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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枭

作者:冯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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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一章

第二部

第一章

“静斋?”
没办法,他走了二位同窗的老路,到城东瓦子找到一个说书的。其时他正说《说岳全传》,云里雾里驰骋的全是岳元帅精忠报国之心。一段说完,掌声如炒豆般响,卞梦龙大声喝彩之后,当即往收钱的铜锣里扔了块袁大头。说书的猛抬头,见扔钱人眼中有话,随其到廊下,几问几答,先推说岳飞是南宋事,自己对北宋事不详,待见来人又加光洋一块,便倾其全部,告诉他寻艮岳不妨到城东周穆镇一带打听。第二天他退了房,带上画具及一点简单的行李,出城往东摸来。人生地不熟,走了几回冤枉路,直到太阳将落山时才摸到这个满是风沙的荒僻之处。
“写生写生,不信你看我的画具。”他说着把包打开,颜料盒、调色板、画笔一样样往外掏。
他失望地把碗一推,连食欲都没了。
视野很开阔,无怪乎叫中原。
“哪里哪里,本人是江南美术学校的学生,学西洋画的,这次是来开封写生的。”
“这是在开封定做的,小店里还有好几十个。”
“照着打的那个东西也不是青铜的。”掌柜的颇感好笑,拍拍卞梦龙的背,“走吧,我带你看房间去。”
“客官要看得上,拿走便是了。”掌柜的一脸敦厚的笑容,“不过,待我说出它的来历,你恐怕就不愿要了。”https://m.hetushu.com•com
太阳在西边地平线上留下大半边血红的脸,给荒僻凄黯的旷野稠糊糊地涂上了一层金黄。远处参差的老树黏黏糊糊地与金辉融在一起,使得枝杈失去了应有的棱角。几只归鸦叫唤着,悠然地扇动着翅膀,从那血红的太阳里飞过去,就像从金红里浓浓地流淌出来一样,一阵冷峭的北风迎面过来,随之将卷起的黄沙不留情地打在脸上。
那老汉眨着干枯的眼窝,眼角上还挂着几粒眼屎。卞梦龙掀了一下他的衣襟,递过去几个铜元。老汉不动声色地把铜元揣入怀中,上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转过身佝偻着背走了。
卞梦龙为之一振,没待掌柜的把碗筷在桌上摆好,端起碗就要吃,待筷子把面条挑起要往嘴里送时,又歪着脖子打量起这只碗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掌柜的用木托盘托着一碟小菜和一碗热汤面走入,说道:“先吃点东西暖暖肚子吧。”
“真的?”卞梦龙两跟瞪得溜圆。
“你把老哥当成二傻子啦?”掌柜的不满了,“你媚不媚外与我何干?不过是你进门便又钺又簋的,我看出你想收点古董。而簋是铜器,你能把陶制的这种样子的碗误认为簋,说明你对古董光想搞又不上路。你掏点实话,兴许老哥还能指指路呢。一句实https://www.hetushu.com.com的不吐给你又有何益?”
卞梦龙和一个反穿老羊皮袄的人顶着风沙走来。这是个上了岁数的老羊倌。他用手挡着风沙,往前指了指,扯着沙哑的嗓子说:
“是啊,我又何苦瞒你呢?”卞梦龙接过了他的话。在琉璃厂和开封诸多古董铺里,他得出了一条重要教训,这就是求购古董之心不能露,藏得越深越好。总结前几次,他共同的毛病就是刚进门就说出了自己的所想所念,让卖主把底全摸去了。人家掌握了你,就可以收拾你了,你越喜欢什么,他就越把你喜欢的那样往好里说,价往高里拉。结果,十有八九谈不拢,即便谈拢了,那就得多掏钱。这回得学乖点。刚进门,一个钺,一个簋,人家就看出你的来路,那还行?无论如何得推干净。他摆弄着画板说:“有的人瞧着我们画洋画的不顺眼,认为我们是媚外。这是误解。实则中国民族本为混合体,亦如无纯粹之满人,亦无纯粹之汉族。中国文化常能开辟东西,武力亦能震撼欧罗巴,那为何不能将欧罗巴文化也拿来为我所用呢?又何必把学洋画者称为媚外呢?尽管无媚外可言,但我们学洋画的,对中土文化已兴趣不大。实则是学上洋的了,对中土的便顾不上,也不愿多想了。”
