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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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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四十一章 三叶草

卷二 万象

第四十一章 三叶草

爽快答允后,伊茉莉好似冲他抛了个媚眼,右手极其诱人地拢一拢领口,转身款款而去。当事人愣在原地又惊又惑,暗中扭自己一把,以排除白日做梦的可能。长这么大头一回遭到异性的勾引,森特先生一时晕晕乎乎,精神状态十分诡异。
愤愤然一脚踏上去,森特先生指着那人鼻子尖声道:“好好好!故意放我脚底下……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只要别让她整天跟铁罐子混在一块就行。我再怎么古怪,总比铁罐子像样的多。”杰罗姆不以为然地说。
“算我多嘴。嗯,最近有没有见过‘三叶草’的人?前天有两个科瑞恩来的娘娘腔,声称乐意买下我在上层区的商店。你知道,歌罗梅除了必需品以外、这段时间其他生意都不好做,不少人忙着转移资金,想到更北边的不冻港‘布欣’试试机会。虽说我回绝了提议,如果单纯为保本着想,不动产变现应该越快越好。似乎‘三叶草’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往暂时亏损的行业注资,估计是有钱没处花了。”
迟疑片刻,她才恢复了常态,换上事务性的笑容微微摇头:“您说的没错,生意场上应当开诚布公。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有些工作需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对女性而言,事情时不时会变得特别曲折。”
“呃,这是干什么呢?我怎么觉得,她跟着你越学越糟糕了?”杰罗姆板着脸,对怀特不客气地说,“毕竟年纪已经不小,再这样胡闹几年,将来嫁不出去是一定的……你不是号称要教她知书达理吗?就这么个教法?!可真是胡闹到家!”
“你个垃圾!”杰罗姆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早该任你自生自灭!明天就把你交出去,‘金面人吊在广场上’,想想都觉得痛快!”
没得到预料中的反应,这种古怪表态令杰罗姆有点意外,就顺着她语气说:“生意和日常生活是两码事,讨价还价时很难顾全绅士风度,我是想,站在生意人的立场跟您谈谈。”见她沉吟不语,杰罗姆更是心生疑窦,紧接着说,“太市侩会令您感觉不悦吗?我记得刚开始您对商业合作的态度相当务实,或者是我有所误会?”
杰罗姆叹口气,跟着怀特往下到二楼,两人进屋坐定,他若有所思地喝一口凉茶,“她家里人应当早收到信件,两个月前和最后一批驿马一块上路的。眼看回信也该到了,你再忍耐几天,开春以前事情就会告一段落。”再次叹息一声,森特先生喃喃地说,“事到临头,还真有点舍不得,下次可不能再碰这类麻烦事。”
如果来客执意继续前行,下面的景象也许会造成整晚恶梦与失眠:房屋较前面的社区齐整,外观一律漆成浅黄色,窗口镶嵌带刺的铁栏杆。左侧禁闭的是精神病和先天弱智的不幸群体,隔着门板上的裂缝,能感到很多病态眼神死盯住路人不放,喘息和诡异的挠拨声时有耳闻,难保路人不会给吓出病来;右侧建筑里零星装载着麻风病人和不明原因的垂死者,透过烟气缭绕的窄窗望进去,墙角依偎的一双双扭曲形象直如炼狱光景,干性麻风患者是唯一照看“死区”的人。
怀特古怪地瞧着他,突然道:“你应当多加小心,这家伙不一定像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虽然我了解的案例都是书面材料,不过,跟它打交道的人大多数下场凄惨。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你该心中有数。”
先按下四方盒子一角,波手持火钳,轻轻夹起铁盒。眨眼工夫,盒子由内至外迸裂开几片,被强力压成一团的金属薄片争先恐后冒出头来……如果火钳换成人手,不好说具体会变成何等惨状。在钢丝手套帮助下,半分钟后盒子已经恢复了原样。
“哦……具体来说,我应当忘记那部分?”对方态度越发暧昧,纤长的五指相互摩擦,斜瞄着杰罗姆说,“关于蘑菇派,还是请客吃饭?我可直等着您发出邀请,难不成没到地方、主人就下了逐客令?”
