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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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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三十七章 混乱的先声

卷二 万象

第三十七章 混乱的先声

虽然看上去伤势不轻,讲起话来却有条不紊,等只剩下杰罗姆在场,怀特便直言不讳道:“惹了大麻烦才来歌罗梅……是吧,森特?”
森特先生显然还在保持戒备,眼光片刻不离“管理员”的高大身躯。至少他还见过不少莱曼人,心里预先认定这家伙是个新品种,对他的来历倒没产生疑问。“哪来的铁罐子?!你们马上离远一些!”
怀特耷拉着脸,泄气地坦白道:“‘鬼屋’建筑位置的自然条件很特殊,刚开始不过是一片荒岗,建筑师是我找来的。为了跟‘埃尼克’取得联系,才有意制造一处便于设立‘节点’的位置。当时空等了五个月,这家伙果然露面,还对建筑师施加了某种影响……”
听他一席话,怀特脸色数变;只见杰罗姆扭头就走、伸手推开房门,不由大声嚷道:“嘿!说你呢!再怎么着、我也还不想死呀!”
强盗们直伸着脖颈朝这边观望,见逃跑的男女抵达橡木门边,无不兴奋到屏息凝气,直等着观赏接下来的一幕。
夜幕中叫喊声回荡一小会儿,来箭很快稀疏了许多。见对方基本停止射击,杰罗姆这才感觉两腿微颤,体力消耗严重。来不及考虑其他,一鼓劲背起女人和孩子,他绕着短弧线急步奔向天文塔正门。
一名侏儒般的瘦小的男子被硬挤了出来,眼看里面的家伙手把手传递值钱物品,稍微靠近一步、都会挨一顿厉声呵斥。先踮着脚翘首观望,想找个缝隙挤进去分一杯羹,结果却接连遭到肘撞,只得抚着胸口悻然后退;小个子男人又试着弯腰往里爬行,刚挪动几尺、右手食指便被人猛踩两脚,让他禁不住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退回原地。
小姑娘眉头直皱,别扭地说:“老头子受伤了,暂时让他听我命令。哥哥你就信我一次吧!干嘛这么不合群啊?大个子,我现在命令你停止神经兮兮,先把客人送到楼上再说别的,这总行吧?”
后背触到坚实表面,一时给摔得眼冒金星,小个子咿咿呀呀地呻|吟几声。直到呼吸恢复顺畅,头脑才慢慢清醒过来——入目便是一张冷冰冰的惨白脸孔,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不幸的是,虽然自己个头矮小,留出的缝隙仍不够用。手足无措的功夫,小矮个只觉后领一紧、整个人已经双足离地;脖颈被衣物猛然勒住,立刻感到呼吸困难、一个字也叫嚷不出。晕晕乎乎中,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远,仰面翻过一堵矮墙,然后便一屁股跌落下来。
“侦测到特殊能量反应!”同一时间,塔里的情况也并非一帆风顺。“管理员”不留情面地说:“警告!魔法师一单位!提升警戒级别!”
怀特唉声叹气,扭着脸看他,喃喃地说:“唉!没想到呀、没想到!”一见对方不耐烦的神情,只得停止废话,“虽然伤得挺重,换作以前的话,完全卧床一周就差不多没事。可惜,毕竟年限到了,细胞劣化严重……呃,就是说复原能力大不如前,只有慢慢等死的份儿。本来你也无能为力,不过,有个家伙刚好能救我的命……”
就在她有劲无处使的工夫,飞快一瞥捕捉到某些古怪状况。
老大不乐意地厥着嘴,小女孩马上明白了其中用意。心里不忿地想到,原来这么不信任自己!本没有偷偷跟踪的念头,现在可就两码事啦!眼珠乱转,小姑娘顾左右而言他,把常用伎俩一股脑端出来,争取支开盯着自己的铁家伙;“管理员”自然不为所动,时有时无地应付两句,眼看对方精神逐渐萎靡、决心也在不断动摇中。
默然咀嚼两遍“朋友”这个词,怀特忽然沉下脸来。“走吧,我确定没什么你能帮忙……这边就快有一场焰火表演,呆久了不安全。”
“说说看,这边都由谁作主?商盟的人跑哪去了?”
