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昆古尼尔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二 万象 第四十章 暖冬

卷二 万象

第四十章 暖冬

从一旁小抽屉里摸出块手帕,事务官道:“我想你需要这个。我都感觉脊背发凉,这么诡异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借鞠躬的动作打个招呼,鼻端嗅到淡淡的紫丁香味道,再回想一遍对方给人留下的整体印象,毫无理由的,森特先生对面前女子产生一丝莫名的戒心,只觉对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好啊,我会帮你盯着。可惜你没法邀她跳舞,谈完了记得弄一束鲜花回来,书上说,哄骗小女孩这招总是挺管用。”
提着一包小礼物,森特先生不客气地坐下来,把双腿架在桌面上。距离凯恩失势一晃过去了几星期,虽然城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动,“贵金属联盟”的分会却还是老样子。
见他讪讪的不说话,女子大方伸出右手,微笑道:“我是‘三叶草’商会的伊茉莉,阁下可以叫我伊伊……罗森人不习惯太长的名字,其他部分么、等咱们更熟悉一些再说也不迟。”
经过短暂几分钟空洞的问候,他们总算在事务官的引领下进入一间休息室,暂时摆脱了厅堂里神秘兮兮的氛围。
“我?我不会。多伤感情呐!”杰罗姆双手环绕她肩膀,分开时现出一条坠着水滴状翡翠的白金项链。“使用更文雅的方式胜出,才不至唐突佳人,你说对吧?我要是那幸运的家伙,今晚眼睛会死盯在她身上,免得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春梦,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啦!”
“知道了,请小心点手里的花瓶。这个再碎掉的话,下次我只好换个铁制品摆在桌面上。”巡视一遍门板上镶嵌的毛玻璃,跺两脚拼花瓷砖,杰罗姆再没跟建筑师多说,径直登上二楼。
勉强收起戏谑表情,伊伊小姐半真半假道:“嗯,兴许是文化差异,总不习惯板着脸说话。请别误会,初抵贵境来不及向您致谢,跟我们商会的同僚打听了几句。我一向钦佩具备商业头脑的人物,做生意先要积累人脉,什么时候有需要借重您的地方、现在也还说不定。”
点燃宴会厅所有的烛台,奏响欢快的小步舞曲,夜色越发深沉,晚会才刚刚进入正题。
事务官拉着杰罗姆跟几名宾客寒暄一番,古怪的是,竟没有一人对他以姓名相称,只听到“幸会”、“久仰”之类的废话。杰罗姆暗自尴尬时,莎乐美反而从容淡定。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她甚至无须开口,仅在必要时微笑还礼、颔首致意、或轻扯森特先生的衣袖,就奇迹般地让僵硬场面缓和许多。不仅男士的注意力大都投注在她身上,他们带来的女伴也互相打着眼色,无声对新来者评头论足。
杰罗姆不紧不慢地说,“比我想得要好一些。至少,还没有哪位先生把手套摔在我脸上。可能再回去的时候,那些碍于面子勉强没有离场的,就已经不知所踪了吧?”