不长的路程,却把城市最绝望的部分串联起来。再往前几步,即使半空中弥漫着烧灼的焦糊味,路旁总算瞧见一些正常人——城里靠捡拾垃圾为生的、在不远处组建一个小小聚落,因为税务官极少光顾,地皮也足够偏僻,人们的生活状况倒也还不坏,几次骚乱均未波及这一带。杰罗姆抵达望不到尽头的“垃圾围墙”时,正赶上炊烟袅袅的时刻,左手边木桩林立,各色古怪玩意儿被钉在木头围栏顶端,残阳斜照下影影绰绰,不期然生出些颓败的美感来。
治安厅在暴乱中全军覆没,没想到招募新丁的速度着实不慢,突然登场气势强横依旧,让在场hetushu.com.com诸人皆有些措手不及。至于搬运食品的家伙,从背后的三叶草徽章看,当然是科瑞恩来的奸商。
杰罗姆皱着眉头左右端详几眼,“一般化,再来个更狠的。”
稍往前一步,脚下立刻踩到个软绵绵的物体。来不及低头查看,只听那东西尖声惨叫,让他本能地捂住耳朵,只感到心头发毛。惨叫听起来气息充沛,恐怕还能持续好一会儿,模糊中瞧见某种毛茸茸的活物、扁扁地平趴在地板上,不住劲哆嗦着、吐出连串血沫子来!
路过小酒馆前门时,坐在门廊里的家伙从治安官换成了罪犯。杰罗姆忍不住多瞧两眼——端着啤酒晒太阳,把嚼烟吐得满地都是。除了衣着没那么招摇,前后两伙人看上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先生,您的口信!”
像看怪物似的瞧着杰罗姆,波一声不吭,用三根手指托起个厚纸盒,深吸一口气道:“没说的,最能体现‘陷阱’这个词的、非它莫属。白送给你,好好研究研究吧。”说完就把纸盒子抛给杰罗姆。
一拍脑门,森特先生连连叹气。“您瞧,开诚布公过了头,就会变成这样!日常生活果然还是虚伪些比较妥当。呃,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行不行?仔细一想风险的确不小……”
半信半疑,杰罗姆不屑地说:“去你的,一百五还不如去吃生蚝。”
森特先生打个寒颤——份量很轻,摸上去暖暖的,材料完全是厚纸板,怎么看也不像最致命的那种。“这……什么啊?很危险吗?”
面色一沉,把送信的吓了一跳,杰罗姆对“快腿”摆摆手。“跟你无关。口信收到了,对方没付你跑腿的钱吧?”
斜视的人对左边手下努着嘴,冲杰罗姆所处的位置一歪头,示意他上去拿钱。对方见这一位目光的落点比较离奇,暂时没反应过来,只停止冷笑、迷糊地摇了摇头。森特先生无话可说,很显然,他们几个应当属于被帮派挑剩下的人物;本打算结实教训一顿,不过智力有缺陷的、讨生活着实也不容易,还是直接走人算了。
“嘿!小子,你算是走错地方啦!”避开左右流莺的纠缠,就快离开小巷时,杰罗姆忽然发觉几位身材横壮的男士凭空出现,堵住了前方去路。其中一人眼珠乱转,好像有些斜视。“把值钱的全交出来吧!我们可是讲道理的,来这条街嫖妓,交点‘买|春税’不介意吧?”
