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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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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三十八章 局点

卷二 万象

第三十八章 局点

话说回来,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聚在一块闲话家常,难道是大局已定、凯恩已被人干掉了?想到这里,杰罗姆再没工夫听他们鬼扯,短剑已然出鞘一半。虽然对别人睁着眼扯谎不以为然,真要把屋里三人按杀人多少排个序,森特先生却绝对位列第一;不管他自己是否意识到这点,生在这不讲道理的年头,也只好手底下见分晓了。
“试试看?”衣着好像商盟下属的那人,把烟斗递给对方,试探着说,“上好的烟草,没封冻以前从科瑞恩运来的。”
金属声线响起,只听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叫我‘希力卡老大’!蠢货们,你们的死期到了!”
剩下两人一言不发,只用眼神交换意见。其中之一厌恶地咧着嘴——小女孩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让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举手凭空一按,两尺外正待俯身跌倒的小姑娘像受到一双隐形臂膀的俘获、就这么给定在半空中,跟地面维持一个小角度。她这副不上不下的模样完全违背常识,打眼一看显得十分别扭。
杰罗姆也不答话,只是扶着她进入秘道,两人背影刚消失在阴暗处,石门便自动闭合起来。
心里来回盘算几圈,看来事情当真跳不出“广识者”的计算,已然“水到渠成”地无可挽回,只有沿既定路线进行到底了。
一番奔逃下来,读心者之间紧密的精神联系告一段落,此时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已经分出胜负。只等尘幕散去,三个读心者骇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敌手不仅没有衰竭的迹象,反而像是改头换面、显露出真正的危险感觉。
交手一回合,双方不得不重新评价战斗的危险性。读心者再次提高精神融和层次,彻底抹煞个体意识的自主权,相互配合如臂使指。短短一秒钟,铁家伙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小女孩被拉回对方一端,却来不及伸手阻止;不等他直立起身,空气中又一次传来精神波动的诡异轰鸣,读心者开始调整小女孩所处的位置,用以阻挠对方接敌近战。
对这种举动万分不解,女人哑着嗓子问:“干什么?!”
几乎在此之前,其余两人越过他建立一道私密的精神线索,只等他表现完毕,就暗中交换了不屑神情。一边传来的是,发言人昨晚外出狩猎,汲取濒死体验的丑态;另一边传来的是,这家伙拜倒在人类娼妇足下、媚颜求欢的场景。暂时的同盟者分享着少许默契,虽说等他们立场对调、得到新的任命以后,下一位发言人照样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可不论如何,拥有同盟者对取得心理平衡总算稍有裨益。
“影舞者”硬取出身上一块残片,疼得泪水都冒出来了,喘着粗气说:“无所谓,我尽力了。至少你还凭真本领赢过我,死在你手上也不算亏本。别废话,动手吧。”
凯恩残余的手下虽然决意抵抗到底,毕竟实力不济,被对方一轮弓弩齐射、外加火球乱飞打得半死不活。眼看将近尾声,脑中预备的“序列器”却没派上用场,法师露出罕有的凝重表情,对自己人挥挥手说:“都躲远些!小心被法术误伤!”
对方可能习惯蒙面、加之生有一张不苟言笑的冷脸,杰罗姆虽无法肯定、这一判断准确无误,可一想到尼克塔那副狰狞表情,还是预先做了最坏打算。眼光再扫视下脚边的死人:四具尸首皆死于弩箭穿身,从一个给人近距离射穿的家伙身上,他总算确定了箭矢类型——不同于常见的圆头矢,干掉这些人的、显然是军队配发的中型手弩。
露出个狡猾的表情,商盟的人倚在门板上、叼着烟斗一上一下。“少来吧!这种事可能守得住秘密吗?早知道凯恩斗不过你们,没想到王族的人也来了。总算上面有见识,关键时刻懂得跟着风向走……要不然,我可得自个投奔你们呢……兴许咱俩就不是这么见面啦!”