高腰晚装配细褶边下摆,延伸至小臂上端的衣袖、以及典雅的贝壳状高领皆以银线紧紧收束起来,线条明快、庄重内敛;除了胸颈间悬挂的钻石项链,黑色调为主的丝缎礼服几乎别无装饰,薄纱束腰随意打个花结,让本有些纤瘦的身材被饰衬托至赏心悦目。
胡乱拥抱一会儿,再帮她装扮妥贴,不知不觉中暮色偏西。抵达举办宴会的宅邸时,宾客们的私人马车已经排开一串,窗口隐约传出配合宴饮的舒缓曲调。迎宾人员身着镶边小礼服,礼貌周至地当先引路,几周前经历的糟糕情形、像清过场的舞台般已然踪迹全无。
聚在一块的三五个来客最先注意到他们,眼光在森特先生惨白的面颊周围打个转,就不约而同集中到莎乐美身上。隐蔽的指点和窃窃私语从几个点扩散开来,还有素不相识的男士对杰罗姆举杯致意。虽然出于礼貌或虚伪的秉性,大多数来宾装得若无其事、重新开始刚刚暂停的活动,暗地里神情不一的各式窥探却频频光顾,现场气氛突然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森特先生摸摸下巴,沉吟着说:“‘土得掉渣’?包括我的新合伙人哈罗德先生吗?至少他手里还攥着几个钱。做手工艺品生意小赚一笔不成问题,现在大局未定,其他投资大的门类风险也高,不如从事小本经营周转迅速。对了,我还带来几样小玩意,给你留个纪念。”
“是这样么……”绿眼睛比碧色湛然的宝石还要夺目,她思量着说,“幸亏那个男人自信到不得了,不管是决斗、还是什么文雅的手段,能让他顾忌的对手实在不和图书多。”指尖轻触胸前温润的坠饰,莎乐美安静下来,柔声道,“今晚就呆在家里吧?好不好?”
“换句话说,已经威胁到这一小撮人的切身利益。”森特先生冷笑着打断他,“我拿的份额超过了他们能够容忍的底线,也就从某个居无定所的骗子、变成了实在的竞争对手。是这样吧?”
“幸会,女士。不久前才经过一番舟船劳顿,马上又要列席这样的酒宴,怎么说呢,年轻人的勃勃生气着实令在下艳羡。”
※※※
“花言巧语的,你果然是这种人。”凉浸浸的项链,加上对方若有若无的触碰,她禁不住轻笑起来,“等那些笨蛋学会这一手,差不多都要拄着拐杖赴宴了……”
“那你怎么样?准备向拥有她的家伙挑战吗?”
一想到自己正扮演某个丧尽天良的海盗,森特先生也只能干笑两声。虽然开始误会了事务官的意思,不过当真跟主人会面时,如何作自我介绍的确是个尴尬难题。
“不了。”事务官毫不犹豫地说,“下城区外出方便,房子又建得结实,万一风向再变,出了乱子也好脱身。草药的事谈妥了没?”
“要我说嘛,那个拥有她的男人可得时刻小心。”杰罗姆似笑非笑,“不一定什么时候,某些发了疯的情敌会跟他好好较量一番。”
“这不成问题。”他目注对方淡然道,“左近恰巧有一位称职的导游,待会儿便有机会向您引见。这位先生虽然为人耿直、稍有点古板,替动人女士效劳总还是却之不恭。”
“说起来,今天宴会的主人……”
两人相对施礼,然后各走各的。“贵金属”事务官先生出现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向杰罗姆招招手。目送莎乐美步入宴会厅,森特先生理理头发,也就跟着事务官上楼会见主人。
“别这么说吧,还指望你贷款时行行方便呢!我这人你知道,不会说那些场面话,只要生意还在转,有我的、就少不了你一份。”
女士轻提裙摆,隔着面纱现出个落落大方的微笑。“是这样没错。我本应在码头得到一点接应,可惜先到此地的人员显然有更紧要的活动安排。虽不是第一次来罗森,这边最近的情形实在令人惋惜……”
也许是光线和角度刚刚好,从侧面观察到的笑容格外引人遐思。这种时刻仍放不下虚伪矫饰,杰罗姆忽然发觉自己真是个傻瓜……镜子里的两人,还来不及相互熟识就草率组建了家庭;即便如此,总有许多比言不由衷更有效的方法,可以拉近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是吗?市政厅那帮人,只怕正为军队的薪饷发愁呢。”杰罗姆想想说,“只要国王王储胜负未分,歌罗梅就是个没人管的鬼地方。‘三叶草’的人也未必是冲着利润来的,不过抢占一块滩头阵地、制造出既成事实,日后再想把他们驱逐出境可就绝非易事……不废话了,以后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还是早做准备最妥当。”
“知道了。”莎乐美捻着鬓角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斜眼望着他说,“鲜花留给那个小可爱吧,我小时候可没见过这种怪东西。改天找点毒蘑菇养着,丝毫不用照顾,省心又好看。”
烂泥潭顶上临时架起木板组成的通路,走在上面摇摇晃晃,切实考验着诸位行人的平衡能力。刚巧有一位披着丝织坎肩的女士不慎失足,几乎跌进下方冒泡的泥水中;单膝触地,女士惊呼着半坐半跪、只觉一双冷冰冰的手及时托住了自己;扭头瞧见对方惨白的面色,吃惊之余,也让她把作为淑女应当表现的一系列感慨咽了回去。
“脑子挺好使的。我看,你才是这边最危险的生意人。”事务官目光低垂,两根手指摩擦着银币,“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市场不景气时左右逢源,出乱子的时候有惊无险,别人亏本你净赚不赔……跟我说句实在的,似乎后头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罩着你吧?是不是?”