两伙人抽家伙立刻混战在一处,三个回合就有倒霉蛋趴倒在乱棍之下。血花四溅的场面让森特先生感慨万分,某种程度上,他从小受到的精良训练、为的就是进行类似勾当。为某派别的利益杀人越货,若非担当指挥的角色,是非对错至今也跟他全然无涉。只等自个意识到、有一天需要承担罪责时,刀头舔血的生涯也就快走到尽头。
“哦,那我还得谢谢诸位啦。这点硬币别嫌少,就算我请你们喝一杯。”留给对方十几枚银币,杰罗姆给的数不多也不少。因为治安官招募不齐,现在市政厅正依靠歹徒们间接维持秩序,入乡随俗,短期内说不定还要再打交道,小恩小惠可能起到预料之外的作用。
“还用你说?”杰罗姆没好气地回一句,“自从发现‘广识者’收集灵魂的小小嗜好,我已经好久没敢下去地窖啦!只要还有其他方法达到目的,向它求助总是最糟的选择,谁知道它打得什么主意。”
再看酣战中的一群人,马尾巴显然比斜眼的优胜一筹,手中钝器稳、准、狠,大头棍斜推横扫,打得对方叫苦不迭;不待别人忍痛还击,他早退到自己人身后,拿同伙当肉盾使用,乱斗中倏进倏推,不仅自己毫发未伤,还瞅准时机接连重创几人。斜眼一伙马上落在下风,还有气力逃窜的,此时都已萌生怯意,时刻准备开溜。
旁边几名壮汉似乎不太会说话,只配合发言的家伙耸着肩连连冷笑。杰罗姆才懒得答话,伸手摸出个巴掌大的钱袋,左右轻轻摇晃,发出一阵金属碰撞的悦耳声响。
抵达贫民区时,刚巧赶上分发救济粮。男女老幼按年龄排成三列,等着领取自己那一小块苦麦面包,外加一份稀薄的“乞丐汤”。汤锅架在火堆上,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锅里传来的、发酵的甜臭味。麦片粥和若干来路不明的烂菜叶煮在一块,冒着泡的汤水表面漂浮不少浅灰色的小猫鱼,泥炭来不及晾干就给丢进火堆,整口汤锅被裹在冉冉上升的烟灰中,只要往前一探头,再出来时那人已变得灰头土脸。
几秒种一过,伊茉莉在他的注视下竟显得不安起来,表情丰富的脸上稍显僵硬,借叹气的动作https://www.hetushu.com.com避开他目光,有些忸怩地说:“难道,离开妻子十步之外,连绅士都免不了要以其他面目示人吗?”
一个貌似唱诗班领唱的中年人主动上前,给小孩所在的队伍作示范,教他们唱一首写给某赞助商的肉麻颂歌;排队的男女各有分工,女的一到长乐句结尾处便齐声高颂“赞美你!慷慨的某某!”,男性则各自分得一面纸做的小旗,像傻瓜似的左右摇晃。这一幕持续了十分钟不到,一名青年男子愤然甩开旗帜,用脚猛踏两下,嘴里骂骂咧咧地径直往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还有几个试图跟他一道离开。
“呃,你这是在推荐自杀武器吗?我怎么没见你用过?”
“哼哼!”末了冷笑两声,吩咐手下给趴在地上的留下点记号,他自己径直走到看热闹的森特先生跟前,“这些杂碎,真他妈不识抬举!给您添了麻烦,抱歉抱歉!我是‘马尾帮’的,上头吩咐、见着您的时候让我们多多留意,免得有不开眼的杂碎乱打主意。这不刚巧遇上了……”
似乎总算认出了对方,扎马尾的手指对面几人,回头冲自己部下哑然失笑,“这不是眼神不好那个吗?没想到竟然还没咽气啊!”陪自己人嗤笑几声,转而朝对方不屑地说,“都趴下,先让这位先生踩着过去。看你那熊样儿!如今我们可是生意人,知道什么叫合法经营吗?扒皮之前得把税先交足!待会儿送你们进制革作坊开开眼……”
抿嘴一笑,伊茉莉淡淡地说:“这点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都是贷款嘛。我们又不急着走,还怕城里的公共财产都跑了不成?”
“这怎么好意思……嘿嘿,您太客气了!以后只要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们弟兄随时意乐意效劳!”
一下醒过神来,杰罗姆由身旁工具箱里抽出根细长标尺,把尖叫的玩意翻过来——总体而言,受害者由气囊和盛红墨水的血包构成,装有两枚簧片的哨子制造尖叫,十字形杠杆负责漏气时的“垂死挣扎”,外观蒙着蓬松毛皮,整个结构堪称简约生动。
怀特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事恐怕很难办到。‘大门’允许联结的坐标点并非全无限制……为避免远距离传送时相互干扰,地表分布的传送装置需要时刻进行协调,改变相关参数。曾经发生过两个传送站同时开启、信号彼此扰乱的事件,结果酿成惨剧,传送过来的人和货物面目全非。就是说,‘大门’并非哪都能去,现在这个用法已经相当冒险,不小心被上头发现,我说不定会被回收利用呢!”