“说真的,你是个满嘴谎话、来路不明、看上去像一堆沙拉酱的混蛋。就因为请我吃过几顿饭,帮过两个小忙,照看了几天小女孩,别以为我就应该欠你人情似的!谁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这些话仿佛是讲给自己听,他眉头微皱、仔细权衡利弊得失。“现在我也有问题要解决,如果真有什么我能做的,方便的话也请你保持沉默,免得给我增添麻烦。这年头人不为己肯定要倒大霉,况且我就快离开这鬼地方、再用不着你啦!”说到这里,森特先生摊摊手,总算出一口长气。“这样想也挺有道理嘛……你就安心地去吧,我的朋友。”
刚把门掩上,盖瑞小姐没表情地说:“别理他,周二有点神经质。”
要不是有小孩在场,这两位只怕会死得相当难看,男孩哽咽着暂停哭闹,跪倒的女人却禁不住连声尖叫。杰罗姆也不答话,返身关好房门,抱起男孩轻拍他后背。兀立在凌乱的房间一角,口中喃喃低语,他一时眼神黯淡,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不一会儿那女人稍显镇定,伸手向他索要小孩。杰罗姆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直等到女人全身颤抖、惊惶地流下眼泪,他才恢复一贯的漠然表情。
森特先生冷然道:“怀特竟是这种人!你们先走,我有事要解hetushu.com•com决。”
听说只是打听消息,小个子松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说:“你不是踩着浮冰、从科瑞恩偷渡过来的吧?城里都大雪封门好多天了,除非你一直睡大觉,能活到现在的,这些事还需要向别人打听么?”
眉头微皱,盖瑞小姐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只要一不小心,兴许这样的玩闹就会酿成可怕后果。不由自主站起身,她一步步小心靠近“大门”,试图把得意忘形的男孩唤过来。不等她多做尝试,一阵侧风吹来,急转直下的气流令小家伙顿失倚靠、尖叫一声挣扎起来;所幸一只手扒住左侧窗框,男孩还不至于立刻仰跌出窗外,另一只手无助地左右乱摸,却够不着其他支点。
正在一触即发的关头,二楼传来急骤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穿着拖鞋沿楼梯飞跑下来。一团烛影把过道弄得半明半暗,紧接着便是小女孩骇人的尖叫。若换成其他刺耳响动,足够成为场面失控的催化剂,所幸这个尖细的调门再熟悉不过,连万分紧张的森特先生也闻之泄气、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所以,你们是些文职人员喽?还配备铁罐子作保镖。”掩饰不住话音里的不信任,杰罗姆语气透着些许轻蔑。“待遇挺不赖,真的。”
杰罗姆听他讲得言之凿凿,一面走一面暗暗思忖。要说两人高的铁家伙,自己只见过与“石枞树”共生的莱曼人……怀特这家伙无疑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难道他跟地下的恶魔有联系?怎么看他也不像恶魔仆从那种心理阴暗的角色,自己不会看走了眼吧?
听他这样讲,杰罗姆反而思量了一会儿。这次出来虽是孤身一人,家里却刚增添不少累赘,原打算把怀特他们送到自己家安顿,总好过分处两地难以照顾……糟糕的是,一路所见比预料中混乱许多,刀剑相向的场面再寻常不过,即使见到要找的人,护送回神庙区也需要克服不少险阻。加上新布置的几个陷阱,自己家里的护卫人手还嫌不足,离开越久风险就越大。到天文塔的决定必须考虑得更周详一些。
“怎么?!怀特拉你入伙了?这禽兽!”杰罗姆愤愤地说。
见状大惊失色,小姑娘正待上前救助,突然感觉裙角被用力拉扯;回头一看,喉咙里呜呜低叫的汪汪狠命咬着裙幅,就差开口示警。它只当小女孩已经放弃胡来的念头,闭目小休片刻;没想到刚睁开眼睛,赫然发觉“大门”一端立着三个阴森人形,脸目藏在深深的兜帽之中。转眼一看,小姑娘如痴如醉、正一步步接近陌生人所在之处,脸上神色惊惶、双臂梦游般凭空伸展……立刻纵身拽住对方,汪汪一时间只得低声呜咽、盼望她能及早清醒过来。
石脸目中神光闪闪,用一贯的隐讳口吻发言:“若将既定事实视作命中注定,生活对你而言难免大为失色。不如换个角度加以考量,可以认为你我配合默契、事态进展顺利,岂不是更妙?”