心想如果怕麻烦、杀死自己不就一了百了?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女人被他架着踉跄前行,突然伸手按动墙上某座烛台,“轧轧”声过后,现出一扇秘门来。“走这边,古怪的家伙。凯恩就在对面……”
看得哑然失笑,脑袋顶上虽然飘过刺鼻的烟云,杰罗姆却放心了一大半。杜松不喜欢这家伙的原因一目了然:任何天生高姿态、以至于难以承受辱骂和反驳的人,恐怕都成不了大气候;战场上若无法克制一时冲动,铁定成为最早完蛋的一批。也难怪杜松懒得给他好脸色看——协会派这样人前来受训,很容易被认为是某种挑衅行为。
森特先生找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摇摇头不再深究。举手推开衣帽间的厚木门,屋里虽称不上暖和,总比暴露在寒风中强得多;点燃还有一半煤油的灯盏,杰罗姆挑一件轻薄保暖的外套,在这边稍事休整。对着铜镜坐揽右照,除了把衣襟整理妥贴,也顺便将路上打好的腹稿排演一遍,以免跟主人碰面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不等他再次出发,衣帽间通往小礼堂的门扇后面、传来一通杂乱的拖拽声。鬼鬼祟祟惯了,森特先生抢前一步摁灭灯火,侧身挤进墙上挂着的一堆衣物之间,用一件厚实的女士皮裘把自己裹个严实。
脑中放射出无声呼啸,三个读心https://www.hetushu.com•com者的意识瞬间融为一体。发言人迅速评估危险等级,对最前列的同伴施展五级法术“拒斥力场”,另一名读心者凝聚起拳头大小的球状意念波动,举手向身在半空的敌人抛掷出去。最后一人面含冷笑,心念微动、把昏晕的祭品稍往内收——眼看铁家伙落地时必会将她压成一团肉泥!
商盟这边的恍然点头,好像正努力跟对方搞好关系,随和地笑笑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也还挺不容易呢!”
经过一番典型的勾心斗角,貌合神离的小团体转眼行动起来。一个兜帽人把小姑娘从窗口拉回来,悬在半空中摆出各种姿态,他的同盟者负责构建触发图腾所需的法术结构;发言人不耐烦地瞧着他们,暗中查探空气中各个频率的精神能量,试图截取二人间秘密联络的只言片语。一等图腾架设完毕,就轮到他对牺牲品施法,以确保尸爆场面足够吸引眼球,最好能直接吓死对面不知名的受害者。
三个兜帽人马上达成一致,还特地把目光集中于杀戮目击者脸上,自各个角度检阅着对方“小吃一惊”的神情,并罕有地产生一阵共鸣。逼真场面还没消散,兜帽底下无不响起吃吃的偷笑声;于想像中彼此应和还算习以为常,可现实情况下、一见对方脸上的丑恶神情,精神联系便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同类之间无以言说的憎厌。
赶忙检查下弓弩,两名望哨依命而行,杰罗姆快速判断形势,冒险直接跟进,快步凑到重新关紧的木门边。连个锁孔也没有,耳朵贴上去毫无所闻,外观又显得相当厚重……他回忆起自己初来乍到时见过的那些防御工事,这扇门经过特别加固,说不定是工事的一部分。试着虚推两下,另一边可能被硬木柱顶住,人力恐怕很难动摇。
※※※
商盟的人收起故作聪明的态度,反而开始连篇废话,密探只是若有若无应两句,完全占了对方的上风。杰罗姆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一看再得不到有用的信息,遂伸手取剑,把藏身的皮裘挑开一道细缝。
——是这样!