没想到做纸浆生意的老头手伸得挺长,下城区有利可图的地盘也在他掌握之中,可能这就是获得“信用担保”的好处之一了。
没等杰罗姆有所动作,一枚小石子径直磕在说话人的门牙上,当即让他闭上了嘴。留着马尾的帮派分子带领手下一干人等,大大咧咧走过来,绕过森特先生,左右端详着智力不足的一伙。
坐在中间的流氓满头长发扎成马尾,被同伙提醒、朝森特先生这边望过来。压低帽檐,加快脚步,杰罗姆很快拐进小巷中。待他再前进一段,身后并无遭人追踪的感觉,路旁恢复营业的娼馆又开始出来拉客,这条街的情形同过去别无二致。
换作从前,森特先生已经失声冷笑,现在他却觉得、伊伊小姐当真喜欢小孩也说不定……总之亲身体验到“受宠若惊”的滋味,让这家伙头脑暂时卡壳,稍有些神魂颠倒就是了。
波摊手道:“那样来钱太慢,不划算。我这还有好多其他名字的小朋友,卖给你怎么样?”不等对方表态,他就拨开桌上未完成的机械装置,腾出一片空地方,把一个其貌不扬的铁盒子摆在当中。
虽然给难民打烙印、戴镣铐的时代已经过去,可赈济行为仍旧一副恩赐的嘴脸,特意给救济对象制造点麻烦是必要的步骤。这群面黄肌瘦的男女尚未领到食物,只见旁边站着维持秩序的流氓们慢慢围拢过来,一边嘟囔着,一边用手中长矛把队伍前后标齐。
就算回答文不对题,杰罗姆也没理由继续追问,露出个恍然神情、转变话题道:“原来如此。本想探望个熟人,结果遇上这种场面,还是改天再来为好。等忙完这一阵,欢迎您到我们家做客。我妻子的厨艺马马虎虎,不过她做的蘑菇派风味独特,到时再谈也不迟。”
怀特上下打量他几眼,试探着问道:“看你这副模样,不会又出了什么乱子吧?难不成做生意比打打杀杀还困难?”
怀特面不改色道:“干嘛?你的口气好像她老爹似的,果然关系不一般吧?我可没说过‘知书和_图_书达理’这种话,只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教她学习点机械和物理知识总不是坏事。”把屋门推开一线,尖细叫喊声减弱不少,小姑娘看来额头见汗,已经有些疲惫。满意地点点头,怀特接着对杰罗姆说,“这叫‘释放疗法’,小妮子有点心理失调,再严重些、长大了兴许变成你这种古怪家伙,所以趁早让她发泄出来。照现在的强度,精力再旺盛她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晚上再看,保管老实极了,睡得不知有多熟,我总算也能安稳休息几小时……”
打发雇来的车夫提前回家,杰罗姆一路步行,到贫民窟探望医生。为方便学习医术,他直接把住处搬到下城区,夜间就住在“大眼睛”搬迁后空出来的店铺里。一路所见尽是行色匆匆的男女,城市一半区域还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古怪的是,管理自己地盘的帮派分子,看上去比他们的前任——王国治安官们——更加称职。缴纳过保护费的市民被当作某种资产保护起来,匕首和铜指套切实提供了暴力支持,让试图侵犯他们的人必须三思后行;在普通商人看来,苛捐杂税简化成半月一次的定额供奉,流氓们甚至聘请估价师接受实物抵偿,又对走私犯给予了充分尊重,除去帮派火并带来的风险,这段时间反而更适合开展“自由贸易”。
拨开围栏某处不为人知的活门,杰罗姆猫腰钻进去,总算找到那家伙的栖身之所。攀附着蔓生植物,木板房似乎刚从地里长出来,风雨剥蚀为之增添一些厚重感。蒙着薄铁皮的屋顶用小块金属一片片衔接起来,现正摆满瓶瓶罐罐,在夕晒中叮当作响、反射着远方天际传来的暖色调光线。
心想这也太胡闹了!用国家资产抵押贷款,市政厅的胆量实在惊人。“恕我直言,最近山顶雷电交加,就算有个露天金矿等着开采,爬得太高总该小心留神。毕竟人身上没长翅膀,您说是吧?”
“干!”斜视的吐出断牙和血水,口齿不灵地吼叫着,“兄弟们,宰了这婊子养的!一个不留!上呀!”
“讲理论?还不是随你说。有更狠的没?”
斜视的男人往对方脑袋上拍一巴掌,“蠢货!让你上去拿钱!”