沉默十几秒,怀特开口道:“唉!我总觉得伤口好像更糟糕啦!”
半闭双眼的怀特忽然按住他手背,相当清醒地说:“森特留下,其他人先出去一会儿,我有点事要跟他说。”
下巴枕在地板上,汪汪睁着栗色大眼睛、目光随她从左至右、从右至左来回数趟,禁不住深深打了个呵欠。
小个子毫不脸红地摊着手。“没办法呀,老爷!我这样的个头,来硬的根本不够看,想活命总得有点专长吧?有些情报可是值钱的玩意儿,只不过,”他嘿嘿笑着说,“对救命恩人就用不着讲价啦!”
“牺牲就不必,帮我问问就好。”怀特渐渐没了力气,躺回床上小声说,“代价太高就算了。如果还能接受,我可以事后报答你……待会儿,铁家伙会带你通过‘大门’,只要具备精确坐标,‘大门’是一座‘自由传送装置’。由我替你计算坐标,足不出户、就能在各地间来回往返……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不是说着玩的!”
“成长中就是这样。有时听怀特先生抱怨年岁不饶人,看来年轻就是不一样。呵呵……”难得他还挤出点干巴巴的笑,不待把话说完,忽然好像听到某种响动、定定的不再言语。
怀特苦着脸道:“一伙谈不上,它从不理会我们发送的消息。‘埃尼克’早在‘大灾变’以前就脱离了控制,行事摸不着规律,和它接触的尝试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我只是个搞记录的,照章办事而已。”
不等他观察一遍四周的情形,门廊尽头一个房间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紧接着便是着儿童的大声哭闹。杰罗姆用最快速度巡视完毕其他房间,确定没人之后,才凑到发出声响的房门边,偷偷摸摸推开道细缝、小心朝里观望。
微一转念,森特先生眼睛直眯起来。“啊?我家有地下室么?”
“别停下!继续往前爬!”
胡思乱想中穿房越舍,在屋顶上迂回接近天文塔所在的位置。一路上三步一岗,据地而守的帮派分子比比皆是,目中所见免不了械斗抢掠的勾当,平常暗地里活动的暴徒们、这下可算扬眉吐气了。古怪的是,不同帮派m.hetushu.com.com之间似乎抱有某种默契,一旦遭遇不过大声叫嚣,真正生死相搏的场面倒也并不多见。
见他吞吞吐吐,杰罗姆接过话来。“都这地步了,还犹豫什么?”
杰罗姆对挥剑时机的把握堪称千锤百炼,加上一双极度灵敏的夜眼,强盗们一时半刻还当真收拾不了他。只可惜随射击密度的增加,只身孤剑总也敌不过横飞的流矢,片刻功夫、臂腿肩膊就纷纷带伤。
见他转身要走,小个子犹豫片刻,突然大声说:“我这还有条收费的情报!据说,强盗们在天文塔那边吃了大亏。有人瞧见两人多高的铁家伙、把大活人小鸡似的抛来抛去,强盗只把附近民宅抢掠一遍,一直围着不敢进去。挺像说梦话,可确实有人证,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僵持比预计中更长,森特先生微不可察地调整角度,让背上两人缓慢滑落下来,脑子片刻不停筛选一遍可用的法术。五、六尺距离差不多跟对方支撑下巴的右臂等长,而自己可怜巴巴的上肢、加上短剑也不够这个数……冷汗直冒,机会唯有一次,杰罗姆已经做好施展“强化咆哮术”的准备,暗暗用力把女人和小孩往门外推。
推门步入塔主人的房间,掀开睡床的帘幕,怀特的情况看来实在糟糕:一条右腿自膝盖往下好像被狠折了一下,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角度,相比之下、青肿的面颊就算不了什么了。
“一、二、三!”