屋里人无不瞠目结舌,眼看横飞的火球相互追尾、直磕在天花板斜上方不远处,继而炸开炫目火光。连森特先生也本能地两手抱头紧缩起来,后背感到环状火焰飞掠而过涌起的热浪。再抬头时,眼前的奇景让他吃惊到合不拢嘴:
走廊弧度很小,勉强在转角处藏身的杰罗姆、实在没法不被发现地接近对方,更别提跨过十步远直接封住两人的嘴。
自己都觉得这些说辞大而无当,杰罗姆心想,艾文送礼时必定搞得神秘兮兮,过程说不定十分曲折,连“礼物”的具体内容都不清楚,早知道真该问得更详尽些。对镜子里的那位摊手耸肩,森特先生估计,要是不小心招惹了对方,这一趟可就得不偿失。事到如今,也只好相信“广识者”本人的说法、坐等事情自己解决好了。
虽然处境危险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可照目前的状况,显然就快分出胜负,再不抓紧时间、找到个死掉的凯恩无异于功亏一篑。一咬牙,伸手摸索着木门的铁质边框,闭目施展了“电传送”。噼啪作响之后,重新凝聚成型的森特先生、发现自己正身处布满传动杠杆的小房间内,所幸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几个金属喇叭透出隐约声响。
不客气地干掉两名落单的敌人,森特先生前后遇见不少双方人员——当然都已经不会说话。可以想象,密探正集中全力攻破最后的防御设施,百多步距离竟然安置三处掩体,战况必定相当激烈。塔顶的正圆形结构被据点似的小房间螺旋串联起来,逐个争夺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得益于易守难攻的结构,力量有限的一方才可能顽抗至今。
听两人你来我往,杰罗姆差点冷笑出声。密探的说辞仿佛情真意切,其实不过是预先排练过无数次的套话。如果干这行的随便对谁都能吐露心声,不用别人动手、自己的同伴的背后冷箭已经足够致命!这番废话骗骗不了解内情的还好。现役军人加入密探,大多是人品有亏、鬼厌神憎的人物,因此那些混不下去的兵痞也被称为“密探候补”;“法眼厅”又不是慈善组织,成员大多物以类聚,才懒得强迫正直之人加入其中。好人越多,管理成本越高,这笔账其实再清楚不过。
没等她下定决心迎着火盾出手,另一种威胁却不期而至:落入横七竖八的尸堆,火球炸开时波及各类金属物品,某个倒霉蛋背后的矢囊给爆开一片,破碎流矢立刻四散飞溅。两声痛叫之后,法师和“影舞者”同时中招,长鞭坠地、鞭子的主人似乎伤得不轻。
主客易位,原本占尽上风的读心者一路奔逃,试图进入没有窗口的休憩室暂避敌人锋芒;“管理员”凭借手脚安装的吸附装置、几乎无视引力作用奋起直追,拖着尾迹的湛蓝瞳光来去不定,矢石飞掷令对方险象环生。外侧回廊的一扇扇石窗,把追逐双方拉长的影子反复涂抹在墙壁上,令整个场景看似漫长睡眠中最荒诞的一场梦境。
就在施法完成的关键时刻,凭空飞出的鞭影直抽www.hetushu.com•com在法师脸颊一侧,打得他滴溜溜转了个圈。如果此时施展的是单独一道“火球术”,由于最后指定法术强度和方向的“语言要件”受到干扰,最多造成施法失败;糟糕的是,存在“序列器”中的三个“火球术”早就完成了全套施法动作,触发时仅需指明具体方向,结果挨上一鞭的法师、鬼使神差下还是顺利完成施法——除了方向相反,效果倒没打折扣。
再把目光投向对峙双方,“影舞者”已经遁入大片阴影中不知所踪,把念诵咒文的法师独自晾在一边;“高智种”刚开始摸不清敌人的动向,有些不知所措地连连后退,背脊距离墙壁尚有三、五尺距离,倏然出现的鞭梢就狠狠招呼过来。中招的法师不由惊呼起来,“影舞者”却也闷哼一声,遭到了火盾的报复。
三个兜帽人心意相通,在集体意识领域稍微推演了建议中的场景:全身浴血的倒三角形人体脸上挂着奇特微笑,一旦有人踏入二十尺范围内,那倒霉蛋面前即刻炸开一蓬血雨,零碎脏器涂满一地;尚具活性的残躯口吐人言,一面咳血、一面断断续续唱起儿歌来……
午夜刚过,“啪”的一声阖起怀表,杰罗姆回头瞧一眼来路。
——怎么处理这东西?