怀特挠挠额头,“路上已经解冻,你准备什么时候把她送走啊?几个月离家在外,她家里人不会急傻了吧?我都快受不了了……”他皱着眉头说,“你自己也还有生意需要照管,可可粉的事就快到期,还是趁早送走吧!调皮到这地步,她惹得祸还少吗?”
“反正我没意思出售‘大眼睛’,店面还有其它用途。对了,过会儿有点小事,我可能晚点回来。看也看了,算算时间你也该去办正事,我就不送你了。”怀特忙着赶他走,杰罗姆再絮叨两句,表达了对铁罐子的不信任,也就提前离开天文塔。
想到治安员也算“公共财产”的一种,杰罗姆只得承认科瑞恩商人不是好惹的;再看治安官们个个满面红光、一身崭新行头,这笔交易应当正中市政厅的下怀。最缺钱的遇上了肯花钱的,当然一拍即合,不知道政治阴谋在其中起了多大效用——没有上头授意,这类忽略国别的“租借业务”绝对不可能实现。
心里想着晚会上见过的伊茉莉小姐,杰罗姆出一会儿神,才回答道:“目前没找过我,他们手法倒很干脆。如果王储完蛋,这批人都得接受点教训,最后能完完整整回家去已经很不容易。”
“‘先生’,你这是‘借钱’的态度啊?!”恼过了头,杰罗姆反而沉住气、寒声道,“要钱没有,带着你的‘木吉’杀人越货去!”
“要看对谁而言,”波瞄一眼院子里燃烧的锻炉,放慢语速说,“线锯和破片对付不了的,说不定会栽到这上头,对谨小慎微的施法者作用相对明显。像我说的,出其不意才是关键。”杰罗姆咽一口唾沫,盒子里仿佛有东西着急脱身,难道里面关着有毒的活物?没等他想明白,纸盒“砰”的弹开一面,蹦出个装在弹簧上的恐怖娃娃头。
拍拍对方肩膀,森特先生看到倒霉的斜眼大头冲下,被人牲口一样拖着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当真给送进皮货作坊。这些人哪个更该死确实不好说,治安官行事还有点顾忌,他们可都是些不打折扣的王八蛋。想到这里,杰罗姆冲马尾巴点点头,就顾自离开了现场。
关好身后的橡木门,森特先生环视一眼四周的环境:强盗们占领过的一溜民居,被这伙混蛋临走时放火烧掉一半,此时只剩些断壁残垣。就算下城区的对抗情绪随密探撤走而自然瓦解,实际上动乱中遗留的问题并未彻底解决。不少人逃难归来后变得一无所有www.hetushu.com.com,那些失去亲人、或身心受创的难民,至今也未得到有效安置。市政厅忙于重建治安官队伍,跟各类非法团体交涉磋商,加之努力安抚军队的不满情绪,哪还有工夫处理一群流浪人员。
新来的队伍,中间是搬运腌制食品的工人,蓝灰相间的制服显示这些人属于同一组织,周围气势汹汹的则都是治安官装扮,腰里别着榔头,神情举止比帮派分子嚣张许多。森特先生原本觉得流氓和治安官相差不大,此时两相对照,双方高下立判——不管再怎么自诩合法,拿长矛的就是不及手持榔头来得硬气,一见治安官的红袍,流氓们马上腿脚发软,连现场的灾民都不由自主瑟缩起来。
“啊——!”身穿双色小丑服,脸上画着猫咪胡须,小姑娘正对着一只圆筒声嘶力竭,发出极度刺耳的尖叫。旁边褐色毛发的小狗都骇得汪汪狂吠起来,更别提门口两位捂着耳朵的成年人。
脸上色变,男人斜着眼面颊抽搐,高声呵斥道:“活腻了你!他妈的一块上啊!把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废了!”