对面不远的可怖形象稍一动弹,怪人之一便取下兜帽、伸出右手食指、张口念诵几个单字。全身毛发倒竖,汪汪瞬间夹着尾巴惊叫起来!失去最后一点阻力,着了魔的小女孩一步跨过“大门”,径直撞入眼冒绿光的怪人怀中,就此失去了知觉。
“某种影响?我记得有不少人从悬崖上跳下去啦!你们和‘广识者’是一伙的?那让我住进去又算怎么一回事?!”
杰罗姆毫不迟疑,铁锁“咯嘣”作响中被他一脚踹开。正要矮身穿过大门时,眼光一闪、赫然发觉楼梯口端坐的庞然大物——来不及仔细分辨,只见一双幽蓝冷目、蓦得投射到自己身上。
“疯狂的世界,对吧?”怀特几乎用旁观者的语气发言,“我看起来还挺像真的,估计出厂前费了他们不少功夫。现在,带小姑娘离开吧。”怀特面无表情道,“跟着‘铁罐子’,他会送你们到‘门’那边,马上就能到地方。如果有机会……嗯,还是算了。再见,森特。”
听他一说,杰罗姆联想起协会的定向传送法术。难道真有这种功能强大的设备?如果他所言不虚,将来可能派上大用场也说不定……询问几句控制机理、又听得似懂非懂,心想反正现在还搞不清艾文的态度、去问问也没什么不妥,森特先生遂点头应允。怀特马上唤来“管理员”,简单吩咐过后,带客人见识了密室中的传送装置。
“管理员”眼光闪烁一会儿,点点头说:“同意预先安置来人。无礼的家伙居中,我殿后,小姑娘带路。这方案再合理不过。”
捣蛋的念头转两圈便烟消云散,莫名其妙自语两句,小姑娘仿佛跟体内过剩的精力打了个招呼;蜷缩在墙壁一角,哼着小曲眼睛来回乱看,过一会又下意识地磨起牙来。
杰罗姆发现这一楼层的状况跟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墙壁破了个大洞,现出后头一间黑沉沉的暗室,洞口形状让人联想起“管理员”的外形轮廓;螺旋通往四楼的阶梯差不多给人拆散了架,玻璃窗也被打碎一半、漏进来凉飕飕的夜风——看样子,好像发生过不小的麻烦。
“果然!”小姑娘蹦跳两步,一把抄起汪汪,期待的说,“真的好无聊,对不对?要是昨天晚上没睡着,还能瞧一些热闹……伤成这样不找医生,怀特老头一定有古怪!咱们去偷看他怎么样?不好么?”
“少管闲事。知道天文塔那边的情况吗?”越听越心寒,杰罗姆也只能做着最坏的打算。
虽然仍未死心,却着实找不到捷径,正当他眼巴巴往里探看时,眼角余光无意中发现、商店街两头正悄悄涌来不少武装人员。脸上大惊失色,小矮个慌忙捂住嘴,以免自己惊叫出声;胡乱扫视一圈,竟给他找着个盖子半掩的下水道入口。估量着即便推不动井盖、自己差不多也能挤进缝隙里,他便毫不迟疑地快行两步,急于钻进洞里避祸。
用不了五分钟,两名来客已经被安置在二楼的空房间,杰罗姆最先出门站定,跟立在房门一侧的机器人心怀叵测地对视;等盖瑞小姐把早熟的角色演完、从屋里出来,立刻感到左右两边传来的异样氛围。先锁好屋门,免不了多牢骚几句,她便带头向三楼走去。
杰罗姆冷笑连连。“你自己跟它说去,我可得先走一步了!”
