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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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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火花 第二十二章 决裂

卷一 火花

第二十二章 决裂

等余波过去,不远处传来一片恐怖的尖叫。
茫然若失,凯文冰蓝色双眼失去焦点。
“就事论事,你该明白……”
十?他对自己说,还是二十?自己能应付多少狼人?五、六只吗?如果同时面对这么多呢?
※※※
指挥官冷漠的声音传来。
失去知觉以前,嘴角浮现出一个虚脱的笑。
他意兴索然地摇摇头,房顶上的冷风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再看一眼窥镜——管家刚从衣橱里拽出一个人——杰罗姆失去了偷窥的兴致,决定马上回旅店和莎乐美厮混。
刚登上二楼,杰罗姆本能地侧身紧贴墙壁,只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在他房门口徘徊。脑子一转,想起这人就是一楼大堂管钥匙的家伙,他无声走到那人背后,发出一声轻咳。
杰罗姆面无表情地说:“当我结果火场中的狼人,并没有急着找寻‘变形者’,而是先回旅店,在朗茨先生的房里获得一些‘道具’。”大氅向一侧敞开,杰罗姆·森特身穿镀银刻花半身甲,闪光的宽刃军刀斜挂腰间,银亮甲胄配合他大理石般的苍白脸孔,竟然显得高度和谐。“为了‘顾全大局’,我首先和本地驻军联络,他们的回答是,两天前‘我’就该抵达此地,接替死于隶农暴乱的军队指挥。
流血的时候到了。
朱利安第一次露出痛苦神情。“这是个‘传统仪式’,由三名证人完成——对手,朋友和陌生人。综合考量三种意见,‘执行委员会’的席位才能向不符合规定的人员开放。所以,只要越过这一步……你将加入人类历史的缔造者!森特,多想想将来!代价高昂,但你会成为最强大的个体之一!”他高亢的嗓音渐趋低沉,用蚊蚋般的声线说,“最高权力不需要圣徒,你只需对‘必然’做出妥协,仅此而已……”
读心者咬牙说:“他先出去!”
九点过五分:和兽医闲聊,顺便对饮几杯。
“射击!”
既然勇气无法战胜面前的强敌,他对自己说,就让憎恨来完成这一切吧!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一声令下。
他用鲜红大氅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受到内心痛苦的反复煎熬,憎恨和绝望几乎已经击倒了他。
“我明白!”他愤怒的重复着,“就因为我他妈的不像某些人杀起人来心安理得!我不是圣徒,就算哪个婊子养的配得上这称号,那永远不会是我。我不是好人,不意味着我必须做违心的选择,至少我还有的选。”
肠线在弯曲的缝针牵引下,很快合拢了创口,背上增添一道惨淡的疮疤。整个过程中,杰罗姆全无痛苦表情,神色如常,一言不发。莎乐美为他缝合完毕,再用不掺水的苦艾酒直接消毒。液体带来令人昏厥的强烈刺|激,杰罗姆止不住地抽搐着,嘴唇微动,本能地默诵《三十铁律》。
“你的遗言?”
※※※
夜晚缓慢流逝。杰罗姆·森特在莎乐美的陪伴下始终保持清醒,直到曙光来临之前,他突然清晰地说:“我本不用背负这一切。”
厅堂里半天没人说话,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杰罗姆·森特。读心者方寸大乱,大声叫嚣道:“难道就凭你一张嘴,罗森的军队就像蠢猪一样任由摆布吗?!我说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就动手,马上宰掉这个祸害!”
“当我是傻瓜吗?!”杰罗姆收起作做的腔调,吸着鼻子说,“刚才我说的是摩曼语,管家课程上也教这个吗?!现在,是时候好好谈谈了……阿嚏!”
“变形者”嗓音细腻纯净,梦呓般的语调活脱脱就是薇斯帕本人。“‘纷繁世相尽收眼底,孰是孰非无所遁形’……这样活着不会太寂寞吗?”