暂时潜伏的“影舞者”的确没料到对方还有火球可用。战况最激烈时毫无动静,直等到法师动用序列器才出手扭转局面,她也堪称是经验老到之人。此时面对孤注一掷的敌手,“影舞者”从容现身,毫无悬念地闪过爆炸气浪,只把长鞭高举过顶微向内收。
回廊即将抵达尽头,窗外追踪者的速度提升到极致,水平跨越两扇石窗,先一步凿穿石壁、截住敌人去路。来不及平定喘息,三名读心者先后掷出精神波动,烟尘弥漫中似乎一一命中,发出连串闷响。
三人不再施法,转而且战且退,轮流为同伴施加防御法术,小女孩的飞行方式越加花样百出,堪堪挡住“管理员”的来路。铁家伙似乎觉察到形势有变,动作稍显迟滞。自从昨夜天文塔遇袭,为抵御强盗几番偷袭,不得不时刻维持较高能耗,抽不出时间加以补充,他此时的能量水平已经很难应付激烈战斗;敌人可能孤注一掷,自己同样不耐久战,“管理员”做出个非此即彼的逻辑判断,眨眼行动起来。
“高智种”浅灰色瞳仁在火光掩映下近乎透明,对后来这位的补充不屑一顾。“他们已经死啦!死人没资格谈条件!啊!”话音未落,举手掷出一只晃悠悠的火球,直接把敌方掩体炸飞一半;连身后的自己人都受到波及,被溅射的碎木片和石屑所伤。现场一片狼藉,只剩法师自己卓立在礼堂正中,一派当者披靡的架势。
法师清俊的轮廓、在火种映照下竟然格外狰狞,“影舞者”只是费劲地举起右手,把涂了毒的指甲抵在动脉附近,“别做梦了……”
“别误会,”杰罗姆说,“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不能让你宰掉那混蛋,找个地方把你丢进去而已。”
捧起五指间的“微流星”,法师吹一口长气,立时腾起饱含火星的气雾。“抱歉,总不能平白放你走。”话音未落,一颗橡实便猛砸在“影舞者”身上,应声解体为灼|热灰烬。
法师连环投掷,难以抑制心中的畅快之情,连“火盾术”衰减消失也没在意。对方无力地打着滚,强忍住灼烧和剧痛,始终不曾出声讨饶。“高智种”堪堪用完了碳化的橡实,把剩下两枚抛来抛去,嘴里说:“你挺不赖嘛!别死撑,跟我说几句软话,这两个就免了。”
身后的小礼堂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静默中。
“没办法,这行当的风险实在不小。”密探深有感触地沉吟一会儿,有些腼腆地说,“不怕跟你讲,我们就是些牲口而已。不光出任务是在玩命,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只要上头风向一变,是功劳是罪过、倒也还真不好说。别人对我们又恨又怕,我们自己其实也一样,入行不过因为服从命令,军令可没有还价的余地……要是我有后代,绝不会让他干这行当。朝不保夕还遭人耻笑,唉,实在不怎么好受呀!”
再给自己施加一道“防护飞箭”,法师目光如炬,用被热空气熏烤至失真的嗓音大声道:“投降吧!交出凯恩,就给你们一个痛快!”
事情不可收拾以前,只见法师浑身一颤,从背后给人轻而易举地打晕了。看过连场好戏,森特先生总算回想起还有任务在身,最后关头姗姗来迟。全不介意“影舞者”的状况,他反而用心打量晕倒的“高智种”,对法师原来的样貌露出个诧异表情。
深入敌阵,且对战况一无所知,杰罗姆再没有任何顾忌;一抬手将昏厥的密探置于死地,再给面前两眼失神的家伙补上一剑,两条性命眨眼便灰飞烟灭。从神庙区迎敌开始,脑中法术来不及重新记忆,现在所剩已经不多。先用衣物草草掩盖这二人,没有了“隐形术”的庇护,他只得再次捻灭灯火、小心推开门缝往外细看。
“要死自己死去。”森特先生冷淡地说,“用不着你指路,我也能找到凯恩。”扫视几眼地板上的两个活人,他有点迟疑不定,最终还是抽https://m•hetushu•com•com出短剑,冲“影舞者”走过去。瞑目待死的工夫,“影舞者”只觉右手一凉,淬毒的指甲被齐根削断。对方用力架起她,只是寒声道:“老实点,少跟我耍花样!”