一旁窥视的森特先生杀机大盛,举手推开房门。“吱呀”一响,粗壮男人尚未扭过脸来、乱指的右臂已经给拧转百十度,喉头同时遭到掌缘侧劈,立刻两眼翻白软软滑倒;他的同伙骇然发现屋里又多出一人,尖叫出声之前、鼻梁绽开一朵血花,直接给倒灌的鲜血呛晕。
“各式各样www•hetushu.com.com。”怀特眼望着天花板,不含感情地说,“水文、气象、地质,当然还有观测星空。找本百科全书,森特,只要翻开目录。”
“得了吧!除了吃饭时帮助消化,这种‘情报’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你倒挺适合演密探,散播谣言水平不低,也考虑下转行吧。”杰罗姆摇摇头,不感兴趣地说。“不扯了,我自个去看看还比较妥当。”
触发脑中最后一个“隐形术”,森特先生从屋顶上纵身跃下,挑积雪最少的路线小心潜行,有惊无险地来到一座民宅边上。眼看穿越这栋私宅的后窗就能抵达目的地,杰罗姆不再迟疑,趁左右无人、轻推门闯了进去。
径直走向地窖暗门,杰罗姆没想到、“广识者”本人正恭候大驾。
像戴着石膏面具,杰罗姆不容置疑道:“抱紧点,跟我走!马上!”
隔着老远看热闹的强盗们、终于得到期待中的回应,探出窗外的大量人头之间爆发一阵短促轰响;等他们运足眼力,目不转睛地盼望见识空中飞人,只见橡木门“砰”得阖起来,然后就没了下文。
杰罗姆不由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小矮个,略带讽刺地说:“阴谋论?没想到,我刚巧碰上个聪明人呐!”
“哎呀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头好晕喔……”
“怎么叫‘特定信息’?”杰罗姆狐疑地问。
兜着大石块的床单在齐声吆喝中向上翻飞,巨石在一股冲劲作用下猛然砸向家具店厚实的橱窗,随着窗玻璃破碎成一片、高举火把围观的众人便一哄而上,涌入店内任意翻抢起来。
小男孩轻易被她占了上风,扁着嘴抹抹鼻子,跑到走廊外侧的窗口下方。只见他伸手扒住窗台、笨拙地向上攀爬,满头乱发被外面吹进来的强风胡乱拍打,孤零零的影子映射在对面石墙上。
露出个无所谓的笑,怀特说:“用不着话中带刺,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既然见过我‘兄弟’,像我这类人、没准今后你还能遇见更多……我们不为任何你所熟悉的雇主工作,不论是地下、地上;我们不参与和暴力有关的事宜,只负责收集特定信息……”
“口齿伶俐的家伙。”杰罗姆面无表情,冷淡地说,“下面刚巧快打起来了,下水道也没挪地方,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大吼一声,用身体掩护后面两人,杰罗姆立定挥剑,夜色中精确地劈落又一枚来箭。等短弓换成十字弓,他完全肯定、正常状态下自己再也遮拦不住。由于不曾记忆针对飞射箭矢的防御法术,他只得冒险施展一道“刀剑防御”,又连续劈落数枚因穿透法术而变得红热的箭头。对面许多灯火摇曳的窗口人影闪动、叫骂声频传,强盗们没见过如此顽强的敌手。用短兵器抵御箭矢并非不可思议,可毫无悬念地挡住这么多次,已经超出一般人的想像力。
就算没理由节外生枝,入目的景象仍旧令他心头火起。
艾文不置可否,含混地说:“胡思乱想存在一定风险,相信直觉反而更加稳妥;未来既非一成不变,去留与否全凭自愿。”
两边似乎马上就要动起手来,杰罗姆反而意兴索然,转脸面向小个子,淡淡地说:“看你逃跑时挺机灵的,应该知道点现在的状况吧?我就想问问,这附近有几个帮会?天文塔那边又归谁管辖?”
森特先生摸摸下巴,举步欲行又游移不定,最终还是回到床边。“明码实价,先生。这次可谈不上人情啦!不过是赚点钱路上花用。”
杰罗姆伸手揭开被单,愣一会神,才转过脸无法置信地望着对方。严重骨折且不论,上腹部赫然趴着一道刀伤。创口外翻,内部组织肉眼可辨——半是固态的莫名物质,混合了乳白色胶状溶液,仿佛有活性似的、正缓慢地相互弥合,往空气中发散一股酸涩味道。
“所以,你让我替你求情?那家伙也是明码实价的人物,我拿什么跟它做交易?你不会要我替你牺牲吧?!”杰罗姆没好气的说。
“呃……说不定,事情没有想像中那样麻烦……”怀特一下焕发了求生欲望,眼珠乱转地说,“要是死不了,我能提供你不少好处!再考虑一下好不好?绝对是一笔保赚不赔的买卖!”