铅灰色苍穹瞬间崩塌,雨幕层层扑洒,飞坠向生满蒿草的孤寂平原,雪莉·金湿漉漉的衣裙裹着丰润肢体,微笑时如同初春暖阳。
声音倏来倏去,仍保持完整的金属制品,有几件“嗡嗡”地跳动着,从放置的地方跌落下来。连骨骼接缝处都感到一阵酸麻,杰罗姆大张着嘴平衡体内压力,鲜血上涌造成阵阵晕眩。
读心者对他声音里的自信感到震惊,虽然保持坐姿不变,杰罗姆·森特看上去已经计划周密,在哪一剑、会以何种角度割断自己的喉咙。
管家是变态,具备了成为恶魔仆从的潜力;加上后颈的“折磨符号”,身为仆从的可能性有一半稍多;加上最主要的一点——自己就快因为房顶的冷风罹患重感冒。综上所述,屋里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恶魔崇拜者。
稍微打开一道门缝,借助“灵视术”在单人房间中游走一圈,直到确信没有其他危险,杰罗姆才小心翼翼地跨进来。搜索的次序严格依照训练,条理清晰地进行着。杰罗姆只用三分钟,就把可能收藏重要物品的角落巡视一遍,最后才把眼光凝注在那只大木箱上。木箱边缘包铁,双层木板嵌套金属骨架,大型铁锁散发锈蚀味道,里面装的是被宰掉中队hetushu.com.com指挥的行头。
对方惊魂未定,继续混乱地说:“我不确定,先生……可是我好像见到她从房门里出来……洛克马农作证!我可能发白日梦了,肯定是。她长得……呃,没法形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第一次,杰罗姆·森特在读心者面前哑口无言,他被对方口中的事实驳倒了——真话通常比谎言更具杀伤力。
——谁才是“陌生人”?我甚至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敌人和朋友,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了。
“变形者”说:“我看不像作伪。就他的履历而言,可是一名老资格的职业军官。罗森军人不乏狂热分子,强势指挥官被当成战神来崇拜,兴许他真能慑服军队也未可知……”
“你们统一口径针对我,”杰罗姆思量着,“什么时候开始的?朱利安,我以为至少我还有一个……盟友。我错了。”
然后他见到一头野兽。
“变形者”说:“不妨听他讲完,我倒想看看这出戏如何收尾。”
凯文·格瑞用脚也能想到安格斯要对他说的话。同吃同睡,一同照管羊群,两个农场男孩十五岁入伍前认识了一辈子。要是没遇见雪莉……现在他们照面时就不用冷脸相对了。凯文难过地想到,安格斯连只蚂蚁也不愿伤害,如果他们的父亲不是当兵的,此时两人还在草垛里、躲避平原地带倏然来去的急骤雨点……
“他怎么办?”杰罗姆瞧瞧手脚被缚、晕倒在一旁的管家。
杰罗姆不由得一阵愤懑,战争原来还可以卑劣到这种地步?!
※※※
——等等,一个人?!
读心者慢慢露出妒恨和阴险交织的微笑。
安德森先生保持着一贯的好胃口,杰罗姆不等主菜上桌,浅尝几勺鳕鱼汤,就声称身体不适,向主人道歉后无声消失。
※※※
目光掠过敌人和朋友,最终停留在以自己形象出现的“变形者”身上,杰罗姆不禁自问:
“啊!”对方吓得跳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不不!我来检查房门、检查一下女士把门锁好了没……”
——洛克马农保佑!我们正在狂人的指挥下残害无辜!
朱利安似乎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尖而高、好像拨动绷紧钢针所发出的单音骤然传来,玻璃器皿立刻化成碎片,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
——先拷打一会,暖和暖和再说!
他必须确保莎乐美的安全。
读心者失笑道:“我早说过,这家伙不过是个废物!多少人做梦都不敢奢求的机会,老头子们怎么就选中了他?!”
厅堂一角响起读心者的声音。“废话少说!快把这事做个了断!”
“把苦修士集中起来,可能还有许多感染者。你们立刻出发,寻找‘安德森’的下落。这人必须马上停止呼吸。”
读心者没说话,朱利安表情阴郁,开口道:“你抓住的,你善后。”
杰罗姆淡淡地说:“‘变形者’,把音叉毁掉,你可以不受活罪。”
“怎么可能?……那是什么东西?!”
杰罗姆对两人的威胁充耳不闻,一双眼直盯着朱利安。朱利安·索尔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森特,现在还不晚。‘执行委员会’注意你很久了,他们愿意对你破格录用,只要通过最后的考验,你就会成为决策层最年轻的一员。相应的,你必须具备绝对的自信和冷静头脑,从一开始,对你的‘不信任’就是考验的一部分。”
眼泪却不是笑出来的。
左手五指迅速聚拢,然后指向法阵正中方向。看到这个代表“摧毁”的手势,长戟沿两道相反的弧线螺旋加速,法阵中的六角音叉阵列应声化为碎片。再一个手势,侍卫和掌旗官无声退出大厅,令行禁止,罗森精兵的钢铁纪律给在场诸人留下深刻印象。
“第一排——”指挥官冰冷的语调毫无波动,“瞄准目标!”
