他亲手在后园埋下种子,每一天温柔浇灌,只盼它开花的那一天,能够告诉她……告诉她红色樱草的花语——
被点名的少年显然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他抬起头,见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水历984年。
……
“什么?!”兰伊塔震惊地退后了几步,随即咬牙摇了摇头,“魔族的阴影让人们都接近疯狂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第一弦,第二弦,第三弦……昼音的指尖依次拨过,轻灵的音符悠悠滑落云端,水汽在他的眼底悄悄凝结。
良久,女神空灵的声音开始回荡在大殿当中。
如果我唱出童谣的结尾,那是因为我想起你是谁。
沐浴到能够洗涤心灵圣光的骑士们也从奄奄一息中慢慢愈合伤口,恢复体力。连那些混乱中逃出索朗小镇,因为诅咒而濒死的人们也渐渐恢复了意识。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几乎覆盖了整座城市,这些天来,气温骤降,温室里的花朵似乎也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寒流给弄得奄奄一息,可急坏了葵纱。
“孩子,我以索朗女神的名义,祝福你。”
温暖的泪滴缓缓滑下少年的脸庞。
而今年冬天……他没有来。
“花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了……”
神殿中央的女神像依旧圣洁美丽,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晕,像是感应到昼音的来临一般,那幽蓝的光芒更盛,能看清神殿中缓慢漂游的点点浮尘。
“昼音,你怎么了?”葵纱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歉意,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没有心思打理小店的生意,也不复以往的开朗,几乎忽略了身旁每一个人的感受,包括百姬,包括昼音。
兰伊塔睁大了双眼,他想要反驳,可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白色的花盛放的这一刻,那种仿佛是从潘多拉的宝盒最底层泛滥出来的希望,瞬间包裹住整个索朗城,天地纯白如雪,恍若创世之初。
“不会的……姐,你看,风雪已经停了,雪光这么亮,昼音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会的……”百姬在回答葵纱的同时,仿佛也在说服着自己。
自从葵纱遇见那个有着异色双眼小女孩的那天起,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当中。
忽明忽暗的光线。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响在隔壁的巷子中响起,似乎是棍棒敲打什么的闷响,还夹杂着女人的哀叫声和孩子的哭声,几个男子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办……

寒气扑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这份冰冷能够冻结她心头的阴霾,让她可以,暂时什么都不要想。

4

厚重的大门慢慢地在身后关上,屏蔽了所有的光线,唯有女神像散发着蓝光。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
我的梦中天使,你是否听见。
“知道了,我就来。”葵纱条件反射地答应了一句,忙不迭地向声源奔去。
那被诅咒压抑了百年,神祈的花朵,乘风鸟,在索朗大陆上重新怒放了!美不胜收,仿佛要将压抑了百年的美丽喷薄而出,羽毛一般的花瓣乘着风飞遍了索朗城的每一个地方,圣洁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索朗大陆。

3

附和的声浪越来越高,甚至有人开始朝葵纱的方向投掷石块。
“啊!”
乘风鸟!
葵纱站在窗前,双眉紧皱,双手更是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纠结。
洛棠。
拨动了第七弦,他的生命就预示着终结,那由女神赐予的永生,将会转移到另外一个生命之上,代替他,世世代代守护着索朗城,直到终结。
“不要说,不要说。”洛棠哽咽着搂紧她的身躯,“我不要来生,不信下辈子,我只记得这一世,我们说好的……”
伴随着第七根弦和昼音的圣洁歌声,荒凉的大地仿佛被春的女神的温暖双手轻轻抚过,即便是极冻的严寒也会收起他嚣张的嘴脸,落荒而逃。枯槁的枝条被涂上一层厚厚的新绿,抽出的枝芽绽放着前所未有的生命力。新生的细胞不断在枝芽上暴开,绽放成一片一片相连的绿叶,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绿色之网,仿佛一个新的世界正在破壳而出,正在接替旧世界。
不会来了吧……洛棠。
先是水源突然变得浑浊,百年来,索朗城里的人民世世代代饮用索朗河中的水,河水清凉甘甜,更传说有治百病的功效,可是就在这几天,接连着有许多人在引用了河水之后病倒,病情还相当严重,连医者都束手无策。
几个大汉越逼越近,看着他们眼底疯狂的神色,葵纱咬牙极力让自己不要颤抖得这么厉害,只是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还在哭泣的小女孩。
身为骑士,他已经无法保护索朗城了,那么,身为一个男人,他要保护她。
而人类,凭借乘风鸟的神祈和祝福,再次击败了魔族。
额头和四肢都传来隐约的疼痛,手仿佛被人紧紧地握住,身体却似乎被谁呵护般地轻搂着。
“我明白,我曾经也在舞会上见过她,她深得国王的欢心。”大臣的语气放缓,似乎也带着些许不忍和怜惜,“可是眼下广场上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已经被魔族的阴影逼迫得快要发疯,暂不说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眼下魔族蠢蠢欲动,要是我们的骑士团在这个时候去镇压人民的暴动,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索朗城在近乎死寂的气氛中沉默了那么多天,这份嘈杂就显得更加的引人注目,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巷子里的响动,都好奇地围过来看看热闹。
为什么她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彻骨的恨和近乎恐惧的厌恶?
一起生,一起死。
“她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葵纱看着手持木棒的大汉们,声音微微地颤抖着,“她们是无辜的。”
“葵纱……”洛棠紧紧地抱住她,他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你听我说,我们……”