“请允许我稍加协助——如果没有冒犯您的话。”空出一只手,这人往下压了压帽檐,就算向她鞠了个躬。听到这种得体的说法,男士稍有些骇人的脸色、反而类似某种特殊血统的标志了。
“上次你见过,那个搞纸浆生意的老头子,很有些背景。上层区乱糟糟的时候,他支持的盗贼公会控制着商业区附近的地盘,跟密探应当是早有往来。”事务官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早年靠大麻种植发家,行事不择手段,习惯https://m.hetushu.com.com用暴力解决问题。不过对你来说,他是谁不重要,今天的关键是,生意需要信用担保。”
“这么说,您是从科瑞恩渡海来到歌罗梅的?”
借镜子的反射,只见他倚在门框上不说话,莎乐美慢慢停止和上衣较劲,嗔怪地鼓起两腮。“看什么?没见过么?”
“是这样吗?实在幸会、幸会。”在对方手背上轻吻一下,森特先生只得承认,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这也算不上什么苦差事。虽不清楚对方的动机,可一旦给莎乐美逮个正着、自己难免还要多费口舌。杰罗姆面向伊茉莉的影子连连点头,引得她掩口偷笑。
“我刚把科瑞恩来的一位宾客护送到了地方,”杰罗姆说,“看起来是商会成员的家属,正好落脚在‘三叶草’的新会址……”
“‘贵金属’不介意参与风险条件各异的商业活动,我们有完备的……信用机制,只要分类调整担保额度,生意伙伴总会‘自发遵守’既定规则。抱歉的是,一般生意人只得依赖契约和个人声誉。今晚有个举足轻重的老家伙要跟你谈谈条件,说明你的表现已不能等闲视之,达到了被小圈子接纳的水平……”
事务官叹口气说:“最新消息,‘多米尼克’先生不久前在一场混战中身负重伤,差不多也该过世啦。接替他的人选还没落到实处,估计再死几个人、就能产生一位赢家。唉!希望这个新来的流氓比前面几位活得长久些,也好有点贿赂的价值。首领更替太快,连谈判都没法进行,的确是件恼人的事……对了,你看过王储提交给参议会的‘恳切建议’没?这家伙八成脑子有毛病!竟然号称、要对科瑞恩开放免税口岸,取消国内运输线上一半的关卡……真他妈信口开河!”
立在及膝深的污水中,几个泥人暂停动作,拿眼盯着两位体面人,看他们如何展现社交活动中的虚伪矫饰;等那个异国情调的淑女最终收拾妥贴、才嗤笑两声,再把注意力放回各自的工作上。
“很清楚。”杰罗姆神情诡异地说,“恶名在外,转行有些难度。”
“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你跟别人跳舞,我找个舞伴不介意吧?”
半小时后。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银铃般娇笑着说:“令人愉快的巧合!先生,才过不久,我们又见面了。”
“只要你喜欢,养水母都行啊。”
“你不在的时候,对面房间里的女士可以暂时嫉妒她一会儿。”杰罗姆心不在焉,沉吟着说,“我总觉得,这一位有点古怪。我马上要跟主人商量些小问题,你不妨对她多加注意。”
“别忘了,”事务官好像想起什么,忽然别有深意地笑笑。“今晚记得出席宴会。知道你不爱抛头露面,不过到场宾客人数不多,况且,现在还有心思赴宴的都是潜在的客户……大家可都惦记着你呢!”