杰罗姆加快脚步,穿越这令人窒息的鬼地方。设立一块“死区”,总比过去直接烧死这些人强得多,倘若有人自愿赞助此地的居民,罗森的慈善事业兴许就真有了一线曙光。
波不紧不慢地说:“陷阱这回事,能害人的只在‘出其不意’。做到这点的话,涂在地上的肥皂都能要人的命。没必要对器械形制太执著,偷袭本身才是关键。真打起来,指望这些东西只会死得更快。布陷阱需要满足许多条件,所以应当提前搞好,才能一举重创敌人。”
刚开始,陋巷两旁的房屋像一座座鸽子笼,上下挤满贫困的市民,偶尔能瞧见营养不良的人影低头赶路,趁入夜之前外出赚点钱维持生计;再往里,薄木板墙换成凹凸不平的泥壁,里面居住的个个形容枯槁,邻里之间仅隔一块蒙布。有生人经过时,压抑的谈话便暂告中止,只剩咳嗽声此起彼伏,会传染似的在空气中回荡。
瞧两眼大口咀嚼咸鱼和黑面包的难民,杰罗姆自言自语地说:“鱼干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风向变化倒真挺快的,转舵的时候当真快到了?”转身直视对方几秒,想从伊茉莉的神态上找找端倪。市政厅敢于支持“三叶草”开展跨国贸易,间接说明王储夺位成功的可能有所增加,这样一来,短期投资就必须加倍谨慎才行。
男孩怯生生地说:“给了,先生。我还得另外送个信儿,到……那边那条街。”往他手指的方向撇一眼,杰罗姆不再说话,抛给男孩两枚银币。拐进旁边的横巷,挑烂泥最少的位置慢慢前进一段。
波叹口气,摸出只圆筒固定在桌上。“‘黑心鬼’,跟你挺相配。”用弧形铁板抵住圆筒头部,一捅后面的开关,飞射的钢珠把铁板凿出粒粒凹痕。“这个威力大,爆炸了不得了,别把它揣怀里就是。一口价,三百五。拼命的时候往地下一扔,不管是谁,反正有人得倒大霉。”
冷眼旁观的杰罗姆没兴趣继续观瞧,强出头的注定挨一顿痛揍,老实认栽倒也死不了人。除非准备生死相搏,跟流氓过不去实属自找麻烦。正要绕过这片是非之地,一转眼附近冒出不少新面孔,顺着盗贼公街涌入贫民区所在的位置。仔细查看片刻,来人令他小吃了一惊。
救济粮对罗森可是新鲜事。十年前,流浪汉和乞丐还受到《济贫法》的额外关照。这一法律文件认定,不能自食其力者于社会无益,国家在保证其生存的前提下,有权剥夺受助对象的人身自由。法律实施不多久,那些最污秽和危险的行当便都交给沦为苦役犯的流浪人员,而培养出一个贱民阶层、不过花去了二十年左右的时间。
伊茉莉娇嗔地扭着腰,森特先生禁不住为之侧目,主动后退了小半步,“瞧您说的!我们又不打算买下市政厅的地皮,只是城里不太平,孤身在外稍有点心慌。要有治安官陪着,出门也就安心多了。”
“看着给,致命程度中等,底价至少一百五。”
彻底慌了手脚,森特先生浑身发麻,被高频尖叫弄得心烦意乱,分不清是在咒骂还是表达歉意。与此同时,房子一角走出来的屋主人嗤笑连声,幸灾乐祸站在一边,对他的窘况只是冷眼旁观。
对方走到商会工人之间,某个挑选出来的小女孩已经等了一会儿;有专人用白毛巾在女孩头上来回拂拭,让她像受惊的小动物般扁着嘴。伊茉莉冲准小脑袋虚着五指摸弄两下,周围便响起一片鼓掌声。
委屈地摸着脑门,壮汉总算搞明白状况,踱步过来伸手要抓杰罗姆手里的钱袋。皮革袋https://m.hetushu.com.com子稍往内收,这人不由扑一个空,紧接着被森特先生当胸一脚,返身向后滚了几圈、嘴里止不住惊叫起来。
“逮住那个瞎眼的!别让他跑喽!”马尾巴高声叫嚷,从腰间扯下一段连着双股麻绳的皮托,把一粒圆石子担在上面,高举过顶呼呼急旋起来。斜眼的男人没跑出十步远,投石索抛出的石子就给他后脑精准一击,应声栽倒在地,这一位马上口鼻溢血、不省人事了。
男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杰罗姆转头一看,送信的刚巧是自己初到本地时、雇佣的那个“快腿”。身材比当初还要细瘦,破衣烂衫结成铅灰色一片,整张脸只剩一双眼睛还在反光,只听男孩说:“巷子里的先生让我给您带个话,‘月底近了,请您尽快回家探亲’。”