1

无论是做事情还是走路甚至是睡觉前,她都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而烦躁过后又开始长久地发呆,直到另外一个人出声喊她,或是碰她。
天使不再降临的经纬,
“怎么会……”其中一个大汉接连退后了几步,手中的木棒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也有不同和*图*书颜色的双眼!”
“洛棠……”葵纱勉强地勾出一个微笑,“带我走好不好?”
他还有担心她的资格么?
葵纱吓得连连后退,大汉们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其中一个举起木棍,一下就将魔族的女子打得晕了过去,她怀中的孩子哭得更凶,大汉扔下木棍,粗鲁地去扯孩子的手臂,想要将她从女人怀里拉扯出来。
“……我该怎么做。”昼音缓缓启唇,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谁寻求着帮助。
明明祭典上一起开心地跳舞,一起开心地庆祝索朗城的节日……
有什么,正在悄悄地破土而出……
耀眼的千万光华中,神殿正在崩塌着。
一百年前……
……
一个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的少年骑着一匹战马,决绝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他的骑士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却仿佛要与在场的所有人为敌。
“……她,她的眼睛!”一位中年妇女尖叫着晕了过去。
把魔族赶出我们的家园!
水历984年,索朗大陆的历史,再次铭刻这一天。
昼音在哪里?
小女孩像是找到了依靠般,躲在葵纱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小声抽噎着。
昼音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唇边习惯性地噙起一抹淡笑。
他的目光所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越来越盛的光芒当中,他挺拔的轮廓正在渐渐变淡,消逝,唯有唇角的笑容,是那样满足而幸福。
就好像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阴谋,魔族的影子让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当中。
花语:无悔的爱
不久,竟然有人亲眼看见了魔族的人,即使只是个孩子,但那妖异的蓝绿双色瞳让那人当场就吓得四肢发软,忘记了怎么说话。
随后赶来的兰伊塔正好看见白色的战马像一阵风带着两人离去,与此同时,索朗城的城门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天空顷刻间变成了黑灰色,仿佛末日就要降临。
葵纱站在玻璃花房里,默默地看着雪花缓缓地飘落,穿着厚袍子的小姑娘挎着篮子在街上转着圈子,调皮地用手去抓雪花玩,淘气的小男孩恶作剧地揉起一团薄雪,趁小姑娘不注意时一把捂在了她红彤彤的脸蛋上,小姑娘气得去追打他,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小男孩停下了准备逃跑的步子,脸上掠过一丝歉疚与担心,连忙跑了回来把她扶了起来。
就因为有昼音陪在她的身边,他才忍痛离开,可是她正在受苦受罪的时候,昼音又在哪里?
无数的人在呻|吟着,随着家园的毁灭,诅咒的力量一点点地强大,开始侵蚀着他们的身心,痛苦无比。
葵纱心下一惊,本能地朝着传来声响的巷子当中跑去,拐过弯,她看见几个大汉手中拿着茶碗粗的木棒,正愤怒地朝一个女人的身上打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昼音。
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附和了一声。
虽然七弦琴的第一弦“警”的断裂已经预示着魔族的复苏,但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来的这么快!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关于魔族可能已经潜伏在索朗小城里的事情。
“可是……”葵纱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是小孩子的哭闹声。
“您说什么?”兰伊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平日辅佐国王左右,德高望重的大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并不是魔族的奸细,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孩!”
“没事吧!”狄亚斯一边与魔族女子交战一边说。
自欺欺人地当作那些伤害,从来没有发生过。