“你自裁,”杰罗姆·森特拢一拢大氅的边角,眼睛下面的黑影和惨白面颊构成强烈反差。“还是让我来?”
大氅血红,眼神冷酷,面颊惨白。该说的都已说完,青铜号角声响起,杰罗姆背后出现三名罗森军人。
守卫提着水桶,呆滞地指向火场方向。杰罗姆仔细观察,火场中共有三条人影,确切地说,现在只余两条——其中之一在凄厉惨呼中支离破碎。
“你不是。”读心者带着嘲弄的笑意,“你不是刽子手,也不是杀人犯,你所做的只是激怒他们,然后保护你自己。除了伪善者,你谁也不是。”
“森特,”朱利安用不含感情的声音说,“你总不能把最糟的部分都留给别人。想想吧,你的工作不需要一个圣徒。”
八点四十:查看酿酒坊的发酵情况。
尖叫声。
凯文·格瑞无声地张张嘴。腰带扣似乎扎进了皮肉,跪地的右膝一阵酸麻,扳在弩机上的手指隐隐作痛。
八点一刻:给苦修士分发食品。
手心汗湿,心怦怦直跳,眼前已经和图书出现血淋淋的幻觉。只要其中有三分之一染病,这些弱不禁风的男女马上会变成所有人的恶梦。或者说,他们就是活着的武器?只要手法利落,恶魔完全可以在人流密集的位置制造大屠杀!
见到出鞘的短剑,读心者尖声嘶叫着。“不由你发号施令!你拔剑干什么?!我命令……”
杰罗姆·森特冷淡地说:“这样一来,庄园主大人跟合同一样,都是冒牌货。”
见对方失魂落魄地点头走开,杰罗姆有点不快,打开房门进去。房间里一片黑暗,莎乐美猫一样蜷缩在床上,一双眼会说话似的望着他。
“漂亮的逆转!”沉默片刻,“薇斯帕”孤零零地鼓起掌来,“现在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你!如果你能多活几个月,说不定哪天、人家会想跟你‘深入’了解一下……期待吧!”
任何时候、由受害的女人,老人,儿童充当刽子手。
等他返回安德森庄园,正赶上晚饭前的开胃酒。丁香,桂皮和苦杏仁混合在红酒中被加热到温暖适口,朱利安·索尔面无表情地咽下一杯,苦涩的酒浆对他来说像开水般平常。
“因为你没有灵魂可以出卖!卑鄙小人,永远只是卑鄙小人!”朱利安眼光闪闪,把目光转向杰罗姆,朗声说,“如果你决定破除世俗陈规,成就一番伟业,我将追随你左右;如果你选择保持对自己的忠诚,即便刀兵相见,我也会为你感到骄傲。依照你的本性行事,我的朋友……人,总是要死的!”朱利安·索尔已经不记得、当他面临同样抉择时做过何种反应。眼看杰罗姆正步上自己的后尘,他只觉得有几句话不能成言,唯有听命于必然,沿命运的陡坡滑向无尽深渊。
踏着满地凌乱的花瓣,脚步声在大厅中回荡。山羊血勾画出环状法阵,正中矗立一座六角形音叉阵列。哼着轻佻的小调,“比利·安德森”正在补全法阵的最后一部分。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他抬头,微笑说:“来的正好!你差点错过一场好戏!”
“一,堡垒吊桥已经放下,大部分镇民正在转移到城墙背后,不存在你们想象中的‘大屠杀’。二,‘我的人’刚刚已经把银化武器装备完成,苦修士也被集中看管,万不得已,我会下令射杀所有感染者。三,之所以跟你们废话这么久,除了确认对协会的怀疑,主要是等待弓弩手就位。”
如果换作从前,杰罗姆不会允许任何节外生枝干扰他的任务,在确定敌人被铲除之前,他会保持高度紧张和兴奋,时刻准备应对偷袭。事情在悄悄起着变化,此时的他只觉得疲惫和麻木,协会对他的不信任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去无回时,还有一个人同时将失去依靠。
他不是圣徒。毫无疑问。
“你们两个保持克制!”朱利安恢复过来,大声说,“先一致对外,再谈其他!”