一面试图恢复正常的智力水平,一面信步游走,森特先生花了十分钟,才迫使自己相信、伊茉莉小姐只是个善于利用自身本钱的奸商而已。无所谓地耸耸肩,杰罗姆发现自己正路过下城区的小吃街,再走两步便要踏进没清干净的烂泥堆里头。
与此同时,参差不齐的歌声一直没停下。唱歌的孩子对食物更感兴趣,眼神在倒霉蛋和汤锅之间游移不定。女人大都低着头,还有的咬着手指浑身直哆嗦,就这样,赞助商先生的大名脱口而出时、听着倒像某种寒热病的代称。几个男的有些呆不住了,双拳紧握相互打着眼色,表情比当事人还要紧张,只等有人挑头立刻会一拥而上。
抵达贫民区时,刚巧赶上分发救济粮。
森特先生很自然地想入非非,心说已婚男人当真有什么特殊魅力不成?半年以前没人要,半年以后突然变成抢手货,这事逻辑解释不通啊!表面上装得唯唯诺诺,躬身施礼,不温不火道:“容我正式邀您到寒舍小坐……两天后怎么样?下午六点钟?就这么说定了。”
“呵呵,您怎么出现在这种地方啊?”熟悉的声调让杰罗姆莫名打个寒战,不用回头也知道,伊茉莉小姐也到了。“我猜猜,您不是来这观看赈济场面的吧?这么说您也是赞助人之一喽?”
杰罗姆不打招呼,径直推门进去,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屋里挂满各色诡异装置,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暂时倒没发现有人。
“恰巧路过,对这类投资没兴趣。”对方衣着跟其他“三叶草”的人色调统一,只是把紧凑衣裤换成长袍,淡妆素服,比之宴会当晚的盛装打扮别有一番风致。杰罗姆眉头微皱,谨慎地斟酌词句,“您出现在这种地方,挺叫人吃惊。最近市政厅好像有滥发合同的迹象,公益事业吸引眼球是没错,可不知道偿付能力跟不跟得上?”
“唉……也只好相信‘广识者’的保证了。”
杰罗姆愣在原地,波走过他身边,若无其事道:“‘吓人箱’嘛,只要那人神经衰弱,这东西总能争取点时间。”说完就照看火炉去了。
流氓们早有准备,分出三人截住那名年轻男子,剩下的不过呲牙咧嘴做做口头威胁,就唬住了蠢蠢欲动的人群。瞧见明晃晃的长矛,倒霉的年轻人开始还不想示弱,瞪着眼睛跟他们争辩。三个流氓也不答话,面无表情围着他转圈,不时将长矛往空气中呼呼乱戳。三五圈一过,年轻人额头见汗,禁不住现出慌乱的表情。
杰罗姆摇摇头说:“没这回事,跟打打杀杀比起来,现在的问题算不了什么。只是,我总觉得太平静不是好兆头,可能紧张惯了,松懈下来稍有些不适应。对了,”他对怀特正色道,“托你计算的坐标怎么样了?这可是件大事,一旦‘低阶传送’失败,我总得想法补救一下,给‘红松鼠’的几万银币可不能白白打了水漂。”
见他发现什么似的,往半空中左右闻闻,伊茉莉疑惑地问:“搬来的鱼干有异味么?我不喜欢海产,不知道批发商有没有掺假……”
“哼哼,好像你自个不是丧家之犬似的。”波冷淡地坐下来,“咱俩谁的脑袋更值钱?别废话了,最近我急等钱用。”
好像很享受对方的失态,主人冷笑道:“谁叫你不敲门来着。我做的陷阱有创意吧?这个名字是‘讲礼貌的木吉’,专为小女孩准备的……没想到,‘了不起’先生是一位好有爱心的可怜虫。下回给你准备个‘木吉增强版’,保证跑过来让你踩,直接吓死你。”
波撇着嘴,古里古怪地说:“见见‘小可怜’。有的人就这德行,太久被无视,心里就生出刀刃来。总之,不嫌恶心可以反复利用三次。”
伊茉莉似笑非笑,“有句话说,‘跑得赢狐狸,追不上流言’,当着别人的面,夸奖自己妻子还来不及,您就不怕被某某抓住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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