※※※
“管理员”刻板地说:“建议不合理,目标人物极其危险!”
无聊得直哼哼,小姑娘刚从二楼偷窥回来。隔着锁孔,房中两个倒霉的访客倦极而眠,暂时应该平静无事。观赏一会儿架子上的各色容器,再追着乌鸦来回奔走几圈,盖瑞小姐很快|感到索然无味。
对自身施展“巨力术”,硬生生扯掉扣在窗口的栅栏,杰罗姆差不多用威胁的语气逼迫女人从窗口爬出去。离天文塔正门不过百十步远,奔跑中听见背后响起纷乱的喧哗声,窗边的敌人可能在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刚越过一半距离,弓矢破风声已然追了上来。
汪汪猛然挣脱她掌握,跑开两步说:“汪汪不要!不要被吃掉!”
塔楼矗立的位置,正对着功用各异的半圆形建筑群,平常从塔里出来,就能瞧见街道对面、阳台和窗口|射出的点点灯光。现在整排建筑都已七零八落,进进出出的、和_图_书也换成满脸横肉的强盗,把塔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从悬崖那面绕圈飞进去,悄悄出入难度的确不低。
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半分钟后这伙人才反应过来,自然免不了哗然一片。只不过,这时候已经轮不到他们指指点点。
听到不负责任的说法,森特先生懒得再费口舌,由地窖出来,径直踏入仍然开启的传送装置。瞌睡的哨兵感觉前门传来隐约响动,打个激灵睁开一双睡眼;只见走廊中微尘浮动,孤灯映照下全无异状。
接下来,连小姑娘也能察觉楼下传来的动静,也许强盗们见有人平安进入,想再来探探情况?“管理员”从容起身,只瞧她一眼、却没讲话。眼看铁家伙大踏步离开房间,盖瑞小姐还在回想刚才望过来的眼神;对方虽然生就一张硬梆梆的脸孔,顾盼之间似也包含不少深意,很难想象、那眼光背后不存在某些柔软的部分。
眼看后来的一伙兵分两路,左右包夹之下轻易堵住了前一批人的退路。仅就武装程度而言,后面一批显然占尽优势——大都擎着军队的制式武器,人员也像是兵营里滚爬过一遭,行动迅速、进退有据;相比之下,被包围的那些则乱作一团,连杂牌军的水准也达不到。
镜面似的通道一阵闪烁,杰罗姆已踏入自家前门,眼光一转,守门的家伙还在打瞌睡。掏出怀表看看,离午夜还剩四十分钟,这一趟堪称方便快捷;有这么好用的工具,难怪怀特的储藏室不虞匮乏。
跨过“大门”的一侧,不知从哪冒出来个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小男孩,瞪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目不转睛望过来;背后暗红色冷寂天光的衬托下,男孩看似衣衫单薄,鼻子红红的、仿佛患了感冒。
杰罗姆不动声色,从头至尾打量他一遍。“彼此彼此。不好说谁的麻烦更严重些。所幸我还有机会走人,你怎么不替自个担心一下?”