“呃……说的好!委实一语中的啊!谁要有这等气魄,想不发财也很难。兴许等我不干了、把手头一点积蓄投到你的生意上?将来有机会,我也盼着能到南方开开眼界,总好过窝在这边慢慢发霉……”
森特先生打开怀表瞧一眼,“呦,都这么晚了,我还得去看看草药作坊。这一阵天气反常,冬天气温回暖,下城区简直是一团糟啊……你们就不考虑一下、也把办公地点搬到顶上去?”
森特先生若无其事地笑笑,“发疯的家伙好打发,我不介意瞧瞧别人妒嫉的模样,男人还能要求什么呢?”凑到她耳边细细地说,“毫无疑问,你才是宴会的主角,好多人等不及要见到你啦!去跳舞吧,整个夜晚都属于你……小姐,做你的陪衬让我感到很荣幸。”
一步踏空,似乎整只右脚都陷入泥浆中,想把小羊皮靴拽出来非得用上浑身气力。各色容器纷纷上阵,到处是忙着舀水、挪动沙袋的泥人,污水不慌不忙漫过新挖的沟渠,往路旁建筑中倒灌不止——下城区俨然化为一大片沼泽地带,加上半空中纷纷扬扬的复合草药粉灰,行人只得用围巾把脸目包裹起来,低头快速穿越泥泞的街市。
得到了足够的信息,男士不再多说,只淡然道:“的确如此。城里最近几周不适宜作单独探访,在下又刚巧时间充裕,不知是否有此荣幸、随同您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呢?”
回头一看,竟是白天遇见的科瑞恩来的女子。
事情足够明白,两人商议完毕,离和_图_书开了休息室。事务官独自到主人的书房聆听会面安排,杰罗姆左右找不着莎乐美的影子,一边思索接下来的对策,一边在阳台附近漫无目的地瞎转悠。
“这算恭维呢,还是说,她真该节食了?”同样打量着镜中对比强烈的一双人影,莎乐美冲垂下来的一缕柔丝吹口气,咬着发卡问。
“首先你得学会跳舞才行!”她咯咯笑着推开对方,轻盈地转个圈,咳嗽两声说,“连慢四步都不会跳的先生,能请你踩我两脚吗?”
杰罗姆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我是正经商人,走私可别拉上我!如今城里没了凯恩,商盟再镇不住局面,王储和老国王又闹得不可开交,密探撤回首都,遍地是新冒出来的帮派势力……乱到这地步,做生意总要先为安全着想。再说,大宗货物根本没地方存放,码头区那个叫什么‘多米尼克’的、扣下了多少存货?这类小玩意至少可以直接卖给管事的大爷们,就算谈不拢,拍拍屁股走人也方便得很。”
杰罗姆淡淡地说:“显然。信用纪录一片空白,跟这种人做买卖,算不上明智之举。”
“没别的,只要守法经营、问心无愧,终究会受到运气的青睐。”
“抱歉,小姐。”微微鞠躬,他摊着手说,“我老婆正往这边看过来。”
似乎刚回过神来,杰罗姆慢吞吞地直起腰。“抱歉,我刚才给对面那个漂亮姑娘攫住了,稍有点走神。”默默踱到她身后,眼望着镜子里的男女,“瞧瞧她……上哪儿去找更标致的女孩?我觉着,她最近越来越可爱,好像就快从这里面蹦出来了。”
见对方双颊泛起两团红晕,杰罗姆心念微动。眼前女子一副随时娇羞不胜的模样,怎么看都像包含着做戏的成分。化妆和服饰选择皆相当高明,难不成也是场面上的人物?今晚与会宾客各个有头有脸,如果她正代表“三叶草”的人出席晚宴,身份可就非同一般。
行一个屈膝礼,女士矜持地偏着头说:“初到贵地,便遇上一位绅士,除了感谢女神的眷顾,应当是我的荣幸才对。”
“当心!”建筑师尖着嗓子提高调门,“怎么搞的?我早说过,施工时先把花瓶摆一边去!你们连起码的责任感都没有吗?还是说,连这种事也得由我亲自动手?!”抱起茶几上的水晶花瓶,他禁不住气呼呼地瞧着搬运石膏条的工人。其他施工人员早习惯了这类大呼小叫,略一回头,便继续敲敲打打,忙着安置最后一面墙裙。