据说,颠茄可以抑制变狼狂发作,他第一次嗅到颠茄气味是在初遇苦修士的驿站里。颠茄是慢性毒药,有目的食用可能致死的剂量——白天所见的中毒修士就是例子——显然不是为了好玩。除非他们试图集体自杀,否则的话,这些人应该早知道自己感染了变狼狂!
汗珠里的盐分让伤口揪心地疼,纱布正缓慢渗透血水,整条右臂失去知觉,背后的创口还来不及被认真缝合。
森特先生只觉得口干舌燥,快速说:“错不了。我把房门锁上,别忘了落好门栓,今天要晚点回来。”
两个人的站姿僵硬起来,“变形者”再次变化体态,等他的形象稳定下来,杰罗姆不由得一声怒笑——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灰色瞳仁的薇斯帕。
凯文脑中一片混乱,半是莫名的狂热,半是莫名的悲哀。箭尖指向前方,眼前的“敌人”前仆后继,被无可抵御的恐惧推向外围的长钉。人群正中冒起一股血泉,男女老幼好像误入了绞肉机的番茄,不复成形,支离破碎……
“找他‘本人’问问,”杰罗姆冷笑说,“还用得着什么线索?”
九点二十:打个呵欠,拉开衣橱,换上睡衣,似乎准备睡觉。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朗茨气急败坏的质问道。
九点一刻:返回自己的房间,发呆五分钟。
门“砰”的关上,杰罗姆在失去理智前锁好房门,现在他需要深呼吸,还有一杯白葡萄酒。
杰罗姆只觉得内心阵阵寒意,房间里的场面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管家的嗜好令人无话可说。这时,跳舞的两人在换位中出现失误,女人一脚踩在管家拖鞋上,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你有的选吗?”读心者奇怪地看着他,屋里的气氛转眼变得极度紧张,“你还有的选吗?”
杰罗姆飞快地瞥一眼几十名苦修士:老弱病残。
“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朱利安·索尔沉声说,“恶梦总不能没完没了!”
他试图把头悄没声息地旋转几度m.hetushu.com.com,鳞片护肩还是发出轻微响动。脖子僵硬起来,凯文几乎已经感到尖刺节仗锤击后背的滋味。直到他确信,仪仗官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等上一整天,”声音微带怒意,她咬着嘴唇自语道,“他连十分钟都抽不出!”
大部分修士在火场之外,庄园守卫也远远围观,火焰中还有几个隐约的身影在疯狂舞动。
杰罗姆冷笑一声,率先离开房间。尖叫在马厩和会客室的夹角处传来,等他抵达此地,正好见到苦修士起火的棚屋。
“正相反。”三个人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把身穿红色大氅的杰罗姆包围在中间,异口同声说,“要做选择的人是你!”
朗茨扭头再看一眼杰罗姆·森特,熊熊火光中苍白身影纵掠如飞,剑刃急旋掀起激射的血线。
“变形者”说:“逆境中的行为才显示真实水准,你基本完成了期望指标,而这里的任务刚好可以检验最后一种品质。”
人像行走在密闭的寝陵中,潮湿阴凉,汗水却颗粒分明地粘着在皮肤表面,仿佛周遭的液体已经停止蒸腾。如果照明足够,人们会在地面发现许多小飞虫的尸体,夜色中传来令人心悸的隐约回响。高频尖啸转化成忽远忽近的“嗡嗡”声,似乎正在积蓄力量,等待冲破最后一道堤防。
安德森诡异地扭曲着,躯体像软面团似的变化形象,直到大厅里出现两个杰罗姆·森特,他才戏谑地说:“当然不。今天会有不少死亡,可我的日子还没到。也许,”变形完成的“杰罗姆”轻笑着,“也许你至死也不能明白,正是‘残酷’统治所有一切。为什么不把斗篷丢掉呢?让我好好看看你……毕竟,今天可能是你最后一天,不如让我来‘延续’你的存在吧!”
杰罗姆看来还算镇定,停顿几秒才开口。“就是说,恶魔与此事无关,协会嫁祸于人,还要拿别人的儿女试验新武器。如果罗森领土上发生大屠杀,协会将得到罗森王室的全力支持……不,应该是人类世界的全力支持……多划算的买卖!而我,只要付出灵魂,就能加入这些伟大的战争贩子,缔造婊子养的‘人类历史’!”