“哦?”法师无所谓地笑笑说,“难道尼克塔要的不是胜利,而是照章办事不成?你以为他是谁、我又是谁?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就算不敢对“高智种”指手画脚,说话的密探仍带点怒气开口道:“先生,主管回来以前,这边的指挥权并不在您手中……”
杰罗姆脑中填满开溜的意图,可一想到半死不活的怀特、回去又着实没法交代……如果有怀特协助,大家逃跑起来固然事半功倍,空手而回的话、总不能强迫一个快死的家伙为别人做自我牺牲吧?
勉强稳住身形,把目光投向传送装置,只见一尊接近两人高的巨大机械双拳顿地、将大片砖石化作飞屑,两名同伙努力维系一道意念铸成的屏障,阻止对方接近至危险距离以内——此刻也在振荡中踉跄跌退。阻力一消,机械装置顷刻腾身跃起,巨大身躯直如苍鹭般轻盈,落点刚好位于三名读心者和悬空的牺牲品之间。
“鬼鬼祟祟的家伙……这下你再躲啊!”不紧不慢摸出一把风干橡实,动用最后一个三级法术,“高智种”双手立时出现不少红热的种子。“马友夫微流星”只是常见法术,实战中却极其有效——必须承认,当敌人行走不便时,慢慢投掷小型爆弹的确是阴险的构想。
伸出右手连续挡住两次精神波动,“管理员”包裹指关节的高强度陶瓷外壳剥离出一地粉灰;屡次突前,都被旋转的人体阻挡,对方完全把小姑娘当作肉盾使用,让他着实没有近身硬抗的机会。回旋的人体轨迹飘忽不定,木偶般被人操纵自如;有意打击对方斗志,读心者掷出精神波动时,总要紧贴着肉盾的肢体擦边而过,加上人体飞旋产生的时间差,整个战斗演变成一场炫耀惊人默契的表演。
读心者的技能大都用来摧毁意志或者控制心灵,可以造成物理伤害的手段并不多。衡量法术用尽后激增的风险,三人很快得出结论——只等铁家伙露出疲态,就用精神波动重创小女孩,然后把这累赘抛给对方,趁机集中力量一举毙敌。主意打定,情势马上为之一变。
疑似密探的男人迟疑片刻,伸手接过烟斗,只是反复把玩。白森森的脸上挤出点笑容,男人开口道:“我们这些人不许吸烟喝酒,身上有异味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执勤时烟雾缭绕的,也容易坏事。”
“谁先过去瞧瞧?”虽然料到不会获得回应,男人还是语带奚落、注视着面前类型未知的传送装置,头也不回地说。“没错,谁愿承担额外的工作呢?不如就这么瞧着,等尼克塔回来向他报告说‘一无所获’……兴许是个好主意!我看他挺像是宽宏大量的家伙!”
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被人一路追杀到家门口,凯恩先生显然已是内外交困、给商盟的同伙卖了。难怪一直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前路步步危机自不待言,最明智的做法是立刻逃逸。
正当他进退不得,两人看守的木门却自动打开,一个头戴面罩的家伙探出上身、对他们含混地说:“都进来,对面还挺硬朗!”
“咳咳,这么晚前来拜访,实在抱歉得很……凯恩先生,我受一位共同的朋友之托,来向您取回一件特别的小礼物,咳咳……”
对方没来由的奚落令他十分不忿,即便小团体仅有三名成员,读心者仍依照本能遵循统一指挥原则;把胸臆间的不快往自身“意识深渊”中一抛,他心念微动,便切实执行了命令。
连连叹气,商盟的人也跟着吐吐苦水,看起来态度变得诚恳不少。“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大家都是人,谁会愿意干这种差事!”