“呵呵,用不着这么谦虚。您可能没发现,刚才尊夫人露面时我也在场,有妻如此,难怪您眼里瞧不见别的女子。”她对杰罗姆躬身行礼,紧接着说,“我有种感觉,过不多久您和‘三叶草’商会便有合作的良机,所以才来提前打个招呼。听上去有点荒唐,不过,可别小看女人的直觉哟!我猜得一向很准,且容我自负一下吧。”
对方直白得吓人,杰罗姆一时无言以对,心中暗自揣摩这种提法的深意。就算科瑞恩人对待婚姻态度灵活,公开场合冲有妇之夫如此这般,怎都有点匪夷所思吧?
“你知道就好。”事务官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要么你让步,循规蹈矩,向某些特殊人物缴纳供奉,今晚的事会一拍即合;要么就得准备面对一伙人的围追堵截……可以想见,他们很乐意看到你从事实上‘彻底消失’。说句不好听的,伙计,你的来历大家心知肚明。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他们背地里对你相当忌惮,认为你是那种缺乏沟通可能、不服从任何规则的人物……懂我意思吗?”
说着摊开手边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两件手工制品——桦树皮镂刻而成的精美容器,雕饰牛角镶嵌了黄铜套件制成的号角——打眼一看,浓郁的民族风情为两样精巧饰品增色不少。
一格一格合起扇子,对方把目光投向森特先生的左手,在结婚戒指上徘徊几眼。“原来如此……多教人尴尬的疏忽啊!这样一来,您是不打算主动询问我的名姓了吧?”
事务官玩赏许久,才抽空问道:“明知你会胡乱搪塞,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从哪弄来的这些?没看错的话,像是东部蛮族人的手艺……这条线可是提着脑袋干呐!交通线太长,违禁品检查又严得要命,倒不如省下大笔风险投入,趁乱做点进出口买卖更划算些。”
莎乐美说:“抱歉,我得去喘口气,这边没有通风的地方么?”
和_图_书语先笑,建筑师态度大变,迈着小碎布赶到森特先生跟前。“呵呵,今天您回来得可真早啊!是这样的,既然浴室就快完工,我想您总得先准备好白桦枝,蒸汽浴总免不了要用到。请您尽管放心,装修进度已经完成大半,只剩客厅最后扫尾和铺设浴室的蒸汽管……”
按照科瑞恩社交圈的一般规则,询问未婚女子的姓名属约会前的试探行为,若非情况特殊,女性不会提供这方面的便利。常见在交谈中给别人起代号的情形,不熟悉规矩的外国人难免感觉莫名其妙。
“哦?我跟别人跳舞时,你也会有点嫉妒吗?这可是新鲜事呢。据说,男人巴不得把老婆支开一小会,也许现在时候还不到?”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紧张。”他不由自主垂下目光,轻声说,“一开始我就不是个讨女人欢喜的家伙。天呐,说这些挺让人惭愧……许多时候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方面我没多少自信可言。”
“你爽约啦,伙计!”事务官摆弄着一枚科瑞恩银币,心不在焉地说,“商业活动对信用的要求总是相当严苛,就算我个人不怎么喜欢你的新伙伴哈罗德先生,至少表面上也该给他点敬重,没错吧?”