至于恶魔仆从准备的大量银化武器,看来是为防止狼人反噬自身。大量银化武器,是否意味着苦修士中感染者众多呢?同样是据说,变狼狂会在“满月”时发作——杰罗姆苦笑着想到,现在天空悬挂的半截月亮几乎没有正圆形的时候,何况光辉黯淡、毫不起眼,狼人和满月的关系都是几世纪前老掉牙的说法了。是什么在今晚引发这场危机?和刚才的尖锐啸声有关吗?换句话说,有人能控制发作时间……这种假设一旦成立,眼前的危险就不只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
(卷一《火花》完)
朱利安·索尔想想说:“一刻钟前,我刚和这人签了一份合同。”
——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
莎乐美慵倦地伸个懒腰,纤细腰肢像两道山峦之间的低谷,让侧卧的身姿更加惹人遐思。“据说,是嫉妒而非爱情留住了丈夫的心。挺有道理,对吧?”绿眼睛眨呀眨的,那神情好像在说,用不着主动诱惑谁——她只要露个面就足够了。
“别紧张,我不是有意吓你。告诉我,哪来的什么‘女士’呢?”
朱利安一言不发,旁边的守卫却大喊起来:“狼人!那野兽是只狼人!”
综合所得信息,杰罗姆在脑子里列出一张表格:
杰罗姆揉揉眼睛,也感到相当困倦,管家这家伙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刚才还和兽医蜚短流长,对邻居的隐私大嚼舌根。作为男性,穿着卷边天鹅绒睡衣是有点令人不齿,可也不能因此就把他划入恶魔崇拜者的行列。恶魔仆从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担当,什么阴暗童年、精神创伤自不必说,恶魔主子要通过梦境向他们传达指示,不具备相当的好奇和智力水平,根本无法理解那些晦涩的暗示。
然后轻扣扳机。
“去!捡回来!”
杰罗姆冷冷地和他对视,嘴上却说:“朱利安,这些年我从没对你提过什么要求,现在,我请求你别动手——就三分钟。”
等这一步完成,屋里的家伙就像打扮洋娃娃的小女孩,拿各种鲜艳服饰给女人试穿。短袖大开领上装配曳地长裙,银线装饰的束腰缎带把腰身提的很高,长发用珍珠头饰细心盘起来,再穿上精致的高跟舞鞋……装饰停当,管家满意的前后看看,牵着女人右手跳了段沃尔塔。
阻挡马匹用的尖锐长钉撒成一圈,把正发出非人惨呼的苦修士困在中央。军队似乎起了骚动,从凯文的角度看不到详情,只能模糊听见某种野兽的嘶吼。站着的军人全身一阵脆响,似乎正目睹什么惊人场面,整个阵形都在人与非人的叫喊中波浪般动摇。换作从前,扰乱秩序的家伙早被拉出队列接受体罚……凯文吃惊地听见,仪仗官没得到命令擅自发言,https://m•hetushu•com.com连声音都走了调。
“整顿秩序,读军规!”
——有多少潜在的感染者?
“别回头,”声音冷酷低沉,透着比刀刃更强烈的森寒气息,让管家脑中一片空白。“好消息是,我刚从你主人那回来;坏消息是,他打发我来解雇你。”
“稳住!”掌旗官向弓弩手下达命令。
“那是只狼人,还是我眼花?”
不等他说完,杰罗姆已经施展完成“高等加速术”,纵身跃入火场。剑刃和利爪顷刻交击十余次,星花四溅中短兵相接,人|兽间的距离此刻为零。
连房顶上的杰罗姆也听到他的吼叫,无头的女人在地上摸索,管家找一张背对窗口的椅子冷眼旁观,不时给她提供点错误的消息,很快就转怒为喜……杰罗姆可以肯定两件事:女人是个高级人偶,还有,管家是个不打折扣的变态。
读心者检查一下真正的比利·安德森,“死亡时间超过五十小时,死因是颈骨骨折造成的窒息,没有挣扎的痕迹。”朗茨摇摇头,“时间太久,脑物质腐败,取不出死前的记忆。扭脖子的手法很专业,尸体被挪动过,没线索。”
杰罗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让我来?又不是我选的这混账任务!我不是……”
“凯文……凯文!”