太阳整个沉下去了,和图书暮霭重重。远处传来狼嗥声!他加快了步子,又走了二里多地,终于在天黑时进了镇子。掌灯时分,镇里却黑得可怕,静得可怖,只有几扇窗户透出点微光。见到一个门庭稍大点的所在,估摸着是个客栈了。
“既到开封,那到我们周穆镇干什么?”
这只碗是只陶器,圆腹,侈口,圈足。开封古玩店里学到的知识又用上了。商代用来盛黍、稷、稻、粱的大碗就是这个样子的。商簋多无盖、无耳,有盖有耳的是西周和春秋后才出现的。
他拍打着周身黄沙,说道:“老乡,住店。”
卞梦龙眯着眼往前瞅,风沙中影影绰绰显出远处一个小镇的轮廓。
掌柜的伏在桌上,含笑说道:“冒问一句,小兄弟是来搜集古董的吧?”
“簋?”他自语了一声,脱口而出,“把这只东西卖我如何?”
“给你说个地方吧。”掌柜的起身准备走,“东边那条街有个静斋,母女俩经营。她们手上有点真东西,你明天不妨试试去。”
那是一件铁器,形状像大斧,却是平刃的。几天开封没白逛,他知道古代有一种兵器是这个样的。在《史记·孙武传》中有云:“约束既布,乃设铁钺。”在那个时候,所说的铁和钺都是铜的。到底是僻静处有货,进门就有东西闪人的眼。
掌柜的四十开外,布满血丝的小眼睛斜www.hetushu.com.com睨过来,闪烁着狡黠而又揶揄的光来。他偏着头打量着来人背着的画具,边用围裙揩着又厚又大的手边问:“长住还是短住?”
他走过去,拿起看了看,自语道:“钺?怎么是铁的?”
“这里自古除了庄稼地就是野地,除了庄稼就是土疙瘩,不要说俺,就是比俺更老的老汉也没听说过这荒天野地里有过什么花园——皇上的花园更不会盖在这连狗都不愿拉屎的地方。你要找的周穆镇在前头,自己摸着去吧。”
“这话怎讲?”
他掀开棉门帘进入后,只见一头刚宰了的猪放在案板上,吹得鼓胀胀的。客栈掌柜高挽着袖子,带着一个伙计正给猪刮毛。
这大概是镇中唯一的客栈了。房有十来间,多数空着。专门给他找了个单间,还算干净。
他又重复了一遍:“静斋。”
煤油灯的光把卞梦龙的身影投到墙壁上。小地方没准有货。他背着手,感奋地在室内来回踱着。
伙计一把从他手中拿过来,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古董,是镇里铁匠给打的。”听口气,他对找古董的人见怪不怪。
他一走,卞梦龙立时感到一丝凄凉掠过心头。这地方离开封才几里地,在开封东边。可这时,在偌大的旷野中,他只孤身一人,仿佛来到了一个混沌初开的世界,可做伴的只有在风中瑟抖的茸茸松峰。
掌柜的笑了和*图*书,“露底了不是?这事瞒不住。”
昨天,王在礼和沈知祥实在熬不住了,任是瓦子勾栏土娼野鸡全不稀罕,归心似箭,不管他卞梦龙是走是留,反正自己得回去了。一大早,这两个人直奔回家的路,那自然是回明山秀水的江南苏州。他执意挽留,任是谁也拽不住。两个同窗一走,他直奔附近的开封公立中学,说了一堆好话,找了本开封府地方志翻了翻。地方志中提到了艮岳,却只有两行字,说宋徽宗亲理其事云云,难知其详。问这学校里的教书先生,这些人俱是民国初的新潮人物,看过严复翻译的《天演论》,会开平方、开立方,知道三角形内角之和等于一百八十度并能在黑板上用图证明之,可偏偏不涉中国旧学,更不问开封地方志中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照着什么打的?”卞梦龙却不罢休。
“眼下说不准。”卞梦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案板上的一样东西。
掌柜的一笑,“何苦瞒我呢。”
掌柜的临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那老婆子可不好打交道。”
他自觉失言,羞赧地说:“也想捎带着搞点古董。开封七朝古都,民间里散失了一些东西,但城里识货者颇多,有好东西也讨不出好价钱来,所以,我便到了开封边上的这个镇子上来。正愁没人指点,可巧碰上您这位热心的老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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