“十分感谢,先生。”女士微微颔首,隐藏在面纱后的素淡容颜泛着恰如其分的红晕,短短几个词,悦耳口音却大有别于罗森的居民。
事务官先生笑笑说:“没必要。看来主人早就想跟你私下聊聊,特意向我询问了你的情况。我跟他说这位先生行事谨慎不喜张扬,门官公开通报名姓跟客人的习惯稍有些抵触……反正你不介意就好。”
嘴里喃喃抱怨,建筑师端着个花瓶来回巡视,语速快到和叹气连成一片。正当他严密监督工程进度时,屋主人提前回家,立在门口迟疑地说:“这是什么味?你们不是囤积了一堆烂叶子吧?”
“有鲜花也该送给你吧?别忘了,提醒邀舞的男士们注意秩序,万一发生踩踏事件,你只要叫我一声,在下随传随到。”
事务官马上点头道:“出门向左,转一个弯,右侧挂着黄铜镜子的走廊尽头就是。那边有侍者等着,自然会为您安排周到。”
暗赞一声名不虚传,杰罗姆突然希望朱利安就站在旁边。对科瑞恩女性浪漫多情的传言他闻之已久,据说用一把轻巧的折扇,女士们可以做出五十几种内涵迥异的小动作,配合表情和肢体语言,其中奥妙够他好好学习几个月了。所幸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从朱利安那瞧见点皮毛,杰罗姆态度更加谨慎,后退半步再次微微躬身。
推门步入新装修好的卧房,莎乐美正对着落地镜试穿新装,盘起乌亮发丝,低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衬裙下面露出来的古铜色肌肤,质地与某种打磨抛光、毫无瑕疵的金属相仿佛,后颈和足踝圆润的曲线令她显现出难以言传的、异样的美感。
“承蒙高看,我那点小本生意,怎么好意思……”
转过来脸脸相对,找寻一会对方嘴角的微笑,杰罗姆跟她咬着耳朵说:“还记得那个老家伙吧?就是上次晚宴上做东的混蛋,他背后看你那眼神、好像恨不得一口吃了你。糟糕的是,几个男人聚在一块,从来不缺露骨的话题,又不能当真揍他们一顿。”
“恶名不是问题。某种程度上,歌罗梅是个很好说话的地方,它收容的各色人等都不是吃素的。就我们的立场,当然希望刚起步、且有前途的事业蒸蒸日上;既然对你进行了风险投资,你的问题跟我们联系紧密……小心选择你的立场,有利润才有一切,就这样。”
失声的笑听起来像一个叹息,她反手紧拥着对方,微弱地说:“唉……那个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家伙,原来需要更直接的鼓励吗?除了找个情敌让你痛揍一顿,我要怎么做才能令你明白、这个女人已经永远属于你啦!再贿赂我一下好不好?就现在。”
嘴里衔着枚发卡,她努力侧头,和紧窄的上装纠缠一会儿。绿眼睛撇一眼门口的家伙,含糊地说:“过来帮帮忙好吧?裁缝可能不希望顾客多喘气,要不……我就得准备节食了。唉,当真太紧了……”
“这些事算不上新闻了。”森特先生不感兴趣地说,“只要能换来政治上的支持,要他把族姓改了都是小事一桩,不过是个政客。商业活动在这边跟暴力脱不了干系,生意人没有帮派的支援、连出门都得三思后行。新来的外国人跟‘众矢之的’一个m.hetushu.com.com意思,若非得到某种许诺,‘三叶草’的人怎么敢冒险到歌罗梅抢生意?不用问,参议会必定偏袒王储,默许了他们背后搞的小动作。”他摊手道,“你们可就倒霉啦!不知道有多少蒙受损失的商会排队等待风险赔偿金呢!我这种小生意,也还犯不着买保险。”
露出半个讶异神情,女子“啪”的一声拨开掌中折扇,掩着嘴唇叹息道:“先生您多会开玩笑啊!不知情的要是听见这话,还以为您正挤对我呢!不瞒您说,在我的家乡,习惯周旋于各类社交场合的男士们可从来不提年龄这个词。”折扇翻过一面收在胸前,她用纤纤素手拨弄扇骨,含笑说,“难不成,罗森的绅士风度也包括极度谦逊在内?对远道而来又亟需向导的女士,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呀!”