身着暗灰轻质钢甲,肩披三角挂穗搭肩,两个手持长戟的荣誉护卫分立左右。掌旗官怀抱钢铸的《三十铁律》,大步上前高声道:“长官!弓弩手就位,等待命令!”
——女人、老人还有不懂事的孩子!
朗茨不耐烦地打断他。“临死自夸的人的确罕见!”
箭已上弦,对峙双方的人数接近五比一。平均五个手持弓弩、全副武装的军人,正把武器的尖端指向一名“敌人”。
——这家伙!想害死大伙吗?!
“不论如何,”朱利安表情极其复杂,低沉地说,“打起仗来,将军才是主角……是时候去找‘安德森’了。”
个多小时的折腾,森特先生冻得够呛,现在怨气上涌,逻辑什么的基本不在考虑范围内。管家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还在兴致勃勃地玩游戏,只听见窗口“吱呀”一声,没来得及查看,颈子上就多了一把剑。
“让我们北上。生活总要继续……其他的……由他去。”
凯文感到那人挨着他停住脚步,掌旗官抱着钢铸的军规紧随其后。一想到对方离自己只有两、三尺,凯文·格瑞不由得全身僵直,憎厌和恐惧充满了他。凯文搜索枯肠,对方带来的不快令他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暴雨造成的泥沙洪流——普通人在这类强力面前,除了颤抖和顺从,就只剩下灭亡。
隔着金属护耳,左侧传来的微弱呼声在他听来就像打雷。
——疯了!竟然要射杀自己的同胞?!
读心者恶毒地说:“最关键的品质!我们的英雄必须亲手敲响音叉,让那些乞丐都变成疯狗!……对了,我好像忘了点什么?”朗茨煞有介事地敲敲脑袋,表情变得阴鹜乖戾。“你得把恶魔婊子交给我们研究。别担心,等给她做个小手术,你还能随意支配她的使用权。”
杰罗姆沉吟道:“朱利安,你教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照做。杜松说,好将军统观全局、算无遗策,我也时刻谨记……”
“你说的够多了。现在,”杰罗姆把一枚银币塞进他手里,不容置疑地说,“给自己弄一杯白葡萄酒,然后睡到明天中午。出现幻觉并不值得夸奖,懂了?”
杰罗姆自嘲地想,两周前,自己还用不存在的“女儿”作借口,等真的体会到责任的重量,有所牵挂的感觉倒也还不坏。
“变形者”说:“法阵还没画完,其实就算完成,也只是无用的线条罢了,还有这些紫鸢花和管家那个可怜虫……你能透过零碎的线索猜出我们的大体意图,的确不同凡响。可是,总有你不能预料的情况发生,如果不想平白枉死,就该服从于现实。”
朱利安插话道:“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能确定他只有管家一个同伙。还有这些,”他指指衣橱后面的密室,三面墙上的架子摆满银闪闪的武器,“有几十件。看这些弩箭——全都是银化武器,敌人意图不明,最好还是多加小心。”
差五分九点:到马厩观看接生小马驹。
读心者本想多说几句,话到嘴边,却变成极度憎恶的眼神。没有空洞的叫嚣,他只是转身走向正门。朱利安经过杰罗姆身边时,快速轻声说:“你只剩两分钟!”然后毫不停留地离开了大厅。
午夜时分,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协会预先截杀赴任的中队长,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它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虽然证据并不充分,但我也不是没脑子的白痴,对协会抱有任何幻想都是幼稚的。为了以防万一,我‘接管’了本地的军队指挥权,而你们,只要明白三件事:
只见管家拽出来一个高挑的女人,长发不自然的乌黑发亮,身上的衣着少的可怜。管家让那人双膝跪地,自己和*图*书坐在床沿上,把对方的脑袋扭来扭去。他取出一把梳理裘皮的刻花毛刷,一丝不苟地疏理着对方的长发,嘴里念念有词。再看一会,杰罗姆发现女人的皮肤呈现尸体般的惨白,肢体动作也显得相当僵硬,管家用一瓶为裘皮大衣准备的油质蜂蜡,开始给长发上光。
“‘你的美貌使我如坠梦中’,我猜他是这个意思。”
“气势过人。”安德森评价说,“如果愤怒能杀人,我已经死了许多次。不幸的是,血气之勇产生的幻觉,只能持续到体内的激素用尽。‘支配钢铁的意志,才有权力支配语言’。”
杰罗姆尝试用万能钥匙打开铁锁,经过一番拙劣的试验,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无能为力。掏出怀表看看,时间过得飞快,再不回去就会令人生疑。没得到想要的情报,又不甘心听天由命,杰罗姆决定把突破点转移到朱利安身上,这家伙如果也不顾念旧情,自己只怕真得任人摆布了!