小个子见森特先生对他毫不在意,壮着胆子慢慢爬到屋顶边缘,只瞧一眼,就吓得缩回了脑袋。不一会儿,重重护卫下一个光头男人排众而出,冲被包围的一伙大声发话,内容无非是帮派间的相互倾轧,什么地盘划分、分赃不均等等,脏话连篇,听着了无新意。
短弓发出的呼啸近在咫尺,杰罗姆差不多感到利箭擦身而过带起的劲风。全凭直觉返身挥剑,他险险劈落两道呼呼生风的箭矢,这时抱小孩的女人惊慌失措、一脚踏空,扭伤了足踝跌倒在地。
小姑娘才不信他有本事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不过理理额发,饶有兴味地看起热闹。没想到,不过三、两次尝试,小男孩便找到诀窍、蹬着凸凹不平的石砖壁侧身攀上去,一屁股坐到窗台上。再看这边支着下巴的小姑娘,不过眨眨眼、深深打个呵欠,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小男孩也不示弱,突然双臂环抱,两条腿荡着秋千,上身来回摇晃起来;高空强劲的风势、好像背后托承的一双大手,一时间倒也让他很是得意。
“什么嘛,你还真相信这种事啊!”盖瑞小姐正要重新编织谎话,只见森特先生面色不善地从“大门”出来,径直往怀特的房间走去;不大一会儿,“管理员”随同出现,调整“大门”的参数,现出一条烈烈风响的圆弧形走廊来;走廊似乎建筑于相当高的位置,窗口都能瞧见暗红夜空下湍急的云流。特别瞟一眼探头探脑的小姑娘,杰罗姆把目光转向“管理员”——就算这二位心存芥蒂,此时也马上达成了默契。一待森特先生传送离开,“管理员”便死盯住盖瑞小姐不放。
贴身穿一件手肘嵌着补丁的条尼双层夹衣,外头罩着贴身毛织坎肩,紧身长裤和上装连成一体,再披一件保暖的羊毛披风……这人的衣着品位虽然称得上干净利落,跟街头巷尾的帮派中人相比、倒也毫不起眼。只不过,额头下方那双寒熠熠的眼睛,看上去免不了让人倒抽一口凉气。寻常偷偷摸摸过活的,总不至于长着这么一对眼珠子。
小个子频频摇头,猛挥着手说:“别!别!我不过多说两句废话,又没有恶意!”抚着前胸喘口粗气,不由得唉声叹气,“有什么办法?长得小,嘴巴总得勤快点,要不连脑袋也保不住呢!老爷想知道哪边的情况?别的不敢说,七、八个帮派的小道消息我熟得很。”
怀特说:“你应该有数吧?也就是那个……你家地下室……”
还想继续争执,突然发现女人和小男孩已经瑟缩成一团,惊恐地瞧着三个怪人——对心智正常的普通人而言,今晚的遭遇足够造成精神问题了。
森特先生只得退让一步,“我扶着她,小姑娘领着男孩,铁罐子前面带路……不论如何,这些事跟她俩无关,先安顿下来再说!”
经过一番装扮的森特先生,此时把目光从小个子身上移开,转而朝家具店门口望去。自己也曾多次光顾底下这家店铺,可能因为库房中存货的体积太大,又不容易换成现钱,所以直到现在才遭受洗劫。
就在他冷汗淋淋、用血肉之躯格挡飞箭时,只听对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别他妈的浪费弹药!让他们自个找死去!”
“天文塔是强盗的地和*图*书盘,除了立‘人头桩’的谣传,有用的消息几乎没有。”小个子试探着说,“其实,不少有钱有势的大爷都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本来就和帮会首领们不清不楚。传言这次根本算不上‘动乱’……据说骨桥另两个管事人、对塔里那位的行事作风看不过眼,这才想要重新洗洗牌。不少有背景的,根本没怎么受牵连,‘谈判’不过是演戏吧!说不定,下城区捣乱的贫民也受他们辖制,一步步早都安排好啦……除了凯恩先生的人,趁乱捞到好处的可也不少。”
小个子挠挠头皮,眨着眼说:“骨桥的人好像都回塔里去啦,一直也没露面。监狱那边刚打起来的时候,本来管事的佣兵头头就给人吊在门栏上。里头一群直往外冲,骨桥的佣兵抵挡不住,大都各自跑路了。后来嘛……上层区几个老大约好了似的,一下把市政厅给端了,派出几个代表跟下边的谈判,不过,到现在也没见回信。嘴上说划分范围、各管各的,结果还不是打打杀杀老一套!”小个子坐在烟囱边上,无奈地摆摆手。“你也见着了,我们这种小帮派马上就得让人瓜分干净,别说揩油、连保命都成问题……老爷你是来找人么?”