传动杆有不少已经合起,墙壁还溅了一道血迹,自己所见的四具尸首、没准就是从这间屋抬出去的;喇叭上贴着房间的标签,其中赫然包括自己曾到过的小礼堂和“音乐室”。附耳倾听,也只有小礼堂最为热闹,其他位置只余打扫战场的稀疏响动——看来战斗已接近尾声。不再迟疑,杰罗姆推开一侧房门,迅速朝小礼堂方向摸索过去。
接到同伴传来的信号,发言人打量一下牺牲品——双臂交叠,脖颈偏向一侧,摆出个慵倦的、好梦正酣的姿势。对同伙的恶趣味报以冷笑,他也就开始念诵咒文,要把祭品的前额叶灼烧出小洞来。
虽然塔顶部分原本异常冷清,可连续十多分钟只有摇晃的影子伴随左右,还是令他感觉不大对劲。凝神细听,似乎刚有什么古怪声响、透过漫长走廊隐约传到耳边,皱着眉头安静片刻,单调的响声又实在难以分辨。可能是听多了寒风呼啸、造成的错觉吧?
小礼堂入口跃入眼帘,耳中也听闻阵阵呼喝喊杀声,双方斗得无暇他顾,完全没人发现森特先生的到来。原本可容四人并排出入的拱门,此时被装满沙石的层叠箱体垒起来一半,虽然这道掩体已被人强行突破,中间给某种巨力硬爆开两截,余下冒着焦糊味的障碍物也还有半人多高,提供了不少掩蔽身形的位置。
读心者和_图_书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只得暂停施法,三双眼睛时刻戒备,一并投向最近几扇窗口。只听攀附在高塔外部的对手不断移动,散发幽蓝光焰的瞳孔时隐时现,从各个角度向内窥视,灵活程度出人预料。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绝技,读心者一时没法再使用肉盾进行防御,眼看“管理员”像一只巨型蜘蛛纵贯横移,十几秒刚过,一块砖石碎片被冷不防投射进来,差点磕在发言人的脑门上。
目睹这诡秘的场面,始终未发表意见的兜帽人忽然传来意象。
半分钟不到,左冲右突的铁家伙已经伤痕累累,若不是外壳极其坚固,轮番轰炸下早就支离破碎;不同于人类武者,无论战况如何被动,“管理员”表现出取之不竭的斗志,一次又一次尝试击破对方防守的疏漏。三个读心者交替施法,几个回合后,差不多用完了脑中记忆的精神波动;就算在群体意识支配下、感受不到对死亡的恐惧,此时他们也只有分心二用,考虑变更作战方式。
尖叫过后没了下文,杰罗姆看得不明所以——法师似乎不懂得遵循标准战斗程序。一般而言,专职施法者必须记忆最常见的防护法术,否则受到持械围攻时挺不了几回合。连个“刀剑防御”也不舍得用,难道这家伙把三级法术位都拿来记忆“火球术”了?!
不可能地变幻姿态,机器人以腰腹为轴、灵巧翻转百十度,恰巧把落点向后挪移几寸;掉下来时整体弯成拱形,体重均匀分布于双足和左臂尖端,虽然直接把地面戳穿几个小洞,却险险罩住了下方的小女孩。纵使反应速率极高,临机应变却也无法兼顾,“管理员”差不多同时被对方的精神波动结实命中,外壳应声龟裂开一片。
——密探吗?难道说,小个子嘴里的谣言都是真的?