管家脸上的笑容定格在一瞬间,嘴角缓缓下拗,颧骨上的肉抽搐着。他一抬手,女人的脑袋就像皮球似的滚落地面!
※※※
※※※
直立起来可能达到六尺高(近两米),生有闪光利爪的上肢低垂至膝盖,突出的嘴吻犬牙交错,皮毛像冬天里猎人穿的厚皮披风,覆盖整个佝偻的背脊、全部下肢以及正面躯干的一部分。
紧接着,黑眼睛在痛楚中绽放光芒。
一片血红跃入眼帘,身披大氅的指挥官穿过军队和修士间的空地,然后稍微转身,径直来到凯文所在的、队伍的最右侧。那人总共在他眼前停留了不足五秒,这五秒让凯文呼吸顿止,眼球不自觉地随之转动。直到大氅边缘消失在视线之外,不用看,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这人左右着,凯文能听见他走过时其他人肩甲的轻响。
杰罗姆恍然大悟,内心却一片冰凉:音叉阵列不过是另一件“道具”,协会将通过“远程定向施法”最终引发变狼狂,“执行委员会”不可能把真正的要害部位交给他人宰制。
读心者对森特先生惨白的面色发出冷笑。“看看你!原来所谓的英雄气概,只在占据优势时才有作用!任人摆布的滋味怎么样?再对我下个命令试试啊?!‘自以为是先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主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们都很优秀。”杰罗姆冷冷地说,“所以,停止演戏吧!用言语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是已经用烂的招数。‘读心者’即便不说话,也能发出协同作战的暗号……要我说,即使你们偷袭得手,也得为我陪葬。”
杰罗姆挪动一下窥镜的角度,再看看眼前的家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只手在大腿上挠痒痒,一只手在衣橱中翻找着什么。森特先生越发怀疑自己开始的判断,除了后颈的纹身,这人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为什么不救火?”杰罗姆问一个两眼发直的守卫。
《三十铁律》在轰响中翻开,掌旗官以一个冰冷的长音开始诵读:“……吾辈武人,无惧无畏;仰承赦命,殉身不悔……进退有据,令出必遵……扫荡强敌,冲锋陷阵……”
骚乱在高诵中很快止息,士官自动发出整肃军容的低吼,伴随号角和鼓点,整支队伍再次恢复肃静。
这下带来又一波恐慌和尖叫的浪潮,杰罗姆不客气地抽自己一耳光,发誓下次即便天崩地裂,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脸颊火辣辣的疼,杰罗姆突然发现,很多疑点都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环。
“好一位英雄!让咱们走着瞧……”
四下无人,杰罗姆把手探进旅店前台,摸到读心者房间的钥匙。天黑之前,他还得返回安德森庄园。现在朱利安正和安德森先生草签文件,找些借口拖延时间,让杰罗姆有机会进一步取证,以确定第二名恶魔仆从的身份。
“要知道,”杰罗姆沉声说,“总有一些人是无法复制的。”他似乎低头计算下时间,提高声音发言道,“我已经留下足够证据,可以证明我的协会会员身份。你们跟我动武、或者试图在军队面前揭穿我,证据最终会落到感兴趣的人手上。到时候,‘执行委员会’将不得不吊死你们。别费劲分辨真伪了,除了夹着尾巴滚蛋,你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硬要分出胜负,死亡会带走的绝不止一个!惹恼了我,干脆把事情捅破,大家同归于尽好了!”
握一握微凉的钥匙,森特先生给自己降降温,然后去查看读心者的房门。没有魔法结界的气息,没有夹在门缝里的小纸片,或者其他用来提醒主人、是否曾有人闯入的记号。两种可能,要么读心者是个白痴,要么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虽然倾向于相信第一种,杰罗姆仍不免感到失望——看来对方没给他留下多少线索,协会成员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变形者”耸耸肩,“谁叫我是个‘陌生人’来着!不含偏见的说,森特先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协会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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