目注她返身关好屋门,事务官先生不由得叹口气。“毋庸置疑,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尊夫人的确非同凡响,有的场合女士出面优势不小——尤其是一点就通、聪明伶俐的女士。”
“贵金属”事务官先生不由暂停把玩手中银币,挑起眉毛说:“‘三叶草’?这群人动作还真不慢呐!打仗罗森罕逢敌手,要说商业活动,科瑞恩来的奸商足够给本土商会好好上一课了!没想到,短短十几天、这些杂种就落地生根……用不了多长时间,丝织品、陈年好酒和精制烟草就会占据这边的主要进口份额,比起本地土得掉渣的那些人,‘三叶草’才是真正的商业劲敌。”
“动作不慢嘛!”莎乐美往伊茉莉消失的位置撇一眼,半开玩笑地说,“还好我及时出现。离得远没看清,她应该挺不错吧?”
事务官先生出现得不早不迟,迎头赶上两人,同时对门官竖起食指、作个噤声的手势。“总算来了!”冲森特先生微一点头,俯身在莎乐美的手背上轻吻一下,转脸道,“不介意吧?”
没等他开口,伊茉莉手指微探,杰罗姆顺势一看,莎乐美正往这边走来。再回头时,只见伊茉莉腰肢款摆,闪光的黑色裙幅渐行渐远;转身时五指轻触大理石门栏,侧着脸向他送出个暧昧甜笑,这才消失在宴会厅入口处。
把衣帽交给仆人,莎乐美挽着他步入宴会厅。室内温暖如春,三三两两的客人或坐或立,气氛轻松随意,酒水菜肴陈列在两张长餐桌上。厅堂中的光线明暗适中,与宽敞空间相比客人数量并不多,铜像和壁炉边的来宾大都在低声谈笑,窝在阴影里游目四顾的也有几位;房间一角,乐队顾自演奏着夜曲,侍者往返传递酒杯和柠檬薄片。
森特先生不客气地对女子行一轮注目礼——撤去面纱后,一张瓜子脸清爽白皙,巧妙化妆后更显得轮廓分明。金黄秀发盘成左右对称的王冠形状,和宽阔裙摆两相对照,令人禁不住暗自忧心、这细腰和修长颈项所承担的重量。
事务官先生心说:暴发户,看你那德行!嘴上却语重心长、还伸手拍拍对方肩膀。“知足吧,伙计!再怎么着,现在人家管着军队呢。市政厅那几位给商盟欺负惯了,乍一掌权还没缓过劲来,你这会儿跟他明码实价,过几天他给你来个无偿征用……你找谁申诉去?说到底,眼光放长远些总不会有错,跟他们搞好关系,只等自个的生意归到‘特惠事业’一类,将来前景可就非同一般了。”
“哦?他们惦念的恐怕不是我吧?”森特先生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转身步出房门。目送他离开,事务官沉着脸思量片刻,拇指轻弹、掌中银币直跌入桦树皮制成的笔筒中,发出连串叮当脆响。
杰罗姆止不住冷笑起来。“早着呢!市政厅可是城里最穷的地方。明知道天气古怪可能引发疫病,到现在,连复方药剂的订单都是赊购——把我当成慈善家了!他们还想拿实物抵押货款,你猜怎么着?前天还捏在‘多米尼克’手里那批无主的软木塞,差点就给划到我名下!亏他们想得出来……我要那么多瓶塞干什么用?磨牙玩?”
森特先生心想,难道自己善妒的性情已经人尽皆知了?!不由讪讪地说:“怎么会,完全无所谓。今晚我可能得多注意一点……”
估量着对方的无耻程度,事务官心想这小子果然有古怪!难不成在首都有内线传递消息?暗中活动心思,表面上叹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局势动荡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商盟完蛋以后、‘入埠税’什么的就不用再提,办起事来全看个人能耐。”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