对“影舞者”的疑问不置可否,杰罗姆眼光不离法师左右,好像发现了咄咄怪事。过一小会,他才简单地说:“我要见凯恩,还有气力的话、不妨给我指条明路。要杀他的人就快得手,我犯不着演戏。”
狂笑声中,多管机枪抛掷出一地冒烟的弹壳,扫射持续了大约二十秒,子弹出膛时引燃的闪耀火花、透过晶体瞳仁反射出一片溢彩流光。如此火爆的场面,大多数人只怕连做梦都想象不到;不幸的是,三名观众已经被射成筛子一般,再没法见证这诡异的一幕。
“高智种”检查周身,不过擦破点皮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身侧缀满金属碎屑、左臂一时动弹不得,咬着牙向后跌退。误打误撞,战果却自动送上门来,法师惊魂稍定,脸上终于现出冷笑。
被这种莫名其妙的设问弄得哑口无言,密探别扭地考虑几秒钟,只好老实把头低下。森特先生差点忘了自己来这边的目的,“高智种”诡异的说话方式令他大感有趣。这时躲在掩体后面的残敌再次射出弩箭,密探一边组织还击,一边侧翼压上,试图完全控制局面,结束敌人的抵抗。法师显然还没玩够,仗着不惧来箭和高温,再次乱丢一轮法术,让在场诸人纷纷走避,反而延误了制胜时机。
倒霉的密探背朝这面,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后脑便挨一记重击;斜倚在门边的一人,见对方浑身一震、背后打横窜出个轻捷狠辣的影子,只感到咽喉微凉,胸臆间一口热气便都从脖颈处渗漏出来。
找个干净点的角落窝起来,杰罗姆探出半边脑袋朝里面望去,最显眼的位置上、正立着灰眼睛的“高智种”。
“是啊,兄弟。咱们可得时刻小心,多活一天都是额外赚来的。”
左右扫视一眼,走廊见不到活人,猫着腰蹑手蹑脚钻出来,杰罗姆选好几处相隔不远的背光死角,悄没声息地分段推进。用不了多久,小礼堂门口出现两个无所事事的望哨,立在门边不住跺脚。
“你……我早知道你在旁边偷看。”女人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到底是哪边的?!”
用不了多久,木门砰然关闭,抬尸的两位却原地没动。怀里摸出个打火匣,其中一人点燃煤油灯,片刻工夫,杰罗姆就看清了状况。
看到这里,既然尼克塔还没现身,自己也用不着对这家伙过于客气。杰罗姆正要开始施法,场面突然发生重大变化。
不等读心者实施卑鄙手段,只见铁家伙奋起余力、以最小角度猛撞外墙的砖石结构,把一扇窗口破开个大洞,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双眼绽放的光芒、由蓝色转变为血一样鲜红,右臂解开成为某种未知的重武器,配合半已破碎的金属面庞,铁家伙看上去杀气腾腾,绝不是可能接受失败的扮相。
跟着干笑两声,密探淡淡地说:“对,人就在前面‘控制室’。”
事实很快证明了这一猜测。“刀剑防御”没见着,法师反而继续施展“火球术”,落点近在咫尺,要把影子里藏身的对手硬逼出来。杰罗姆计算一下“高智种”出手的“火球术”总量,止不住深深摇头。把打仗当儿戏、做事全凭个人喜好,敢这么胡来的实在不多见。这家伙才是战场上最糟糕的敌手——缺乏理性,难以测度,对自己和他人同样危险。这类人也许死得最快,也许能让老手栽个跟头。
刚稳住身形,木门便被人推开,借着黯淡的光https://m•hetushu•com.com线向外窥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中间还打横抬着一位。这二人把平放的人体抡起来、狠命往旁边一丢,森特先生只觉胫骨给僵硬的人体猛撞一下,只得咧着嘴暗中叫疼。没想到,来回四趟、两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总共丢过来四具人体。杰罗姆默默思忖,这些似乎都是死人呐!难道出了大变故?
当真得到知情人的肯定,商盟的打手反而脸色微变,有点不知所措地直起身,干咳两声收起烟斗。密探冷眼旁观,脸上也是一副叵测表情,似乎挺乐意见到对方深感忌惮的模样。
思绪凝聚成束,直接送入身旁同伙脑中。处于发言人位置上的那一位冷然道:“丢出窗外。连这都需要请示,你离脑缺血不远了!”