小男孩大约五、六岁的模样,坐在一边哭得满脸是泪,一缕鲜血顺着额头慢慢流淌下来。斜倚墙上的粗壮男人脸含冷笑,正对一名同伙指手画脚;他的同伴揪住个年轻女子,胡乱撕扯对方的衣物,稍有反抗便拳脚相加,唾沫四溅地高声咒骂着。
你眼望我眼,这二位总算对一个不能更简单的问题互相妥协、勉强达成共识。杰罗姆搀扶着面无血色的女人,不时回头警觉地撇上一眼;小姑娘拉着哭哭啼啼的男孩子往上走,嘴里不住自说自话;“管理员”相当轻巧地三步跨上楼梯,幽蓝眼光直盯住森特先生不放。
盘算一下自己面临的问题,再看看眼前奄奄待毙、不清楚怎么归类的家伙……森特先生左右为难,张嘴说出一番冷言冷语来。
虽然直线距离不超过半小时路程,可屋顶上地形复杂,为闪避下面乱逛的盗匪,森特先生足足花去个多小时,才见着天文塔的影子。用不了多久,小个子口中的强盗便出现在视野中:
小姑娘又扭头对“管理员”说:“别理他,这人是个死脑筋。”然后落落大方地扮演起主人的角色,走过去拉拉小男孩的手。“好可爱哟!呃,我是说应该擦擦鼻涕……都别紧张了好不好?还嫌打打杀杀不够吗?客人跟我到二楼,哥哥自己去三楼找怀特老头吧!”
“正因为我跟它说不上话,才需要房客作为中介……你见过‘节点’的模样吧?一张人脸是不是?”怀特费劲地支撑起上身,“其实哪有什么人脸呐!‘接触’只发生在意识层面,你以为自己瞧见了而已!‘埃尼克’对特定结构的意识器官起作用,只有人脑能接收它的讯号;地窖我去过,除了空屋子和蜘蛛网,其他什么都没有。”
杰罗姆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抱歉,我的确已经想通了。”
“别这么说话好吧?我怎么觉得,”杰罗姆歪着头想想,“好像是骗我去见凯恩的借口……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不会发生坏事吧?”
“妙极了!”干笑着拍拍手,杰罗姆板着脸说,“直奔主题吧。”
盖瑞小姐停止各种小动作,好奇地打量对方。只见男孩眼巴巴瞧着暖和光亮的另一头,却总也不敢过来,看上去倒挺让人揪心。不过突然冲她扮个鬼脸,那小子转而伸手刮着红扑扑、皲裂的面颊,做出挑衅的姿势。虽说平常任性胡来不在话下,可在同龄人面前、盖瑞小姐马上现出早熟稳重的模样,对这类小动作摇头叹息,好像在说“小鬼不懂事”一般;不管心里存有何种念头,表面上始终不动声色。
“我不认为,”杰罗姆放开被单,冷淡地说,“有必要提早摆出诀别的架势。我见过不少怪事,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这世界有多混账。听起来,似乎还有另一个选择,就算是尽朋友的义务,说说也无妨。”
小姑娘无奈地说:“见了面事情就清楚了,你俩可不能单独相处。这样吧,大个子先把客人送到二楼,然后我陪你们去见老头子。”
“用不着废话了,是吧?”坠入算中的感觉油然而生,森特先生酸溜溜地说。
艾文仿佛游离的轻雾,在房间上空盘旋一遭,不慌不忙道:“助我索取一暂借之物,凯恩已无须它的协助;剔透浑圆闪亮似星辰,只身前往必落于你手。”
脊背压着不轻的份量,双手负后又无从抽出武器,他好像挨了一记“震慑律令”,全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阴影中的巨物论个头足够盛下两、三个杰罗姆,风灯似的眼睛把目光所及之处照得纤毫毕露,蓝光下,流动的微尘薄雾般凝聚不散、令对方面部轮廓变得若隐若现。
“该死……刚从塔顶摔下来吗?”杰罗姆望一眼旁边的矮桌,屋里好像没闻见药味,也见不到治疗用品。“让我看看伤口……”
“管理员”马上反对道:“根据你的授权等级,我必须首先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其他人可以上楼,这名闯入者至少需要隔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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