古老的城堡,公主为等待爱而安睡。
葵纱的心猛地一抽。
传言被证实了。
洛棠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昏迷的葵纱,目光久久地留恋在她的脸庞,像呵护珍宝一般将她护在胸前,接着抬起头,冷冽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亲耳听到她即将被处以火刑的消息,他的理智在一刹那间被淹没,所有曾经发过的再也不见她的誓言,长久的心防,轰然崩裂。
“那暂时先这样吧。”兰伊塔若有所思地看了洛棠一眼,铿锵有力地下达了命令,“保卫家园是我们的天职,大家务必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众志成城,驱散谣言。”
“姐,天都还没有亮,这个时候出门会不会危险……”百姬有些焦急地劝阻着。
“如果……”她的双眼缓缓地闭上,微笑地轻语着,像是讲给自己听,“如果来生,我还能遇见你……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看那些最美最美的风景……”
……
没错。
何时回,何时回。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她想和他一起,去看那些他曾经描绘的山川河流,那些繁茂的花儿,那些广袤的平原,和湛蓝的天……
狄亚斯蓦然一怔,难以想象这样一句话是从她这张樱桃小口中说出,心中的担心和不舍变成了一种感动和佩服,他的眼底泛起会心的笑意,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准备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来保护这个无比坚强的少女。
拉扯中,小女孩哭喊着,双手无力地挥动着,一束已经面目全非的干花依旧紧紧地握在她的小手中。
兰伊塔如一尊石雕般站在原地,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当新绿慢慢成长成翠绿,嫩芽慢慢茁壮成枝干,只见白色的花苞从绿叶中垂下,变成水滴状,摇曳在温暖的微风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花苞散发出银色耀眼的光芒,然后就像真正的光明用尽力气从花苞的裂缝中破茧而出似的,终于白色的花瓣四散开来,飘向空中。
他竟然没有保护她。
就在他们安静地依偎着的时候,爆炸声轰然在两人的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厮打声和砍杀声越来越近,洛棠警惕地扶着葵纱站起身来,面色凝重。
保卫索朗大陆!
一想到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葵纱的手指冰凉,几乎站不住脚。
麻木的疼痛缓慢地自额角晕开,直到四肢百骸。
“别担心。”他分别拍了拍葵纱和百姬的脑袋,“我出去一趟,去找些柴火和粮食,最近风声紧,你们姐妹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爱情的芬芳叫人心醉。
踏雪而行,脚步有些虚浮,满眼望去皆是清冷的白色,葵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个方向。
她不可以有事。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狄亚斯话音未落就帮梨贝卡挡下一剑,手臂擦出一条长约3公分的口子,鲜血从一块块护甲连接的地方流出来。
她摇了摇头,甩去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重新回到花房内。
葵纱,这个花痴,她不可以有事……
他拉紧了披风,一步步地踏上冗长的阶梯,抬手缓缓地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神啊……请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壁炉里,木柴已经燃尽。
可为什么,他的心却那么痛呢……就好像刀剑一寸一寸地把他的胸膛划开,把他的心凌迟一般地片片捣碎……
这样的画面看得葵纱心里暖洋洋的,但心底的那一抹失落却怎么也挥散不去,曾几何时,在每个冬天来临之前,都会有一个人从家里抱来上好的木柴和很厚的羽绒被子,不管她是微笑着说不用,还是嚷嚷着抱怨太占地方,他都会不由分说地让她收下。
路途遥远,空荡荡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凛冽的冬风无休止地来来去去。
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最后一丝力气随着这句告白渐渐地流失,葵纱唇边的微笑,凝固成一个美丽的圆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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