眼看小女孩荡秋千似的来回摇晃几次,就被平托至半空中,头部向外送到窗口左近。强风吹拂下,打了活结的头绳骤然滑落,满头柔发便飘散开来,状似错过花期、绽放于严冬时节的雏菊;暗红色天光将纤弱人影反复变形,透过某个偶然的角度一下铺满了半条走廊。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清楚有厉害招数即将亮相,纷纷和他拉开距离、以免死得不明不白。等施法间隔一过,“高智种”直接把装在“序列器”中的三个“火球术”一并射出,誓要将残敌彻底扫清。
碎石块仅有手掌大小,飞行速速度却十分惊人,无情的机械力驱动下,应声撞上墙壁、化成一地齑粉。血肉之躯无疑抵挡不住这样的狂力,一下击实、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读心者不得已放弃对小女孩的控制,迅速向前移动,试图避开横飞的碎石。双方很快展开新一轮诡异的追逐。
全神贯注摧毁脑物质的工夫,耳边忽然传来同伙口中发出的连串叫嚷,热衷于点燃脑叶带来的快|感,发言人实在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一面对同伙擅自开口深感不快,一面急于完成最后两个单音,正当他就要如愿以偿,脚下传来的振荡一下打断了所有动作。
三颗火球先后炸开,几乎形成一股湍急的乱流,加上被坚实墙壁反复折射,爆出的火环从几个角度来去匆匆,摧枯拉朽般荡平大量人体。热浪和气流交织的炫目烟火中,只有两人幸免于难。一是火盾保护下滚作一团的“高智种”,一是导致这一场面的、凯恩手下的“影舞者”。后者在平割侧切的致命湍流中接连腾挪数次,堪堪避开爆炸产生的可怖伤害,立定一看,不过轻微受创、烤焦几缕毛发而已。
脚边堆着的是死人没错,只要稍稍低头、正好和一具眼球突出的尸体打个照面——弩箭箭簇透过左脸侧、尖端直插入脑,看上去这人是经过一番搏斗才含恨而终;还在喘气的两人身量差不多,装束却不尽相同,一个罩着商盟打手的暗红短毛披风,此时正面无表情往烟斗里装填烟丝;另一人看不出什么来路,衣物式样再普通不过——毫无个性的黑色套头绒线衫,脸色就比森特先生稍微顺眼一点,也像个常年不见日光的角色,脸上还罩着淡淡一圈压痕。
——直接丢下去太过浪费。我建议,先烧灼一部分脑物质,再送到对面去,用作竖立“恐吓图腾”的材料。至少能让对方小吃一惊。
一听这话,杰罗姆屏息凝气,按捺住上涌的杀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密探倒挺沉得住气,含含糊糊地说:“或许有吧?哪听说的?”
环视四周,对大规模的死亡倒吸一口凉气,杰罗姆心想、塑能系法师当真不是闹着玩的……自己至多将大量敌人定身原地,如果换他上、顷刻就会血肉横飞,连补一刀的麻烦都省了。
灰头土脸的残敌们不为所动,这种说法的确没什么吸引力。不等法师再行威胁,他后面站出来一个密探打扮的男人,简单地说:“投降就能活。商盟会重新接纳你们——不包括你们的主子。”
“火盾术”围绕下,周身呈现熔融状态的明黄色,好像刚从熔岩中拖曳出来,把立足之处烧黑了一圈。密探和商盟的打手都离他远远的,受不了由他散发的热力。为了方便藏身,杰罗姆通常不会学习外观过于花哨的招数,虽不曾掌握“火盾术”,却也在通天塔的试练场见过法术效能展示:不仅攻击火盾保护之人会被热能灼伤,外部产生的高温伤害也被火盾阻隔,对里面的法师影响不大。
最后一个肢体完整的受害者,全身七成熟、双膝触地一头栽倒,就此没了声息。来不及为“影舞者”的惊人身手喝彩,杰罗姆只见气急败坏的法师高颂咒文,指端飞出魔法飞弹命中目标,打得对方震颤连连。抖手散开长鞭,“影舞者”和“高智种”怒目相对,法师脸侧带着长鞭抽击的伤痕,鞭子主人的面颊上、却也免不了火盾反噬造成的类似伤疤,正式较量这才刚开了个头。
就在这时,只听商盟的打手说:“喂,那个灰眼珠子的、你见过没有?我听说来了个‘高智种’……真有这回事?!”
“反正咱们只是断后的,先立图腾,再等十分钟。把祭品送过去探路,免得承担无谓风险。”为凸显自身的与众不同,发言人声调中刻意填充过轻蔑和优越感。作为三人中唯一有权动用声带的,他忍不住凭借这一优势、把自己和身旁乖戾恣肆的家伙们稍作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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